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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瓷浣 第48章 自是浮生无可说,人间第一耽离别

      “小姐,小姐!”

    我一回头,是菱依和菱秋,手中还各持一盏彩灯朝我们奔来。

    “小姐,刚刚老爷派人出来找我们,马车已经停在那边路口了,我们该会回去了!”菱秋盈盈而笑,手中的烛火摇曳,映得双颊泛起红晕。

    沈槐佐缓缓转头,向我微微一笑:“早些回去吧!”

    我笑容可掬道:“今日乞巧,幸与沈公子同游!”

    见沈槐佐唇色清亮,眉梢微挑,左手掩在袖间,温文尔雅,凝神望着我道:“快去吧!”说着,他的目光似无意般扫过我身后的马车。

    我将笑容抿于双唇间,行了几步又回,我心念转动,心口一跳,骤然抬头,缓缓道:“多谢沈公子的玉簪!”说罢,我低头看着手里的锦盒,手指笃笃敲着盒底,灿然而笑,

    沈槐佐的笑从唇边溢出,望着我,眉间隐有不舍。

    菱依笑嘻嘻道:“小姐,快走吧!”

    我这才徐徐转了身,上了马车,风起帘动,透过那一条被风掀起来的缝隙,有意无意地看着河池边上的沈槐佐,明亮的烛火若漂浮的红光,照耀之下沈槐佐的肤色似透明的颜色,我望着马车窗下一池幽幽吐香的清荷,喃喃道:“瑟兮僩兮,赫兮咺兮。1”

    菱秋微微一笑,语中带了些不解之意:“小姐在嘀咕些什么呢?”

    我紧握着手中的锦盒,生怕马车的一丝颠簸都会震碎盒中的玉簪,似是而非地笑道:“没什么!”

    正说着,菱依开了口:“小姐,刚刚听老爷派来找我们的人说,今天宫里又派人来了!”

    我嘴角轻轻向上扬了扬:“宫里的人?”

    菱依不以为忤,笑道:“这几日咱们府中倒是来了好些宫里的人呢!”

    我冷笑道,“这有什么好得意的,说不定还会引来祸端。”

    菱秋用绢挥一挥,拭了拭腿面上的轻褶,婉转的笑了,“小姐多虑了!”

    我和靖微笑:“但愿吧!”

    菱依轻轻扬眉,呼吸略重,喜侃道:“小姐,要不是今天宗颖公子来咱们府上,说是有事要找你,老爷也不会派人来叫我们赶着回去,那你和这位沈公子……”她嘿嘿一笑。

    我冷冷打断她:“你这小妮子,满口的诹话!”我屏息片刻,重重道:“宗颖来了?”

    我靥上笑容愈浓,慢慢道:“好久没看到他了!”

    菱依嗤笑着:“小姐莫非是想他了?”

    我斜视看他,淡漠道:“以后这样的话可别乱说,还有,我和沈公子只是朋友,今天的事,你们都是知道的,是人家先帮了我们,我请他吃饭,只不过是为了感谢,再无其他。”

    菱依轻轻笑了,笑的单纯而真挚,如一抹轻淡的晓云,神情渐渐沉静下去,缓缓道了一句“哦!”便不再多言。

    菱秋突然望着我,轻轻笑道:“这沈公子到底是何人?”

    我目光落在她的髻上,替她拨了拨松动的发簪,淡淡道:“汝窑世家,朝奉大夫沈安之的二公子!”

    菱秋敛容而起,道:“沈家二公子?奴婢之前在宗府听一起伺候的提起过他,说此人是一个谦谦君子,才华秀拔,气壮虹霓,风流儒冠,今日一件,果然不同于一般男子,器宇轩昂,爽朗清举。小姐,那前几日夜里送你回府那人也是他吗?”

    我怡然微笑,听着他细数沈槐佐的种种,皆是溢美之词,我望着她:“你好像很关心他?”

    菱秋慢慢紧紧了吼,笑道:“没……没有,奴婢只是好奇问问罢了!”她一惊,立刻平静下来。

    我正要答她,忽然听见车夫高声道:“小姐,到府了!”

    我收敛了心思,嘴角微挑,轻轻笑道:“下车吧!”

    菱秋忙下车为我掀起车帘,又拿了马车凳,轻扶着我下了马车,朝府中走去。

    菱依悄然抿了抿唇,道:“小姐,今晚夫人请了宗夫人、二夫人和一些京中大人的女眷在后院共欢乞巧,设案奉星,对月穿针,小姐可要过去?”

    我静静瞧了菱依一眼,粲然微笑:“不过是些乞巧节的玩意罢了,我就不去了!”说着,我便要转身回房。

    菱依执意道:“小姐,刚刚进门的时候何管家跟我说宗颖公子也还在府中!”

    我停住刚迈出的脚步,叹息一声,缓缓道:“他还没走?”

    菱依咬一咬唇思量,片刻道:“奴婢也以为宗公子已经走了!”

    我轻蹙了娥眉,想了一想,静声道:“那就过去看看吧!”

    刚准备挪步朝后院去,便听到堂中传来:“婼儿妹妹!”

    说着,宗颖笑容满面地朝我跑来,急遽的脚步声里有不尽的欢悦,手里捧着一只粉青釉青花堆白螭龙纹折沿大盘,里面剩着半盘的各色果品,慢慢咀着块核桃肉,道:“婼儿妹妹,你可算回来了!”

    我舒缓了眉峰,温然道:“她们说你不是在后院吗?”

    他忙把手中的盘子放到一旁的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落地声响,舔了舔手指上的残余,然后拍了拍手。

    菱依菱秋见状,“嗤!”地一声笑出来。

    他直起身来,淡淡瞧了菱依菱秋一眼,假装厉声道:“笑什么笑!”转而眼神微有亮色,搓着手,迎着我:“她们都是些女人家,说的不是花就是草,好没意思,刚刚又在穿针引线,我自是看了乏味,才溜到这里寻了些东西吃。”说着,面显委屈。

    我不防她这样说话,随即温和笑了:“多大的人了,还这样孩子气!”

    听我这样说道,他强撑着满面凌色打断我道:“你说谁孩子气呢,我比你还大呢,你得管我叫声宗颖哥哥咧!”说着,他忙提高了声调。

    我亦含了笑,缓缓接口道:“好好好,宗颖哥哥,这下行了吧!”故装作不再理他的样子。

    清冷素白的月光,自浅薄的黑云透入,落在庭中大理石嵌成的地上,似霜如雪,亦被殿中烛火微朦的红光摇曳得萌生了几分暖意。

    他的眼神带过我身后的菱秋,复又注目在我身上,轻声道:“婼儿妹妹,今日前来,是想跟你见上最后一面的!”

    我闻之一惊,怔了一瞬,倏地起身问道:“最后一面?什么意思?”心下惴惴,有莫名的不安和惶恐,总觉得哪里不对了。

    宗颖见我这般,唇边慢慢浮起一缕哀凉又冷寂的微笑,那笑意越浓,越像有了令人难以捉摸的意味,缓缓道:“婼儿妹妹,你别着急,你听我把话说完!”却换了焦急自责的神情,坐在我身旁的石凳上,凝视着我:“我爹要送我去川陕宣抚处置使张浚大人军中,让我好好锻炼一番。”

    听他这样说,我才缓缓坐下,勉强镇定心神,笑一笑道:“宗大人自有他的意思,再说,男子本该为国家尽力,为陛下尽忠,去军中好好锤炼一番,他日必将有一番作为。”

    宗颖松一口气,道:“我自然明白我爹的意思,去军中一展拳脚,驰骋沙场,这也是我的夙愿!”他的声音有些含糊,“只是我爹我娘年岁已高,他们也只有我一个儿子,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没法在爹娘身边尽孝,实在愧恨!”

    我顾不得避嫌,贴近他身侧,目光有些怔忡,安慰道:“宗颖哥哥只管放心去,宗大人和宗夫人,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我自当替宗颖哥哥在二老身前尽孝,况且宗府和吴府只一隅之隔,若宗大人和宗夫人有什么吩咐,婼儿必当竭力无虞!”

    他用力看着我,眼神有些古怪,目光有些疏离,很又落在我身上,片刻淡漠道:“婼儿妹妹,我……放不下的还有你!”

    我的目光如火焰一跳,立马移向了别处,淡淡“唔”一声,道:“婼儿也会等着宗颖哥哥归来!”唇角漫上一缕茫然的笑意,胸中不知所安。

    宗颖觑眼瞧着我,决绝道:“我必定取得一番功绩,方立即归来!”

    说话间,娘和宗夫人一行夫人女眷从后院垂门转了过来。

    我忙起身,只澹然施了一礼,一一问好。

    “这就是吴夫人的千金吧,果然标志!”开封少尹张大人的夫人先是围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掩嘴笑道。

    我怆然微笑,行礼自嘲道:“夫人过誉了!”

    娘见我自是不惯,便忙招呼众人皆好生送出府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爹娘便携了我前往宗府送别宗颖,刚至宗府门口,只见车马皆已准备妥当,随着六七个侍从,宗颖在门口茫然四顾,似是在寻些什么,见我们一行人来了,便忙奔了上来。

    “吴大人,吴夫人好!”说着,恭恭敬敬地朝着爹娘行了礼。

    “婼儿妹妹,我还以为你不会来送我呢!”眼中泪光闪烁

    我望着宗颖,眼中不由热了,道“宗颖哥哥只身前往军中,我怎么能不来相送呢,只是如此更加不舍了!”

    宗夫人听后只是默然落泪,娘轻握着宗夫人的手,替她拭去眼角的垂泪,宗大人别过头,忍着鼻中的酸楚,道:“早些去吧!”

    他应了一声,眼中漾起稀薄的温情和悲惜,极力抑制着,下跪行礼道:“爹,娘,孩儿去了,望爹娘善自珍重,孩儿必将早日归来!”闻之,宗氏二老早已成了泪人。

    他缓缓起身,默然,也恻然了,一时静静的无声,只听到拉车的马偶尔发出的低喘声。

    宗颖久久松了一口气,凝视着我,畅然道:“等我回来!”

    我凄楚一笑,深深觉得温情和酸涩,笑中带泪,缓缓道:“婼儿待宗颖哥哥归来!”

    他安慰的笑了,一个翻身上了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宗夫人跟着小跑了几步,渐也止住了脚,呜咽不已,怔怔流着泪。

    菱依握住我的手,一根根掰开我紧握的手指,我死死咬着牙,用力太过,牙根酸得痛,如含了一口冰水在口中,只觉得母子连心,到底是受不了这离别之痛。

    注:

    1出自《诗经》中《国风?卫风?淇奥》一篇。“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