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教训
伽罗正在演武场上拉弓练箭,随着年龄和力气的增长,她如今已能在五十步外射中一百箭了。
此时正值傍晚时分,远处天际残阳如血,仲春的晚风带着丝丝凉意,院子一角的素馨花就在这丝凉风里悄然绽放。
伽罗准备射出第八十九箭时,突然感觉到背上一痛,接着就是一枚石子掉到了她的脚后跟上。她皱皱眉,放下弓箭,低下头捡起石子,回头看了一眼,却并未看到人。
她把石子放在手里颠了两下,随手扔到一旁,继续练箭。可是,刚射出一箭之后,后背又是一痛。这下,砸在她背上的石子比上一块可大多了。她忍着后背的疼痛,怒目望着身后,斥道:“鬼鬼祟祟的躲着做什么?还不出来!”
不一会儿,那个躲在柱子后面的小小身影就走到了她的视线里。
“八郎?”伽罗皱眉,看到了他手里的弹弓。
八郎今年已七岁,养得白白胖胖,比他大两个月的七郎五岁开蒙,但他因郭氏溺爱,今年才开始去学堂念书。平日里郭氏并不拘束他,因此整日调皮,四处用弹弓玩乐,手劲比同龄孩子大。
“为何偷偷用石子砸我?”伽罗不悦的问道。
八郎气哼哼的说道:“你欺负六姊,我要给你个教训!”说完,又连续向伽罗弹了几枚石子。
伽罗接住其中一枚,躲开一枚,却还是被砸中了胳膊。她已然有些生气,沉下脸说道:“教训我?你再这么不知好歹,休怪我反过来教训你!”
八郎色厉内荏的说道:“难道我会怕你?你要是敢伤着我一根头发,我阿娘才不会放过你!”
伽罗冷冷的望着他,前世里这样的熊孩子她见多了,以为四海之内皆他妈,都得惯着他!她又不是他妈,虽说是姊姊,可也是隔母的。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若再动手,我可就……”话还没说完,八郎又弹了一枚石子飞向她的面门。伽罗侧首避过,再不跟他废话,挽弓搭箭,一箭射出,直直射在了八郎的发髻上。
八郎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的乳母原本一直在旁看热闹,方才见那一箭射来,心都提到了嗓子口。只见那箭射中八郎头顶,顿时白眼一翻,吓晕了过去。
伽罗眉目冷峻,缓缓说道:“下次再招惹我,箭矢射中的就不是你的发髻,而是心窝了。”说完,也不理会他,继续气定神闲的练箭。
就听身后的八郎哀嚎一声,哭喊着:“阿娘,阿娘,七姊要杀我。”声音渐远,人也走远了。
伽罗放下弓箭,无奈的叹了口气,揉了揉疼痛的后背,收拾好东西回了东院。
“阿兰,去取药油。”伽罗闷闷的吩咐,自己先去内室换了衣裳,因看不到后背也不知伤得如何,只感觉到痛。
“娘子受伤了吗?”阿兰取来药油,边走进来边问道,及至看到伽罗背上的红肿,顿时惊叫一声,“哎呀!娘子这是怎么了?何处所受这样的伤!”
伽罗气道:“除了西院里那个小祸害,还能有谁!”自从郭氏的兄长死后,东西院只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却如暴风雨来前的安宁,时间短暂,之后便要再起波澜。
八郎,就是个打头阵的,大约是受了六娘的挑唆。听那语气里,是自己欺负了六娘,想来也该是般若寺的事。唉,杨坚看不上六娘,关自己什么事啊!难道没有自己的存在,杨坚就会看上她了?
怎么可能!
杨坚那种境界的,连她都没自信入他眼里,却不知他以后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
正神游着,忽听外面有人吵嚷的声音,伽罗还没来得及擦上药油,就披上便服走了出去。
原来是郭夫人来了,正在正堂和崔氏理论:“你就是这样教女儿的,教出个不孝不悌,意欲杀害弟弟的孽畜来!伽罗呢?叫她出来!我要问问她,到底哪儿来的胆子,要在府中行凶!”她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不像兴师问罪的,倒像是要把伽罗就地正法的。
伽罗一出来就看到这样的情形,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果然家长永远比孩子更熊!不然也惯不出那种熊孩子!
“原来是郭夫人来了,福娘,郭夫人难得来我们东院,怎么没有酪饮点心呢?”伽罗面上带笑,望着福娘说道。
福娘垂着眼皮,道:“是奴的过失,光顾着听郭夫人的教训,忘了命人上酪饮了。”
“不必了,谁还有心情吃什么酪饮点心!”郭氏目露凶光,望着伽罗恨不得把她撕碎了。“伽罗,你父亲教你弓马,是教你残害手足的吗?”
崔氏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也看着伽罗,说道:“伽罗,到底出了何事?”
伽罗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看向郭氏,问道:“敢问郭夫人,何来‘残害手足’一说呢?”
郭氏怒道:“八郎哭着去寻我,你射出的箭还在他发髻上呢!还有八郎的乳母,也被你吓晕了过去!”
伽罗却道:“哦?那八郎现下如何?”
“你还有脸问!他被你吓的啼哭不已,只道你要杀他!独孤伽罗,你到底长了一副什么心肠!再怎样那也是你弟弟,你竟真的下得去手!崔氏,你今日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要亲手教训你这个不孝女儿了!”
崔氏哀怨的望着伽罗,叹道:“伽罗,你就给郭夫人道个歉吧!”
“道歉?”郭氏气极而笑,“你以为只一句道歉就能了结吗?”
看她这么咄咄逼人,伽罗身后的阿兰早就忍不住了,嚷道:“明明是八郎君无理取闹,用弹弓石子打伤了七娘子。奴方才正要给七娘子擦药油,郭夫人就来了。夫人,您若不信,就看看七娘子背上的伤吧!奴也不知,是哪家做弟弟的,能对姊姊下此毒手。”
崔氏一听就紧张起来,拉着伽罗要她回房,连声道:“真的吗?伽罗你受伤了?快让我看看!”女子的脸面身体,有多重要不用她说,若是留了疤,以后怕要惹得夫君不喜呀!
伽罗拍了拍崔氏的手,要她别这么紧张,自己却对郭氏说道:“看来八郎并无大碍,否则郭夫人也不会在这里了。试问若我真想杀他,那只箭怎会射中他的发髻,而不是其他地方呢?”她的语气温和,毫无威胁之意,但说出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绕。“郭夫人觉得我阿娘不会教孩子,那就请郭夫人好好教导八郎,若有一日,他不知悔改甚至变本加厉,那支箭会射在什么地方,就不是我能保证的了。”
“你……你……”郭氏怒火中烧,可此地是东院,她还不敢太放肆。之前只是看到八郎那副样子一时冲动才来理论。她这时有些后悔,不该这么冲动的,该想个完全的法子才是。
郭氏深深的看了伽罗一眼,伽罗站姿笔直,如风中修竹,宁折不弯。郭氏咬牙一边点头一边说道:“好,你好得很!”说完,就转身风风火火的走了。
崔氏不理其他,定要看过伽罗的伤处。及至看到那些红肿淤青,又气红了眼圈。
“还说我不会教孩子,瞧瞧她都教出什么样的孩子来!我儿,你可疼得厉害?我去请个女医来可好?这可万万不能留下疤痕啊!”
伽罗忍着疼,还得安慰自家娘亲,只好先让福娘把崔氏带出去。想了想,又对阿兰说道:“不要这药油,你去找个味儿大的药油来。”
阿兰疑惑的说道:“娘子不是最怕那些味儿大的药油吗?而且效果也没这瓶好。”
伽罗并不急于解释,只让她去拿来擦上就好。这一擦上,屋子里到处都是药油味儿,闻着极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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