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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瓷浣 第074章 沈府商榷,分期付瓷

      师父宁和一笑,眉梢眼角皆是安慰的神色,口气亦温和,“陛下御笔当藏龙图,英皇告敕当附宝文,凡皆置之。”师父垂着眼睑思量片刻,缓缓道:“专门收藏陛下御书、御制文集、典籍、图画、祥瑞之物以及宗正寺所进属籍、世谱等,是为龙图阁。龙图阁的北面,又建了一幢楼阁,这座新建的楼阁专门用来收藏先帝御书、御制文集,是为天章阁。”

    我神情如被冰霜结住,疑然道:“先帝御书文集?”我支着腰稳稳站住,咬着唇忧色满面,“师父,你的意思是……”

    师父舒展长眉,似漫不经心地吐出几字,“找到当年哲宗陛下的御书,便可查清章惇假传圣旨之事,另外,查清当年司天监的天文历数风云气象记录,便能章惇坐实构陷之名。”

    夜幕如巨大无边的蝶翼缓缓从天边垂落,院中灯箱里烛火的明亮一点一点染上我绝望新生后的面容,似乎化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光芒,我嘴角扬起宛若弦月,我亦惊亦喜,“如此便可?”

    师父颓然一笑,道:“二十年前的事情,想要查清,并非易事!”

    我眉梢有淡淡的无法掩饰的一抹喜悦,轻叹一声,动容道:“只要去查,总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师父听我这样说,温然开解道:“希望之渺茫,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我随意一笑,眼中有一抹阴翳终于了然散去,“婼儿愿意去试试!”我的目光骤然明亮,仿佛即将满月的清辉。

    微微一愕,多了几分信赖之色,旋即释然笑道:“不愧是师父的好徒弟!”

    我但笑不语,旋着眼珠,眼中清冷之色几近全融,渐渐漾起浅浅的笑意和安慰之色。

    清晨的天色原本是很好的,朝霞如锦绣,天边泛起的鱼肚白,衬得火红,绚烂满天。

    我起来整装敛容,重又梳头又匀面,淡扫娥眉,妆容清淡,勉强打起精神来,浑然掩饰好昨夜的一宵伤感凄凉。

    菱依轻手轻脚地从案上的红匣中取了一卷宗大人从西夏带来的檀香,仔细焚上,幽幽不绝如缕的薄烟含着恬静的香气四散开来,犹如一张无形的密迷织成的网将人笼罩其中,细碎的猩红色的秋阳暖光似迷蒙的轻雾缭绕,落在空阔明亮的堂中,别有一种安稳静谧的气息。

    如此这般,我的心境轻松了些许,然而人亦沉默了。只坐在小轩窗下,有心无意地拨弄着那只茄紫色的茶盏,左右来回旋着,似是沉迷。

    菱秋站在我身后,一遍又一遍用桃木齿梳蘸了桂花油为我篦头。她道:“小姐,老先生一早就走了!”

    我淡淡道:“那二爷呢?”

    菱秋送进一盏红枣黑米露来,笑道:“二爷同老爷在前厅议事呢!”她停一停,小心道出自己的犹疑,“小姐,可好些了?”

    我轻轻抬了抬手,示意菱秋停下,接过菱秋手中的桃木梳,“咯噔”一声,放到梳妆台面上,许是蘸多了桂花油的缘故,原本红黄色的桃木梳竟如同常年把玩过的小叶紫檀手钏包了浆一般,笼上黑褐色的沉闷之感,我闻言抬了眼睑,低低道:“本就无碍!”

    “那就好,小姐!”菱依笑一笑,“原是奴婢多想了去,那些碎瓷片,夫人已经叫了人收拾,用麻袋装着,现下来问小姐,该如何处置是好?”

    说到这些碎瓷片,我心中“咯噔”一下,几乎凉了片刻,正要思索得深些,却听菱秋的声音笑吟吟道:“小姐,这红枣黑米露足足熬了三个时辰,软糯香甜,现下用些可最是滋补不过了!”

    “全埋了吧!”我挠了一下耳角的轻痒,顺着菱依的话头道。

    菱依一愕,眸中慢慢笼上一层薄薄的青釉雾色,脸上却依旧是刚刚进门时那种淡淡暖洋的神情,笑道:“埋了?”

    我心中霎时一刺,想到钧汝瓷器之事,满心不自在起来,强忍镇定,只柔声笑道:“记得吩咐底下的人,坑挖得深些,莫叫人看见才是。”我话锋一转,只笑盈盈望着菱依道:“若不埋了,可还要用来沏茶吃饭?”

    菱依“哧”地一笑,面色转晴,“那奴婢这就禀告夫人去!”语毕便莞尔轻笑着跑了出去。

    我低头吃着菱依端来的红枣黑米露,略略喝了三四口,就放下了曲柄瓷勺,茫然看着门外,喃喃道:“咱们去前堂吧!”

    堂中爹和二爷为了重烧钧瓷之事正焦头烂额,见我一来,需是怕我仍为昨晚之事伤怀,忙止了言。

    “爹,二爷!”我欠身福一福道。

    良久,爹转头看我,眼角含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欣慰,瞬即微微蹙一蹙眉道:“婼儿,你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爹,重烧钧瓷的事,可有什么眉目了?”我绞着手中的月白细绢,凝视着爹和二爷片刻,微微一笑道。

    二爷默默听着,骤然牵动唇角,露出一抹寂寂的冷笑,道:“我和你爹正商议着,打算再多起些窑炉,多找些工匠,日夜兼制。”

    爹深深地看我一眼,嘴角扬成一个无奈而干涩的笑容,“可是重起的窑炉是生炉,需要温炉之后方能使用,瓷土、釉浆、泥料的配比,若不是长久烧制瓷器的人根本掌握不了用度,最难的就是温度的控制,我和二爷又无三头六臂,是不可能同时顾及得到的。”

    我涩然微笑,反手握住爹的手,他的手指冰凉,唯有掌心的热带着灼人的温度。我软语安慰道:“爹,婼儿有一个想法!”

    爹和二爷的神情微微愕然,深黑色的眸中似闪着惊喜的火苗,盯着我道:“什么想法?”

    我盈盈一笑,“既然烧不出那么多瓷器来,倒不如向陛下和金国使臣坦诚,让金国减少瓷品数目。”

    爹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金国使臣会答应吗?”

    二爷抿一抿有些干燥的嘴唇,意味深长道:“怕是行不通,金国人一旦开了口,想要他们收回说过的话……”二爷颇有不屑之色,略带薄责之意,“恐怕是不可能的!”

    我淡淡一笑,目光所到之处,我几乎能感觉到众人呼吸间的沉郁,“不试试怎么知道,对了,爹,沈家那边有动静吗?”

    爹声音沉一沉,“没有,早朝的时候,我和沈大人还谈过此事,听他的意思,沈家也烧不出三千件汝窑瓷器的。”

    我微微点头,“爹何不携同沈大人一起进宫向陛下说明缘由呢?”

    “就是不知道沈大人的意思如何?”爹颔,退开两步。

    我压住心中的惴惴,笑道:“那我去探探沈大人的口风。”

    爹一听,忙握住我的手腕低声关切,“婼儿,你还是别去的好,因为之前仿瓷的事,沈大人必定对你心怀怨怼,你难道忘了那日在崇政殿门口他说的话了吗?”

    我微一思忖,旋即笑道:“这是关乎沈吴两家生死性命之事,沈大人他定会听我说几句的。”

    爹双手用力一握,旋即松开,再无旁话。

    菱依菱秋随着我,本已走至沈府大门,黄琉璃瓦歇山顶,古钱纹棂花槅扇门,我不禁轻轻一颤,似风中飘零的一片落叶,脚步几乎有些不稳。

    我心下凄微,除了思度沈安之的想法外,这沈府中的一个人更令我忐忑不安,菱秋不曾留意,只含笑道:“小姐,我去叫门!”

    我随即有些惴惴,水亮的眼眸微微低下去,踌躇道:“去吧!”

    只见菱秋和沈府门口的门侍交耳了几句,那小厮恭恭敬敬地转身进去,片刻,出来一个袭素色长衣的侍女,一双纤手绵软蜷曲在湖蓝色叠丝薄衾上,她端正容色,目光倏然一紧,扫过我身色服饰,转瞬已换了澹澹的笑意,欠一欠身道:“吴小姐,里边儿请!”

    府内明间与东、西次间均以紫檀雕花槅扇分隔,槅扇雕刻精美,以清香名贵的木兰为栋椽,以纹理雅致的杏木作梁柱,屋顶椽头贴敷有金箔,门扉上有金色的花纹,门面有玉饰,装饰着鎏金的铜铺首,精巧绝美。随着她进了沈家正堂,见沈安之正在低头饮茶,我停住脚步,欠身礼道:“沈大人安好!”

    我唇角含笑,压低了声音仿若闲话家常一般,“沈大人近来可好?”

    沈安之睫毛都不抬一下,然而语气中凉意毕显,他先是冷笑几声,而后仔细打量我两眼,“身家性命都快保不住了,还说什么好。”目光所及之处,玉器古玩,琳琅满目,雕檐画壁,珠帘重叠。

    他语中的怨责之意我如何不明白,然而再明白,我也只得一笑了之,点头拦下他的话,“沈大人言重了!”

    他睇我一眼,眉眼间颇有浓愁,低叹道:“你来做什么?”

    我默然思忖片刻,悄声道:“前来和沈大人商榷重烧瓷器之事!”

    他琥珀色的眼眸被忧愁的白雾覆盖,却透露出满满不信任的神色,眉毛一扬,“咯”地一笑,“你又想出什么馊主意?”

    我即使不满沈安之的酸涩言语,却依旧微笑看着他,“不管是什么样的主意,只要能让沈吴两家脱离险境,那便是救命稻草!”

    倏然听我这般说道,沈安之如见了救星一般,兴致勃然,笑道:“你且说说看!”而后温然一笑,娓娓道:“你坐吧!”

    话音一落,刚才引我们进门的那小婢已捧了茶上来,我点一点头,温然道:“多谢沈大人!”

    沈安之若有所思,口中道:“什么办法?”

    我了然地微笑,“请沈大人和我爹进宫面圣,向陛下阐明缘由,钧汝两瓷烧制不易,要求金国减少瓷品数目。”

    “这就是你的主意?”沈安之回头叱道,他嘶哑的声音呜咽而含糊地逸出,“想要金国人减少瓷品数目,那还不如直接让陛下下旨抄了沈吴两家来得容易些。”

    我心下有数,不觉微微一笑,心下恻然,只得安慰道:“沈大人,金国人之所以想要我们大宋如此之多的精绝瓷器,只是因为想以此为由,胁迫我们大宋与之建立必然贡奉关系,若是今年我们满足了他们将近一万件的瓷器要求,那明年呢?后年呢?是不是还得翻倍?”

    沈安之吃力转身,戚然一笑,似觉有理,只静静听着。

    “今年,我们若是烧出了这一万件瓷器,那我们沈吴两家真的要永生永世替金国人烧制下去吗?”

    沈安之一双眼眸睁得极大,似不甘心一般燃着黑色的火焰,豁地抓紧他的衣襟,喘息道:“金国人的胃口太大,我们是永远满足不了他们的!”他忽然凄艳一笑,如皓洁雪地里乍然开放的一朵泣血红梅,急急道:“你可有什么法子?”

    我于心不忍,这样的痛楚,被人视作奴隶的痛楚,我如何不晓,凝眸于他,柔缓道:“分期!”

    沈安之的目光倏地一跳,轻轻摇头,不解道:“分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