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 泣颜
今日之事就先这么算了。
苏远黛边走边想。
若不是看到那一小袋米,又恰巧看到阿素折回来,事先苏远黛也没想到要用一小袋米来折辱阿素的。
大仇这么快可以报,连老天都站在她这边,她怎会让机会溜走,浪费好时机?
先前短短的相遇,她便判断出阿素是个内敛又可供揉捏的人。又想到陆渐风分外紧张和疼惜阿素,她不过是稍微靠近了一点点,他就全神戒备,像老鹰护小鸡般,将阿素牢牢护在了身后。
一个男子有这样的动作,又没有血缘关系作为纽带的话,就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这样的动作、这样的保护。
陆渐风喜欢他的师妹。
这种喜欢不是放肆的,明媚的,可以光明正大的喜欢。而是默默的,藏在内心深处的、不敢被人知道的爱恋。
藏得越深,越小心翼翼,说明陆渐风爱得越深刻。
这样的爱恋,他甚至不敢在他的师妹面前表现出来。表面上只是师兄对师妹那样的距离,实则倾慕的紧。
根本不像他凉薄冷漠的作风。
反观阿素,作为一个女子,也跟陆渐风一个调调。含而不露,深情都不表露出来,只有自己知道。
苏远黛才没这个闲工夫去管他们为何明明相互喜欢,还要藏着掖着,生怕被人知道。这里的缘由她不关心也不想知道。
正是洞悉了这一层,苏远黛才会放开手折磨阿素。因为她十分笃定,阿素不会将这些事告诉陆渐风。就算是陆渐风步步紧逼,阿素实在瞒不住,也会避重就轻,不会和盘托出。
眼下风赤事情多如牛毛,陆渐风又负责张作猛的病,还要兼顾城内染病的百姓。事情多得分不开身,阿素那么在乎她的师兄,苏远黛坚信她绝对不会在节骨上添乱。将这些私人恩怨摆到台面上说,让原本就混乱、复杂的局面更加局促。
伤痕是无法掩饰的,阿素肯定会想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以她的性格,定会想出一个破绽没那么明显。又能差不多劝服陆渐风的借口。
就算陆渐风疑心到她苏远黛身上,厨房又没第三个人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切,没有证据,陆渐风就是怀疑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就是知道了他们两个相互有情,凡是以对方危险。又掐准了阿素不会把事情闹大这一点。苏远黛才会百无顾忌的下狠手。
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最后,会有一只白毛畜生出现,还有一个只闻声音,不见其人的人存在。
他在明,她在暗,他不仅知道她的身份,而且洞悉了她做的一切。
陆阿素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不仅有陆渐风这个对谁都冷冰冰的师兄一心维护,关键时刻还有一个神秘人躲及时救场。
至于那个养白色畜生的神秘人……
只要他在郡县府。她就有办法揪出他来。只要能揪出他来,她便能一雪今日遭戏弄的耻辱。
事出突然,自己太过掉以轻心,他这才有了装神弄鬼的机会。
来日方长,慢慢来。
一个个,我都不会让你们好过!
事情没想象中那般完美,但也算是小有收获。至少让陆阿素吃了苦头,遭禁足、被大哥冷落所积聚出的怨气也稍微少了一些。
苏远黛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厨房,嘴角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依旧在地上躺着的。疼痛已经开始麻木了的阿素,就像一朵枯败的花,开在地上。她额头上的血已经不流了,眼睛里的泪也停住了。那只没受伤的眼。无神的盯着房梁上的某个点。
她不是不想起来,只是使不出一点劲。
血流了太多,身上的寒气越发的重。阿素觉得自己就像一条跳上岸暴晒许久,已奄奄一息的鱼。张着嘴,每呼吸一次,就牵动了五脏六腑。痛得连神经都在抽搐。
痛到极处,她有点不知身在何处。身子好像从地面飘了起来,飘过了山岗,飘过了河流,飘过了丘陵,最终飘到一个妇人身上。
妇人背对着她,背影有一点点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究竟在哪里见过,阿素却想不起来。
妇人旁边还站着一个很小很小的姑娘,梳着羊角辫,手里拿着一个彩色的小风车。她们轻声细语的说着话。阿素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她们也总不转过身来。
阿素想往前多迈几步,竖起了耳朵想听得更清楚些。
这是要死了吗?
要死了,最想见到的娘亲和姐姐才会出现在幻觉中。
阿素艰难的伸出了手,口中喃喃‘别走,不要抛下我’。妇人和小姑娘却刹那间化作了两团白雾,飘向了远方。
悲从中来,阿素不由将手合拢,贴在了脸庞上。
高镜澄进来时,看到的就是阿素捂住脸,轻声哭泣的样子。
地上的少年拖着孱弱不堪的身体,耸动的肩膀和压抑的哭泣,让高镜澄不由一愣。
是来晚了,还是来早了?
他故意在外面多呆了一会儿,就是不想在阿素最难堪的时刻出现。
他自己是这样,也以为阿素也是这样。最脆弱的时候,身上的壳不得不被撬开的时刻,只想一个人静静待着,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说任何话。
一阵凉风吹来,吹动着高镜澄的衣袂。
他缓缓俯身,朝阿素伸出了手。
“阿素。”
他轻轻唤她。
“地上凉,起来。”
高镜澄又唤道。
捂住脸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阿素,显然被这声呼喊给惊到了。
手指间悄悄露了一条缝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沾满尘灰和泥土的鞋。
目光渐渐上移,一张清俊的脸,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俊逸的眉毛。
竟是多日未见的高镜澄!
乍然见到根本就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出现的高镜澄,原本有些止住的情绪,忽然有了控制不住的趋势。
阿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仰着头看着从天而降的高镜澄伸出的手,她心里的委屈和难过如同脱缰的野马,咆哮而出。
原本的低泣,变成了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