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告辞了
“少将军,您请上座。”一身男装的杨珍,客气地请徐世杰坐到主位。
“珍珍,你今天,怪怪的。”
徐世杰心里不安,非常的不安。
自从今天清早,妻子突然身着男装,举手投足间豪爽洒脱,把男子装扮得惟妙惟肖,吵着要出城郊游,两个人一同郊游——不带侍候的人,不带护卫,就她和自己两人。那里,自己是满心欢喜的,以为妻子忆起美好的往昔,要跟自己重温二人世界的浪漫温馨。不带侍候的人,自己多照应她就是了;不带护卫,可以带暗卫呀,不在她面前露脸就是了。
可是,离开芙蓉居前,妻子抱着儿子亲了又亲,就是舍不得放开,让旁边的人感觉那不是外出郊游,而是生死离别。
她居然会骑马。一身男装的她飞身上马时的娴熟潇洒,把自己震得许久才回魂。谁能告诉他,都督府的大小姐,那个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跟他同床共枕一年多的将军府大奶奶,什么时候学会了骑马。
还有,来郊游不去景色秀丽的地方,却到大路旁这个小酒店。要吃喝,江都城里什么酒楼没有,随便找一个酒楼都比这个路边小酒店强。这里说是雅间,其实就是把阁楼隔成的小房子。
她尊称自己为“少将军”,客气而尊敬,自从她苏醒过来后,她跟自己说话时都是没名没姓的。
妻子突然对自己客气又尊敬,可不是什么好事。
徐世杰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烈,他预感到有不妙的事情会发生。
杨珍点了几道菜肴,让酒保上酒,给徐世杰和自己斟酒。杨珍双手捧酒杯,冲徐世杰示意:“少将军,敬你一杯。”
徐世杰不喝酒,只是沉默地看杨珍,看她要求干什么。
杨珍把酒一口气喝干了,浓烈的酒气呛得她嗓子发痒,不能自控地咳嗽。
徐世杰看得心疼,过去要给杨珍拍背。杨珍避开,摆手连说不用。杨珍请徐世杰坐下,说边喝边聊。
杨珍兴致勃勃,说这道清蒸鲤鱼鲜美,这家的米酒醇香,连续喝了三杯酒,又吃了一碗饱。
徐世杰食不知味,为妻子的一反常态忐忑不安。
杨珍放下筷子,坦然看徐世杰:“少将军,前几天你在荷塘边问我是谁,说我不像你的妻子......”
来了!
徐世杰急忙分辩:“珍珍,你别生气。我那是喝多了胡言乱语的。你别放心里去。”
杨珍没有生气,她依然心平气和:“少将军,都说酒后吐真言。想来,在荷塘边所说的那些话,一直憋在少将军心里很久了。我今天请少将军来这里,就是为了向你解释清楚这事。”
跟他坦白相告,然后告辞离开。
原计划,杨珍想再等一段时候,等外面安排妥当了,再离开这里的。可是,人不能这样缺德,占据人家妻子的身体,让人家整天面对一个陌生的妻子无所适从。况且,还只是名义上的妻子。
迟早要离开的。趁早离开,让彼此之间早日重新开始新生活。
虽说时间有些仓促,也无大碍了。背部的伤已经结疤,用铁打制再镀上黄金的发簪、暗器匣子都已经做好,伍芳一家子替自己管理那个新买的大杂院,牛娃小兄弟俩安置在大杂院充当小伙计。一切都不显山不露水,以后要是回江都城,那个大杂院就是自己的落脚点。
最放心不下的是珲哥儿。前段日子自己外出大半天,他都哭闹着要找自己,自己离开了他不知道要过多久才会适应。一想到那个白嫩嫩的小人儿委屈地啼哭,杨珍就难过。
没办法,谁叫自己不是他真正的母亲。
徐世杰抑制着内心的不安,耐心等待着。
杨珍也抑制着内心的伤感,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说:“少将军,你一定感觉到奇怪,妻子性情大变,不会吟诗,不会作画,不会抚琴,连写字都不会。对你不够亲近。跟过去截然不同,对不对?”
徐世杰沉默,虽然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可是他不想多说。
“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妻子。”
“你又胡说。”徐世杰没办法保持沉默了,恼怒地瞪杨珍,大声地反驳。
“少将军,你保持冷静,听我把话说完。”杨珍将徐世杰按回座位,“这事确实太匪夷所思,要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我也不会相信。我不是跟你成亲那个多才多艺的大家闺秀,我是一名军人,我受重伤后醒来,就到你家床上。你妻子会的琴棋书画、女红厨艺,我一样都不会;我擅长的是训练军队、带兵打仗。”
“不可能!”徐世杰涨红了脸,“在你晕厥的那几天,我寸步不离看着你。再说了,我对你的了解,恐怕比你还清楚。”
成亲一年多,恩爱夫妻同床共枕亲昵无间,他对她的了解,恐怕比她还清楚。
徐世杰有绝对的理由相信,眼前这个女子就是妻子,通过三媒六礼后洞房花烛的妻子。连儿子都生有了,妻子还会认错?!
杨珍头晕。肉体没有变灵魂改变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果然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
“是这样的。在晕厥那几天里,发生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多才多艺的大家闺秀已经不在了,苏醒过来的是一个擅长冲锋陷阵的女军人。”
徐世杰尝试着理解:“你是说,你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成了一位女军人,会训练军队,会带兵杀敌,醒来后就不会吟诗作画,不会下棋抚琴,不会做女红。那么,你现在会训练军队,会带兵上阵杀敌?”
杨珍用行动来回答。杨珍打开带来的包裹,掏出飞爪,抡起铁链“啪”的一声,将一把椅子打得支离破碎。然后,在徐杨杰惊骇得两眼圆瞪中,掷飞爪抓住屋梁,纵身跃上稳稳地蹲在屋梁上,俯视徐世杰。
徐世杰瘫软在椅子上,呆若木鸡地仰视上面那个呈雄鹰展翅样的女子。这个英姿飒爽的女子,真的不是自己心目中那个优雅高贵的妻子。
杨珍跳下屋梁,冲徐杨杰挑眉:“现在,你相信了?”
这事,实在是太,太......徐世杰擦拭额上汗水,频频点头。
看惯了她手捏绣花针飞针走线,看惯了她纤纤玉手轻抚琴弦,看惯了她握笔写诗作画,突然看到她抡起粗大的铁链“呼呼”作响,真让人接受不了。这个娇滴滴的妻子,从芙蓉居走到福禄堂都双腿酸软的妻子,居然一挥手打碎了椅子,一跃身可以跳上屋梁。
太意外了!
太惊悚了!
娇滴滴的妻子,突然变成了骠悍的女汉子。曾经带兵冲锋陷阵的徐世杰心脏足够坚韧,没有被这意外震晕,可也被震得傻了,暂时失去了语言能力。
杨珍如释重负。既然解释清楚了,应该告辞离开了。她将飞爪放回包裹里,重新整理包裹。
杨珍突然感到伤感。从今往后,这个英俊的少将军,那个可爱的珲哥儿,慈祥的老夫人、忠诚的杨妈妈、弥漫着荷花幽香的庭院,都与自己无关了。
可爱的珲哥儿,挥舞着小胖手的珲哥儿,会不会号啕大哭找自己?幼小的她一直把自己当娘亲,对自己很是依赖,半天看不到自己就会哭鼻子。
“喂,你要一如慨往的对珲哥儿好,不能娶了别的女人,就听从她的挑唆,虐待珲哥儿。”都说有后娘就有后爹,杨珍实在是太不放心了。
唉,自己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管人家父子间的事。
杨珍收拾好心情,背上包裹,冲徐世杰挥手:“告辞了。”转身朝门外走去。
“站住!”
徐世杰憋了半天,吼叫后,心中舒畅多了。他火冒三丈,粗声粗气地喊:“你一个妇道人家,要到哪里去。给我回来!”
这下子,轮到杨珍傻眼了。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么?居然还纠缠不清。
看在曾经在他家借住几个月的份上,杨珍耐心解释:“不是跟你说明白了吗?我不是你的妻子,不是那个才貌双全的杨家大小姐,当然得离开这里。你以后会遇到心仪的女子,你会重新拥有温柔贤淑的妻子。”
“你要到哪里去?”徐世杰怒吼。
到哪里去?杨珍也不知道。只是先离开这里,摆脱都督府大小姐、将军府大奶奶的身份,重新开始生活。她不想做别人的替身,在扮演别人中过一辈子。
当然了,她不能接受这个陌生的丈夫。
“天大地大,总有一处是我家。”
杨珍甩甩头,把一切纠葛都甩掉,昂首挺胸朝门外走去。
徐世杰冲过去,抓杨珍的胳膊。杨珍闪开,徐世杰抓空。杨珍用胳膊肘儿一撞,正中徐世杰腋下,徐世杰猝不及防,踉跄后退。
徐世杰追到酒楼大门,杨珍已经纵身上马,拍马远去。
“快,拦住她。”徐世杰手指杨珍身影,气急败坏地叫喊。
顿时,有一群男子纵身上马,向杨珍的方面追赶。
徐世杰飞身上马,追赶的同时,向前面追赶的人群叫喊:“不要伤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