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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第8部分阅读

      皇后 作者:肉书屋

    皇后第8部分阅读

    个时候说她心里不慌乱是骗人的。

    但她还是很平静的对元清答道:“‘父一而已’。但是陛下认为,臣妾是人尽可夫的女人吗?”

    元清眼神迷蒙的望着她,“但是当初……如果不是朕,而是寿王……或者其他什么人,皇后——”

    他忽然说不下去,就保持着那种半张着嘴巴的表情仰望着邵敏,像个等待分发糖果的小孩子。

    邵敏心中的慌乱就那么被抛之脑后了——元清纠结于她是否“人尽可夫”,表明他只是想确认他在邵敏心中的地位,而不是真的让邵敏面临“父”与“夫”二活一的取舍……虽然按照历史的走向,这个选择迟早会摆在邵敏的面前。

    “那个时候我确实不能自己做主,所以哪怕不是陛下,我也都是得嫁的。”邵敏答道。她伸手揉揉元清的头发,见他有些失望的垂下睫毛,又笑着揉了揉他的耳朵,“嫁与不嫁,我自己确实做不了主。可是愿意不愿意、喜欢不喜欢,却是谁也逼迫不了的。”

    元清瞪大了眼睛。邵敏牵了他的手,哄道:“明日还要早朝,陛下早些睡吧。”

    邵敏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就蒙混过关了。

    不过元清两次喝酒,就给了她两次惊吓。为了心脏和人身安全考虑,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规劝元清,让他饮酒适度。

    但其实蒙混过关也没她想的那般容易。元清被她塞到被子里后,并没像往常那样蜷缩着睡过去,而是找好了位置,一手臂平展,另一手臂掀起被子,说:“皇后枕着朕的胳膊睡。”

    他目光晶晶亮,神色里带一些期待。

    但凡孩子,都会对某些小细节特别执拗。当他们想要证明些什么的时候,你也只好顺从他们。

    于是这一夜邵敏躺在元清怀里,一宿没找对睡觉的姿势。

    但醒来的时候她只是有些落枕罢了,元清却受了凉,有些发热。

    元清不肯误了早朝,便没宣太医。弄得邵敏很是惦念,估计着元清下朝的时辰,让太医侯在德寿殿外。

    邻近中午的时候,太医来回禀说,陛下身体康健,一点小风寒而已,不碍事。

    昨日从御乐坊带回来的女孩子礼节粗疏,邵敏便把她们丢给尚仪姑姑重新教导。那几个女孩子很上进,规矩学得极刻苦,中午用膳的时候,已经能把托盘举得齐眉向邵敏进羹汤了。

    邵敏略觉得□得有些过,不过尚仪姑姑说,以寿王太妃的挑剔程度,这种仪态说不定还入不了她的眼。何况这些女孩子从小修习歌舞,对女工几乎一窍不通,也只能从行止上找回场子来。

    邵敏权衡了一下,还是对她们说:“你们日后要跟随寿王。寿王其人,你们昨日也见过了,若是愿意为他吃些苦头,便跟着姑姑们在学几日。若是不愿意……”

    显然是邵敏小瞧了元浚的魅力,她还没出下文,四个女孩子已经齐刷刷表态:“愿意愿意,奴婢愿意!”

    而尚仪姑姑们就在后面威而不怒道:“皇后跟前,不得喧哗!”

    四个女孩子同时噤声。

    邵敏看她们这么积极,那半句:“也有蒙混过关的办法。”还是咽了回去。

    毕竟她们是去给人作妾的,还是小心为妙,邵敏自己的办法也未必适用于她们。

    邵敏午膳传得早了些,快吃完的时候,外面来人通禀,说元清赐加了两个菜。从食盒里取出来一看,不过一盘一品豆腐,一盘翡翠虾环,都是家常菜肴。

    来送赏的是个面生的小太监,邵敏命人取了银子赏了他,笑问:“皇上怎么想起这一茬?”

    小太监答道:“皇上没说缘由,只说以后午膳他吃什么,娘娘就吃什么。今日御膳房来不及改了,皇上就挑了两盘送过来,说是他吃着最鲜嫩,让娘娘也尝尝。”

    邵敏猜着元清也许是在向她表示亲近。联系到这两日元清新染上的胡乱亲人的毛病,邵敏觉得自己大概也许可能是……真的被元清纳入花心名单了。

    她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立场,若元清真有什么打算,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她忽然有些希望元清能一直保持着醉酒后,那种楚楚可怜的小孩子的姿态。

    他醒着的时候固然也很好,然而不安多疑的性格让他不能全心的喜爱谁。邵敏每每被他猜忌试探挑剔嘲讽,很觉得伴君如伴虎。

    就算有一天他真的像他保证的那样长大了,变得深沉稳重,那也只不过是邵敏死期临近的征兆而已。邵敏也断然不敢真爱上他。

    但邵敏也明白,当她寻找各种理由抗拒时,她其实已经正视了元清的感情,无论这感情是真是假,是认真还是随便。

    她忽然开始想要摆脱“皇后”的身份。

    当然这个“皇后”的身份她迟早会摆脱掉,不过在摆脱掉之前——她依旧会像邵博叮嘱过的那样,像自己最初心软时下定的决心那样,好好的照顾和教导元清——虽然貌似她教导元清的机会并不多。

    于是她暂时放下了心中疑虑,认真考虑着秋日滋养,给他煲个什么汤送去。

    下午的时候林佳儿的娘和嫂子递了牌子。他们赶了五天路终于入京,如今迫不及待要见林佳儿一面。

    邵敏给他们签了勘和,命人去报给林佳儿知道。

    彼时林佳儿正跟碧鸳盘点这个月元清和邵敏给的赏赐。她倦怠了一个月,不闻世事。虽有碧鸳帮她上下打点,但只照料开解她一个已经劳心劳力了,哪有闲暇经营人际?因此难免多有疏漏。

    林佳儿比她透彻,也不贪恋财物。边打点着,边随手将那些华而不实的珠玉珍宝送往各宫,只说是中秋的回礼。她打算一对沉甸甸的金累丝凤蝶珠簪送给庆瑞宫曾淑珍时,碧鸳终于忍不住抱怨:“娘娘的首饰都朴素古旧得很,就比如前日宴饮,都找不出能带出去的。难得有这么贵重典雅的,为何不自己带着,却要送人?娘娘没见那日曾修容的打扮吗,胜过娘娘几倍了,还送?”

    林佳儿若有所思道:“多亏你提醒,我几乎疏忽了。这是皇后赏的,我不该随意送人,还是留着。把那套翡翠打的首饰送她吧。”

    碧鸳还要劝,林佳儿已经笑道:“别小家子气,我带上这些东西反而俗气,留着做什么?让人眼红?还是给你当嫁妆?”说着若有所思道,“倒确实也该作此打算了……那就把那套羊脂白玉的留下吧。”

    碧鸳恼她不正经,委屈道:“人家跟娘娘说正经的,娘娘就知道取笑人。”

    林佳儿笑道:“倒是我的不是了……不过我也不是说笑的,你看皇后宫里的彩珠红玉不就出去了吗?但凡我有皇后的手段,定然也想办法把你弄出去。”

    碧鸳听着便红了眼圈:“娘娘可是觉得我笨,伺候不好了?”

    林佳儿笑道:“可不是笨吗?我对你好,你却疑我嫌弃你。”

    碧鸳正要再说,邵敏派来通禀的人便到了。碧鸳心中大觉宽慰,也不计较林佳儿的话,笑说:“娘娘把东西留下,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林佳儿随手抓了两颗珍珠打赏给来送信的,说道:“多谢姑姑跑一趟。劳烦娘娘惦记着,改日我亲自前去拜谢。”

    打发走了信使,她脸色却兀的冷淡下来,

    碧鸳本以为她会欣喜若狂,谁知她竟是这种反应,有些不知所措问:“娘娘可是不希望家里来人?”

    林佳儿冷冷道:“他们不过是牙子牙婆罢了,哪里是我的家人。怎么还敢来看我?”

    碧鸳与林佳儿处了四年,深知她虽看着温和周转,从不与人为恶,实质上却最是爱憎分明,对她好与不好她都一笔一笔记得清楚。对她作了恶的,若知趣消失在她面前也罢了,若不识好歹依旧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她必十倍报复。

    当初一同待选入宫,又是同乡,她对林佳儿家也略有所知。只是林佳儿言谈之间对母亲颇多敬重感怀,以为她能见母亲必定开心,谁知却是这种态度。

    林佳儿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说道:“我生母已故去多年。”

    碧鸳心下了然,便又劝道:“在外有个照应,娘娘也好轻松一些。”

    林佳儿道:“你说的不错。赶紧备茶迎客吧。”

    她想做的事,确实少不了宫外的策应。但是她并不打算放弃往昔的仇怨。

    恩怨终有报,无非是时机到不到而已。

    倾诉(上)

    邵敏煲好了汤,已邻近晚饭时分。

    她正要遣人送去,元清身边一个小太监却先来报信了。说是元清正与内阁大臣们议事,晚膳怕是赶不上了,要邵敏先吃。

    邵敏心知别的皇后多问一句“议什么事”也就罢了,惟独她问不得,因此虽是心有感应,却还是强压下去。只叮嘱说元清正病着,不可过于劳累了,让他们小心伺候着。

    汤自然也让他顺路带过回了。

    吃完晚饭,邵敏闲来无事,便坐回书桌前临字。

    自元清帮她扶手润字,她改习王体也渐渐得了章法。虽楷书依旧筋骨宛然,但行楷已然有行云流水之姿。她不想半途而废,又没有其他技艺和爱好,因此得了闲暇,不读书便习字。

    王拓本《千字文》终究是百衲本,没什么架构,也只有孩童启蒙时描红用。自元清拿了“换鹅帖”给她,她便不再摹写千字文了。

    王羲之的真迹流传下来的很少,得之者无不凿梁而藏,视为传家之宝。本朝太宗爱字成痴,却又有些强盗习性,认定天下异宝只可藏于皇家,连抢带骗,全部搜集到手。病重时他一度想以《兰亭序》为阴枕殉葬,还是元纯皇后用拓本骗过他,真迹才得以传下来。

    可惜他的子孙皆不把这些墨宝当一回事。邵敏要习字,元清随随便便就把“换鹅帖”给她,给了就再没过问。倒是邵敏提心吊胆的小心护理着。

    想到这些东西最终都会毁于秘府的一场大火,邵敏就很有昧下它带回现代的冲动——当然时空管制局的缉私警察不会让她如愿的,不要说一幅字,就是一个线头,她也带不上时空仪。

    她正临着字,外面铃音来报,说林佳儿来看她。

    邵敏不欲怠慢了她,便搁了笔,起身去迎。

    林佳儿正侯在厅中。她病了一场,清减了不少。此时穿了藕荷色襦袄,下身粉白色长裙,裙上绣了一枝清俊的绿萼,外面裹着素青色竹纹披风。整个人素淡典雅,颦颦袅袅,说不出的风流婉转。

    邵敏一个女人不由都看得心旌荡漾。

    她梳着倭堕髻,用金扁角缀珠滴的簪子笼着,上面插了邵敏送的蝴蝶簪子。那簪子上珠宝多,是富丽典雅的风格,邵敏原本就是看她赴宴时穿戴得过于素淡寒酸才送的。却不想那华丽反被她的清贵气质化去。只觉蝶翅颤动,栩栩如生,更衬得她人比花娇。

    她面相不像中秋相见时那么生硬了。虽也不如最初那般可亲,却也很是柔和。

    邵敏心想,让她家人来劝慰是对的。

    林佳儿一面给邵敏见礼,一面也悄悄打量着她。邵敏为习字方便,今夜只穿了一身绛红色曲裾深衣,腰线高缠,宫绦长垂,身材颀长婀娜,端庄高贵。她黑发散开来,只在背后攒了个散髻,锦缎一般厚密浓黑,映得墙上菱镜熠熠生辉。宛如从煌煌汉宫中走出来的美人。

    林佳儿为来见邵敏,换过几套衣饰,自然知道自己今日姿容远胜往昔。她看得出邵敏眼神里的赞叹,纯然无垢,毫无攀比之意。不觉自惭形秽。暗想皇后不愧是邵太傅的孙女儿。

    ——传说邵太傅辞章冠绝一时而不自知,曾游宝应寺,见烟霭渺渺,奇峰嶙峋,欲提笔留诗,结果看到墙上杨谨旧作,喟叹不如,称无可落笔。宝应寺主持没能留下邵博墨宝,遗憾之下,将在寺里专门修了一面题壁墙。而杨谨也因邵博一叹而声名鹊起。昔日一介寒儒,如今已是翰林学士。

    邵敏赞叹林佳儿的美貌,却全然不觉自己的美丽。林佳儿不觉违和——邵敏的出身、品行与行止,让她无需仰仗美貌,便可从容应对。这才是真的大家闺秀。毕竟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邵敏扶住了林佳儿,听她有些清咳,便让道:“外面冷,屋里说话吧。”

    林佳儿并没有推辞,跟她进了屋,从碧鸳手里拿过东西,又让碧鸳下去。道:“臣妾病了一个月,劳娘娘多方关照。臣妾手拙,只绣了一幅竹样,权做谢礼,请娘娘收下。”

    邵敏自己学过刺绣,只觉那种慢工细活费神费眼费时间,自己是坚决不想做的。但收到这种礼品却很喜欢,便亲手展开来。

    只见纱面上一杆挺拔的翠竹,锋叶如割,凌霜傲雨,秀劲绝伦。一旁题着李贺的诗:“入水文光动,插空绿影春。露华生笋径,苔色拂霜根。”诗虽绵软了些,但字却笔锋带刃,清秀又险峻,正是邵敏最爱的风格。

    邵敏早知道元清一朝多才女,却断不曾想到,林佳儿画作书法也如此可观。

    不由赞道:“好漂亮的字画。”

    林佳儿笑答:“比不过娘娘身边的采苹姑娘。”

    邵敏疑道:“你认得采苹?”

    林佳儿道:“我们这些人都是隆熙十二年入宫的,待选时住一个院子,彼此之间都有些交情。当年采苹最小,却最妥帖周到,人人都喜爱。她诗画俱佳,又有内廷周师傅亲自指导,想来如今也小有所成了吧。”

    邵敏淡淡笑道:“她说她不识字,握笔都是五根指头一起攥着的。”

    林佳儿愣了一下,讷讷道:“当年她风头最盛,人人都说她必带着封号入选……谁知入选前她莫名其妙大病了一场,虽中选,却只分到尚仪局掌琴。她病好后便不大说话,想是……病得重,烧坏了。”又想到她遇着元清元浚,眼看要熬出头了,谁知第二日便被人泼了热水,不由苦涩道,“她可真是……”

    邵敏看她的神情,已经知道南采苹当年病有蹊跷,怕也是因为不懂藏拙,遭人记恨陷害的。她没料到南采苹还有过这么一遭,见林佳儿心有戚戚、茫然若失,便说:“她如今正在后殿养伤。你若挂念,便去看看她吧。”

    林佳儿摇摇头,道:“她秉性好强,断不愿此时见着我……”

    邵敏看她情绪低落、垂首不语,便拍了拍她的背,道:“焉知非福?当年她不是因为那一病,如今怕已殉葬在裕陵里。这一次虽看着凶险,却也只是小伤而已,养几日便好了。”

    林佳儿红着眼圈,望着邵敏,笑点了点头,道:“幸而她跟在娘娘身边。”

    邵敏有意转移话题,便拉了林佳儿到书桌前,笑道:“我这里正巧有件宝贝,举世难寻的。你遇上了,便来看看吧。”

    林佳儿玲珑剔透,忙跟过去,近前一看,不由愣住,伸手轻轻隔空描摹着那字迹,道:“王羲之的《黄庭经》。想不到竟然还能再见到。”

    邵敏笑道:“难得你认得,我初见时,只觉得这字妙不可言。还是皇上说了,才知道是王羲之的墨宝。”

    林佳儿忙收回手,道:“臣妾最初也是不认识的。当年入宫考了女史,每日守着残灯古卷,还嫌日子寂寞来着。后来慢慢的就爱上了书法,在秘府里读书习字,渐渐就觉得比人世缤纷更加温情了……”

    邵敏笑道:“原来你便是上一任的女史。我看这卷帙上的修补与保养很是得法,还以为是个稳重的老姑姑。”

    林佳儿注视着那卷帙,目光温柔怀念,道:“臣妾外祖父讳名杨守一。”

    邵敏略顿了顿,“就是那位‘嗜书如命’的束古斋主人?”

    林佳儿点点头:“家母自小耳濡目染,虽不是什么才女,却最擅保养修复古书。我自小跟着她,略得皮毛。”

    邵敏笑道:“原来你也生在书香门第。”

    林佳儿淡淡道:“外祖父建起束古斋,家中就渐渐断了炊米。他不舍得将书卖掉,生活日渐困苦。镇上首富林家贪图祖父名声,愿出万贯聘礼求娶家母……家母嫁过去,才知道林家已有了主母。”

    邵敏静静听着——她没料到林佳儿将这么私密的话说给她听,但是她看得出林佳儿不是一时感怀,说漏了嘴,而是刻意来找她倾诉。便不阻止。

    “家母出嫁后,外祖父得知是给人作妾,羞怒之下一病不起,不久便驾鹤西归。外祖父担忧家母在林家处境,留了千卷珍本古书,说传给外孙。林家贪图那些书,开始时对家母不错,谁知家母生了臣妾后,再无所出。舅舅们也撑不住家业,渐渐的将束古斋中图书尽数变卖了。从此母亲处境一落千丈,常常食不果腹。”

    本朝律法,娶妻置婚书,纳妾写的却是卖身契,妾如牛马一般,连人带财物都是买主的私人财产。因此杨守一把遗产留给外孙而不是女儿,也算是深谋远虑了。只可惜林佳儿不是男儿身。

    “臣妾十五岁及笄那日,家母仙去了。林家不愿养着一个赔钱货,便要把臣妾卖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致仕官宦做妾。”林佳儿说着已经泪流满面,却并无哽咽。表情淡然,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正逢先帝选秀,按制,林家必出一女。林夫人舍不得亲女儿,这才将臣妾留下送选。”

    邵敏张了张嘴,有些不知所措,问:“那么今日来的……”

    林佳儿笑道:“正是当年逼死家母的三个女人。”

    邵敏有些茫然的将林佳儿揽在怀里,林佳儿抓着她的衣襟,由啜泣到大哭,打湿了一大片布料。

    倾诉(下)

    邵敏只懊恼自己不知前情,自以为是的安排了林佳儿与家人相见。她不知怎么安慰林佳儿,只能说:“对不起,我并不知道……”

    一时林佳儿情绪平复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退开,绞着宫绦,脸上泛红道:“臣妾不该忘形冒犯,娘娘恕罪。”

    邵敏微笑道:“还好尚仪姑姑们不在,不然又要被教导了。其实在家里时我妹妹哭起来,不单要把泪蹭到我衣服上,还要拳打脚踢的闹腾。你比她讨喜多了,我不介意。”

    林佳儿差异道:“邵家也有这般泼辣的小姐?”

    邵敏自知失言,忙掩饰道:“龙生九子各有所好,姐妹们多了,自然性情各不相同。”

    林佳儿不再追问,转而道:“刚才娘娘说‘不知道’……是什么事?”

    办坏了的事邵敏从不隐瞒,因此坦白道:“……当初我看你心事重重,想要开解你,又怕有些心事你不方便对我说。因此我跟皇上商量,让你家人进宫来看看。却不知道你家是这种状况,今天是我对不起你。”

    林佳儿没想到她这么坦率,更没想到她对自己竟然有如此苦心,一时竟有些茫然无措。她今日对邵敏交底,虽也是为了宣泄心中苦闷,却更多是为了解除邵敏对她的戒备,借此拉近两人的交情。她知道邵敏是容易心软的人,断然不会借此拿捏她,反而会因为她的交心和软弱姿态心生怜惜——毕竟她连南采苹明目张胆的夺宠都容下了。

    邵敏见她不做声,又叹道:“事已至此,有些话还是要我来说。”但她虽活了这么多年,却连正经恋爱都没谈过,要她跟林佳儿姑姑嫂嫂一般说交心话,也很不自在。因此她憋红了一张脸,却只挤出一句话来:“不是你的错,何苦折磨自己……”

    林佳儿震了一震,眼泪噼噼啪啪的落了下来。

    她知道邵敏说的是一个月之前的事。

    认真追究起来,这件事不该拖这么久还无法释怀。但是它击碎了她最后一点平和自保的愿望,把她内心那些从小深埋的戾气悉数勾引出来,终于酿成了心魔。除非血债血偿,否则无可排遣。

    她原本不明白自己为何执念如此之深,可是这一刻却忽然明白——只是因为不能原谅自己——当年她的无能,害死了母亲;如今她的不争,害死了孩子。

    自己都无法看透的心结,原以为不会有人关心,谁知却被皇后一言说中了。

    邵敏起身浸了毛巾给她,默默的坐在一边,半晌终于又说:“我会把真相查明,还你一个公道。所以……你都放下吧。”

    林佳儿泪眼模糊,却倔强的睁大眼睛,望着邵敏,摇头道:“查不明白的,娘娘不必宽慰我。”

    ——若事情发生时,邵敏当场审讯盘问,也许还能查明真相。但是事情过去了一个月,只要凶手不是个白痴,就必然把残留下的疑点证据都处理掉了。就算真把他找出来了,只要他死不承认,也没人奈何得了他。偏偏当时那种情形,邵敏没有理由去盘问。所以如今她对林佳儿空口许诺,确实只是安慰罢了。

    但是邵敏确实希望林佳儿能放下心结。这不止是为了林佳儿,也为了她自己。

    她当时没有向太医追问真相,其实并不是不能,而是不敢。因为她知道真要追究,势必会牵扯到太医院最初的“误诊”。她清楚其中盘根错节的厉害关系,怕牵扯出不该牵扯到的人,因此不敢追究,只能委屈了林佳儿。

    虽然邵敏并不认为自己做错,却不可避免觉得愧对林佳儿。因此看到她挣扎困顿,便于心不安。

    她说不出其他开解安慰的话,只能默默给林佳儿擦拭眼泪。

    林佳儿强忍着泪水,望着邵敏,道:“此事娘娘不必放在心上,臣妾原本就不该有怨言……为人子女,只需忠顺恭敬。何况家母对臣妾虽有生养之恩,却不过只是林家奴婢,是生是死,原就由主母随心处置……”

    她说到后面,已经哽咽得不能出声。

    邵敏规劝的是上个月的事,她接口说的却是上一代的恩怨。一个未成活的胎儿,和生养了自己的母亲,自然是不能同日而语的。邵敏认为小产一事多少是她钻了牛角尖,因此规劝。但邵敏自己尚未参悟到能笑泯恩仇的境界,自然没想要林佳儿放弃母仇。

    因此一面给她顺着气,一面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一件。”

    林佳儿强笑道:“无论哪一件,娘娘的善心,臣妾都感念不尽。宫里人多口杂,难免有些蜚短流长。臣妾月前大病了一场,宫中传成什么样子,奴婢也略有耳闻。但两名御医的诊断在,医案确凿,臣妾没什么公道要讨还,还请娘娘不要挂在心上。”

    ——林佳儿原以为要费尽心思才能从邵敏口中套出话来,让她亲口推翻太医的诊断。谁知邵敏自己先跳进去了,她却忽然不忍心将她拖下泥潭。

    也许邵敏真的是个烂好人,但是林佳儿活了二十年,少有如此真心待她的。她一贯恩怨分明,不想辜负了任何一段情谊。

    邵敏听她这么说,已经明白她是在提醒自己个中利害。心里越发觉得愧对了她,只能垂下头来,“……善恶到头终有报,你也不要总挂着心上。你还年轻,好好的过日子,总能等到那一天。”

    林佳儿并没有待到很晚。外面响起了秋雷,想来又有一场秋雨。她听到雷声,便起身告辞了。

    邵敏跟她说了一晚上话,已经没了安心习字的心情。林佳儿走后,她便倚着窗,把手上的《英宗实录》读完了。

    英宗皇帝在朱贵儿死后那一年做了不少事。像是已经知道自己死期将近一般,也像是为了补偿元清一般,他做的安排都像是为了身后之事。其中两件犹显突兀。

    第一件,便是将本应调回京城的程友廉,进一步远贬到岭南。另一件,便是增置秦凤、环庆二路,并各自设置了守将。

    邵敏合上了书,听着窗外沥沥淅淅响起的秋雨,默默回想。

    书里关于元清只记了一句:某年月日,册立某人为太子,其母某妃某氏。元清确实是个一穷二白的储君。而先帝给他留的遗产不多,只包了三个锦囊而已。

    第一个已经先帝已为他拆开了,只是他接到手时有些晚了——立邵博的孙女儿为后——因为邵博确实是别无二心的赤胆忠臣,所以尽管他接的有些晚,也未酿成什么祸事。

    第二个元清正在拆。程友廉已经回京,但能否成为他的心腹肱骨,助他安内攘外,还有待检验。

    第三个……历史证明这个锦囊元清拆坏了。邵敏记不清确切的纪年和时日,只是元清已遇上了南采苹,想来并不久远。

    她本以为只有这些才是需要费神关注的。但现在看来这些却是她连过问都不能的。而她读书时彻底忽视了的后宫,才是她唯一能用上力的地方。

    但是史书上聊聊几笔、连小说中都没多少篇幅的林佳儿,竟也有如此复杂的故事和心事。那么她自己还有南采苹,背后又将有多少隐情?

    邵敏摩挲着书本,还没开始先就有些倦怠。

    ……但彩珠和红玉平安出宫,她已去了一半心事。其他的,姑且尽人事听天命,走一步算一步吧。

    半夜的时候,邵敏隐约觉得额上有些毛糙的暖湿,睁开眼睛时,看到元清正坐在他的身旁。

    床头红烛刚被点燃,烛光黯淡如豆。元清的脸庞有些暧昧不清。

    邵敏披衣欲起,却被元清扶着肩推回去。

    元清把头埋进邵敏肩膀里,抱怨道:“皇后送的汤朕没有喝到……朕跟内阁议事,元浚等在外面,把朕的汤全部偷喝掉了。还向朕炫耀,说皇后手艺大有长进。”

    他声音有些破,不比往日清润动听,像是受凉哑了嗓子。

    邵敏先还迷迷糊糊,听了他的话只觉得忍俊不禁:“陛下说笑了,邵府虽不比石崇之富,却也用不到孙小姐亲自洗手做羹。今日是我第一次下厨。”

    元清嘟囔道:“不可原谅……”

    邵敏捏着他衣服上有些湿凉的水汽,才意识到他是冒雨前来的,便掀起被窝,拉他进来,道:“你议事至这么晚,不歇在德寿殿,来这边干什么?”

    元清含糊道:“德寿殿冷,朕睡不着……外面风也凉。”他挤进去,见邵敏触到他的衣服,有些瑟缩,便又退出去,道,“朕身上大概沾了些湿气。还是不抢皇后的被子了。”

    邵敏道:“你昨日才着了凉,还管我怎么样?好好的躺进来。”

    元清脸上红了红,道:“噢。”

    他有些扭捏的脱掉外衣,钻进被窝里。邵敏压着被子起身吹灯,元清又拉着她的袖子,嘟囔道:“元浚喝了朕的汤。”

    邵敏好笑道:“明日我给你熬两罐,你可以当着元浚的面喝光,一滴不给他留。”

    元清又“噢”了一声,翻了个身。

    邵敏吹熄了灯,继续睡觉,迷迷糊糊要睡着时,觉得一旁有个火炉子靠过来。她伸手揽住,只觉元清身上热得有些过了。

    便问:“皇上晚上吃药了吗?”

    元清哑着嗓子道:“吃过了,可是没有喝到皇后熬的汤。”

    邵敏一点关切被他的小气给带过去,忍不住掐了他一把:“你要抱怨几遍啊?”

    元清在她身上蹭了蹭:“明天朕还宣元浚来,皇后别忘了……”

    邵敏应着,用额头试了一下他的体温,心下略有些担忧。便把他抱紧了,小声问:“冷吗?”

    元清有些迷糊的点点头,又摇摇头:“朕不知道……皇后别忘了……”

    亲昵(上)

    邵敏抱着元清躺了一会儿,只觉得他身上烧起来一般,越发的烫。

    她心知不好,忙推元清。元清嘤咛一声,小声道:“姑姑,我好冷……”

    邵敏知道他是烧糊涂了,忙喊外面守夜的宫女。

    她一动,元清就不安的往她怀里埋。他蜷缩得越发厉害,简直要将自己卷成小小的一团。手里却死拽着邵敏的衣袖,像要把她珍珠一样抱在怀里。

    邵敏忽然不忍心抽手出来,因此只是一面更严实得把他裹住,一面对闻声进来伺候的宫女们道:“让吕明即刻宣太医,你们去取烧酒和纱布来。”

    宫女们很少见她着急的模样,忙四散开去寻东西。

    宫女们下去了,邵敏在元清耳边小声唤道:“皇上,皇上?”

    元清迷迷糊糊的咕哝道:“早朝了吗……姑姑,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邵敏不知道他口中的“姑姑”是哪个,只听他语调孩子一般娇软,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讨好,心中爱怜更甚,便亲了亲他的额头,小声道:“乖,睡吧……”

    元清轻轻蹭了蹭她,道:“嗯……”又像是叫给自己听一般,几不可闻道:“……娘。”

    邵敏心中一颤,几乎接口应了。

    一时宫女们取来烧酒,邵敏用纱布蘸了,给他擦身降温。

    邵敏坐起身,元清的头靠着她的膝盖,拽着她一只手不肯放,邵敏没跟他抢。斜着身子坐着。纱布触到元清脖子的时候,他颤了一下,眼睛里倏的流下泪来,抱着邵敏的手轻轻的发抖。

    邵敏停了一下,隔着被子顺了顺他的背,他却抖得更厉害,眼睛里泪水流得汹涌,呼吸间都带了哽咽。

    邵敏不知道他懵懂间梦到了什么,怕成这个样子,便又顺了顺他的头发,揉着他的耳朵,俯身小声道:“别怕,我在。”

    元清用力的抱住她的手臂,哽咽道:“别留下我。”

    邵敏柔声安抚道:“我不走。”

    元清蹭了蹭她的手臂,感到抱得实了,才道:“姑姑……”

    邵敏“嗯”了一声,元清又小心翼翼道:“……娘。”

    邵敏恍然间明白,不管是姑姑,还是娘,他叫的其实都是死去的苏淑妃。原来当年在秘阁,他连那声“娘”都要小心翼翼的、偷偷的叫给自己听。

    元清平复下来,邵敏终于能安心的给他擦拭。

    擦拭完脖子和手臂,邵敏撩开他的亵衣,给他擦后背。

    灯光昏昧之下,看的不很清楚,那道蜈蚣般狰狞的黑影,邵敏只以为是散开的头发。直到隔着薄薄的纱布,那触感传到手上时,她才明白,那确实是一道伤疤。

    那个时候,元清已经在他怀里挣扎得不成样子,嘴里不停的含糊道:“好疼,父皇要杀我……娘……好疼……”

    在一旁伺候的宫女们都眼观鼻,鼻观心,垂头不语——她们入宫时,元宏追杀元清的事才过去不久;入宫早一些的,甚至曾亲眼见到。此时见着元清的模样,虽心里跟着难受,却并不惊讶。

    只有邵敏一个人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当初听红玉说过,元宏为了宽解朱贵儿,曾拿刀追杀元清,却以为他不过是做个样子,谁知竟他竟真的对元清下了杀手。

    难怪洗澡的时候,元清总躲闪着不肯把后背亮给她。

    ——如果自己的亲身父亲都会在背后砍自己一刀,这个世上谁能让他真正觉得放心和安全?

    邵敏用力把元清抱到怀里,与他胸口贴着胸口,双臂紧紧拢起,嘴里不停的安慰道:“不疼,元清不疼。我在这里,没有人敢伤你,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

    元清的指甲划破了她的亵衣,在她背后抓出一道道血痕。嘴里喊着的称呼,从“姑姑”、“娘”,渐渐变成了“皇后”……

    他发着烧,体力不济,终于再次沉沉的昏睡过去。

    邵敏身上汗水浸透,眼睛里也是一片模糊。她咬着牙,强忍着眼泪,从宫女手里换过纱布,继续给元清擦拭着。

    太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寿成殿,跪在床帏外侯旨。

    宫女打起床帏的时候,窗外的风声雨声霎时间清晰入耳。呜呜咽咽,沙沙哗哗。

    那些许久之前作出的决定,直到这一刻,邵敏才真正明白它们意味着什么。

    此刻缩在她怀里的那个孩子,邵敏已经没有办法丢下他不管了。

    邵敏陪着元清熬了一夜。

    太医开了药方,但是药煎好时元清依旧昏睡着,不能吞咽,邵敏用勺子压着他的舌头,一口一口硬给他灌进去。

    窗外风紧,呜咽着刮了一夜。雨打竹叶的声音一阵稠一阵稀。

    邵敏在元清旁边守着,给他更换额头上的毛巾,听他时不时说着胡话。

    接近天明的时候,元清身上的热度终于退了下去。睡得略安稳了些。

    他发了汗,衣襟湿透。邵敏用毯子裹着他,把他换到自己躺过的被褥干爽的一头。元清有些知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漆黑的瞳仁在烛光下柔亮湿润,迷茫懵懂,显然并未醒来。

    邵敏在他旁边躺下,攥着他的手贴到胸口,小声道:“天还没亮,再睡一会儿吧。”

    元清乖巧的点点头,长睫毛阖上,投下一片阴影,含糊道:“嗯……”

    他头发也湿漉漉的,邵敏怕被风吹了,便换到他外面躺下。被褥很湿,不是那么舒服,邵敏睡不着,便静静的望着她。

    元清也跟着翻了个身,往她怀里靠了靠。邵敏便伸手揽住他。

    片刻之后,元清带了些鼻音,低低的小声道:“敏敏……”

    他虽只比邵敏小三岁,看上去却跟长姐幼弟一般。邵敏没想过他会叫的这么亲昵,却还是疑惑的应了一声。元清听她认了,才抿了抿嘴,昏昏沉沉的再次睡了过去。

    偶感风寒、劳累过度连着淋了秋雨,元清这次是病来如山倒。太医叮咛嘱咐,要他好好休养。元清虽然还想逞强,无奈身上虚软,只好乖乖的在寿成殿躺着。

    早朝停了两日,送来寿成殿的折子便堆了满满一桌子。

    邵敏出去了一会儿,回来便看到他头上缠着抹额,背后倚着靠枕,面色苍白的在看折子。简直就像左手挂着点滴,右手还要握笔写作业的苦命学生。

    邵敏只觉得好笑又好气,忍不住上前抽夺过来,责怪道:“内阁都是吃白饭的吗?皇上病成这样,还要事事操劳?”

    元清也不跟她争辩,只一双泫然欲泣的漆黑眸子落落寡欢的望着邵敏,“皇后不在,朕觉得无聊,只好……”

    他烧虽退下去,嗓子却没有好,沙哑里带些破音,不比往日的好听。用来撒娇,却跟显得楚楚可怜。

    邵敏把折子丢到一边,在他身边坐下,笑道:“现在我回来了,你说怎么个不无聊法?”

    元清眨了眨漆黑的眼睛,往前凑了凑,道:“皇后和朕玩亲亲吧……”

    邵敏被雷到了,嘴角抽了抽,吐槽道:“可是这个人少了不好玩。”

    元清被噎了一下,垂下睫毛,貌似失望道:“皇后喜欢谁可以都叫来,朕不介意的……”

    他脸蛋又滑又软,还带点婴儿肥,苹果一般勾动人的食欲,却非天真无邪的说这种诱人犯罪的话。邵敏忍不住伸手去捏,谁知手伸出去就被元清一口给咬住。

    元清愤愤然口齿不清的继续道:“反正他们都不敢赢朕,来了也是干看着。”

    邵敏忍着笑用左手弹了他一个脑崩儿。元清呻吟了一声,放开她抱住头倒下去,道:“好多星星,敏敏,朕头好晕……”

    邵敏笑着伸手拉他起来,“谁让你病了还要闹腾。不想躺就老老实实坐在,咱们说会儿话。”

    元清其实不是装的,他坐起来看了一会儿折子,只觉得头晕眼花。却不想让邵敏看出来,因此仍倒在床上,捧着邵敏的手,眯着眼睛笑道:“敏敏……”

    邵敏无奈的“嗯”了一声。他依旧赖着不肯起,又叫:“敏敏……”

    邵敏莫名其妙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应声了。

    元清把她的手贴到脸上,嘴里一叠声的“敏敏”,邵敏有些羞恼的推了他一把,“你就不能正经的好好叫?”

    元清抿了抿嘴,委屈道,“可是朕记得元浚就是这么叫的。皇后是朕的皇后,朕叫的反而比他生分……”

    邵敏无奈道,“你多大了,怎么总跟寿王比?何况寿王不还是乖乖叫我‘皇后娘娘’?”

    元清想了想,似乎真的是这么回事,不由略略有些得意。抬头看到邵敏?br />

    皇后第8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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