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茵刚走到监护室门外，就被等候已久的妈妈拉住手：“怎么样，你爸好点没？”

    陈茵微微一笑：“好很多了，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安静地睡觉了。”

    妈妈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早点休养好，早点出来。”

    弟弟也到了，给她们带了不少好吃的。陈茵看着琳琅满目的美食，却感觉胃里一阵阵泛酸，她勉强吃了几口就说饱了，要去楼外面透透气。

    陈茵还没走到电梯口，肚子里的翻江倒海已经完全压制不住了。她急忙加快脚步冲到卫生间，关上门对着马桶痛痛快快吐个干干净净。

    “看来，我还是忍受不了消毒水和血。”陈茵给自己诊断完，抓紧天黑之前的最后亮光，赶紧到楼下围着住院大楼走了几圈，才把心慌压下来。

    她看看手机，孙犁给自己发了好几段女儿的最新视频，陈牧也有语音过来，问爸爸的情况如何了。好几天没联系的主管转发了一个链接，让她在有空的时候研究下，准备一份申报材料。

    陈茵看着主管发来的信息，暗暗苦笑：“就算我等会要上手术台，你说需要什么，我都得有空啊。”

    陈茵打开链接看了下，难度倒也不大，就是比较琐碎，而且距离申报截止日期也不远了，她想了想，大胆地回一条消息：“我这里办公没有那么方便，我可以先准备一部分，公司基本情况这一块，让其他人填写好不好？”

    主管有点生气：“什么意思？”

    陈茵似乎看到主管愠怒的脸，她急忙解释：“我不是推脱任务，只是看过两天就到截止日期了，公司基本情况这一块材料都是现成的，让他们填一下不是能提高效率吗？”

    主管的电话马上就到了：“陈茵，你是年轻人，多做点事情对你的发展有好处。不要跟人家比，我是看重你才给你机会的，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陈茵只好屈服，连连应允：“好的，我来吧。”

    挂上电话，陈茵轻轻叹了口气—在很多时候，我宁愿你不要那么看重我，比如现在我爸爸还在重症监护室。

    回到14楼，陈茵在妈妈的催促声中吃了点东西，又早早洗漱完毕。不到9点钟，她就坐到床垫上，打开电脑写东西。

    妈妈走过来看看，问她：“工作很忙吗，要不你早点回上海吧，我和你弟弟在这里就好了。”

    陈茵打哈哈：“哪里是忙工作啊，我看一段八卦新闻呢，这里太无聊，我想娱乐一下。妈，不信你考考我，现在哪个电视最好看、那个明星最红火？”

    妈妈不信：“我看你是没心情看电视的。如果工作忙就早点回去，你在这里加班，我看着心里更烦。”

    陈茵听妈妈这么说，只好合起电脑：“真的不是忙工作，我们领导知道爸现在的情况，怎么可能还给我安排活呢。你别多想了，快去休息吧。”

    妈妈又嘀咕了几句，终于走开了。陈茵看到弟弟和妈妈说了一会话，然后妈妈担忧地往自己这个方向看看，也没再说什么，径直躺下睡了。

    陈茵放下心来，她又把电脑打开，盘起双腿，戴上眼镜，把申报材料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弟弟悄无声息地坐到了她身边，陈茵吓了一跳：“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弟弟睁大眼睛瞪着她：“明明是你，像老僧入定了，我就算在旁边搭台子唱戏你都听不到。”弟弟调皮地凑上前看她的电脑屏幕：“哟，这个时候还在写材料啊，我要是你老板，立马给你涨工资。”

    陈茵认真地说：“那好啊，过几天跟我一起回上海，我找领导谈话要求加钱，你去当人证。”

    弟弟笑笑：“我这个人证跟你太亲，人家不信的。”过了一会，他收起笑意，严肃地说：“如果真忙，就回去吧，这里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陈茵心里暖了一下，嘴上依然不肯吃亏：“我真不忙，等我忙起来，你们想找都找不到我呢。”

    弟弟无奈，摊摊手：“幸好我不是女的。看你这样，哪天才能忙到头。”

    陈茵撇撇嘴：“哟，我那么惨啊。赶紧打住啊，不然我就要开始哭了。”

    弟弟不再说话，默默看了一会就走开了。陈茵知道他睡觉去了，放下心来安心写材料。这一夜工作效率特别高，不到4个小时，陈茵就把材料写好了。

    她转转发酸的脖子，揉揉干涩的眼睛，看看时间，已经快到凌晨2点了。她打开邮箱，想把材料发给主管，突然灵光一闪：“我把这活干完了，他不得又派新活给我啊，我得机灵点。”

    陈茵把邮箱关上，电脑合上。看看四周，还有1、2个人在窃窃私语，其余的人都乖乖躺着。她想了想，把电脑装进包里，躺到床垫上就放心睡觉去了。

    接下来的两天，主管一点消息都没有。陈茵抽时间把申报材料又检查了好几遍，确认完全没问题，任何时候都可以直接使用。她在心里为自己的聪明高兴了好几次，想着最后直接发给主管就好了。既没有耽误公司的事情，也没影响她陪妈妈的重任。

    这天中午，主管忍不住问陈茵材料准备好没有。陈茵回复：“还在修改，马上给你。”到了下午3点半，陈茵满怀信心地把材料发到主管邮箱。她想着，主管看一下，没有什么问题，直接提交就好了。

    过了不到十分钟，主管的电话就过来了：“茵茵，你这个数据不对啊。”

    陈茵结结巴巴：“怎么可能呢，我都算了好几遍，不会出错的。”

    远在上海的主管在计算器上噼里啪啦按了一通，冷冷的声音传到千里之外的武汉依然寒气逼人：“你确实没算错什么，但是你的原始数据不对。”

    陈茵愣了：“那该怎么办？”

    主管冷静地说：“加班呗。幸运的是，今天是周五了，我先把你做的材料发过去，他们周末是不会有人认真看的，我们就还是按时把作业写好了。周末我加班重新做一份。”

    陈茵有点不敢相信，对着自己说：“他居然没要求我重新做。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是他已经放弃我了？”

    主管继续说：“你现在是特殊情况，就好好陪你爸妈吧。你自己也休息好，等武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你再回来吧。记得，调整好状态。”

    陈茵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到了傍晚6点，医生说爸爸恢复的情况不错，明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来了。这个消息简直如同久旱后的及时雨，妈妈、陈茵和弟弟听后，高兴得手舞足蹈，就差跑医院门口放鞭炮了。

    妈妈果断地对陈茵说：“明天你爸转出来了，你跟你爸说几句，晚上就回上海去吧。”

    陈茵不愿相信，撒娇道：“妈，你怎么这么狠心，爸刚好一些你就赶我走。”

    妈妈看着她的眼睛，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你公司那么多事情，再耽误下去就不好了。你走到今天不容易，不要任性。这里有你弟弟和我，明天我再看看要不要请个护工。你妹妹过两天又回武汉了，这里不缺你一个大活人。你先回去把事情处理好，有时间随时可以回来。”

    陈茵喃喃自语：“你舍得我吗？”

    妈妈叹口气：“舍不得又怎么样，难道你不想你女儿。”

    一提到苹果，陈茵的心就像被狠狠揪了一把，她真忍不住想马上冲回家亲亲女儿的小脸。

    冷静想想，妈妈的提议倒也有道理，公事私事都顾得上，又不会有谁会太劳累。陈茵只好先点头，说第二天看看爸爸的情况再决定是否回上海。

    第二天早上10点，正如医生所说的那样，爸爸从重症监护室被推出来了。原来挤在走道里的一家人，也跟着搬到了病房里。爸爸的气色好了很多，尽管还需要戴着氧气面罩，但是他已经可以很清晰地说话了。几天不见，他的脸也圆润了一些。按照医生的嘱咐，陈茵和妈妈给他买了稀饭，爸爸饿坏了，一口气吃掉了一大碗。

    妈妈一边高兴地喂一边轻声地哭：“慢点吃，不急啊。”

    到了中午，妈妈和弟弟齐齐要求陈茵赶紧回上海。爸爸躺在病床上，也用目光表示他和妈妈、弟弟站同一队。陈茵说不过三个人，提出要求，说让自己请好护工才能安心返沪。

    这一次她据理力争，还搬出自己住院生孩子的案例，说如果当时没请护工，自己不知要遭多少罪。爸爸做了这么大的手术，妈妈和弟弟都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万一护理不好，爸爸岂不是太可怜。

    最后，妈妈虽然依旧有些心疼钱，还是不得不同意陈茵的提议。

    陈茵请好护工，签好合同后，依依不舍地坐在爸爸床头，轻轻摸着爸爸的手：“爸，我先回去几天，马上又回来看你啊。”

    爸爸费力地说：“不用跑来跑去，太累了。我没事，放心。”

    陈茵苦涩地笑笑：“我一点都不累，能回来看看你，我高兴还来不及。苹果如果乖的话，我也把她带回来亲亲外公啊。”

    爸爸干枯的双唇向上弯起，勾画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好。”

    陈茵不忍多说，担心自己在爸爸面前哭出来他看着也难受。她收拾好行李，抱了下妈妈，就急忙拖着箱子往外走。弟弟跟出来，非要帮她拎着包，送她到地铁站去。

    陈茵要进站了，她红着眼睛催弟弟赶紧回医院。弟弟点点头，故作洒脱：“你又不是大美女，还以为我对你念念不舍啊。”

    陈茵撅起嘴：“哦，不是美女就一点优待也没有了，太伤心了。”

    弟弟说：“别啰嗦了，快上车吧，要是错过了飞机我看你怎么办？”过了一会，他又对着即将远行的姐姐说：“你是宝妈，而且是很美丽的宝妈。早点回去吧，有空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