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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瓷浣 第057章 借问故人何处去(2)

      “沈公子!”,菱依的语气惊喜而肯定。

    “什么沈公子?”我停住刚迈上马车的一只脚,回头侧目问道。

    菱秋悄悄儿凑近了上来,指了指前面,道:“小姐,你看,是沈公子!”

    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一黑影依着一株杉树,身姿笔直而立。

    见我抬头正望着他,沈槐佐眸中一亮,唇齿间已蕴上了温暖的笑意,道:“吴姑娘!”

    我心下微微疑惑,不由自主就去瞧菱依,只见菱依忙使眼色给菱秋,二人忙上了马车,帘子放下来那一瞬,掩嘴浅浅笑着。

    菱依轻轻道:“小姐…快过去啊!”

    风声寂寂停下,四周皆是无声的寂静,朝着沈槐佐走去,我的手微微一颤,随即淡定道:“沈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沈槐佐只是轻轻笑一笑道:“我……”他顿了顿,“特地来找吴姑娘的。”

    我嗅着他身上随风袭来淡淡清香的气息,良久方道:“找我?”

    他的神情闲闲的,恍若无事一般,只走近我微微笑道:“刚刚去了吴府,拜访了吴大人,恭贺吴大人的升迁之喜,听吴夫人说吴小姐来了相国寺,所以特地找了过来!”

    我捏了捏袖口,淡淡笑道:“沈公子可是有什么事情?”

    他的笑容温暖而舒展,“听说吴小姐前几日受了伤,在下有些担心,所以来看看吴小姐,是否已无大碍?”

    我淡淡瞟了一眼,心下安慰,更是感念他的细心体贴,只作不经意道:“多谢沈公子挂怀,已经大好了!”

    “那就好!”沈槐佐的眉梢轻扬了一下,温软笑意,“对了,这给你!”说中,他伸出一直蜷在腰背后的左手,递了一个小银瓮给我。

    我轻轻接过,握在掌心,细细究着,倏而抬着眼角,略略疑道:“这是?”

    “清肌露!”沈槐佐容色微漾起波澜,看着我手中的小银瓮,怔怔地似乎出神,缓缓道:“这是我托家父的一个朋友,特地从西夏夷蛮手中买来的,是祛疤消痕的灵药。”

    月光浅薄如纱,带了一点点寺墙朱砂的颜色,染了秋夜雾气的白蒙蒙,隔着帘帷照着他的脸,有微微的柔和的光芒,那种光芒,仿佛他身体里点着一盏灯火。身后的杉林葱郁翠浓,愈发让人觉得眼前这一袭白衣男子如梦如玉。

    我忙把手中紧紧攥着的小银瓮递还到沈槐佐面前,推辞道:“沈公子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可这东西实在贵重,我断断不能收。”

    笑容漫漫洋洋泛起在他清俊舒朗的脸上,他倏然走近,只轻轻道:“什么贵不贵重的,不过是在下的一片心意罢了,还望吴姑娘切莫推辞才好。”他低低的语气如温柔明亮的光线。

    他几乎贴近我身,秋夜霜寒,我甚至能感受他说话时轻吐出来的轻轻暖气,我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许是他倏然觉察到些许不妥,有些赧然,他低低的语气如温柔明亮的光线,“嗯?”像是在等我肯定的回答,说罢,便托着我的手,轻轻慢慢地压拢我的五指。

    他厚实的手心贴在我的手背上,连掌纹的触觉,也是温暖而蜿蜒的,我含笑望着他,心中亦是安宁欢喜,双颊微泛桃色,喏喏道:“那……多谢沈公子!”

    沈槐佐默默出神片刻,许是头顶杉树枝桠上的鸦鸣,他才猛然缩手,一时难以启齿。

    若不是我紧住手,手掌里心里的小银瓮恐是要掉了下去,我心头骤然哽住,只是一径淡淡微笑,转言道:“沈公子适才说去拜访家父了?”

    “嗯?”许是我话转得太急,他楞了一下,瞬而粲然一笑,“嗯,吴大人和家父一同在朝,又同在一个局部,早就应该来拜访吴伯父才是,可奈何近来杂事烦身,才耽搁了。”

    沈槐佐竟不再称“大人”,而改为“伯父”,我的指尖从光洁柔顺的衣摆上轻悄划过,心扉亦如书页一般,似原本平静的水面,被谁的手这样轻快而不经意地划过,掠起无限涟漪,一层又一层地荡漾开去。

    我轻轻卷住衣摆上的一丝落线,做不经意一般轻声道:“沈公子近来很忙吗?”

    沈槐佐不由唇角生笑,“不过是一些瓷器往来的贸易罢了。”

    “瓷器贸易?”我先是疑了片刻,才突然想起,沈家汝窑是为民窑,除去宫廷御用瓷器之需外,剩下的部分均可自由贸易。转而目光微微一跳,很快如常笑道:“沈家的汝窑瓷器名震天下,件件都是举世无双的珍品,价值连城,自然受爱瓷之人的青睐。”

    沈槐佐低低一笑:“吴家的钧瓷才是瓷中之魁,不然怎会搏得陛下如此钟爱,只可供给皇宫,寻常人连见都是不能见到的。”

    我微微偏转头去,只作不经意道:“沈大人恐不这般想吧!”声细如蚊。

    沈槐佐心细如发,自然知晓我此言何意,我不自觉地紧紧攒紧了手指,觉知此言已失。

    “家父不过是按圣意供给瓷品之需,又怎会心有歧见,沈吴两家本同为制瓷世家,理应相互帮携,同为陛下效力尽忠。”沈槐佐望着我,眸子幽深如两潭静水,暗沉到底,幽幽道。

    沈安之的心自然不是这般,方才不过是一句玩笑。可是听着沈槐佐当着我的面亲口作释,知是他并非和他父亲兄长那般,心头竟漫出一丝微不可觉的轻松来。

    然而我心念震动,激荡如潮,一时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默然不语,只是望着眼前这个双目朗日月,二眉聚风云的男子,浅浅笑着,“时候不早了,若回去晚了,爹娘定是要担心的。”

    “那在下送吴姑娘回去吧!”他敛衣而立,应声道。

    “不必了!”我浅浅笑道。

    他的唇角微微牵动,引出一丝浅淡而和煦的笑意,漫声道:“那……”沈槐佐似要说什么,话到口边,却成了“吴姑娘一路上注意安全!”他的神色似火苗一跳,稍稍黯淡了下去,只是但笑不语。

    我淡淡含笑,答道:“嗯!”瞬即转身信步走着,走了约二十来步,只闻得有轻微的脚步声。

    我转头看去,沈槐佐跟在我身后走了几步,见我回头注目于他,他眼中已无声漫上了一层凉薄如霜的清冷,清冷中却似有幽蓝火焰灼灼燃烧,语中微带了几分倔强与意气:“慢走!”

    我默然以对,只欠身回礼,片刻转过头去,我凄微一笑,神思哀凉如这初秋的寒凉天气,每走一步,心中都像是有汹涌的狂潮,一波一波激荡得心头酸楚难言。落地的脚步,如同粉红的杏花花瓣,漫天漫地飞舞开来,密密匝匝的杉树枝桠黑影之后,却是他的面目,还有那我从第一次见到他便一直挂在白皙脸庞上的温软笑意。

    回去的路上,菱依菱秋一直问个没完,“小姐,怎么样,刚刚你们聊什么了?”“小姐,我看这个沈公子肯定是喜欢你吧!”“小姐,快给我们说说,你对这个沈公子感觉怎么样?”……

    我一惊,旋即只作无事,冷冷道:“刚刚,我恐是失言了!”

    欢腾热闹的马车里瞬而冷寂了下来,菱依菱秋见我神色有难以言说的复杂,只面色怔怔地轻询道:“小姐,怎么了?”

    我微微扬起唇角,颇有些心疼,道:“刚刚,我当着他的面,让他难堪了……”我欲言又止。

    菱秋默默沉吟,片刻道:“小姐,到底怎么了?”

    “是啊,小姐!”菱依也婉声附道。

    我凄楚一笑,坦白胸襟道:“刚刚我们说到沈家的汝瓷和吴家的钧瓷,我竟无意提到沈槐佐的父亲沈安之不满我们吴家钧瓷成为御用之瓷,想必,沈槐佐定会认为我是一介心胸狭隘之辈。”

    菱依微微垂眸,只对着那马车外的树影出神,听得我说,方笑道:“小姐,就这个啊?”转而用绢掩嘴笑着,“那个沈大人本就是一个善妒之人,他见我们吴家的钧瓷胜过他们沈家的汝瓷,自然心里不舒服,想必这沈公子自然是知道的,他又怎么会觉得是你让他难堪呢?”

    我思量须臾,慢慢道:“就是因为沈槐佐是沈安之的儿子,所以沈槐佐清楚他父亲的性格,我在他面前直截了当地说出他父亲性格的狭隘之面,不正是让他难堪吗?”

    菱依菱秋听我这样说道,自是觉得言之有理,也明白了我的担忧和顾虑,只沉默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很久,亦没听见菱依菱秋的声音,我也只静静坐着,马车里极暖和,三人这样紧紧挤着,身上竟沁出些微的汗意,背心毛毛的热,手里攥着的那个小银瓮,此刻竟如火炉一般烫手,可我却紧紧不放手,收在袖管里,似是要燃起来一般。

    却是菱依轻巧的叹息,似蝴蝶缓缓落在耳边。

    我也不睁眼,亦不动,只轻声问:“好好儿的,你叹气做什么?”

    她的目光有些呆滞,静静片刻,道:“我看呐,这沈公子肯定是喜欢小姐,刚刚我和菱秋在马车上都看到了,沈公子看着小姐时候的眼睛,温柔得都能滴出水来!”说着,还故意眯了眯眼,佯成沈槐佐的样子,转而看着我,笑暧昧而苦涩,“小姐,这沈公子俊逸不凡,风流韵致,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可不要被小姐伤了心才好!”

    菱秋的倔强在这一刹那迸发出来,她的眸中泠泠有光,道:“小姐本就烦心,你就少说一点!”

    菱依微微出神,转而舌尖锐利,倒不似平常唯唯诺诺那般,“我这也是为小姐好,这沈公子的名声早就传遍了这汴京的闺阁,多少女子仰慕,如今他这般对小姐,已是叫多少人眼红了,若是小姐不领沈公子这份情,岂不是白白叫别人钻了空子。”

    菱秋听完菱依这番说道,一时怔怔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只得别过头生着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