这话没法说了。

    这道理也没法讲了。

    过分！

    就连夜盺都觉得芙莉娅太过分了。

    字字诛心，人家好好一个勇者，好好一个人类的希望，愣是被魔王给骂哭。

    “呜……”

    兰特蕾娅紧咬着下唇，肩膀不自然地一颤，似乎是在忍耐着不让自己的情绪爆发出来。

    “不哭不哭。”

    芙莉娅也感到有些过意不去，这种碾压式地欺负低龄幼儿有一种莫名地罪恶感。她想要哄却不知道该怎么哄，看着泪眼婆娑的兰特蕾娅不知所措。

    “乖，你是勇者，那些挨千刀捅自己人的二五仔与你无关。再说了，魔族其实也没比你们人类好到哪里去。”芙莉娅想了想除了搬出更恶劣的对象去做对比之外，似乎还真的没其他更好的方式来安慰兰特蕾娅。

    芙莉娅沉声道：“三千年前，尼赫莱姆王国的人类被异次元裂缝渗透出的黑雨感染的程度不一，发生不同的异变，这些发生异变的人类被其他两个古国不断猎杀。在这三千年来，变异人不断抵抗他国的威胁，建立势力，占据领土，一步步站稳住脚根。最后，不同模样的变异人们根据相貌、体型，能力形成不同的氏族部落，也就是现在的魔族。”

    芙莉娅深深叹气，“在与伊洛艾希斯帝国的战争中取得优势的魔族开始膨胀，具备了实力与势力的氏族长老为了争夺权力，展开无比血腥惨烈的战斗。弱小的氏族被血洗，强大的氏族不断失控，魔族永无安宁之日。魔族因为内乱引起的死亡率远比与帝国打仗更高。”

    “总而言之，为了解决不断浮出水面的纷争，魔族想要团结一致，就必须要找到一个敌人。没有什么比这更容易结为联盟，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

    “帝国，就是这个理想中的敌人。”

    “反之亦然。”

    芙莉娅坚定的注视着兰特蕾娅，似乎是在寻求着对方给出一个答案。

    这份眼神，让兰特蕾娅无法逃避。

    “这些……就和你刚刚说的帝国内乱……是一样的。”兰特蕾娅眨了眨眼，看上去就像是突然开窍了。

    夜盺忽然感到一阵欣慰。

    估计芙莉娅心里也是这样觉得。

    果不其然，芙莉娅的眼神温柔地像是一名母亲看着满周岁的孩子学会走步一般，慈爱的目光中透着满满的宠溺。

    “从本质来说确实一样。换句话说，战争拯救了人类和魔族。”

    “你现在能够理解了吧？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和你好好谈话，而不是互相厮杀，赌上人类和魔族的未来。”

    “勇者，回答我。”

    被芙莉娅层层逼近的兰特蕾娅下意识回答道：“战争存在是有意义的……这就是你想要传达给我的意思。”

    “答对了一半！勇者真棒！”

    芙莉娅差点按耐不住想要抚摸兰特蕾娅头的冲动。

    “为什么是一半，剩下的是什么？”

    “——这个世界已经离不开战争。战争一旦结束，没有约束力的人类和魔族，都没有未来。”芙莉娅断言道。

    兰特蕾娅闻言，脸色一变，呵斥道：“魔王！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但这并不足以成为战争持续下去的理由！战争必须终止，不能再有人为此死去！”

    “勇者还真是想的理所当然，这世上哪有这么简单就能颠覆常理的事。不过也对，你就这么平平淡淡地接受我的说法才显得奇怪。”芙莉娅指向兰特蕾娅手中被卷起的资料，“往后翻，我会详细告诉你原因。”

    闻言，兰特蕾娅攥紧了手中的资料。

    说实话，她心里已经对芙莉娅所说的话有一定的信任。如果这些都是魔王编出来的，那魔王不去当作家真是浪费了……魔王还真是有够不务正业。

    兰特蕾娅有些害怕继续往下翻。

    再继续看下去，她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可能会被动摇。

    不……说到底，我的信念又是什么。

    想不起来。

    兰特蕾娅用力地咬住下唇。

    “蕾娅？蕾娅，蕾娅！”

    缇欧娜的声音在意识里浮现。

    抱歉，缇欧娜，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去思考，不能打扰我。

    缇欧娜的声音渐渐变得细微无声，兰特蕾娅右手压在胸甲前的宝石上，自身意识宛如沉入一片寂静的海洋。

    我是为了什么才存在？

    我是为了什么才会不要命地去学习剑术。

    我又是为了什么选择一个人闯进魔王城，刺杀魔王。

    兰特蕾娅朦朦胧胧的脑海中，教皇的话语一闪而过。

    “不要质疑教会的命令，你只需要执行，不需要自我。你要考虑的是如何达到我们定下的要求，不需要烦恼别的。”

    “勇者的力量是我们赐予你的，也自然能够收回——如果你还不想变成废弃品，被我们处理掉，就闭上嘴去做！”

    兰特蕾娅一阵沉默。

    原来是这样啊……她笑笑。

    说到底，我杀进魔王城，不就是想要了无遗憾吗？无论杀死魔王与否，我的伙伴都不会有性命之忧，没必要陪我一起送死。

    这样就够了。

    兰特蕾娅缓缓翻开下一页。

    一幅视死如归的气势瞬间戛然而止。

    宛如明天就是期末考，想着今天一定要好好复习的学渣翻开数学教科书时，被一连套公式呼在脸上不知天南地北的窒息感。

    “这是什么……”兰特蕾娅的声音在颤抖。

    “这是关于伊洛艾希斯帝国物资流动与消费趋势的图表。如今伊洛艾希斯帝国的主要物资流动包括衣食住行所需的必备生活用品与武器、防具、金属、炼金器材，药材与木材等所有物品。在战争中损耗的不仅是人力，这些物资都会被大量的消耗。”

    魔王耐心地教导着勇者，“边境都市作为第一前线，在和魔族战争中获取的魔兽晶核大部分都会被换取钱财，以此交换物资。这种畸形的依存型物流已经深深地扎入帝国贸易的根本，一旦被破坏，帝国的生产链会瞬间蒸发。物资大量积压，生产数量锐减，工业大批倒闭，各行各业纷纷失业，信用关系严重破坏，整个社会经济会陷入极端混乱和瘫痪之中。”

    “我……还是有些不明白。”

    兰特蕾娅的说话声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底气十足。

    “安啦安啦，我也没指望你能这么快就懂。”

    “别，别乱摸我的头！”

    “好嘛，不摸就不摸。”

    芙莉娅嗤笑着收回手，躲在身后的手指像是要记住这份触感般微微颤动。

    闭嘴不语全程偷听的夜盺此时此刻头冒冷汗，小脸震惊。

    这魔王到底是什么来头，连经济危机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