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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瓷浣 第080章 伊雪红梅惹人醉

      这一年的冬天,就在这样的不知不觉中到来了。

    这一日小雪,房中红烛如双如对,抖抖团芯似柔情眼波,桌上一只钧窑花口龙耳堆塑莲花座瓶中插满了盈盈蓬蓬地一大束红梅,灼灼如焰。和着红烛的光圈晕散开如行云流水一般的暖光。

    堂中火盆里的炭燃得正旺,炭火“哔啵”一声跳,一层层灰黑色的余烬脱落下来,露出一块块猩红的火斑,倏而又稍稍暗了下去,如此反复,烧透了,便又添几块新炭,整个人也懒懒的,只想捧着手炉,喝着秋日里收着的桂花熬制出来的桂花糖蜜,借着屋子里的暖气,这桂花香味儿很快充溢了整间屋子,屋外朔风正劲,小雪簌簌,室内却是融融洋洋,只觉春暖,好不惬意。

    菱依菱秋坐在一旁缝着毛领大羽斗篷,细密的针脚,倒像是从领口长出来一般,我看她们一眼,心疼道:“烘烘手吧!”

    菱依菱秋只浅浅笑着,“双手活动着倒也不冷。”

    我只看着她们一针一线缝补完了。我默默片刻,看着桌上的簇簇红梅,花萼绛紫色,雄蕊多枚四射,花丝淡水红,新生小枝木部深红,方抬头问:“这朱砂红梅是哪儿来的?”

    菱秋仰面望着我,只是笑道:“沈公子一大早派人送来的!”

    我一时害羞,浅浅笑着,低声道:“这骨里红梅开得倒是新鲜。”转而又俯身嗅了嗅,我淡淡一笑,手指张开托着一朵开得正艳的红梅,双手牢牢扣紧,唏嘘道:“这种品相的红梅恐只有城外才有。”

    菱依看了一眼,亦“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姐,是在闻着沈公子的味道吗?”

    我恨恨看菱依一眼,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别过头去,想了想,缓缓道:“你这小妮子,满口诹话。”

    菱依菱秋二人只掩嘴“咯咯”笑着,我也面色绯红,故作无意,自那日在城外见过,就再也没有黛媱和譞璮的消息,想着尹千阁和譞璮的柔情蜜意,除了欣慰,也渐渐多了份担心。

    我抱膝而坐,用黄铜剔子轻轻拨了拨烛焰,看着窗外的飞雪如絮,却莫名地想他得厉害。

    不知菱秋何时出去的,现下推门进来,火光映得她面色如白玉华泽,只鼻尖微红,像是染了这案上的红梅颜色,“小姐,有人送来一封信。”她弯下身,拉起她的衣角,一面把手摊在火盆上方细细烘着。

    我不解地颔,轻轻以食指抓了抓住我嘴角的轻痒,“信?谁送来的?”

    菱秋微微摇头,“刚刚奴婢出去取些热水时,管家给我的,说是有人托他指名要交给小姐。”

    我轻轻拆开信封,只一张纸笺,却是这样一句:“竹外一枝斜,想佳人,天寒日暮。1酉时三刻,府外梧桐树下静候。”了此一言,温情无限,心意俱是了然。

    菱依见我嘴角泛笑,顿觉有意,忙笑着道:“小姐,是谁啊?信上说了什么?”

    我一笑对之,“沈公子的,说,酉时三刻,门外梧桐树下相见。”

    菱依仰面望着我,只是笑道:“原来是封约见书啊!”

    我一急,便去呵她的痒,菱依笑得一壁躲一壁嚷嚷道:“小姐这人真经不得说,一说便恼了,这样来欺侮我。真真是恼羞成怒了。”

    我笑得止不住,又是害羞,急道:“我哪里恼了?”

    菱依趁我一松,忙推开我,理了理衣襟,只笑不语,斜斜睨我一眼道:“小姐就是恼了,小姐只要听到我们一提沈公子就恼了。”

    我一面追着菱依,见她眼中顽皮之意大盛,一面故斥道:“你这小妮子,等下再胡说,一定把你鼻给拔下来,看你再这样顽皮。”

    菱依丝毫没有怯意,反倒略略提高了声音,催促道:“小姐还不去好好打扮打扮,还有时间拔奴婢的鼻子!”

    左右追赶打闹着,一时出了汗,里面的衣服贴着身子,黏黏,腻腻的,好不舒服,我不愿再追她,忙假意闭上眼睛,只作不理。

    晚饭略略吃了些,菱依为我梳了妆,一身银粉色玉兰图案的绛绡单衣,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领口是午间刚织就好的雪兔绒翎毛,在屋内红烛光下幽幽闪烁着皓如月色的光泽,一袭银白色的曳地望仙裙,纯净明丽,质地轻软,色泽如花鲜艳,又细细挽了云髻,髻后左右各插一支素银嵌海珠簪子,如一盏盏羊脂白玉,轻浮其上,髻两边又添两朵蓝色绢花,做成一双蝴蝶环绕玉兰花的灵动样,如隐约其间的一点灵光闪烁。脸上薄施胭脂,淡淡的荔红,柳叶弯眉,轻点朱丹。

    我凝眸向镜,粉红单衣的颜色团团明艳,照得人的容色亦如春晓映霞,仿佛有无限明媚与欢悦从肌肤里满溢出来,我轻笑出声:“会不会太浓艳了些?”

    菱秋淡然一笑,“这般装束,衬得小姐容颜分外姣好。”

    我轻轻地说:“果真?”

    菱秋迅地抬起头,我从镜中无意看到她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雪亮的哀凉之色,仿佛流星划过夜空一般转瞬不见,倏而粲然一笑,“奴婢自是实话!”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冬日里的夜晚仿佛来得格外早些,小雪下得大了,扑扑地打着窗纸,沙沙声安静入耳,炭火燃得旺,室内愈暖洋,春意无边,心下愈是喜悦万分。

    我徐徐起身,走到她身旁,轻声道:“外面雪大,你和菱依就在府中吧。”

    “小姐可是要独去?”菱秋倏然抬头,柔声道。

    我良久无语,只伸手轻轻抚了抚髻上的簪子,神色立刻恢复自如,婉声道:“我去去就回!”

    菱秋微一垂目,恭顺道:“那小姐可要早些回来!”

    我点了点头,轻轻地看了看她,继而转身凝眸窗外的雪花,几许沉寂,菱依不知何时已在我身侧,低声道:“时辰不早,快酉时三刻了,小姐可要出去了?”说罢伸手在侧欲扶我出去。

    我点点头,菱依又在我肩上系了件斗篷,替我戴上团绒翎毛帽子,至廊下,我示意她们止步别送,转而接过菱依手里的提灯,道:“外面冷,快进去吧!”

    二人齐齐道了句:“诶!小姐慢走!”方悠悠转了转身进了屋去。

    悄悄出了府门,并未有人觉异,说也奇怪,刚才簌簌不止的飞雪,现下倒小了许多,只偶尔飘落几片,直至渐停,外面着实比屋内冷了许多,我不禁地拢了拢领口,想阻住衣内的热气往外涌,我抬头看看铅云密布欲压城的阴沉天色,深深吸一口气,嘴角带出一股可见的热气,倏而消逝,只想安抚自己略慌乱的的心。

    行入门外的街道,静静无声,想必众人皆在屋中取暖家聊,几近无人之境,脚落时积雪略出“吱嘎”的轻微细响,仿佛是先惊了自己的心绪,每走一步,仿佛都能听到自己胸口愈发剧烈的“扑通”心跳声,空气的清冷逼得我头脑中清醒而深刻,我走到那棵早已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下,静静等着。

    天气很冷,即使外加了一件厚实的斗篷也不足以让我取暖,手足皆是冰冷的,握住提灯的木柄,极力地想要从灯盏中那一丝微弱的光亮中汲取一点点的温暖,顺着木柄蔓延到我的肌肤里,凛冽的空气吸入鼻中要过片刻觉得暖,但内心的欢喜却足以让我消融这漫天的冰雪覆盖。

    远远身后传来积雪松动的声音,那是马车车轮碾在雪上的“咯吱”声,我晓得他来了。

    心跳得比刚才更加厉害,听到身后渐渐靠近的脚步声,明明知道他在身后,此刻只消一转身,便能看见他,心里却又有些惊惧。

    有悠长的叹息,一缕稔熟的嗓音,是欢喜,亦夹杂着满心的期待,道:“婼儿?”

    我徐徐转了身,微微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庞,他的脸上露出那样温润如玉的温柔与惊喜的神色,只是温和静默地笑着,那双皓如明月的双眸中有如璧的光华涌动,似乎永远都如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般温软细腻,让人心生安定。

    在渐渐阴暗的冬日夜色下明亮得如同春日时分明媚灿烂的阳光,漫漫的喜不自禁。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欢喜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那样笑着看着我。

    他的手那样热,那样大,显得我的手小得不盈一握,倏而语气心疼道:“手怎么这样冰冷?”转而又自责道:“叫你久等了,我本早已出门,路上遇到了一点事儿,耽搁了片刻,所以才……”他的语气便有些着急。

    我低低应一声,满心满肺便都是清甜的欢悦,我的笑从心里溢出来,溢至每一寸身体肤,像仲秋时的刚刚剥开的橙子时那一瞬间乍然破溢而出清香,我正色婉言道:“无妨,你来了就好!”

    沈槐佐笑吟吟望着我,似看不够一般,道:“几日不见,婼儿更加明艳动人了!”

    我的笑坦然而妩媚,婉声道:“这话叫别人听去,可不得取笑。”

    沈槐佐悠悠转了转身,手臂已经牢牢把我拢在怀中,一丝也不松开。

    我埋在他怀中,嗅着他落地雪狐大裘上浅浅淡淡的香味,他洁净温暖的气息盈在身边,突然向前一倾,脸就埋入他襟前。他紧紧搂着我,用雪狐大裘将我牢牢地包裹在他的身前,如同一阵狂风要将我整个人吞噬了一样,直到把我完全侵占。我摩挲着他的下巴,他在耳畔说:“婼儿,我好想你!”

    我听他细细说着,只觉得心中无限地温暖与满足,不知过了多久,我才轻轻抬头,直视着他,一颗狂乱的心慢慢静下来,微笑如花绽放在颊上,声音韧如夏日水边丝丝蒲草,我浅浅笑的温婉:“槐佐,我也想你!”

    他的心似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蓦然一动,满眼洋溢着惊喜,他低头吻一吻我的鼻,轻声笑道:“婼儿,你刚刚唤我什么?”

    我一时害羞,低声道:“你明明已经听到,又何故再问我?”

    注:

    1出自出自宋代?曹组《蓦山溪?梅》

    “洗妆真态,不作铅花御。竹外一枝斜,想佳人,天寒日暮。黄昏院落,无处著清香,风细细,雪垂垂,何况江头路。

    月边疏影,梦到消魂处。梅子欲黄时,又须作,廉纤细雨。孤芳一世,供断有情愁,消瘦损,东阳也,试问花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