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们昨晚一家人也关起门仔细讨论过，哪来这么好的事儿，平白无故从天上掉下来一个乘龙快婿。

    李红香自己爱护女儿，从小也是受母亲挨家挨户的人，也是非常可怜常宝嘉，咬咬牙道：“宝嘉，你死过一回了，看在老天爷让你回来的份上，阿姨！”

    她拍拍胸口，强调自己的决心：“到时帮你主持公道，找个好活计。”

    表明管了常家这“闲事”。

    周春雨连忙插嘴：“对啊，宝嘉姐，你还可以跟我学学算术，打打算盘。对了，小青姐来找你了，你知不知道？”

    常宝嘉心里虽然不太痛快，但想到他们也是关心自己，也就没计较，“谢谢你们关心，我回去一趟，把我爷爷带着一起在镇上住。小青我过会也要去找她。”

    “原来这样。”李红香松了口气，真怕自己猜中了，极其嫌恶黄有娣天天没事在那儿瞎得瑟。

    现在常宝嘉走了，黄有娣还能嗓门大？天天卖鱼、煮饭、洗衣服、补鱼网！常大叔的腰坏了，指不定还要下船和常大牛打鱼。

    哼！折腾死这个贱.人！

    周春雨拍拍后座，“宝嘉姐，你坐后面，我坐横梁就可以了。”

    李红香也是爽快，“对，上来，一起回去。”

    常宝嘉婉拒了他们的好意，“不用了，我现在不做事，一时三刻不习惯，慢慢走回去更好。”她才不要去帮黄有娣做饭收碗，反正一向没她好吃的。

    李红香母女哪里知道常宝嘉走路回去的真正原因，只道她一向倔，但坚持把麻袋捎回去。

    “宝嘉姐记得找小青姐，麻袋我们会放你家去。”周春雨读书后，就像变了一个人，大大方方。

    常宝嘉空着双手，缓步沿河往村子走去，回忆童年的乡村和那时的事儿。她希望自己改变命运的同时，不会把原先善良的人的命运拉向不好的轨道。

    像周春雨其人，她的保镖打听过，不仅走了仕途，成为市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教育局长，还一直致力推动男女平等，出版过深受儿童喜欢的文学丛书。

    原来只想当护士的小女孩，奋斗成了一个时代的偶像。

    常宝嘉觉得自己处世一定要慎重。

    很快，常宝嘉就忘记了所有烦恼。

    因为她在草丛里发现一只鹩哥，那叫声太悦耳了，要不要捉回去给阿公做伴呢？

    他老人家到时肯定闲不住，早上到李叔那儿帮帮忙，再负责买菜、洗菜，烧菜和洗碗算她的。那下午也是太闲了，晚上倒是可以和邻里吹吹牛皮，听听大戏。

    先想办法买台收音机好了，香城和省城广市那边的电台到六点时有很多讲古仔（讲故事）的频道，都是讲地道战、游击战的抗战故事，阿公肯定喜欢。

    待到八零末，还会讲各种演义、英雄列传、水浒传、西游记之类的。

    常宝嘉越想越高兴，轻轻地朝草丛伸出手臂，想趁鹩哥不注意捉住它，可是鹩哥居然主动扑棱到她手掌心。

    她仔细查看，发现这只鹩哥的腿受伤了，嘴喙还有点儿血，不知道是不是给鱼网网住挣脱出来弄的。

    鹩哥黑黑的小乌珠就像两颗黑宝石镶嵌而成，充满光泽，亮澄澄的映着初夏明媚的日光。

    常宝嘉不敢把它带到村里，大家都是见什么吃什么的，黄有娣绝对会抢了去炖汤给兄弟们喝，只好往回走。

    一路上，又怕将它放在家里没个人影会受到惊吓，只好送到李成那儿，拜托他帮忙照顾，并说明这不是吃的，她要养活。这才匆忙找到在集市卖鱼时认得的一个叔叔，麻烦他载她回家，可是那人没空，就把自行车借她。

    常宝嘉麻利地蹬着跟她人一样高的自行车回了周口村，在南边村子里的老榕树下找到周小青。

    “你回来了，回来就好，我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你了啊。”周小青紧紧地抱住常宝嘉，大大的眼睛泪水汪汪。

    常宝嘉任她抱住，有些怔神，记忆中，她们确实穷尽一生都未能再会。

    “你丢了第一天，没和我一起去卖鱼，我就找你了，一直找不到，还和你妈打了一架，结果回去给我继母知道了，又挨一顿揍。”周小青好不容易才忍住眼泪，充满愧疚地望着常宝嘉。

    “我说过我们是好朋友，我不会扔下你不管。到了第二天，我卖完鱼，瞒下了一点钱买了两个肉包子去后山找你，半路又被我爸给捉回去，说是我大姑马上到家了，要我老实等着。”

    她激动地解释，哭腔又现，“我大姑说要带我到澳城，现在去的话到时可以领到身份证，我从此就不用烂泥滚滚了，是城里人，还可以免费读书，参加各种培训，有谋生技能。”

    常宝嘉回过神来，摸了摸口袋，抽出一条小毛巾递给周小青，“擦干净，花脸猫不好看。”原来周小青当年真的找过她，为她可以生存下去付出过努力，是她一直误会了。

    常宝嘉心中暖暖的，某种冷硬，稍稍融化。

    周小青接过小毛巾，胡乱抹净眼泪，突然鼓起腮帮子问道：“你呢，是怎么回事，就跟男人跑了？”

    “胡说什么，正正经经的，不是私奔。”常宝嘉露出淡淡的笑容。

    周小青搭着她肩膀道：“我跟你讲，别看你现在跟了佬，有新衣裳穿，有钱花。这些都不算个事，咱们想过上好日子，还得自己有本事。我想带你一起去澳城，有没有胆子跟我闯？”

    如果只有这一生，常宝嘉肯定会跟周小青闯荡，但她心知肚名，弹丸之地不过是暂时领先，等他们华夏国腾飞之际，那些曾经被殖民过的城市，真的没什么好稀罕的。

    还是在大陆高歌猛进，昂首挺胸当自己的华夏国人来得强。

    “我不去。天有不测风云，你在那边真的像你大姑所说最好，如果有什么意外一定要回来找我。”

    常宝嘉隐约觉得事情没她大姑周阿静说的这么好，周阿静也不是有什么大能耐的人，而且那时周春雨说起周小青两回，都没提过她的家人。

    她说这话时，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惹得周小青哈哈大笑几声，接着左右探了一眼，没有人，悄悄道：“我们上次卖鱼，我不是去算命吗？叫你去你又不去，知道那个算命佬说我什么不？”

    “说什么？”常宝嘉笑着问，和她一起在榕树边上的石凳坐下。

    “说我母亲早亡，少年多灾，中年发家，晚年大富，能活八十岁！”周小青十分得意，“我觉得我能活到九十，最好一百岁，将我死鬼阿妈那一份也活了。不然怎么对得起她老人家拼死生我下来啊。”

    常宝嘉松了口气，这个相士大概有真材实料，他是用易经占的卦呢。加上周春雨所言，想来周小青这趟澳城之旅一定很幸福，希望是自己多疑。

    但常宝嘉要让周小青知道，在岳香山这个县中，还有她这么一个人，可以做她的依靠，“你一定一百岁。”

    “对，肯定比你长一岁，我这么漂亮，你肯定看不到我死时难看的模样。”周小青又哈哈大笑，神情充满暖意。

    周小青确实是个地道的美人，骨架子虽然大，但五官也很大气，浓眉大眼充满神气。

    常宝嘉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周小青笑容黯淡了下来，“傍晚吃了饭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