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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瓷浣 第085章 天章阁黑影

      这一夜似乎比平时来得晚了许多,听见玉岑走到身边,“吴小姐,请移步用些膳食吧!”

    说罢便引着我进了东室,见桌上搁着满满的各色吃食,玉岑引了我进东室便退了下去,我独自等了须臾,黛媱尚未来。我且不思饮食,只一个人走了出去,西室灯火通明,因是外臣女眷的缘故,我不敢冒失,并未走远,只身走到青雲榭外,在朱红盘龙画凤的通天柱边止了步子。

    我微微仰头,只见月亮浅浅一钩,月色却极其澄澈明亮,如流银一般直冲冲地倾泄下来,整个皇城似乎都如笼在淡淡银华之中。后宫之中,四角皆筑角楼,遥遥相对,是宫中最高之所。我站在青雲榭的廊檐下极目远望,连绵的宫阙楼台如山峦重叠,起伏不绝。月光下所有宫阁殿宇的琉璃华瓦,粼粼如星光下的碧波烁烁。

    不时闻得脚步声悉悉碎碎,廊檐下的玉兰雕花木栏半开半合,形态甚是高洁优雅。夜晚有些大,双鬓落下的几缕碎发被风吹到了眼里迷了眼睛。不知何时黛媱已走近我身侧,略略惊了我一跳,与我一同扶栏,向我道:“濯婼,你随便吃点,吃完咱们就走。”

    二人下廊入室,稍稍吃了些东西,我不由得蹙眉,推开碗道:“黛媱,何时动手?”

    黛媱闻言抬头,微感窘迫,含笑道:“你且别太心急,再过一刻,天章阁的侍卫就会轮班,那时候是守卫最为松懈的,你放心,所有的一切我都打点好了,一定会拿到的!”说罢,又盛了碗翡翠龙骨汤递于我,唇边的笑意略略一凝,示意我别着急。

    漏壶细细作响,壶中水位下降,木箭随之下沉,黛媱侧目观测刻箭上的水位,脸一扬,点一点头道:“可以走了!”

    这句话如同松枝断裂的声音似鼓槌“砰”一下击在心,猛地一警神,我仰起头看着黛媱双眸中的精锐,轻声道:“嗯!”

    宫人们皆远远退下去,只我二人换了身侍卫的装束,默然半晌,静静的与黛媱沿着宫墙脚下低头缓缓步行。大内宫墙绵延辽阔,我忽然觉得这条路那样长,那样长,像是怎么也走不完了。

    黛媱的声音微微透出凌厉,“别担心,跟紧我!”

    绕过坤宁店,睿思殿,虽是夜里,仍可见四处皆乃嘉花名木,类聚区分,极尽荣华富贵,幽胜宛如天造地设。穿过睿思门,绿琉璃瓦,朱漆金钉大门,门间墙壁有龙凤飞云石雕。

    我不敢多问,只得捧了一盏纱灯沿着墙沿踱步,静静跟在黛媱一旁。我二人皆是身材细量,宽大的侍卫衣袖滑落在肘下,堆成一团,冬日的月光隔着窗纱清冷落在手臂上,仿佛是在臂上开出无数雪白的梨花,泠然有微明的光泽,却叫人寒栗绵长,指端隐有痛楚,翻过一看原来早已被腰间的长刀勾出一条红痕。

    黛媱抓住我的手肘,一分分加力,脸颊紧紧贴在我一侧,有点硌的疼。她四处探望,良久才道:“前面就是天章阁了!”

    我怔了一怔,仿佛是没听清楚她的话,片刻方道:“好!”

    又绕过一处角门,方见一长廊旁起了三座高阁,远远看见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一般,忽然听到刀甲装卸的声音,想必是换班轮守的时辰到了,天章阁外的夜色那么沉,像是乌墨一般叫人透不过气,连悬在室外的大红宫灯也像磷火般飘忽,叫人心生压抑。

    忽起了一阵冷风,灌入了喉咙中,我不禁掩鼻轻轻咳嗽了两声。

    “谁?”

    我自以为不打紧的咳嗽声不妨事,却还是引来了不远处一名侍卫的觉察,他朝着我们扬声道。

    我和黛媱心里“咯”地一紧,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脸上渐渐浮起惊惧和不安交织的表情。

    我的手渐渐有点发冷,脸色煞白,整个人僵在了那里,如木雕一般,我刚要开口,却被黛媱抢言道:“换岗的!”黛媱故意抬了抬喉咙,发出男人一般醇厚的嗓音,一面强自镇定,反握住我的袖子,示意我别出声。

    我的脸孔一定害怕的变了形状,我可以感觉到侍卫衣袍下的贴身小衣被冷汗濡湿的粘腻。心中又惊又恨,脸上却是强保持着冷静。

    冬夜冷寂不已,更何况守了一日的门,这些人心里早已是一万个不愿意,盼着早有人来换岗,听到我们的回答,心下自是没有起疑,只浅浅接了一句:“怎么现在才来,赶快过来,哥几个都快被冻死了!”言语中皆是抱怨牢骚之气。

    “好嘞!好嘞!”黛媱接言道。

    背着光影,几个侍卫并未看清我们的样子,又忙着换班离开,皆未起疑,我和黛媱方慢慢镇定下来,接过他们放在一旁冷如寒冰的铁盔,如此安排妥当,见众侍各自离开了,黛媱在我身边悄声道:“你先进去,等他们走远了,我便进去找你!”

    我细白的贝齿在嫣红的唇上轻轻一咬,杏眼圆睁,“好,那你小心!”

    黛媱的声音陡地森冷,厉声道:“快些进去!”

    时近一更,宫中已是寂静无声。天章阁、宝文阁、龙图阁也如往常般熄灭了庭院里一半的灯火,只是这如往常般平静的深夜里隐伏下了往日从没有的伺机而动的惊惧。我毫无睡意,在蒙胧摇曳的烛光里保持着夜兽一般的警醒和惊觉,哪怕一根银针落地声也能让我心弦一张。

    更鼓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洪亮的梆子捶击更鼓的声音不知会不会惊破旁人的夜梦。而对于我,那更像是一声声尖锐的叫嚣。我握住手中如冰一般的铁鞘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天章阁的铜锁,“咯吱”一声推开了眼前这扇红漆填金的大门,像是走进了一个未知却又暗藏无数秘密的世界,大殿内高悬着十余位帝王的画像,皆着冕服,戴通天冠,冠用北珠卷结于冠上,有二十四梁,冠前有金博山加蝉为饰,与织成云龙纹绛色纱袍,白纱中单、方心曲领,绛纱裙裳相配,腰束金玉带,前系蔽膝,旁系佩绶,白袜黑舄。

    面相皆贵,或鼻子丰窿,准头肥大,或额头方满,日角龙颜,或眼尾细长,收敛上翘,或奇骨贯顶,坚奇耸突,或重瞳口正,神韵内收,神清貌古,神足气旺,面丰耳正。中前为太祖遗容,其额间三纹为伏犀,为极贵之相,命门到双颧高耸而朝,神色专精鼻如狮鹫,下停方正,须直而密,是为龙颜,嘴阔有力有气吞山河之气魄,叫人敬畏油生。

    我思索片刻,迟疑一下,方朝楼上奔去,阁内共六层,以经、史、子、集、天文、图画分阁。

    “那么多卷,该如何找寻?”我的手指轻轻的笃一下笃一下敲着桌面,静静思索了半晌,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雪亮,莞尔一笑道:“应是按年份分阁!”

    看着每一层百余个高架上呈列着各类文札御案,我细细找了起来,我的手指快速地在台架边缘移动着,“图画阁七百一轴卷册,圣贤墨迹二百六十六卷……”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禁眼花缭乱,酸涩不已,却仍未找到有关绍圣和元符年间的任何卷宗。

    或许是起风了,阁内重重的鲛绡软帐轻薄无比,风像只无形的大手,一路无声穿帘而来,帐影轻动,几盏红烛亦微微摇曳,照得我脸上的神情明灭不定,四处的窗栏左右摇摆,有凉意一点一点蔓延上来,又见殿内的帝王画像被风吹的左右摇晃,乌木画轴“咯噔咯噔”地一阵又一阵拍在墙上,似是在呵斥我赶快离开这里一般,诡谲不已。

    “黛媱呢?怎么还不进来?”月白漩纹的侍卫内衬下摆长长曳在地上,软软拂过地面寂然无声,我一面惊觉起来,忙起身准备沿着窗探身看去。

    “谁在上面?”一声巨喝让我心中大惊。

    “谁?”这声音似乎没有离去的意思,再三紧问道。

    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和叮铃作响的刀鞘声在阁外响起,我扶着墙壁,盈盈而立,不敢出声,心想:“因为阁中起了灯火,只要挨近窗户,外面的人便能一眼看出阁中有人,这不正合皮影戏一个道理嘛!”我一面暗悔自己的愚钝,一面为眼下之境焦灼。

    “上去看看!”

    转瞬间宫灯都已点亮,庭院里明如白昼。

    一时间闻得下面“咯吱”的开门声,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上楼声。

    我屏气凝息地蜷缩在一高架之后,心跳清晰突兀得跳跃着,犹如山间旷然作响的暮鼓沉沉。

    “谁在那?”“快出来!”领头的一个侍卫小心翼翼地靠近我,“哗!”地一声,是拔剑出鞘的声音。五十步……三十步……离我越来越近……

    我低垂臻首,瞥眼看见椒泥墙上烛光掩映着我的身影,心扑通扑通地跳着,轻轻的“嗯?”了一声,我话音未落,觉得身边动静有异,只见不远处还伏着的一个人影,暗想道:“那是谁?”

    侍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神色一震,眉毛挑了起来,我甚至已经瞥见刀的光影在我身侧发出刺眼的一条亮斑。

    “私闯禁地获罪总比乱刀砍死的好!”我心里暗暗想到,吸了一口气,准备推身出去。

    突然不远处的那人一把掀开帐帘失声道:“是我!”隔着高架只隐约看到帘后那人暗红色的衣袍被一阵寒风荡漾起好似水面的纹纹波澜似的褶皱,遂而霍然走出。

    我猛地一惊,忙不迭羞愧的把脑袋缩了回去,脸色泛着不健康的潮红,双手用力攥住衣角,定定伫立在风口,冷寂的风一阵一阵扑到脸上,连眼眶都热热的,极力隐忍着。

    领头的侍卫吓得愣了一愣,半晌才回过神,众人皆伏地跪叩道:“参见康王殿下!”

    “康王?”我心中微微战栗,探头过去一看,怔了怔,须臾,唇角缓缓拉出一丝柔缓的弧度,“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