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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王妃第21部分阅读

      锦绣王妃 作者:肉书屋

    锦绣王妃第21部分阅读

    朝夕靠在门口的大柱上,仰头看着天光。

    作者有话要说:烟错了,下一章(酷小牛 shubao2) 才是新令,今天赶一赶,看稍晚一点能不能把下也发上。

    无冶新令(下)

    我在正座上坐下,头上悬着的牌匾因为老旧,几乎快要掉下来了。案上积了很厚的灰尘,可以想见我的前任,有多久没有升过堂,办过案了。这一刻,坐在无冶县衙大堂上,我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肩上的胆子有多重。

    我让人给刘玄知和陆弘熠搬了椅子,请他们一并坐下。

    大堂上渐渐跪满了人,他们进来的时候,一般都会多看几眼站在门口的夜朝夕,进来以后就一直看着姜卓,很多人没有见过苍王,就会问身边早到的人。当知道那是被称为王朝朝阳的无上苍王陛下时,都会忍不住对着姜卓多拜几下,惊呼自己不是在做梦吧。有胆大的,甚至会爬过去,请求摸一摸姜卓的衣角或鞋面,摸到了就跟着魔一样痴傻了。

    府衙的门口也渐渐地聚满了百姓。因为这里是正堂,他们不能随便进来,有两个衙役就站在门口维护秩序。人头攒动中,我看到了沈大娘,晴暖,还有中年大叔,便冲他们亲切地笑。

    一柱香的时间不到,苏天博和湛锋就回来了。我指了指身旁的案子对苏天博说,“县丞,有劳你执笔,本县呆会所念的几条,务必用直白的语言写成榜文。”

    苏天博点了点头,在案后坐了下来。马上有衙役送上笔墨纸砚,恭敬地摆好。

    惊堂木一拍,四周立刻安静下来。

    “本县是无冶县令毕守一。自古浪江多水患,涵谷府受灾最重,而无冶县是重中之重,人口已不足百户。本县体民所苦,感同身受。今上下赐圣谕,本县颁布新令,望乡亲们共同遵循!”我向府门口抱拳,百姓们纷纷点了点头。

    我点头,看向大堂下面跪着的小吏,大声地说,“今后,供职县衙将会非常辛苦,但是,只要是官吏,就要为着百姓。本县不强求所有人同舟共济,所以,要留下的,请站起来,不留下的,本县以自己的俸禄给各位当遣散费。”

    跪在下面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站起来。忽然,一个中年大汉站了起来,“大人!我只是个户长,大字不识几个,但吃苦会!”他的胡子很浓密,冲我憨憨地笑了一下。那边的陆弘熠小声地对姜卓说,“怎么感觉有点像石头呢?”

    “大人!我,我识字的。”一个很瘦的青年也站了起来。接下来,陆陆续续地站起来十几个人,我让他们把名字一一地写下来。“新令一,大凡无冶官吏包括本县在内,必须恪尽职守,如有无故懈怠者,杖弊!”

    “大人,太重了!”刚刚写下名字的十几个人,脸都青了。

    我摇头,“本县刚刚已经说过,当官为民,理应做好分内之事。无冶百废待兴,若连执政之人,都不能以身作则,律令怎么推行下去?严刑峻法固然残酷,但在非常时期,是鞭策本县与诸位同僚最好的方法。本县再不想无冶县的官吏臭名昭著了!”

    那十几个人恭敬地俯身,不再多言。我已经舍命陪君子了,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新令二,广开学堂。学堂由官府统一开办,县丞,你写上,不论男女老少,皆可以到学堂听课,官府分文不取!”

    “好耶!”在府门口的晴暖拍掌笑了起来,沈大娘虽然按住他,但也掩饰不住满嘴的笑意。我分明看见,百姓中有几个女孩,纷纷抬起袖子掩面。

    苏天博提着笔顿了一下,看向姜卓那边,为难地说,“大人,昊天律明令女子不能读书识字。”

    “昊天律是昊天律,无冶令是无冶令。不过是读书识字而已,女子既然不能与大丈夫争朝堂,那议诗文有何不可,学圣贤道义有什么坏处?本县要无冶街无白丁,人人会诗书,文风兴盛,百姓敢言事!否则,本县愧对手中的状元玉。”

    见姜卓和陆弘熠没有出声反对,苏天博也不再说什么,提笔写了下去。写完之后,他抬头看我,“大人,这教书的先生,恐怕不好请。”

    我笑,“这儿不是有个现成的吗?”说着,我起身,遥遥地对着夜朝夕拜了下去,“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徒儿斗胆恳请师傅出山,鼎力相助!”只要识字的人,没有人不知道夜朝夕的,只要夜朝夕在无冶,书生们就算万里千里,都会来无冶,只求听夜朝夕一堂课,只求见这个夜华一面。

    夜朝夕双手抱在胸前,透明色的眸子淡淡地看着我,他嘴角似乎有笑,但细看,却发现不了一点的痕迹。所有的人都向他看去,知道他身份的,殷殷期盼,不知道他身份的,疑惑不解,只有我眼中,是坚信。师傅,你会帮我的,堵上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

    果然,夜朝夕背过身,朝着府门口百姓站立的地方,俯身优雅地行了个礼,“在下夜朝夕不才,今后,请诸位多指教了。”他起身的时候,袍袖摇摆,像君子兰含笑的花朵。

    人群中一下子爆发出了惊叹声。“啊,你居然就是夜朝夕!你居然就是写《归田赋》的夜朝夕?你是那个诗书独步天下的夜朝夕!”晴暖像只喜鹊一样叫了起来,“天哪,我,我可以当你的学生了吗?奶奶!”晴暖抱住了沈大娘,满脸的喜气,可他说话的声音几乎哽咽,“奶奶,晴暖终于可以读书了!晴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读书了!”

    “女孩儿也可以读书了吗!”人群中几个年纪较小的女孩对着大堂这边跪了下来,她们的声音很细弱,但此起彼伏地,像天边悠扬的琴声,“谢谢县令哥哥,谢谢你,我们终于可以读书了!”说完,府门口居然哭声一片。有教无类说来简单,孔子开坛讲学,受益的也不过是当时的男子,真正的有教无类,不仅不分贵贱,更要不分男女。

    我侧头看向姜卓,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府门口,眼眸更加深沉了。陆弘熠冲我点了点头,我继续说道,“即日起,封应人杰为副提辖,全权负责无冶县的治安并协助提辖训练卫戍。”

    跪在堂下的应人杰颤了一下,随即抱拳道,“定不负大人所望!”

    “新令三,在无冶县,能者有其职。只要凭真本领,士农工商,皆不排斥女子,除此,外乡人,释放的犯人,甚至是风尘中人,亦可。”

    苏天博只顾着埋头写新令,听了这几条,他对我后面的新令也就有心理准备了。天博是跟我一路走过来的,他虽然不知道我是女子,但他有他的胸襟和远见,很多东西,就算他当下不能理解,最后也一定是支持的。

    新令四,清点无冶人口,每户无论人数多寡,选出户长一名,在官府规定的时期内,可按时领取够一家食用的粮食。鼓励婚配与生育,奖赏与外县通婚。

    新令五,所有房产收归官府。在无冶县县城所有商铺都要到官府登记,定期向官府缴纳租金,外县人在本县经商,可以享受相当的优惠。统一银号,由官府银号制定无冶货币,禁止私下借贷钱币。

    新令六,征召对农事,铸造,水利,医药,建设有丰富经验的能工巧匠,地位与官吏相同。日后有杰出贡献者,上禀嘉奖。

    新令七,昊天律仍然沿用,但凡与新令有悖,以新令行。加重对盗窃,杀人,不孝等几项罪名的处罚。特设听谏官一名,听谏箱一个,以察百姓。

    等苏天博写完,我又让他补了一句,新令试行,应时修补。

    新令颁布完,我就拿银子遣散了不愿继续做官的人。之后,湛锋和应人杰负责张榜和清点人口,夜朝夕带着欢喜和夏夏去张罗学堂,姜卓带走了刘玄知。我与苏天博,还有刚刚说识字的瘦青年继续商量具体的事宜,陆弘熠在边上旁听。

    瘦青年显然有些紧张,他低着头说,“农事和水利,无冶应该都能找到很有经验的农人,但是其它三样,只能请外县的人。”

    陆弘熠盯着我说,“剩下三样先不急,可以交给我来办。另外,既然要向苏家借钱,那官府统一的银号可以交给苏家来办,赋税这方面也可以交给天博。这样,兴侯应该就不会拒绝借钱了。”

    说实话,我非常受不了泥鳅一本正经的样子,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在做梦或者根本不是在跟陆弘熠本人讲话,偏偏他一本正经的时候,一个抵他平时十个。

    苏天博点了点头,看着陆弘熠的眼神恢复了崇敬,“下官以为这样甚好。另外,下官以为,无冶要兴荣商业,可以先从酒楼客栈开始。”

    我问,“怎么说?”

    陆弘熠接道,“很简单,你请了闻名天下的夜夜当无冶县的学堂先生,以夜朝夕的名望,天下读书人必将蜂拥而至,再加上,你广募的能工巧匠人数颇众,到时候,酒楼客栈必定兴旺,应该还能带动房屋的租赁。”天博边听边点头,“大人说的极是。”

    瘦青年犹豫了一下,“还有,小的觉着,县令大人是不是该上禀户部,规定一下无冶县的钱币与天朝通行的钱币怎么兑换?无冶毕竟是小县,不可能像偌大的枫弥府一样,铸造的货币与天朝的货币等值。”

    我一拍头,欣赏地看向他。“如此,天博,你须得回一趟大宛府,第一,借钱。务必向兴侯转达我的诚意。二来,买粮。无冶现在农事俱废,根本养不活全县的人。天博你不在的期间,暂时由这位……你叫什么?”

    瘦青年恭敬地说,“小的叫王鹏。”

    “什么?王鹏?”不是那个很出名的矮子吗?

    王鹏咧嘴笑,“我娘说,我们和那个王鹏是本家,重名了也没有办法。我爹在世的时候曾说,鹏是大鹏展翅的鹏,寓意还是很好的。”

    我点了点头,“县丞不在的这段时间,就由王鹏协助本县的政务。”

    “小的谢大人!”

    我摆了摆手,仰头看堂外的天空。天色晴好,天空万里无云,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就像还未泼墨的画纸。我借着暖暖的阳光,在心中写下四个字,为有光明。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酷小牛 shubao2) ,姜儿子就要走了。作为国君,他在外逗留的时间太长了。还有,烟提醒大家注意这章(酷小牛 shubao2) 的新令六。卡卡。

    未识别情

    苏天博很快启程回大宛府,而无冶新令的实行也还算顺利。老百姓都争先恐后地到府衙登记户籍,几个对农事和治水非常在行的老人家很快地到府衙报道。这几天,我废寝忘食地与几个老人家商讨恢复农耕和兴修水利的问题,衙门里的事情都交给了王鹏和湛锋。

    王鹏把户籍簿交给我的时候,眼眶还是红红的,细小的脖子仿佛支撑不了那颗脑袋。他今年十九岁,父亲早逝,因为家里很穷,还要照顾体弱的母亲,所以没有参加文试。但我知道,陆弘熠这几天很关注他。

    “禀告大人,共选出户长五十五人。都是乡亲们自己推荐的,非常顺利。”

    我接过户籍簿翻了翻,“怎么才五十五人?而且全是男子?”

    “大人上任前,无冶已经不足百户。此前水患,更是损失惨重,现在连六十户都不到。乡亲们自动把老弱妇孺聚在一起,一一往有壮丁的家里分配,谁家有两个壮丁,就让一个出来,分给那些孤儿寡母,所有人争先恐后地要养斑白孤寡,小的真的很感动。”

    我点了点头,“无冶遭受苦难颇多,难得的是,民风质朴,本县能为无冶县令,深感荣光。”

    “大人不要这么说,百姓们都期盼着,跟随您建立一个崭新的无冶!”

    我伸手拍他的肩膀,“会的王鹏。不是因为本县相信自己的能力,而是因为本县相信这里的百姓。”

    王鹏尖瘦的脸小得差不多一个巴掌大,但他的眼睛,却装进了整个天地的风采。

    湛锋在门口晃了一下,也不进来,只闷闷地说,“大人,陛下让下官来请您过去。”

    姜卓?我有好几天都没有看见他了。听说他留住了刘玄知知府的位置,只是扣他两年的俸禄。姜卓也是个念旧的人,他把刘玄知的经历记得清清楚楚,归根结底,他只对女人无情。

    其实无冶县的条件真的非常简陋,不要说比金碧辉煌的追云王宫,就是比燕塘关的那个破败的府邸,都是天上地下。但姜卓一住就住了很多天,我听夏夏说,他从没要求过什么特别的物什,提过什么特殊的条件,一切都跟我们一样。

    走过他住屋的窗子的时候,我不禁停下来朝里面看。他的桌上累了厚厚的一叠折子,陆弘熠坐在放茶杯的圆桌上,手边同样是厚厚的一叠折子。屋子里没什么旁的摆设,只姜卓的桌上摆着一小瓶橙黄的菊花,一下子给沉闷的屋子添了些盎然兴味。

    “殿下要满十六岁了呢。王可以省不少的心。”陆弘熠忽然开口说。

    姜卓的脸上有纯然的骄傲,但口气还是很淡,“王儿还小,需要多跟着你历练。”

    陆弘熠吐了吐舌头,“我才不敢历练他。你也知道,小时候,我不过开玩笑说他棋艺不佳,结果他苦心钻研,到了今天几乎天下无敌的地步,连夜夜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王儿一直很崇仰聂风夜华,这孤是知道的。可他越长大,向孤说的心事就越少了。说实话,孤有些怀念他才三岁那会儿,很喜欢缠着孤,要跟孤一起睡。自他母后故去,他越来越不爱说话,笑得也越来越少了。”姜卓摇了摇头,嘴角有一抹苦笑,“而且虽说他是长子,但是……”

    “恩,他母族的势力已经所剩无几,再加上没有正统王族的标志,童妃和红妃又一直设法怀有龙种。王,你真的要快点再立中宫,叶妃就是挺好的人选。还有上次生辰时献舞的几个女子,容貌和才艺都不错,不如……”陆弘熠正说得兴致勃勃,眼角看到我正站在窗户,张大了嘴,立刻埋头继续工作了。

    他有这么怕我吗?我推开门走进去。

    “臣无冶县令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我恭敬地行了个最庄重的礼,不等姜卓回话,就自己站了起来,“陛下,下臣公事繁重,请您有话快说。”

    正在喝水的陆弘熠一下子被呛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嘴角有暧昧不明的笑容。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委屈地嘟起嘴,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活儿了。

    姜卓走到我面前,抬起手,我迅速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王,下臣轻贱之躯,承受不起。”就因为你们是君王,所以,所有女子都该自动捧上芳心吗?我不信聂明烨一个多月的时间就会爱上李湘兰,可他居然没有拒绝李湘兰主动的示爱……想起那夜的情景,我的心就像被大雪覆盖了一样。这个姜卓也好不到哪里去,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爱女人,可芳心毁在他手里的女人还少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他默默地看着我,只是把一封信递过来,“王儿给你的。”

    我双手接过,口气比他更冷淡,“王没事的话,还是早些回都比较好。一来,国事不能耽搁太久,二来,各宫的娘娘们该寂寞了。臣虽然身份低贱,但还是要斗胆进言,王如果真的不喜欢身边的女人,就该放她们自由,谁都有追寻真爱的权利不是吗?如果你不能爱她们,为什么要夺走她们的清白,毁掉她们去爱别人的权利?这公平吗?作为一个君王,我景仰你,但作为一个男人,你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寒心!”说完,我行了礼,转身就向外走。

    他伸手抓住我的手臂,把我一下子拽了回去。

    “你放开我!”我挣扎着,愤怒地看向他,可是此刻他的目光,仿佛能清楚地看到我的内心一样。他说,“他会想起来的,到那个时候,就一定会来找你。”

    “找我有什么用,他能不对李湘兰负责吗?他怎么堵悠悠之口?如果他们有了孩子,他能杀掉他们吗!为什么在说了爱我以后还要做这么残忍的事情,为什么要在我把自己输得什么都不剩以后,把我像丧家犬一样赶出来!!”我像个疯子一样大吼大叫。在西地的时候我没有疯狂,在无冶的这几天,我逼迫自己不要疯狂,可在这个人的面前,我怎么也控制不住心中那头受伤的野兽了。

    他抱着我,任由我打他,我的泪水和挥落的拳头一样猛烈。

    那双长满厚茧的手捧起我的脸,有些硬实却温暖的宽大手掌并没有让我有丝毫的不适,“不要哭,他只是忘记了。若不是他失去记忆,你一直都会是他这一生最爱的人。你可知道,明皇在丽都的时候,几乎天天都会去蝴蝶谷?”

    听了他的话,我的心顿时就像开裂的大地,很多东西迅速地掉进了那裂开的黑洞里面,因为速度太快,我甚至弄不清楚自己丢了什么。

    “天天去蝴蝶谷有什么用,他还许了我终生,可他忘了,他全都忘了!李湘兰拥抱他的时候,他都没有拒绝她!我讨厌他,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们!”我狠狠地推开姜卓,跑了出去。我讨厌这个人,他为什么要把我小心翼翼盖起来的伤疤狠狠地揭开,我的心被心口涌出的红炽的岩浆化成了灰。

    我躲到偏僻的墙根放声地哭了起来,我想起了蝴蝶谷百花盛开的誓言,我想起他跟我说要用一生完成我的心愿,那一声饱含深情的“萱儿”也许我这辈子再也听不到了……“为什么不给我机会,为什么要赶我走,我们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可是我好爱你,相公,我真的好爱你……”

    空气中飘散来一股熟悉的味道,我猛地抬起头,发现眼前站着一个影子,还来不及看清是谁,他已经俯下身来深深地吻住了我。

    他的唇在我的唇上辗转,抱着我的力道几乎要把我嵌进他的胸膛。我大睁着眼睛忘记了挣扎,他呼出的气息被我吸入鼻腔,那强势霸道的感觉几乎让我的全身瘫软。我禁不住张开口喘气,他的舌头瞬间就变成了攻城略地的武器。

    似乎有柳絮落在心头,纷纷扰扰的,速度异常地缓慢。整个世界空寂,景物都变成了原始黑白的光影,只有抱着我,吻着我的人鲜明地呈现在眼前。他英挺的鼻子顶着我的鼻尖,那上面有细密的汗珠,遗落在我的脸上,我像只小猫一样被他包围在怀中,他伟岸的身躯,仿佛堡垒一样能阻挡外面所有的侵害。我惊讶于那种归属感,似乎我生来就为了寻找这样一个地方。

    我竟然没有推开他。因为震惊于他脸上满满的柔情,震惊于他闭着眼睛时像少年一样颤抖的眼睫,震惊于他额头鼻尖密布的汗点。他也紧张么?还是因为太投入而卸掉了平时无坚不摧的盔甲?他像是最卑微的生灵在祈祷神的眷佑,像是嗷嗷待哺的雏鸟向往着飞翔。直到他放开我,我仍旧保持着大睁着眼睛的状态,呆呆地看着他。

    “对不起……”他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嘴角,我的眉眼,眼中深蓝的大海已不复平静,有一股极珍贵的东西被他亲手毁去的懊恼。而后他迅速地起身离去,若不是唇上残留的温度,我会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

    他没有告别,没有交代,就离开了无冶县。我站在空荡荡的屋子前面,一时还有些恍惚。湛锋走过来,把河清剑举起来给我,“王说这把剑赐给大人。王还说冬日将至,大人要爱护身体。”

    “他走了?”我明知故问。

    “是,王说,大人公务繁重,就不再叨扰大人了。”

    我低头看湛锋双手捧着的剑。河清剑与湛虏的海晏剑是一对,剑鞘上的花纹与海晏剑相反。河清海晏是王剑,正义之剑。我记得,它们可以先斩后奏。同时,握有这两把剑的大臣,除了君王,任何人都不得杀罚,姜卓……我伸手握住宝剑,转身向外跑去。

    两处闲愁

    城门外。

    陆弘熠牵着马站在一旁,姜卓和夜朝夕正在说话。夜朝夕双手背在身后,松垮的袍服有水一样的流畅。姜卓淡淡地看着他,眼眸有掌控一切的傲然,我发现他只有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才不像个君王。

    夜朝夕扯了嘴角,目光投向远方,“我不爱做官。为了小土豆,没有办法。”

    “小土豆?”姜卓重复了一遍,了然地笑,“她小时候确实有些胖。”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有这么公然地谈论别人的糗事的吗?

    “我的心在青山秀水之中,宦海不适合我。人心难料,你是天生的王者,不得不涉这浑水,而我不想湿脚。何况昊天得一治国星,根本就不再需要夜朝夕。”夜朝夕说着,看向陆弘熠,陆弘熠此刻的表情异常地正经,终于有了三十岁这个年龄应该有的稳定。

    姜卓点头,眼中是很纯粹的钦慕,“孤为王位所累,羡慕你恣意的人生。夜华名满天下,本也不该为庙堂束缚。若你是孤的治国星,应该也写不出《归田赋》这般的名篇。”

    夜朝夕朗声大笑起来,那笑声洋洋洒洒,绵延数里而不绝。

    姜卓笑着抱拳告辞,“如此,孤不再勉强于你。希望日后还有机会再见,那时,必定与你痛饮。就此别过。”说完,他翻身上了马,陆弘熠也随着翻上马背,“夜夜,再见了。”

    我抬脚迈出去,想叫住姜卓,却听夜朝夕说,“苍王,我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但问无妨。”

    “你喜欢她吗?”夜朝夕逼近马下,直白地问道,“我要听实话,不是对后辈的那种喜欢,而是男女之情一样的喜欢。”

    姜卓仿佛一愣,我即将暴露在他们的身形也迅速地收了回来。夜朝夕你在干吗啊?你在问什么?问姜卓喜欢谁?她?难道是说我吗?他那样高高在上的男人,怎么可能喜欢我这样一个毛丫头!?太可笑了……

    许久没听到姜卓的回答。我的心随着沉默的推移而越跳越快,我伸手拼命地拍着自己的心口,它却不听使唤地猛跳。为什么要在意?我很清楚答案的不是吗?他阅遍人间极色,他的心放在群山之巅,不会的,怎么可能会?

    “喜欢。”十分坦白的口气。

    徐风过耳,不远处的那两个字像银铃一样在耳畔响彻。四境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的安静过,手心下狂乱的心跳像被这两个字安抚了一般,渐渐地沉睡去。我有些震惊,他说什么?

    “孤不瞒你,也瞒不了你们。孤喜欢她,非常地喜欢。从还不知道她是女儿身开始,就有一种很特殊的感情存在心底。孤承认,这许多年,从未有人能如此轻易地掌控孤的情绪。可她不喜欢孤,她满心都是明皇,孤也清楚。所以,孤不想强求她,孤只能把她想要的,都尽量给她。”

    夜朝夕又问,“若有一日,聂明烨全都想起来了,要寻她回去呢?你会放手吗?或者说,你舍得放开吗?”

    姜卓顿了一顿说,“孤从来没有束缚过她,只要她想,孤就会成全她。”说着,他掉转马头,脸上的表情犹如天边的彩霞,“孤和你一样,只要她幸福快乐,她爱着谁,其实没有什么关系。”说完,他扬鞭,马蹄声渐渐地远去。

    我呆愣在原地,还在拼命消化他刚刚说的话,他说什么?他说他喜欢我……那天的那个吻,浮上心头,我只觉得呼吸不畅。有脚步声移了过来,我猛一抬头,看见夜朝夕站在面前,低着头看我。

    “师傅……”他不说话,只是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而后缓缓地抬手抚上我的脸,“丫头,记得为师说过,你若是站在朝堂之上的话,这一身男装就脱不掉了,除非你赢得他的认可和他的爱。你都赢得了。”

    “可是……”我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抓着腿侧的衣袍。

    夜朝夕的嘴角有一抹极明了的笑容,他放开我,慢悠悠地向前走去,边走边说,“学堂的孩子们等急了,今天该教什么呢?啊,有句诗不错,是谁告诉我的?满目山河空念远……下一句是什么来着?”他的声音和背影一起远去。

    胡思乱想地回到屋中,我拿出了姜小鱼给我写的信。信写得相当客套,内容也不多,只最后有一句,“真儿异常地想念你,叶妃似乎察觉,有意向父王进言,想要撮合你们的婚事。”

    我皱起眉头。虽然昊天的婚龄是十四岁,但是叶妃也不用这么急着把姜善真塞给我吧?她的女儿难道不能再等一两年,自己寻觅个如意郎君?

    乱了,所有的事情都乱了,可我实在没有心力解决这如同乱麻一样的私事,只能把自己投入到更忙碌的政务中去。

    这一天,我跟几个老农人正在研究水利地图,王鹏在门口跪了下来,有些兴奋地大喊道,“大人,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我向他走去。

    王鹏指着城门的方向大声地说,“从枫弥府来的铸造工人和木匠,总共好几百人,全部都进城了!”

    “什么?真的吗!”我心中大喜,迅速带着县衙中的一行人向城门口跑去。

    无冶的百姓全都聚集在城门口围观,看到我,纷纷地行礼。他们似乎还不能适应热闹,只是远远地站着,与枫弥府来的几百号人隔着很远,双方的态度都陌生疏离,场面有些尴尬。

    我仔细地一看,发现来人和马匹都有长途奔波的劳累。有妇女和孩童从马车里面探出头来,好奇地四处打量。领头的两个匠人看到我,审视了我身上的官服,便走过来冲我跪了下来,齐声说道,“小的见过无冶县令大人。小的奉知府之令,率铸造工八十人,木匠一百一十人,一干家眷,特来协助无冶县兴建。”

    我忙扶起他们,激动地说,“来的好啊,无冶县有了诸位,简直有如神助!枫弥府解了本县的燃眉之急!本县由衷地谢谢你们啊!”

    匠人一愣,忙拜了拜说,“数日前,我们知府收到上谕,立刻征调全府的能工巧匠。我们在枫弥府的时候,一直关注着无冶县的百姓深受水灾的事情,这次能为这里的百姓尽点力,我们很高兴。”

    我抓着他的手,刚要说话,他身后的一辆马车上,有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嘟着嘴对身边的妇人说,“娘,这个地方好穷哦。”虽然她的声音不大,但却清晰地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女孩身边的妇人有些尴尬,慌忙地按住那个小女孩。可来的几百号人都陷入了沉默中。他们这些人里面必定有些不是心甘情愿地来到这个陌生而又贫穷的地方。孩子天真无知,却往往能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吐露出来。我想要安抚人群,一个身影却掠过我的身边,向那个小女孩走去。

    是晴暖。这些日子,紧急从邻近的县购买粮食,县衙定时的发粮救济,虽然负责此事的夏夏和湛锋忙得日渐消瘦,但无冶的百姓人人都能吃饱饭了。晴暖的脸色越来越红润,也有了健康的轮廓,这让他越发地灵秀起来,像被晨光缓缓覆盖的翠微,有了一种渐渐苏醒而又惊人的美。

    “采儿,怎么能乱说话,离家之前娘是怎么教你的?”妇人拼命地给小女孩使眼色,可小女孩固执得很,反而大声地说,“穷就是穷啊,跟枫弥府比起来,这里就像小水沟一样!”

    站在我身后的无冶百姓起了马蚤动,连夏夏都有些生气,我抬手制止了她。

    应人杰附到我耳边说,“大人放心,晴暖这孩子,在学堂很有女孩儿缘,夜先生那样的人,也直夸他。”

    我点了点头,只见晴暖走到马车旁边,俯身向小女孩伸出手。虽然身上的衣服破旧,但他的气质却不输给我在王都看到的那些富家公子。小女孩儿马上红了脸,呆呆地看着他,犹豫地把小手伸出去,放在了晴暖的掌心里。

    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他们,无论是枫弥府的人,还是无冶的百姓,晴暖和女孩的手就像桥梁一样,构架在两边人的心上。

    晴暖笑着对女孩身边的妇人点头,妇人连忙往后挪了些,让小女孩能够爬向晴暖。晴暖虽然不算高,但十三岁的个头,抱起小女孩还是有余了。“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晴暖的声音有花开一样的韵律。

    小女孩有些害羞地说,“我叫越采儿,今年五岁。”

    她的模样像极了小时候的我,聂明烨抱着我的时候,表情比晴暖的更温柔,更疼爱……心中一阵剧痛,我禁不住往后退了几步,被夏夏和应人杰扶住。“公子……”夏夏紧紧地捏着我的手,我黯然地摇了摇头,她眼中的泪水迅速地落到我的手背上。我知道这几日夏夏也是强忍着,她看着我一路走过来,把我当做亲妹妹一样,我所遭受的疼痛,她也感同身受。

    “湛锋!”我向一旁的湛锋招了招手,湛锋担心地看了夏夏两眼,走到我面前,“大人。”

    “你把夏夏先带回去,替我好好安抚她。她这几天怪累的,劳烦你多担待些。”

    “大人不要这么说。这是小的应该做的。”湛锋伸手想要拉住夏夏,夏夏瞪了他一眼,给我行了个礼就迅速地离去。湛锋愣在那儿,脸上是捉摸不透的表情。我不解地看向应人杰,应人杰笑着说,“大人有所不知,那天发粮的时候,夏夏因为太累,险些昏倒。提辖大人情急之下抱了她,刚好被从学堂下课的夜先生看见……”

    “怎么,人杰,你也知道……”

    应人杰点头,“夏夏看夜先生的眼神,与旁的人不一样。只是夜先生那样的人,注定要苦了夏夏了。大人,夜先生只有看你的时候,目光是不同的。还有苍王陛下,他的目光和明皇陛下的一样。”

    我大惊,这个应人杰,居然有如此透彻的观察力。在她刚硬的外表下,深藏着如此细腻的心。

    晴暖的声音传了过来,“采儿知道很多年前的枫弥府是什么样的吗?”

    越采儿摇头,好奇地看着晴暖。

    “很多以前,枫弥府只是一片荒地呢,什么都没有,只有几户零零散散的人家,没有城墙,没有街道,没有绿草,还不如现在的无冶呢。”

    “怎么会!”越采儿叫了起来,一脸不相信。

    晴暖摸着她的头发,“怎么不会?采儿的家乡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是通过采儿的爷爷,采儿的爹爹几代人的辛苦努力。只要我们相信,就会有神奇的事情发生。”晴暖笑着看向我,低头对怀里的越采儿说,“看到那边那个穿官服的哥哥没有?”

    “恩!”越采儿看了我一眼,眼光还是牢牢地锁着晴暖。

    “不久的将来,他会把这里变得跟你的家乡一样富裕繁荣呢。”

    “真的吗?我相信哥哥!”越采儿抱住了晴暖,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片欣慰的笑意。

    晴暖闭着眼睛笑,那比春光还要明媚的笑容,抚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内心,“是呢,哥哥会跟你一起看见,这里经过大家共同的努力,会变得跟你的家乡一样美好。”

    我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晴暖,我感激地朝他看去,他睁开眼睛,竟低下头,不敢直视我。怎么……我没时间多想,侧头喊王鹏。

    “王鹏,调动衙门所有的人力,务必把所有的师傅和家眷都妥当地安排好。不得有误!”

    王鹏点头领命,匆匆地离去。

    这时,沈大娘从我身后走上前来,大声地说,“我来帮你们吧?”说着,她就走到一辆马车旁边,从一个手忙脚乱的妇女那儿接过了一个熟睡的小宝宝,妇女感激地冲她笑笑。中年大叔也走近人群,“我能够搬行李!你们的行李太重的,可以叫我帮忙!不收钱的!”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气氛一下子缓解。很快地,无冶的百姓与自枫弥府而来的几百号人潮汇合在了一起,大家帮老携幼,异常地亲昵,就像迎接远到的亲人一样。

    我望着天尽头太阳升起的地方,深呼吸了一口气。而后,转身随着人潮,向前方走去。

    新困旧难

    夜里,我秉烛给姜小鱼回了一封短信。

    “姜小鱼:好久没看见你了。你的《治水方略》被这儿的几位富有经验的老爷爷给予了高度的评价。真是了不起!但是,姜小鱼,你说你写信的时候诚恳点不行吗?非要说那么多诗情画意的客套话做什么?是不是怕被你父王看见,罚你写策论啊?嘿嘿。关于真儿,你就不能对叶妃说,真儿对我纯属景仰吗?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办,办不好,等我回去,我就把你做成红烧鱼!萱。”

    我刚写好信让王鹏拿去送,就看到窗户上有两个投影,好像是夏夏跟湛锋,两个人似乎在争执什么。我走出屋子,绕到后面,站在远远地看。

    湛锋按着夏夏的肩膀,紧皱着眉头,夏夏低着头,不停地拿袖子擦眼泪,“你走开,我不要你管!”

    “夏夏……”湛锋有些慌了,五大三粗的汉子,满脸不知所措。他伸手笨拙地擦夏夏的眼泪,“不要再为他伤心了,他跟天上的云一样捉摸不定,不会回头来看你的。”

    “关你的事吗?谁要你去找他跟他说的?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搞不定吗?!你走开!你这个多管闲事的讨厌鬼!”夏夏一把推开湛锋,转身就跑开了。湛锋望着她的背影,呆呆地站了一会儿,黯然地转身离开。

    “大人,你在这里干嘛啊?”欢喜突然出现,吓了我一大跳。

    “欢喜,你怎么神出鬼没的?”我担心地回头看刚才湛锋和夏夏站的地方,还好,除了月光,什么都没有了。

    忽然,欢喜神秘地环顾四周,凑到我跟前说,“大人,小的跟您说,这个县衙可不正常了。”

    “啊?怎么个不正常?”

    “小的觉得,提辖大人和夏夏哥是不是都有龙阳癖啊?”

    我强忍住笑,比他更正经地问道,“怎么说?”

    欢喜晃起脑子,“夏夏哥老是会看夜先生的屋子发呆,那眼神就像少女凝望心上人一样。提辖大人就更奇怪了,大人你还没回来那会儿,我就好几次看见他跟夏夏哥搂搂抱抱的,提辖大人那眼神,啧啧,跟我家侯爷看夫人的时候一模一样!”

    “哈哈哈哈哈!”我抱着柱子笑得天昏地暗,欢喜抓了抓脑袋,奇怪地问,“很好笑吗?”

    锦绣王妃第2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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