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番外 一
番外:前世今生
一(前世):
顾苏宁这天起了个大早,她前几天和幸幸讲好了,幸幸到她这边来住一段时间。
这套房子是当时她和李则明离婚后分给她的两套中的一套,这一套房子不大,八十七平方,两室两厅,离她现在的学校近,平时上下班也方便,十几分钟的路程,她这些年就住在了这里。
另一套房子大点,一百四十平方。去年她把它卖了,换了一套新房。幸幸再有一年就要毕业了,刚好,今年拿到新房的钥匙,下半年装修,明年空个一年,等幸幸毕业之后,刚刚好可以住进去。
而她这些年的积蓄,到时候留点自己养老,其他的都给幸幸存着,幸幸要留学也好,买车也好,她都不管,随她自己。
顾苏宁这些年一直都是单身一人,她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教书和赚钱身上。她在其他方面用的时间较少,包括和幸幸沟通。不是她不想和幸幸沟通,而是她没办法。
从小她对幸幸的形象就是严母,李则明则是扮演的慈父。很显然,孩子都是和慈祥的那一位感情好点。
她和幸幸的相处模式已经定下了,她就算是关心幸幸,话被她冷硬的语气讲出来,也成了说教。
她也试图改变过,但是时间点不对。
她和李则明刚离婚时,幸幸刚上高中,她也刚刚被调走。每次和幸幸电话联系,聊的都是学习。生活上面她也想聊,但是她无从说起,没和李则明离婚时,幸幸的生活都是幸幸自己打理的。她是高三老师,忙,没时间关心而且她住校舍也没法关心。
就只能聊学习,聊着聊着就变成了说教。
十几岁的孩子,谁爱听说教啊。他们的关系没有变好,反而更加变冷硬。
她也审视过自己,改变了自己的方法,可幸幸很快又高三了。她不由得又抓紧了幸幸的学习,和幸幸见面,也是督促她学习。
那时候,她听幸幸提起过,幸幸和李则明的关系开始变差了,李则明很少管她。可幸幸要高考了,她只好联系她以前在省中的同事,对幸幸管严点,并时不时送些东西给幸幸。那一年,幸幸对着她,话依旧不多,但是很少对她的说教表现的不耐烦,他们的关系好一点儿了。
接着,幸幸成年了,上了大学。
她接幸幸到家里来住的时候,经常会看到幸幸在沉思,她问她在想什么,幸幸总会笑笑,却并不多说什么。她知道,她们的相处模式已经定了下来,幸幸对她很尊敬,却不会知心。
顾苏宁回忆了一下,她和幸幸的关系真正好起来,是在幸幸上大二的时候。
有一次,她去看幸幸,她的室友讲,幸幸出去了,晚上九点才能回学校。那天她一直等到快十点,才看见幸幸带着一身疲倦回来。
幸幸说,她是个成年人了,她想离开李则明家,所以她一直在打工攒钱。
其中的缘由事故,她从没听幸幸提起过。
也许那天幸幸累了,也许那天她神色温柔。幸幸面对她的询问,吐出了心里的话。
幸幸说:“我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她的眼睛有点涨,她自责。
后来,幸幸一放假,她就把幸幸接家里来了。
家里一直都留着她的房间。
幸幸比前几年懂事多了,不抗拒她的关心,不嫌弃她的唠叨。对她,尊敬、感恩。
幸幸自己会收拾房间,还会做饭炒菜,从来不麻烦她......
邻居家的小孩,也就比幸幸小一岁,被家人宠着,撒起娇来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每回想起,顾苏宁心里就复杂难言。
既心酸又愧疚。
她揉了揉额角,看了下时间,已经超出了幸幸说的时间。
顾苏宁给幸幸打了个电话,通了,但没人接。
幸幸说,回李家收拾点东西。这次她是长住。
顾苏宁想,可能东西太多,幸幸腾不出手来接电话吧。这样想着,顾苏宁便拿了钥匙,下楼去路口等幸幸。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幸幸的身影并没有出现。顾苏宁又连打了几个电话,可还是没有人接。
莫名的,她心里有些慌。
李则明的电话,顾苏宁老早就删了,她努力回忆了一下,依旧想不起来李则明的电话是多少。顾苏宁只好又回楼上,找出她以前的电话本,她依稀记得里面有一张李则明的名片。翻找了半天,她找到了电话,试探地拨了过去,她不确定李则明有没有换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李则明不耐烦地问了声:“谁啊?”
生意人,一般不会换号码。听到李则明的声音,顾苏宁应了一声,问他幸幸有没有在他家。
“顾苏宁?”李则明很吃惊。
“是我。”时隔多年,顾苏宁对李则明没什么感觉了。她平静的又重复了一遍:“幸幸说今天回你家收拾东西,现在我联系不上她,她还在不在你家?”
“不...不在。”
“那她几点离开的?有没有说去哪儿?”
顾苏宁问着,眼睛边看着窗外,路口那里偶尔会经过几个人,但没有幸幸的身影。
李则明停了很久,没开口说话。
顾苏宁皱着眉头,说:“说话!”
两人离婚多年,顾苏宁对他没什么感觉,但是李则明现在面对她有些怵。别看他在背后骂的凶,当顾苏宁的面,他是不敢多讲一句的。
虽然只是在电话里,李则明也酝酿了很久,才开口。他尽量的把事情往小了说,“幸幸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在医院。”
“摔跤?好好的,怎么就摔跤了?严重吗?”
李则明答:“就......不小心。你自己来看吧。”
顾苏宁沉声问:“在哪个医院?”
“东华医院。”
“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李则明望着手机发怔。
幸幸和顾苏宁现在的关系,他大概知道一点。
幸幸出事,是瞒不过顾苏宁的,毕竟她是幸幸的亲生母亲。他发愁的是该怎么和顾苏宁说。
蒋虹碰了碰李则明,问:“想什么呢。刚和谁打电话呢?”
李则明回神,随口说:“顾苏宁。”
蒋虹瞬间就坐直了身子,“她找你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找不到幸幸了。”李则明想了下,说:“你先回去吧,玥儿恐怕吓坏了,你回去陪陪她。”
蒋虹眼睛转了一圈,说:“我在这里陪你吧。”
李则明捏了捏眉心,有点头疼,他说:“一会儿顾苏宁要过来,你在这里,我不好说话。”
蒋虹思考一瞬,这才应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说,别把玥儿牵扯到了。”
李则明皱眉:“那肯定咯。”
顾苏宁很快赶到医院,李则明正靠走廊上抽着烟,等她。
顾苏宁上前问:“幸幸呢?”
李则明看了她一眼,许久没见,有些生疏,他干巴巴道:“里面呢。”
点下头,顾苏宁挎着包,转头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里很冷清。
没有医生没有护士,只有仪器泛着冰冷的光。
幸幸安静地躺在床上,顾苏宁凑上前去看,幸幸闭着眼睛,糊了一脸的血,脏兮兮的,上面还粘着几根黑色的头发丝。
顾苏宁拿纸给她擦脸,血已经干涸了,擦不动。顾宁苏皱眉,冲门外叫护士。
李则明走了进来。
顾苏宁回头看了一眼,见不是护士便回了头轻轻唤了几声:幸幸。
幸幸没有睁眼。
李则明走到她面前,张口想说什么,顾苏宁抬脸看了他一眼。李则明又闭紧了嘴巴。
顾苏宁摸着幸幸的脸蛋,感觉有点不对,冰冰凉凉。
她柔声问:“幸幸,是不是冷?”
没人回答她。
顾苏宁抬头紧盯着李则明,问:“幸幸怎么不醒的,医生怎么说的?医生呐?还有,幸幸怎么摔成了这样?”
满脸血。
李则明在顾苏宁的眼神下,躲闪了一下,凝声说:“幸幸不小心摔了下来,楼下刚好有碎玻璃,所以......所以成了这样。”
“医生怎么说的?”
“医生说——”
李则明正想着该怎么说,医生和几个护士进来了。
那个医生拍了拍李则明的肩,说:“老李,节哀。”
顾苏宁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李则明上前一步,试探地开口讲:“苏宁,你冷静一点,听我说,这是个意外。”
顾苏宁不理他,咬牙看医生:“我女儿怎么了?”
医生看向李则明,李则明面露悲色的把头调向一边。医生同情地摇摇头,开口说了李幸幸的情况。
顾苏宁不相信。
她回头去摇幸幸,幸幸纹丝不动,她哆嗦着手探到被子里抓幸幸的手,僵硬,无力,冰冷。
顾苏宁晃了一下,李则明一把扶住了她。她抬眼望过去,李则明从医生进来之后,面上就浮着一层悲色。
此时,李则明劝她:“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幸幸会出那种意外。”
“意外?”
顾苏宁问,她盯着他,感觉他离得越来越远,远得顾苏宁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来得及看到他点了头。
顾苏宁倒下了。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可她就是睁不开眼睛,幸幸的手还在她手中,有人想要把幸幸的手抽走,可她还想要把它捂热。
蒋虹回到家后,李佑玥问她爸呢。
蒋虹说:“李幸幸亲妈去医院了,你爸在那处理呢。”
“那她妈妈去了,会不会发现什么啊。”李佑玥有些担心,“她要闹,怎么办?”
蒋虹满不在乎地说:“怎么可能发现,当时就我们三个人在,她就是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关你什么事?想闹?凭什么。”
“哦。”李佑玥放了放心,一会儿又问:“警察会不会来?”
蒋虹卡壳。事情太突然,李则明只来得及和她们统一了口径,其他却没来得及说什么。她读书不多,更是个法盲,具体怎么样,她也不清楚。
蒋虹瞄了瞄李佑玥的脸色,小脸苍白又忧心,看得她心疼的不得了,她只好想当然地安慰道:“听说医院开个死亡证明,警察就不会来了。东华医院的医生,有你爸认识的人,应该没事。就算警察来了,有我和你爸作证,也不会有什么的。”
李佑玥茫然地点点头,“哦,这样。”
“你饿了吗?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蒋虹问。
李佑玥看了眼那一地的玻璃,上面还有血,她瞬间就没了胃口,摇了摇头,她说:“我不饿。妈妈,地上的玻璃怎么办?好恶心的。”
蒋虹看那一地的玻璃,也很头疼。思索了一下,她说:“我们给它扫一下,你去找个大袋子,要结实点的。”
李佑玥不再看它,说:“好的。”
两人刚刚动手,门铃大响起来。
蒋虹从猫眼里看去,几个警察站在外面。
李佑玥凑上去看了一眼,焦急地问:“怎么回事?”
蒋虹愣了下,说:“没什么,大概……例行查问吧。”
门外,警察还在敲着门。
顾苏城赶到医院就报了案。
李则明拿着医院开的死亡证明也没用。顾苏城说:警察说幸幸是意外死亡,他才信。
顾苏城人脉广,打了招呼,警察没敷衍,认认真真地办案。
他们给李则明录了口供,又找到蒋虹她俩录了口供。三人说法倒是一致,都说是李幸幸自己不小心摔下来的。
万幸的是,出事现场没有被他们处理。
他们口径一样,没用!警察还有刑侦手段。
通过侦查,倒让他们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
李佑玥还年轻,他们从她下手,反复盘问,不多久,李佑玥就露出了破绽。
……
检察院提起了公诉,开庭那天,顾苏宁没有去。
顾苏城回来说,李佑玥系成人,判了有期徒刑十三年。
顾苏城说:蒋虹和李则明包庇,做假证明,判有期徒刑三年。
顾苏城还说了很多。
有的顾苏宁听了,有的她没听进去。
晚上,她捧着幸幸的照片睡去,就会时常梦见她,从一岁到长大,笑容慢慢变成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