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央一早去寻了陶总管，讲明来意，陶总管便很痛快的同意放人了，让人去通知了墨山苑管事，白央则去准备离开的事宜。

    昨日晚间，苏无隶在酒楼包厢摆了一桌为石磊践行，却被几个耳通目明的逮住行踪，结果两个人变成了一桌人。石磊就有些不悦，不过人都要走了，就给苏无隶面子没有发作，苏无隶却觉得自己下不来台，借口第二日还有要事处理，遣散了众人，这顿饭吃的不够痛快。

    苏无隶翻来覆去，觉得不能就这么放他走，天还没亮就吩咐下人去请酒楼的大厨，他自己也推迟了今天的事务，准备重新给石磊践行。遂一大早就派小厮去告知石磊，石磊笑笑，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只说正午前必须启程，来人一口应下，回去禀报了苏无隶。

    这番动静不小，几乎小厮一走，何歆穆就知道了。

    何歆穆现在坐在屋子里无事可做，她来时一身轻，走时也没有可以带的，薛牧除了把短剑还给了她，什么都没有给她留下。董潇儿却忙活的不行，整出了两大箱笼，可劲的往里边塞着东西。

    董潇儿总是董家的长女，虽然从她的口中听起来有被遗弃的嫌疑，董家却不可能对她不管不顾。送女儿是为了攀关系，若连女儿都不要了，这关系可怎么攀。

    何歆穆阴阴的想，说不定董大人和董夫人就是受不了她的性子，才用这种借口把她塞了出来。不过看她带了这么多衣裳首饰，觉得董大人对她还真是慈爱得很，虽说把不受宠的女儿丢在了这火坑，物质上惦记着些也算有点良心了。哪像薛牧，简直半点东西都不肯给她，让她体验一把从无到有啊。

    过了昨晚，董潇儿对何歆穆的话已经不敢有任何违抗，能避开何歆穆一时，就避开一时，此时整理着东西，倒是跟绿篦攀谈了几句，偷看何歆穆没有不悦，才松了口气，有一句没一句跟绿篦说着话。

    绿篦昨晚半信半疑，回屋后没有直接睡下，在同屋姐妹诧异的目光下，开了箱笼整理东西，今晨一得了确切消息，就过这边跟何歆穆谢恩。恰巧何歆穆催着董潇儿整理行囊，绿篦就去帮忙了。

    眼看着过了早膳的时辰，大家都有些腹饥，厨房却始终没动静。

    何歆穆不禁腹诽，石磊只顾自己去赴苏无隶的践行之邀，吃香的喝辣的，就让他们饿着跟他上路……真没人性。

    可这话不敢说出口啊，只好喝茶垫肚子。

    刚念叨过，门就被敲响了。

    跟绿篦同屋的另一个姑娘，洛川，也是十岁上下的模样，笑意盈盈的站在门口，把食盒递给给她开门的绿篦，“两位小姐的饭菜。”

    绿篦道：“多谢。”又拉着洛川的袖子小声些说，“我待会儿回去，你们先吃。”

    洛川颔首。

    绿篦从前是苏府的丫鬟，何歆穆和董潇儿却身份不明，主不主仆不仆，严格上来说，她们跟苏府丫鬟的地位是差不多的，所以不需要专门有人去伺候。可现在绿篦身上已经贴上了何歆穆的标签，这性质就不一样了，她已经属于何歆穆，那就该做到丫鬟的职责，譬如服侍饭菜。

    碗碟筷刚摆上桌，又有人敲门，何歆穆才不管是谁，扑倒桌边准备开吃，绿篦疑惑着去开门，惊呼了一声：“柳婉姐姐！”

    何歆穆才转头看去，门外站着一位穿着桃红色衣裳，打扮的非常亮丽的女子——嗯，丫鬟，何歆穆不得不放下刚拿起的筷子。

    绿篦站在被她称作柳婉的女子面前，好比一碗小米粥和一碗西湖牛肉羹的区别。柳婉一看就是夫人跟前得脸的丫鬟，何歆穆站起来跟着叫了声：“柳婉姐姐，您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柳婉连忙道：“真是折煞奴婢了，哪敢让您称姐姐。今早府上给石先生摆送行宴，夫人才知道大人没有邀请两位小姐。若是在外面摆宴自然不好让您抛头露面，大人在外宴请惯了，才一时忘记了在自家没有这样的顾虑。夫人责怪大人思虑不周，才连忙让我来补救，邀请两位小姐上座。”

    石磊竟有这样大的面子？

    何歆穆觉得必须重新审视黑江盟跟都督府的关系。

    柳婉说的好像她跟董潇儿本来就该参加，不过是之前在外面，不好让她们抛头露面而已。可她俩的身份，虽不算是丫鬟，以后却恐怕连丫鬟都不济，不管现在还是以后，都不可能有这待遇，现在却能得了苏夫人惦记，不过是冲着石磊……

    她真是想不通，苏无隶当官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升官发财争权夺利？跟黑江盟走这么近，就不怕被人诟病，留下污点，影响自己的前程？若是林夏亲至，给几分面子已经算说得过去了，现在却不仅对黑江盟大力支持，对石磊简直跟对待亲友一样。

    两年前那个说“不同意”的人去哪儿了，事事难料，人心易变，可这变得也太快了。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改变心意，当年她带回去的那副画轴究竟是什么，是否隐藏着天大的秘密？

    何歆穆下定决心，以后若有机会，她会把画轴找出来，亲眼看看他们之间的秘密。

    “何小姐？”发现她有些走神，柳婉唤了一声。

    何歆穆才意识到自己失态，答道：“自当从命。”

    柳婉没在意她的走神，莞尔一笑：“那跟我走吧。”

    董潇儿完全没有开口的机会，楚楚可怜的看了眼何歆穆，被她一瞪，只好跟着走。

    柳婉并没有忘记董潇儿，可董潇儿这几日的“事迹”也传到了她的耳里，眼前有这么一个通透的何歆穆，她能不搭理还是不搭理的好。

    何歆穆小声吩咐了绿篦随意处置饭菜，示意董潇儿跟上，一起随着柳婉出了院子。

    能在离开前去见见苏无隶也不错。

    她既然已经掺杂了进来，这些故人就没什么好避讳的了，就算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她不承认谁能猜到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