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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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坐定后,贾母方开口道:“前儿我做了个梦,却是梦见珠儿来瞧我,一言不发的也不知所为何事。我年纪大了,想了半日才想起过些时是兰哥儿的生日,往常咱们家里不过赏几套衣服玩具罢了,可怜见儿小小人,自父亲去后生日也没大热闹过,他和他娘一样,平时也太省心了些。虽说平时我面上淡淡的,心里却知道他和珠儿一般是个读书种子,宠溺着反怕不成器,私下没有一日不记挂的。咱们家虽说诺多人口,往后能靠得住的,不知能有几个呢!”说到伤心处,贾母眼眶微微红了。
凤姐见此,忙道:“老祖宗好好儿的又伤心起来,这叫珠大哥地下知道了,心里岂不会不安?今年兰哥儿也有十岁,虽不是个整生日,倒也可以好好办一下。要是老祖宗信得过我,就把兰哥儿生日交给我来办,我拼着贴出几十两银子,咱们家现成的有戏班子,还不把酒席办的丰丰富富的?也见我和大嫂子的交情。”
贾母转悲为喜道:“哪里要你出这个钱!我有心叫你麻烦一天,还怕你不乐意动呢。”
凤姐道:“老祖宗快别要说这话,听得我心怪惶惶的。只是一条,他还是个小孩儿,咱们这么多人蘀他庆生他也经不起,反而不好。依我看倒不如当天请大家在园子里坐一坐,吃一日酒意思意思,权当太太姑娘们与他们母子解闷罢了。第二日再特地请百戏进来热闹热闹,也不要提起生日的事,让他坐个首席儿,好好长个脸面如何?”
贾母连连点头道:“不枉我素日疼你,且是想得周到。你大嫂子是个可怜人,知道你有这个心,还不知怎么感激你哩。去稻香村把你们大嫂子和兰哥儿一并叫来,把此事与他们吩咐吩咐。”
宝玉嘴道:“兰儿并没有和大嫂子在一块呢。”
王夫人忙陪笑道:“老太太怕是忘记了,之前说过的,他们两人都感染了风寒,养在一处倒于病体不宜,我便把兰儿接到自己屋子里来照顾,让她好好自己休息着罢了。”
贾母诧异道:“那是多久的事了?怎的到现在还没好?”
王夫人道:“兰儿已经好了,只是那孩子最是心重体弱,照顾姐妹们已是心力交瘁,如今一直没怎么见大好。我琢磨着她到底不如凤丫头神头强,便吩咐她不要挂念园子里的事,只要她静养着。”
贾母点点头,半晌道:“你们都只当凤丫头霸王般一个人,却不知她也累得一身的病在那里,不顾着疼惜她些。珠儿他媳妇平日不做声不做气的,做起事来倒也认真仔细,她和凤丫头搭手帮衬着,我瞧着也还好。”
王夫人道:“老太太说的是,等过些时我派人去看看她,若是病好了,依然叫她回来管事罢。”
贾母叹息道:“只盼着兰哥儿生日的时候她能好起来吧,不然自己儿子这般热闹,她却只是看着,有什么意思?”
凤姐笑道:“老祖宗福大,大嫂子被老祖宗这样一挂念,也不敢不早点好了。”
贾母笑道:“你别只顾和我贫嘴,我听说你大嫂子才撵走几个丫鬟,可有此事?”
凤姐一惊,面上依然是滴水不漏:“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几个丫鬟有些馋懒,大嫂子病着屋里就乱了些,我全打发去庄子那边了。”
贾母点点头:“打发得好,不好好侍奉主子的奴才要着何用?他们母子二人共着才使唤五六个丫鬟也是不便,把我的琉璃给了兰哥儿罢,钱依旧在我这边领。宝玉屋子里有珍珠,这边补上个琉璃,省得显得我偏心。”
凤姐应了。众人陪着贾母说了一阵子话,后见她乏了,渐渐都退出来。
尤氏送过邢夫人和王夫人回去后,与凤姐一起到了她房里。见四下无人,尤氏笑道:“今儿老太太的意思,你可瞧明白了?”
凤姐笑道:“你当我是个傻的么?”
尤氏道:“难为你,夹在两边做人。”
凤姐道:“横竖老太太的意思,太太也不好驳回的,我乐个便宜。大嫂子管着园子里的事,也碍不着我什么,卖她这个财主一个面子,以后我河枯海干了还愁挪不到钱花?”
尤氏笑骂道:“你少来,你们府里这一辈的们谁有你有钱?镇日扒拉出来还不知多少项呢。”
凤姐道:“我那是小财,前头进来后头出去了,还落下个坏名声。她上次转手做珍大哥那一注金子声音,少说也赚了千两,这两年放印子钱利滚利还能少了?”
尤氏道:“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身边又没个在外头做事的人,哪里放印子钱去?”
“外头府里娄和她亲密着呢,那位是个能干的,每月都过来想必是送钱。后来我撞见了几次,便不大往这边走动了,不是心里有鬼怎么的?”
“你这个猴儿,自己偷桃儿便说别人的果子不是买的,以己度人呢。”
正说着,贾母派人给凤姐送来了五十两银子作为兰哥儿生日酒席费用。凤姐把银子收进匣子里,与尤氏商量筹备。
黛玉见贾母放了话,便知无碍,径直往稻香村去了。
门口果然已没有婆子拦守,黛玉走进屋内,笑道:“嫂子大喜呀。”
李纨见黛玉来,又惊又喜:“什么喜?”
“兰哥儿就要回你身边,老太太还给他办生日呢,这不是喜什么是喜?”
李纨听黛玉说过后,不由得深感贾母老辣,道:“果然还是一物降一物,太太舀着我做筏子,还需老太太出面才有用。”
黛玉道:“你一个带着小子的大,屋里竟然比我那儿还冷清,还不快拾辍拾辍?那琉璃是个厉害的,虽说老太太有回护之意,只怕她认真降服了银蝶,给兰哥儿添不快呢。”
“她是老太太给的人,不好撇开在一边,我先冷眼瞧瞧她心罢。”
李纨的禁足开解后,依然不大出去走动,每日只在稻香村做些针指教导贾兰,倒是黛玉宝玉迎春时常来她屋里坐坐,众人下棋谈些诗词,倒也快意。宝钗偶尔也来与李纨说些家务之事,言辞甚为亲密和睦,李纨不由得心下纳罕。
贾兰自回到母亲身边,哭得和泪人一般,紧紧抱着不肯放手。李纨着他头道:“都是我不好,让咱们娘儿俩任人欺负,以后不会了。”
兰哥儿的生日在三月初三,贾母想着到时候家里热闹,便在初一的时候把史湘云也借来住一些时。
那史湘云虽然有些鲁莽,偶尔爱刺几句黛玉,与李纨倒还算说得来。李纨知其在家中银钱上做不得主,明里暗里帮助她不少,也送了许多东西给她,时日久了史湘云竟然把她也同宝钗一样看待,有些高兴难过之事也会对她说。
“说句不怕你吃心的话,大嫂子。”史湘云对李纨道:“他们都把林姐姐夸得和花儿一样,我只是不爱她那小子,最是尖酸刻薄的一张嘴,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是受不了的。”
“她最可不厉害么?有时候我也怕她。”李纨笑道:“你林姐姐虽然嘴头子厉害些,心地却是很好的,比起有些人面上同你甜言蜜语,背后可劲使坏,那是要强多了。”
史湘云不答,有一搭没一搭拨弄自己头发玩。
李纨知其心思,笑道:“你不说我也明白,你看你林姐姐不顺眼,是不是因为你‘爱哥哥’?哟,我也说错了,是‘二哥哥’呢。”
史湘云顷刻红了脸:“我那天大舌头说错话,你们偏不忘,时不时学一番。什么好玩的,也值得大嫂子这般取笑我,我不同你好了。”
李纨笑道:“你可错怪我了。”
史湘云吩咐翠缕舀过一个包袱,打开来道:“兰哥儿生日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一双鞋你瞧瞧怎么样?嫌不好我就另做一双。”
李纨接过鞋细细看了一番,赞叹道:“针指都是上好的,你虽不像个姑娘家,女红却是这样出色。”
史湘云沉默了一会,自嘲道:“还不是练出来的?我平时在家里日夜拼命做,一时做慢了她们还不自在。就兰哥儿这双鞋,不知道被她嚼了多少次呢,说什么‘正经自家活不干,在外面接闲事儿’。”
李纨心下怜悯,道:“你一个公爵家的女儿,何以到这地步?今后你随便做做便是,有辛苦的活儿悄悄叫人送来。老太太给兰哥儿的琉璃最会做针线,偏我们母子这里活不多,丢得她整日都闲了,只顾和猫儿狗儿玩闹。她手下两个小丫鬟描花样子捻线什么的也是最熟练,三人做起事来又快又好,比你们爽利多了。”
史湘云眼睛一亮,却还有些惭愧:“平时受大嫂子帮这么多,上次送去的一包银馃子还收着没动呢,怎么好……”
“那不过是过年时多的,有什么要紧的。你一个年轻姑娘爱玩玩闹闹,天天来这边和宝玉他们玩玩是正经,等以后出阁了,想玩也没地儿玩了。”
“哎呀!才说两句好的,又要招我说大嫂子了。”史湘云啐了一口,跺跺脚一溜烟跑出屋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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