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示弱
独孤信一进正堂,就见崔氏坐在茵褥上暗自垂泪,似乎并未料到他会来,崔氏愣了一瞬,而后迎上前去,给独孤信见礼。
独孤信一把拉住她的手,问道:“伽罗呢?”
崔氏语带泣声,低喃道:“都是妾的错,求郎主不要怪罪伽罗。”
独孤信叹道:“事情到底如何,我要先问过伽罗才知。”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先安抚崔氏,而是直接去了伽罗的房间。
还没走进房里,独孤信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油味儿。他皱皱眉,问道:“怎么回事?是谁受伤了?”
崔氏忍着眼泪说道:“伽罗的后背被石子砸伤了,妾正担心可会留下疤痕呢!这孩子也是倔强,伤成那样还一声不吭,连晚食都没有胃口。若不是我逼着,她怕是要饿一晚了。”
独孤信听到伽罗受伤,心中很是疑惑。走进房内,就见帐幔层层放下,烛火掩映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伏在床褥间。
侍女阿兰正在挑灯花,大约不知他进来,口中絮叨着:“依奴看,还是换个药油,这药油味儿大,活血化瘀的效果也不好。娘子瓷人儿一般,若伤着一星半点,郎主和夫人可不得心疼?别说郎主夫人,就是奴婢瞧了伤处,也恨不能替娘子受过。”
独孤信站住脚步,没有往前惊了她们,只听伽罗柔声叹道:“所以我叫你不许告知阿娘,叫她见了我这背上的样子,又该气哭了。这药油不好,明日就换了吧,我亦嫌这味道冲。”
阿兰也跟着叹气,说道:“今日夫人要为娘子请女医,娘子怎么没答应?”
伽罗依旧柔柔的说:“我这伤处,懂得人一看就是被砸的,咱们后院这样的纷扰,还是莫留口舌给别人嚼了。”
阿兰不悦的道:“西边儿的那位,晚食前还好好的,偏大张旗鼓的请医问药!谁不知是做给郎主看,好让郎主罚娘子!娘子明明才是受了伤的,反而要替她们遮掩,叫人好不服气!”
“你少说几句吧!我是为了她们吗?只是不想让父亲再生烦恼罢了。”
阿兰还在嘀嘀咕咕,伽罗微微一笑,没有再言语。
虽是父女,到底男女有别,独孤信没有掀开帐幔进去。尤其是听了这番话之后,更不好再问伽罗发生之事。从这些只言片语里,他也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伽罗的性子他是十分了解的,不是欺到她头上,她绝不会还手。
回到正堂,独孤信坐着叹息,对崔氏道:“我那里有宫中赏赐的药油,活血化瘀最好,明日记得给伽罗擦上。”
崔氏低眉顺目的应下:“是,妾记下了。”
独孤信拍拍她的手背,道:“不早了,安歇吧。”
崔氏松了口气,今晚郎主不来也罢了,来了却走,反倒像是怪罪了伽罗。而郎主没有走还是选择留下,至少说明,他并未怪罪伽罗。
伽罗虽有不对,不该拿箭吓唬八郎,可那也是八郎挑衅在先!
八郎未受伤,受伤的是伽罗呀!
若是以往,崔氏会教伽罗忍让,但自从上回猫鬼一事,伽罗险些丧命之后,崔氏对西院的不满已不像从前那般克制了。
能把崔氏这样好脾气的人逼得如此,也算郭夫人的本事。
但是,第二日上午,崔氏去独孤信那里拿来药油给伽罗擦上,还是忍不住语重心长的说道:“昨日郭夫人来,你何必与她直面对上?再怎么说,她也是长辈。陪个不是,也就罢了。”
伽罗叹道:“阿娘,难道我向她低头认错,她就不会针对我了吗?”
“可是……可是你答应了郑先生,不会再锋芒毕露的。”说到底,崔氏还是担心这个女儿个性刚强,将来嫁入夫家,会惹来夫君不喜。
伽罗张了张嘴,话到嘴边绕了一圈,叹息着说:“是,阿娘,儿以后不会如此了。”
可是在郑先生面前,她并没有隐瞒什么,反而笑道:“若郭夫人身份高于我母亲,指不定我就会忍耐了。可她明明与我母亲平起平坐,我何必看她脸色?”
郑先生侧目:“你所谓的掩盖锋芒,原来只是对于居上位者?”
“说到底,不过‘时务’二字罢了。”伽罗淡然说道。
“那你如何就断定,郭夫人以后不会居你之上呢?不要忘了,她的儿子们都已有了荫封。”
伽罗黯然摇头:“我父亲已位极人臣,被当权者猜忌,若他在世还好,若一旦离世,只怕几位兄弟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她虽有先见之明,却也没想到独孤信会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离开,而她的兄弟、她的家族,会在一夕之间分崩离析。
伽罗的目光已然超前,可是西院郭夫人却还在想着如何利用八郎对付伽罗。
可惜,独孤信没有请巫医,直接请了宫中的太医前来问诊。
八郎本就是装病,太医只是走个过场,开个压惊汤,对独孤信的回禀也斟酌着用词。
独孤信并未深究,既然八郎无事,那就天下太平。
郭氏恨得牙痒!
六娘提议道:“父亲不愿处置伽罗,不过是觉得八郎并无大碍,所以才想着息事宁人。母亲,若八郎真的有什么,父亲定然不会饶恕伽罗的。”
郭氏勃然大怒!
她早就问清楚了,是六娘这贱婢挑唆,才让八郎找伽罗晦气!结果不曾教训伽罗,反让八郎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如今,看伽罗毫发无伤,这贱婢又要挑唆自己利用亲生儿子!
若是个庶子,不用她说,自己也会真的让他大病一场好嫁祸伽罗。可八郎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她人到中年得了的这个宝贝儿子,平日里一根头发丝都舍不得碰掉了,这贱婢竟敢真要他生病!
“六娘,你说什么我未曾听清,近前来再说一遍。”郭氏忍着怒意,望着六娘说道。
六娘瑟缩了一下,低下头退了两步。
郭氏见她这番作态,也顾不得旁人在场,上前两步一巴掌打在六娘面上,直把六娘打得摔倒在地,狰狞的骂道:“你这贱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鬼主意!自己被伽罗挤兑,被普六茹氏嫌弃,就该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不敢对付伽罗,反倒拉上你弟弟为你出头,你算个什么!”
六娘被打得眼前发花,耳朵嗡嗡作响,抱着郭氏的裙角哭道:“母亲喜怒,儿错了,儿再也不敢了……”
郭氏一脚踹在她胸口,不管她是死是活,转身就伏在凭几上生气。到是她身边的亲信见了不忍,劝了几句,让人扶六娘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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