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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瓷浣 第056章 借问故人何处去(1)

      我忙笑道:“师太叫我濯婼就好!”口中塞满了糕点,言辞略略不清。

    师太微微含笑,眉目和蔼,细细喃道:“吴濯婼。”随即用杯盖泯去水面上的沫饽,眼波微微一漾,疑惑道:“这茶杯?”

    我不动声色,只缓缓用筷子夹了一块酥糕,蒸得软熟,我若无其事道:“师太,茶杯怎么了?”

    “杯色红若胭脂,釉质乳光晶莹、肥厚玉润,五彩渗透,色纯而不杂,透活欲滴,视如碎裂,回环百结,错落有致,韵味天成。”师太细细端详着,低低道。

    原本一直安静听着,听到此处,我只觉得脑中一阵阵发凉,却是如明镜一般刹那雪亮,手中的筷子正夹住的酥糕“咯噔”一声落在桌上,滴溜溜打着圈儿,遂而散成一片渣沫。

    师太眼神倏忽一跳,转神忙笑道:“怎么了?”

    我闻言侧头,问:“师太似乎对瓷器很有研究?”

    师太“啊?”地一声,楞了须臾,转而淡淡道:“不过随便说说罢了!”

    我的目光中充斥着惊诧,心想,刚刚师太口中的那些溢美之词虽不尽其实,却也相差无几,若不是对瓷器颇有研究之人,很难在一瞬间便能够一语中的,将不同瓷器的特点全盘托出。

    我低头不语,假装心不于此,只顾吃着糕食,师太许是察觉到我的异处,羞涩地低一低头,抿了一口茶,目光温然看着我道:“不知这茶杯源于何处?”

    菱依不假思索,抢言道:“这是我们吴府自己烧的瓷器!”回答得十分干脆流畅。

    师太“哦”了一声,眉目间颇有点欢喜的神色,道:“不知吴府大人尊姓大名?”

    菱依依言走近,禀明道:“正是通奉大夫加宗正卿吴渊铭吴大人。”

    师太微微沉吟,忽然眸中一亮,低声自吟,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吴渊铭,吴……”瞬而停住了。

    我不作声,凝视着师太片刻,突然发问道:“师太认识家父?”

    师太似是矍然一惊,叹了一声,露出欣慰的神色,道:“贫尼身居佛寺数十载,又怎会认识这官场中人!”片刻道:“阿弥陀佛。”

    我一壁抿了口茶,一壁轻询道:“师太,可知那晚的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一旁的惠清脱口而出道:“是有人……”

    惠清刚开口便被师太打断,旋即使了个眼色,然后重重点头,唏嘘道:“不过是寺中的小尼打翻了供奉的琉璃盏,那小尼畏罪,便急忙跑了,里面的灯油洒了出来,火星顺着佛帘幔帐燃了起来,才引发了大火!”

    我看着一旁立侍的惠清,双目微垂,嘴角轻颤,好不自然,我心中的惊悸如天空交错激荡的浮云滚滚,

    耳边师太的声音清软传来:“濯婼,我们已经来了许久,寺中有一些事情还需贫尼回去亲自处理,见你没事,贫尼的心也就放心了,那我们便告辞了!”说罢,师太便起身合十,连连颔首,道:“阿弥陀佛!”

    我起身欠身福了一福道:“有劳师太挂怀!”回头看了一眼菱秋,道:“菱秋,替我好生送送师太!”

    菱秋恭谨答了“是”,于是引着二人,惠清随在师太身后,一行三人,漫步向门外走去。

    我仿佛无意道:“这师太欲言又止,着实有些古怪!”

    身旁的菱依微微一笑:“这妙静仙师原不是相国寺的师父,后不知从什么地方而来,便直接成了主持,原先的和尚也都去了另一处寺庙,这相国寺也就成了一处尼姑庵。”

    菱依说者无心,我心中一沉,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眉毛一根一根收敛服帖下来,脸上已经转换了淡漠的神气,适才师太的言行,确实有不少令人费解之处,一介尼师,怎会做如此多花样精巧的吃食?怎会对钧瓷的评价如此细致到位?又怎么无端问起爹的名字?还有,突然打断惠清正欲说出起火原因的话?一连串的疑问在我脑中颠簸徘徊,一记一记落在我心上,我无声地叹息,只隐约觉得有些头疼。

    立秋后的第五个戊日,是祭祀土神的日子,是为“秋社”,这日,朝廷及州县的差官设祭坛祭祀社稷,所谓春祈而秋报,寻常百姓家则以社糕、社酒相互赍送;天潢贵胄、宫院以猪羊肉、腰子、肚肺、鸭饼、瓜姜之类,切作棋子片样,滋味调和,铺于饭上,成为社饭,请诸臣百姓食用;妇女回娘家则必须在当晚回去,妇女的爹爹、姨娘、舅舅,需要把新葫芦儿、枣儿送给女儿一并带回夫家,俗称为“宜良外甥”。

    这几日都待在房中,菱秋一如往日地为我清洗伤口,换药包纱,师太的药果真有效,涂了几日,便觉得伤口隐隐作痒,周边微泛着粉嫩的新生肤色。

    开门出去,却见菱依捧了一篮瓜果,笑呵呵道:“小姐,这几日你都待在府中,想必都憋坏了吧!”把篮子递到旁边菱秋手中,道:“我看今天天气好,要不咱们出去走走?”

    菱秋接过笑道:“小姐刚才还说呢,现在你又来引她!”

    我打趣道:“即便是翻墙,我也要出去,这十来日一直待在房里,真真是把我憋坏了。”

    菱依只是一味地笑:“倒是好久没看到那位沈公子了!”

    听得这样说,我眼中忽然冒出一些顽皮之意来,笑道:“好端端,你提他作什么!”

    菱秋在一旁笑着嗔道:“菱依是在为小姐你提他呢!”

    我跺一跺脚,羞道:“你们两个死丫头,净拿我取笑,姑娘家家,整日里把一个男子挂在嘴边,一点都不知道害臊,看看以后谁敢娶你们?”

    菱依挠一挠头,不好意思道:“我才不要嫁人呢,我要一直跟着小姐。”

    菱秋双手一摊,皱眉笑道:“我也是!”

    我只是摇头,笑一笑道:“一直跟着我,那岂不是都要变成老姑娘了!”

    三人净是笑着,终究,也不再多言了。

    晚饭后,我神情闲闲的,恍若无事一般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晚饭吃得有些腻,刚好菱依斟了茶,泡的茶水是金丝玫瑰掺几粒枸杞的,血红的花朵一朵朵在滚水里绽放开来,明媚鲜活的一朵一朵绽开来,绽出原本娇艳的色泽来,加上几粒枸杞,吸饱了水,如同颗颗红玛瑙,连茶水都带着鲜红的色泽。轻轻一低头,便闻得到那股清逸香气,这时候喝来正好。

    我淡淡瞟了菱秋一眼,只作不经意道:“不知道师太这几日怎么样了,可还住在那间偏院,或已搬回到了寺中?”

    菱秋淡淡而疏离的微笑一直保持在唇角,“这几日都没有听到师太的消息,小姐可要过去瞧瞧?”

    我慢慢啜了一口茶,笑吟吟道:“也好!”随即起了身。

    菱依备好了车马,随我一同朝着相国寺的方向去了。

    刚到相国寺门口,便撞见了惠清,正急急地抱着一个大包袱往寺里面走着,见是我们,才稍稍停住了步子。

    她紧了紧手,笑疑道:“吴小姐,您怎么来了?”

    我含笑看着她,道:“特来看望师太。”转而淡淡瞟了一眼她手中的包袱,只作不经意道:“这是什么?”

    惠清起来时眼睛会弯成好看的新月的弧度,她说:“这相国寺本是国寺,遭了天灾,朝廷已经专门派人前来修缮,经过这几日的清扫整理,师父的寝殿已经重新整修出来了,我把东南偏院的东西搬了过来,好让师父能好好休息休息。”说着,她轻叹了一声。

    我心下安慰,更是感念她的细心体贴,不由疑道:“这几日师太可是休息得不好?”

    然而面上转了愁色,半是嗔道:“师父的身子本就不大好,换了屋子,又加上还要操持着寺中大大小小的事情,这几日,几乎是夜不能寐,精神也垮了大半!”

    听到此,我心里也不觉微微黯然,神色也寂寥了下来,忙道:“麻烦惠清师父引我去看看师太!”

    她倦怠的面容忽然兀自泛起一抹优昙花似的微笑,含着淡淡的一缕愁绪,望着我道:“吴小姐,随贫尼这边来!”

    转过几处院子,便到了一处寝殿,佛龛中奉着观音。内室里,师太正端坐在禅垫打坐诵经,我不好打扰,便在一旁耐心等着,半晌,师太才缓缓睁开眼,见是我,遂而泛起了浅笑,虽然是笑着的,笑容愈发冰凉,让人看一眼,只觉得心里骤然被秋风苍茫地吹过,只余素月残光,几日不见,竟憔悴了大半。

    师太的手伸过来一点,示意我过去,我几乎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凉意。她的声音依旧平和:“濯婼,你怎么来了?”

    我清一清有些含糊的嗓子,道:“来看看师太您。”我轻轻握住她冰冰凉凉的手,怜道:“才几日未见,师太怎这般憔悴?”

    她望着我,目光中微微漾起些许灼热,笑道:“不过是这几日饮食进的少罢了,不打紧的。”

    我哀哀叹一口气,浅笑道:“师太近日过于操劳,可也要好好保护自己的身体才是!”

    师太的笑意终于温暖起来,道:“我会的。”

    闲话了一晌,见师太面有倦怠之色,我便起身告辞,惠清送我们出了相国寺。

    和菱依菱秋漫步在寺外小径,看着深黑的天空,一轮弯月散发出淡淡的银光,并没有云雾的遮挡,于是显得越发明亮,远处,一排排红漆瓦房整齐的错落在街道旁,寺院的琉璃瓦上反射出道道银色的月光,一片又一片波光粼粼,天空在这样的光芒中变的幽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