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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血案与血缘

      张朗极不情愿地赶到了工地,心里暗自骂了富游几十遍。屁大点事都搞不定,见钱眼开的本事倒不小。

    他分开众人挤进人群,富游和虾米正在低声说话。张朗气呼呼地问道:“富总,到底怎么回事?天塌了?”

    富游笑得满脸找不到眼睛,胖乎乎的手拉住张朗说道:“这几个人阻挡施工,那个老家伙非要见到兴诚园的老总才肯让开。要不然,我怎么好意思搅了老弟的雅兴,让你特意来一趟?”富游笑里藏刀,表现得天衣无缝。

    张朗不耐烦地说道:“那就让他过来吧!我倒要看看他要搞什么名堂。”

    富游向老头招手说道:“老张头,过来吧。你不是要见兴诚园的老总吗?他来了。”老头抬头蔑视了张朗一眼,坐在地上没动。富游摇了摇头拉着张朗走过去,悄悄地说道:“没办法,老弟你就委屈点,这老棺材瓤子瞧不起你。”

    张朗低头压住火气看着老张头问道:“是你要找我?有什么话说吧。”老张头仰脸看了看他,轻蔑地嘿嘿笑着问道:“你是兴诚园的老总?”

    “对,我就是。”张朗肯定地答道。

    老张头哈哈大笑着说道:“你们骗不了我,你是老总?我只见过年纪大的张老总,就你?乳臭未干还充什么老总?”老头的话深深地刺痛了张朗。

    不错,张朗不是名正言顺的老总。家里老爷子不肯信重也就算了,一个外人也要轻视吗?

    张朗怒视着老张头,一言不发转身要离开。富游拉住他说道:“张总,嘿嘿!别人可以不当你是张总;我可是当你是兴诚园的老总。咱们这样和他靠不起啊。工期这么紧,上冻之前要抓紧打好地基,这样靠下去,恐怕不只我们泰峰受损失把?”

    “要不找几个人把老东西拉开。推倒了就是,有什么善后再解决!”张朗愤愤地说道。

    富游摇了摇头,然后咂咂嘴说道:“我看老东西就是耍赖,咱们硬拆,我就不信他拿生命开玩笑。车一靠近跑得比兔子都快,可惜我不会开铲车。”

    张朗怒道:“我来,我还真不信了!”

    “嗯,吓一吓他也好!”富游狡黠地说道。

    张朗甩掉西服外套递给富游,纵身跳上铲车。熟练地起车,然后换挡位向老张头几个的方向靠近。眼看着已经接近,张朗用脚抵在刹车上。

    旁边围观的人们惊呼起来,坐着的几个人随即嗷地跳起来躲向两边。张朗嘴里暗骂了一句:“怂货!”可是,只剩下老张头却没动。

    张朗赶紧猛踩刹车,没反应!张朗惊出一身冷汗,赶紧向右急打方向盘,铲车左前轮像碾过一段枯木向民房冲去,尘土和砖屑乱飞蒙住了前面的风挡玻璃,张朗只觉得眼前漆黑一面,后面响起一片惊叫声。

    铲车已经熄火,张朗坐在驾驶室里,酒已醒了大半。黑暗、惶恐、惊悚、悔恨一齐袭上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汗水顺着脸颊滴滴答答地落下,早浸透衣裳,张朗感觉全身发冷。周围众人的尖叫声、怒骂声、哭喊声刺破耳鼓,警笛声也响起来。

    张朗感觉铲车在动,车门被拉开。阳光像利剑一样刺痛他的眼睛,警察把张朗拉下车,被他们紧紧地扭住胳膊动惮不得,一双手铐冰冷地戴在手腕上。

    张朗被带进警车的瞬间,分明看着地上一滩殷红的鲜血。老张头除了四肢完整身体已经成了照片,清楚地看到紧握着的双拳。

    愤怒的人群向张朗涌来,想要撕碎他。警车拼命地护着张朗进入警车随后飞快地离开了现场。

    虾米恐惧地看着四周,站在富游旁边呆立不语,脚都不会动了。

    整个世界乱了,人们疯狂了。虾米心留余悸地看了富游一眼,富游无动于衷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眼睛眯着,嘴角露出一丝令人很难察觉的微笑。

    第一次感觉到富游的可怕,虾米不禁身体打了个寒颤,富游悄悄地把张朗的外套丢在地上。

    他转身冰冷地瞪了虾米一眼,低沉地怒道:“还不快走?”

    虾米赶忙跟着富游挤出人群,富游上了车马上发动引擎。虾米刚跟着上车坐稳,还没来得及关好车门,车子就风驰电掣地拐入公路落荒而逃。

    “以后的事不用我教你了吧?”富游只顾开着车,连看虾米一眼都没看,就低沉地问道。

    虾米不知所措地反问道:“大哥有事只管吩咐一声就行,您还信不过我吗?这些年我可就差把心掏给你了。”

    富游嗯了一声说道:“以后少喝酒,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管好你这张臭嘴!”

    扎鲁终于出院了,谢天牛和叶修把他送回绿野蓝湾的家里休养。叶修留在扎鲁家收拾房间,天牛下楼直奔超市。

    谢天牛好些天没看到娘了,自从慧姑和江母开了这间超市,俩人成了大忙人。江洲就是鬼点子多,老人有了事做心情也好,身体也比以前强多了。

    “娘......”谢天牛进门急匆匆地喊道。慧姑正在低着头给顾客结账,江母忙在往货架上铺货。慧姑扶了扶老花镜说道:“你等一会,没看娘忙着吗?”

    江母亲迎过来,慈祥地笑着问道:“好些天看不到你们,今天咋有时间啦?”天牛忙解释道:“大娘,这些日子一直在医院陪大哥了,他今天出院。我刚把他送回来,顺便看看您二老。”

    江母拿了一个塑料凳递给天牛问道:“咋样?你大哥恢复得好不好?天牛笑呵呵地说道:“大娘你不用惦记他,他壮得像头牛。只不过伤了筋骨,要多养一段日子,我都担心到时候伤养好了,会胖得走不动路。”两位老人听完都放心地笑了。

    慧姑说要做些天牛爱吃的菜,留天牛晚上一起吃饭。天牛高兴地答应说道:“好,那我把江洲也找回来......”正说着,江洲打来电话。

    天牛嬉笑着说道:“看看吧,说曹操曹操就到!他可真禁不起叨咕。”谢天牛接通电话,还没来得急打招呼,就听江洲在电话里说道:“天牛哥,你赶紧回公司接待一下,有个很重要的老客户要来。池语菲病了没来上班,我现在医院呢,张伯出事了,还在医院急救!”

    “张伯出事啦?”天牛急忙问道。“张伯出啥事了?”

    江洲声音很激动地说道:“一句话两句话说不完,晚上再和你说。”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天牛刚要和娘说去公司,慧姑直愣愣地看着天牛问道:“仲书出事了?怎么会?他早上还在咱们店里聊天呢,走的时候好好的呀!”

    江母也附和着说道:“是啊,这些日子,老张每天都来店里溜达,看身体挺好的。”

    整个城市都沸腾了,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张朗的事。

    江洲赶到医院的时候,张仲书已经进了抢救室。

    他的助理给江洲打来的电话,说张仲书发病的时候,着急要见他。江洲坐在长椅上百思不解,虽然和张朗没有交往过,不甚了解他。但是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至于如此不智啊!再者,遇害的老头也不可思议,居然眼睁睁的等着被害?看来暴风雨真的来了,来得突然,也够猛烈!

    只是让人担心张仲书,一辈子与人为善,这等年纪遇到这么个有出息的儿子,不进医院真是没天理了。

    江洲烦躁地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站起来走了一会儿又坐回去。张仲书的助理姓何,是个五十几岁的男子,十分沉稳干练。看江洲神不守舍地坐立不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晃得我都迷糊了!走吧,咱们去外面抽支烟。”

    两人来到外面,院里有一棵高大的枫树。何助理递给江洲一支烟为他点燃,自己也点了一支。

    江洲深深地吸了一口,一股辛辣烟雾呛入心肺,反倒镇静了很多。江洲咳了一声,问道:“张伯是怎么发病的?”

    何助理不慌不忙地说道:“张总有散步的习惯,早上散步回来精神状态很好。到公司以后还和我聊了一会,午饭后他去休息了一个多小时。然后问我工作忙不忙,我说该忙的都忙差不多了,张总就让我陪他下棋。

    后来他接到一个电话,具体是谁打来的我并不知道。张总接完电话脸色很难看,说了一句张朗出事了,就捂着胸口摔到了。

    我扶起他的时候,张总表情很痛苦。告诉我说,立刻找江洲过来,要快!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江洲为这个忘年交的老友提心吊胆,“忤逆的儿孙就是要命的小鬼!”这句话说得一点不差。

    想起十几年朝夕相处的一幕一幕,江洲心里久久平静不下来。张仲书是个心细如发的人,总是为别人思虑的多。这阶段看江洲太忙,也没怎么找他说话,江洲觉得倒是自己忽略了这个老人。

    何助理扔掉烟蒂狠狠地踩了一脚,又用力碾了碾。看着江洲说道:“张总没少和我提起过你,对你的能力很认可,对你人品很信重!我猜想这是他老人家怕自己不成了,急着找你托付后事啊!你早些做好这个准备吧。”

    傍晚时分,天牛和慧姑赶到了医院。

    张仲书还没有出急救室,江洲看见慧姑眼角挂着泪花,两手紧紧地抓着衣襟。

    江洲扶着她劝道:“二婶,你别担心。我想张伯不会有危险的,你坐下歇会。”慧姑对江洲的话浑然未觉,嘴唇颤抖着自言自语:“我们这帮插过队的老伙伴走的走,散的散;仲书要是一走,这城里就剩下我一个啦。”

    慧姑抬眼盯着儿子,继续说道:“人总是难免有这一天,可是,不来的等也等不来,该来的躲也躲不过,娘也不想再躲啦,娘好累!”

    天牛扶着她婶急忙说道:“娘,您想得太多。张伯会好的,您年纪也不算老,都会没事的。”二婶摇了摇头没再言语。

    江洲惊异地看着她,觉得她的话很隐晦,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张仲书终于被推出急救室,慧姑和天牛哥迎了上去。江洲和何助理迎向医生,主治医师是德高望重的杨院长,他是张仲书的好朋友。

    何助理急切地问道:“张总怎么样?严重吗?”杨院长看了看他们,又瞧了瞧已经推远的移动病床开口说道:“仲书现在很虚弱,他是受了强烈的刺激引起了急性冠状动脉供血不足,导致心脏骤停。好在送来的很及时,具体情况还有待观察。”

    刚松了一口气,要说声谢谢。

    杨院长眉头紧蹙地说道:“可是,他患有严重的糖尿病。这也是引起心脏供血不足的主要原因。如果只是这些还有治愈的希望,可检查中发现他还患有冠状动脉瘤。通知家属,趁着他现在病情比较稳定的情况下,把公司和家里的事都安排好,免得以后措手不及。”

    杨院长说完摇了摇头离开了。江洲和何助理相视无言,无奈地去病房看张仲书。

    张仲书住的是单间贵宾病房,慧姑和天牛站在床边陪着他。

    张仲书脸色恢复得和平时没什么差别,只是显得很疲倦很颓废。他看到江洲勉强地抬手招了招说道:“江洲,你过来陪陪我!好久没见到你啦!”

    江洲急忙走过去,伸手拉住他的手。慧姑向江洲问道:“医生开了处方没?让吃些啥药?”江洲努力地笑着说道:“没啥大问题,医生说是急火攻心,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慧姑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抹了抹眼角说道:“你们去休息下吧,我有些话想和仲书说。”

    “好!”江洲满口答应,弯腰把张仲书的手放进被子,然后与天牛及何助理一起走出病房。

    何助理对江洲说道:“我抓紧回公司,把该准备的档案都准备出来,你想办法说服张总,安排好公司和个人资产的所属权移交。至于想什么办法能够委婉不动声色,那就看你的了!”何助理说完转身而去。

    谢天牛惊异地看着江洲问道:“你不是说张伯身体没大碍吗?怎么?”江洲拦住他,压低声音把真实情况详细地给他说了一遍。

    等江洲天牛他们出去,慧姑关上病房的门,然后坐回到床边轻轻地问道:“仲书,你感觉怎么样?渴不渴?”

    张仲书看着慧姑答道:“没事,挺好的。你年纪也不小了,还为我折腾这身老骨头干嘛?”

    “你病成这样,我能不来看看吗?我是怕以后,想看没机会再看,这辈子老了老了,还留下遗憾。”慧姑看着他满头的白发说道。

    张仲书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慧姑,都这么大年岁了,还说什么遗憾不遗憾做什么?再活还能活多久?”

    慧姑把毛毯给他往上拉了拉,嘴里骂道:“老东西,你还记得我叫慧姑啊?我以为你早就忘了!你还记得齐家岭吗?”

    张仲书眼睛一亮,说道:“怎么会不记得?那么多年的青春全都扔那了。”慧姑又迟疑地问道:“那你记不记得,岭后看青的瓜窝棚?”

    张仲书脸上露出一丝痛苦,满脸歉疚地问道:“你还用问吗?不死就不会忘,你问这些是不是在恨我呀?”

    “如果我恨你,我就不会和你说这些了。我本来打算这辈子,都不会和你说,但是,我怕我以后会后悔。再者,这样对你和天牛都不公平。”

    张仲书惊诧地看着她,呆呆地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慧姑拉住张仲书的手,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哽咽着说道:“既然你还没忘了岭后的那个瓜窝棚,那我就告诉你。我在那怀孕有了你的骨肉,天牛就是你的亲生儿子!”

    张仲书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半天才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慧姑抹了抹眼泪,坐直了身子说道:“我家天牛是你的骨肉,是你的儿子,他姓张不姓谢。”

    张仲书痛苦地按着胸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问道:“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慧姑吓得急忙上前,用手掌按摩他的胸口说道:“你先别急,我慢慢跟你说。”

    慧姑倒了杯水拿到张仲书嘴边,抱起他的头,慢慢地喂给他喝下去。

    然后说道:“当时你回城的消息,已经到了齐家岭,我就没敢把怀孕的事告诉你。如果我说了,你会舍得我们母子自己回城吗?如果咱俩都留在那受罪,还不如让你先回城。为了你,我吃苦受累也认了!”

    张仲书老泪纵横,拉住慧姑的手问道:“这么多年,你们母子是怎么过来的?一定吃了很多苦!”

    慧姑把他的手,反握在手里揉搓着说道:“你走以后,我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想瞒也瞒不住了。老书记发现后把我找了去,说这样下去,一定会被戴上资本主义生活作风问题的大帽子,到时候想活都难。多亏老书记心眼好,给我想了个主意。让我嫁给谢老拐,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生下孩子。你也知道,谢老怪打辽沈的时候受了伤,根本就不是男人。这样,我才答应嫁给他。后来,你回齐家沟找我,我知道你考上了大学,就更不能再拖累你。

    所以让老书记捎话给你,坚决不见你,你知道我当是心里多难受?可为了你,我只能这么做。后来,谢老拐放炮崩山炸死了。

    我和天牛也回了城,可是,我听说你已经成家,我就只能和天牛相依为命过到现在。”

    慧姑帮张仲书擦干流了满脸的鼻涕眼泪,张仲书痛苦地说道:“慧姑,你为我牺牲这么多;我张仲书这辈子还不清啊。”

    慧姑拍着他的手说道:“既然年轻时候爱过了,不后悔!有啥还清还不清的?本来不想把这些告诉你,就烂在我心里算了。

    可是,今天见你这个样子,我怕你一下子过去,就回不来了。我怕将来我自己后悔,不能让天牛认祖归宗,我死了也闭不上眼。”

    江洲和天牛正在走廊说话,慧姑来招呼他们。

    她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哭过。她拉住天牛说道:“天牛,娘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你跟我来!”

    江洲看着他们母子,站在原地没动,慧姑看着他说道:“江洲,你也过来。你是天牛的好兄弟,也给天牛做个见证。”

    江洲只好跟着她走进病房。

    慧姑拉着天牛,来到张仲书的床前,江洲看见张伯的眼睛噙着眼泪,满是渴望和情义。

    慧姑仰头看着天牛哥的脸,慈爱地说道:“天牛,这些年,娘都没能和你说实情。其实,你不姓谢,你姓张。这就是你的亲生父亲,天牛,快叫爹!”

    江洲和天牛都呆住了,天牛看了看张伯,又看了看江洲,最后疑惑地望着母亲惊诧地问道:“娘,您说的都是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