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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王妃第22部分阅读

      锦绣王妃 作者:肉书屋

    锦绣王妃第22部分阅读

    “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我捂着笑疼的肚子,弯着腰,狂笑着走回自己的屋子。

    那夜没有夏夏的伺候,我知道她一定是躲起来想心事了。看来我还在西地的时候,她就已经和湛锋有来往,而且她对夜朝夕也没有彻底放下。唉,夏夏,我该拿你,拿你们怎么办呢?

    这几日,我与匠人们商议着,把新城的地图规划了出来。整个城区分为东西两片,东边是商业区,西边是居住区。匠人分为两批,东城和西城同时开始建设。商业区重点是建造两座酒楼和两家客栈,居住区在原有的基础上扩建。无冶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建设大潮中,几乎是全民参与,上到古稀之年的老者,下到咿呀学语的孩童,都在帮忙。每天翻看王鹏送上来的记录,我就会非常高兴,因为无冶的每一天,都是崭新的。

    与此同时,我与几名农人商量,开始恢复农耕。我心中很清楚,开始恢复农耕,就意味着来年春天以前,必须要把浪江流经无冶这里的水域治理好。通过我这许多天的思考,已经渐渐地形成方案,只待苏天博回来,便可以一试。

    可是,我日日期盼,却没有盼到苏天博回来。府库中的银两已经所剩无几。已经有来自五湖四海的书生蜂拥而来,但客栈和酒家都尚在建设中,这么冷的天,晚上经常有书生裹着棉被睡在街道上。情况不容乐观。

    这一天,我正在伏案写治水方案,夏夏端着水走进来。我想起那天她跟湛锋的事情,打算问一问,谁知道,她先开口了。

    “公子,我有事情跟你说。”

    我放下笔点了点头,“恩。”

    夏夏低着头,有些小声地说,“公子,粮食已经快要用完了,再有两天,大家就要饿肚子了……您知道,现在大家都没有什么收入,城区的建设每天都需要钱……又多加了那么些人,如果苏公子再不回来,我们就……”

    我眉头一拧,火气上涌,“只能再维持两天了?”苏天博到底在做些什么?他不知道无冶县的情况吗?他用去的这些时间够从永昌来回了!他一回大宛府,就音讯全无,好歹要派人通知我一声啊!如果让大家知道,又要饿肚子了,那么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就全白费了!可恶!我把毛笔狠狠地扔在了地上,溅起的墨汁恰好落到了走进来的夜朝夕的衣摆上面。洁白的衣服染了黑点,说不出的突兀。

    夜朝夕皱了皱眉头,却并没有生气,而是径自走到我的面前,伸手抬起我的下巴,“怎么了?”

    “粮食只够维持两天,若两天后,苏天博再不到,无冶县的情况就危险了!”

    夜朝夕勾起嘴角笑了笑,俯身靠近我,“你不是县令么?县令如果只知道等待救援,那谁做都可以。”他的眼睛如果一旦黯沉,就有了一种无法揣摩的高深,就像此刻他虽然站在我的面前,却像走进了我的心里,直面着我的灵魂一样。

    “是师傅,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街道上铺满了阳光,木头的味道弥漫在东城的大街上。此时匠人们正在休息,三三两两地扎堆在一起聊天,越采儿等几个孩子则缠着晴暖讲故事。晴暖摸了摸越采儿的头,刚要开口,眼角似乎看到了我,便抬头朝我有礼地笑了笑。

    “各位,今天我来这里,是有事情要宣布。大家都知道,无冶县现在的粮食,是府库里面的银子买来的。我原本想让县丞去大宛府调粮,可是……”我话还没有说完,人群里有个青年就叫了起来,“我们是不是就要没有粮食吃了?大人,您回来的时候答应过我们一定会让我们吃饱饭的!怎么能够食言?”

    居然是这个人?“安静!”我大喝了一声,他的表情立刻变得错愕,大概从来没见过我发脾气。

    “本县今天来这里,并不是来与你商量的。从明天开始,所有人的粮食都减半。本县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够活下去!刚刚说话的那个,对,本县说的就是你,站起来!”我伸手指着那个青年,用不容拒绝的眼神命令他站起来。他看了看安静的四周,似乎没有人帮他说话,只得缓缓地站了起来。

    我冷冷地打量他两眼,问道,“哪里的?”

    “小的是无冶县人。”他低低地说,不敢抬头看我。

    “你大胆!”我大喝了一声,青年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全身发抖。“本县回来的时候,是给大家保证过,只要本县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就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本县下令减少发放的粮食,目的只是为了大家能够多撑几天,如果把粮食早早地发完了,剩下的日子该怎么过?!孩子们,老人们,包括这些远道而来帮助我们的师傅都没有说话,你身为无冶县人,居然带头起哄,怎么,要挑战本县的权威么?你真是给你的家乡丢脸!”

    青年吓得连忙大拜了几下,颤着声音说,“大人,您有所不知,小的家里有患病的老母,小的真的不能没有粮食啊!”

    “本县看,是你不能没有粮食吧?这些日子本县经过东城的时候,总能看到你趁师傅们不注意,躲在墙角偷懒。你是不是觉得,官府的粮食会永远地发下去,你只需要不劳而获就可以了?”

    青年的身子抖了一下。所有的人都向他看去,原先坐在他身边的几个百姓,纷纷地起身离开,厌嫌地瞪着他。青年好像一下子被隔离到了另外的一个世界,被所有人孤立。

    “知道无冶的精神是什么吗?辛勤耕耘,自强不息。你很幸运,出生在这样一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同时你又很不幸,因为你身处在这样出色的百姓之中,显得多么地粗鄙!乡亲们请放心,本县一定尽快解决目前的危机,不论前方还有多少的苦难和艰辛,我都与你们在一起,不离,不弃。”说完,我深深地俯身鞠躬,因为我知道他们懂得。这些天,我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我有了一种在以前任何时候都没有过的感动,他们虽然穷得连基本的生活都不能保证,但他们有最善良朴实的内心。那就是我说的,无冶精神。

    越采儿笑着拍起掌,眼睛直盯着我,“晴暖哥哥,你的县令哥哥真的跟你说的一样,好棒哦!”

    乡亲们理解而又热情地看着我,没有人对我刚才下达的命令出言反对。那是无条件的相信,就像当初在逐日宫时,泥鳅看姜卓的眼神,是把性命和忠诚都交托的信任!

    “谢谢大家,真的谢谢你们。”我的眼眶有些红,转身匆匆地赶回衙门。我还有事情可以做,我还能向一个人求救!

    我抓起案上的笔迅速地写了起来,“臣无冶县令毕守一万死禀明吾王……”我才刚写了这几个字,王鹏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进来,“大……大人……王……粮!”

    浪江为虎狼(一)

    我站在粮仓的前面,呆呆地看着众人把印有王字的粮袋扛进了府库里。穿着兵服的军官先是向站在我身旁的湛锋立身行礼,而后才向我禀报说,“小的奉命从王都调来粮食,现已全部存放完毕,请大人查收。”

    我呆站着不说话,直到湛锋低声地喊了句“大人?”我才反应过来,问面前的军官,“谁下的命令?”

    军官的脸上满是崇敬,“是陛下亲自下的命令。陛下说无冶困弊,正是急需要粮食的时候。所以特命永昌令把多余的粮食征调到这里来,供大人使用。”

    “陛下可还安健?”我想也没想,就这样脱口问出。军官皱着眉头似乎有话要说,但他的眼神飞快地掠过湛锋,脸色马上恢复如常,“陛下很安康。”

    这个人肯定有事瞒着我。我吩咐完事情后,不动声色地走开,身形却隐在拐角。一会儿,果然听到湛锋问起,“陛下发生什么事了?”

    “大人?陛下是不是在西地受伤了?”

    湛锋低喝了一声,“陛下的私事,你居然也敢过问,不想活了么?!”

    军官马上跪了下来,为难地说,“不是小的过问,是全永昌都在传言!陛下自从回了王宫,除了上朝,整日就呆在逐日宫里,连以前最宠爱的红妃娘娘都见不到陛下的面了。言总管每日都让成片的太医进出,您说,小的们能不担心吗?陛下被誉为天朝的朝阳,圣泽广布王国,若陛下有些什么……”

    “住嘴!”湛锋上前,狠狠地打了那个军官一拳,军官侧过脸,嘴角落下了鲜红的血。他抖了下嘴角,还是恭敬地跪好,但不再说话了。

    我怎么能这么粗心?他伤得那么重,从燕塘关回来的时候还在发烧,我居然把他忘了,这么多天没有关心过一次……王……我握紧拳头,指甲深嵌进皮肉里,疼得我揪心。他信任我,庇护我,而我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还要他未雨绸缪地为我想。想起那天他跟夜朝夕说的话,我的心就一阵抽痛,我终究欠了他。

    回到衙门,众人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永昌的王粮就像及时雨一样,落在了他们龟裂的心田。王鹏上前来,高兴地说,“陛下想得可真周到,不愧是王朝的朝阳。小的只要想起曾跟陛下站在一起过,心里就无比地自豪!”

    应人杰拍了下他的肩膀,笑容有些揶揄,“王鹏,我听杨大哥说,你小子常偷看陛下是不是?陛下用过的笔墨纸砚,你也偷偷地藏了起来……怎么,想以后传给儿子么?”

    堂上的众人哄笑了起来,王鹏急了,忙扯着嗓子反驳,“副提辖大人!您……您不要胡说!小的只是敬仰陛下,没……没别的意思!”

    应人杰双手抱在胸前,调侃地说,“恩,是只有敬仰,我没说不是啊,你这么急着解释,不是摆明了心里有鬼么。不过,苍王陛下确实长得很英俊,跟明皇那样好看的人站在一起,也丝毫没处于下风。”

    王鹏的脸已经红的说不出话,干脆就躲到了我的后面,不敢再回应人杰。我笑着摇头,“人杰,你别太欺负王鹏了,明知道他老实。对了人杰,我有事情要交代你去办。”

    应人杰马上收起调笑的表情,正色道,“大人请吩咐。”

    “我要你尽快把苏天博给我带回来。他无故离职多日,置无冶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若没有正当理由,我定当严惩!”我咬牙切齿地说。

    “大人放心,我马上就起程。”应人杰起身要走,我拉住她,“兴侯不是好对付的人,此人老道精明,权势通天,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还有,把欢喜带上,他毕竟是苏家的人。”

    “大人放心,小的知道了。”应人杰拍了拍我的手背,转身离开。

    苏天博,你回来的时候最好给我个可信的理由,否则本官的无冶新令,将第一个拿你这县丞开刀!

    夜晚,是衙门例行的公会,我把几个治水的老人家也叫了过来,并让夏夏摆上这几天我反复研习的一张浪江流经无冶县的水域图。待人都到齐了以后,我开始宣布这几天一直在策划的事情,“王鹏,你把衙门里的官吏分为两批,一批主管城区的建设并恢复市集和商铺,一批跟着几个有经验的老人家,把农事跟进。无冶县不能永远靠买来的粮食,百姓也不可能一直都没有收入。”

    王鹏点了点头,“小的明白,小的会跟提辖大人还有夏夏把城区负责好,大人请放心。至于农事,杨大哥对这方面比较熟,就交给杨大哥吧?”

    那天在大堂上最先站起来的络腮胡子拍着胸脯说,“读书识字我杨顶天不如王鹏,但说起农事,我可是好手!但是大人,如果不治理浪江,就算恢复了农耕,也……”

    我摆了摆手,“本县接下来要说的就是,未来的几个月,本县将专心于治水,衙门和百姓都要仰仗你们了。”

    王鹏的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难道说大人已经知道怎么治理浪江了?”

    我摇了摇头,“还不知道,但是,我已经有了方案,也与几个老人家商量过了,他们都认为可行。”我站起来,指着浪江的水域图说,“浪江河道狭窄,每到暴雨季节,就会引发洪涝,我们商量的做法是,分流。”这是结合了姜小鱼的书,几位农人的意见,还有前世对于都江堰的记忆,总结出来的。

    杨顶天眯着眼睛盯着水域图,抓了抓鬓角说,“分流?”

    “是的,就是凿通通往浪江的水道,引水灌溉无冶的农田。”我的手点了点水域图,拿着笔边说边画,“还有,因为西城是居民区,在西城的中心开出一条弧形的水道,引浪江的水流过西城,而后与农田的水道汇合。”

    王鹏一拍掌,“我明白了,大人是先把湍急的江水分为两边,一边引入无冶的农田灌溉,这样既可以便于农事,又可以在暴雨时节防止洪灾,真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我笑着点头,眼睛扫过他们洋溢着喜悦的脸,“不仅如此,若能成功,水道可以横亘整个涵谷府,灌溉全府的农田。但,能不能成功还未可知,时间紧迫,所以大家各司其职,务必要在来年开春之前,治住浪江这匹狼!”

    “是!”众人异口同声地说。

    浪江,流经无冶县西,是昊天最长最急的江流。它流经昊天总共五个府,因为涵谷府处于中下游地区,受灾最重,其中尤以无冶县为最。暮秋冬初的雨带了些凉意,我举着伞站在江边,呆呆地看着水面上一圈圈的涟漪,遥看着江对岸的青山,独自出神。

    昨夜,又收到了姜小鱼的来信,口气总算平易了很多。他说近日代他父王巡视军营,不小心伤了手,只能叫人代笔。他还说他已经参与政事,而叶文莫刚刚升迁为正三阶的谏议大夫,并嘱托我万事多加小心。最后,他提到,无冶既然已经自立,就不能多寄希望于涵谷府,一定要向枫弥府多借鉴经验。兴侯不是好对付的人,请苏家帮忙的事情,一定要留有后路。

    我很讶异他居然对无冶的情况如此清楚,也很感激他再次送来的几本关于治水的书。我想仔细地询问姜卓的情况,但思索了半天,也只是草草地回了信,只在最后匆匆地加上一句,听闻你父王身体抱恙,一定向他转达我的谢意,并叫他保重身体。

    “公子,就算治水,也不能把睡觉的地方都搬到江边来吧?”夏夏为我披上披风,担心地看向我让人临时搭建的草棚,“太简陋了,公子你的身体怎么受的了?”

    我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别担心,在县衙也是睡不着的,所有工人都在江边日以继夜地忙碌,我应该与他们共同进退。”说着,我突然觉得喉咙不适,就咳嗽了两声,夏夏连忙拍我的背,惊叫道,“公子,你从来不生病的!”

    “嘘,小声点!”我捂住她的嘴,“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声张。对了,我忙得脱不开身,也没有关注县城,城里如何了?”

    夏夏的眼里还是担心,说话却换了一副轻松的口气,“无冶币就要铸造完了,市集也有了些规模,王鹏按照公子说的,将赋税的条款重新制定整合。还有,学堂昨天又加了两间屋子,但还是盛不下所有人,只能在街边给来听课的姑娘们搭了个棚子。酒楼和客栈也按公子的办法,选出了主事,并向官府承办了下来。公子猜,是谁当选了?”

    我略略地思索了一下,笑说,“我还真的猜不出来。”

    夏夏一听,笑着拍了拍手,“我家聪明无比的公子也有猜不出来的时候呀?告诉你吧,就是沈大娘和那个当初在街上推倒你的大叔!沈大娘说,她能被选上,都是晴暖出的主意!这个少年了不得,在学堂的时候,功课都是第一,比当年的公子还要厉害!”

    晴暖……我想起晴暖羞涩的笑容,萤火一样的眼睛,心底一片温软。来年,我一定要把这个少年送到文试的考场上去,他一定有机会站在明光殿上,实现他的理想。

    “苏天博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么?”我皱着眉头问。

    “大人!大人!”一个农人突然跑到我的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人,不好了!有几个人落水了!”

    “什么!”我胸口涌起一口闷气,差点没有站稳。

    农人抬起袖子抹了一下被雨水打湿的脸,“大人,因为近日雨水太多,固堤的时候,一个工人脚底打滑落下了水,当时没什么人在场,所以不会游泳的人也冒险下水援救……但是……”农人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敢再说下去。

    “不要再说了,在哪里,快带我去!”

    浪江为虎狼(二)

    我匆匆地赶到事发的江边,江边人山人海,几个擅水的青年正在水中奋力地寻找着失踪的人。我扔掉伞,拨开人群,大声地问,“总共失踪了几个人?!”

    “大人……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枫弥府来的工人……另一个是下水救人的……提辖大人……”一个大娘哽咽地说。

    “湛锋?!”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夏夏迅速冲到我身边,抓住那个大娘叫了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大娘有些被夏夏吓到,只能战战兢兢地又重复了一遍,“提辖大人也落水了!”

    夏夏摇着头,倒退了几步,然后突然冲到江边大声地喊了起来,“湛锋!湛锋!”喊着喊着,她身子一软,瘫倒在地,随即嚎啕大哭了起来。我跑到她的身边扶住她,“夏夏,不要这样……”

    “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他啊!”夏夏哭倒在我怀里。雨水打湿了她的脸,那双有山间灵气的大眼睛无神地望着前方,她的手无意识地抓紧我的衣领,浑身都在颤抖,我这才明白了她的心意,她对湛锋并不是没有感情,只是不知道这份爱,会不会来得太晚了。

    雨越下越大,风呼啸着刮过耳旁。水流越来越湍急,我把夏夏交给赶来的夜朝夕,大声地冲水中喊,“不要再搜救了,你们马上都回来!”

    “大人!他们落水不久,还有希望活命的!”有人在水中大声地说。我仔细一看,发现是那天在东城顶撞我的青年,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冲我笑了笑,“小的水性好,可以再多呆一会儿,其它人就先上去吧。”说完,他深呼吸了口气,又迅速地沉到水里去了。

    水中搜救的人陆陆续续地被乡亲们拉了上来,有人找了两根绳子投向江面。我焦急地望着江面,夏夏在夜朝夕的怀里不知道说些什么,情绪几近失控,夜朝夕抱着她,不住地点头。

    “快看,快看!”有人在江边大叫了一声,我看到江中的青年一手抱着一个人正吃力地浮出水面。他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手中的两个人用绳子绑紧,吃劲地把他们往江边推来。众人都手忙脚乱地救那两个人。看到其中一个是湛锋,我轻轻松了口气。

    雨越来越大,水势越发地急,江水席卷着黄沙形成了一个个漩涡,吞噬着江面的枯叶和落花。还在江中的青年迟迟没有回来,他似乎有些体力不支,被卷进了一个漩涡,渐渐地往水下沉去。

    “喂!不要,不要!”我本能地冲他伸出手去,可是他在江心,我离他太远,根本救不到他!有人要下水援救,可是水势太急了,我下令不许人再下水。绳子抛不到他的身边,他的腿似乎被什么缠住了,根本移不动分毫。我只能眼睁睁地,眼睁睁地看着,江水把他淹没……最后,他张嘴说话,年轻的脸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瞬间就被大水给吞没了。

    “庆儿!!”一个老妇扑了上来,厉声哀哭。

    江水滚滚,天空电闪雷鸣,天色越发地沉暗,有一股怎么也散不去的黑。雨越下越大,把呼喊声,哭泣声尽数淹没,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水声零落在风雨里面。我呆呆地立在江边,忍不住地落下两行热泪,我记得他最后说的是,“大人,我没给无冶丢脸……”

    一日后,严庆的尸体被打捞了上来。所有人都默默地站在他的遗体前面,有人轻轻地哭了一声,哭声立刻在人群中蔓延,最后变成了不断选的哀嚎。天空终于放晴了,淡淡的云飘向远方,露出了天空本来的色彩。浪江在身旁安静地流淌着,水声像一曲江南小调,完全没有了雨天时候的凶猛。

    我摘下官帽,深深地鞠了个躬,“严庆,我错怪了你,我向你道歉。你没有给你的家乡丢脸。我会永远记得你,永远记得,无冶有个舍生救人的英雄!”

    “严庆,走好!”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然后几乎同时地,站在我身后的全体百姓俯身鞠躬,很久很久,都没有人起身。寒冷的风像一首挽歌,轻轻地拂过那张年轻而又苍白的脸,随后把那同样冰冷的灵魂,带去了远方。

    我命人在浪江边立碑,以永远地纪念严庆。这个死的时候还不满二十岁,家里尚有一寡母的年轻生命。

    我吩咐夏夏照顾湛锋,城里的事情只能拜托给本来就已经很忙的王鹏。王鹏近来更瘦了,每回到浪江边给我汇报工作的时候,我都担心他单薄的身子受不住过度的劳累。苏天博迟迟不归来,我没有别的人可以倚重,浪江的治理虽然还算顺利,可我每每看到江边的那块石碑,心里总是不好受。

    开凿水道进行得还算顺利,我白天与工人们一起干活,晚上就与几个老农人坐在一起,商量下一步的工程。我跟姜小鱼继续通信,他似乎也很忙,每次回的信都不长。但只要我提出的问题,他都会很认真地解答,还会与我交流治水的心得与方法,还有关于县城的治理。我虽然有很多另类的手段,但他似乎更注重实用性。我渐渐地发现,他的博学似乎丝毫不输给才高八斗的夜朝夕。有的时候,我把他提的建议说给夜朝夕听,夜朝夕总是高深莫测地笑,然后会说几句由衷赞扬的话。

    要夜朝夕这样眼睛长在头顶的人夸人真是非常不容易的。

    正式进入冬天的时候,水道与浪江已经打通了,浪江的水虽然涌进水道,并对灌溉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是水量并不大,以此推断,到了暴雨时节的时候,还是会发生水灾。

    我写给姜小鱼的信越来越长,有的时候,就算是一个小故事,小成功也想跟他分享,而且有什么疑难,也总是询问他的意见。他的信也越回越长,可是他的手伤似乎很严重,除了信封上的名字是他亲笔写的外,信一直都是叫人代笔。这天,我正坐在棚里思考,王鹏把姜小鱼的信送来了。我高兴得一下子拿过信来,三两下就拆开。

    “大人,你好几天没这么开心了。”王鹏笑着说。

    “当然,这位可是大人我的救命稻草呢。”我边笑着,边开始读信,这次的信不算很长。

    “上次的来信已经收到。我仔细地研究了一下浪江的水域图,并查阅了地志书,发现了一个问题,浪江的地势似乎不是平坦的,而是有高低之分,你可以仔细征询当地的农人。”原来!我一拍脑门,继续兴冲冲地往下看,“至于城中商铺的承办,你的想法很好。考虑到商户的积极性,可以在契约书上限定一个金额,商户只要能拿得出这笔金额,就可以买下经营权,以后只须交税即可。”

    我不禁赞叹,“这条鱼还真是聪明啊。”王鹏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我,他明白我的习惯是看完以后马上回信,他就能把信马上送出去。

    最后,姜小鱼写道,“大宛府似乎出了些变故,苏天博不日将回归无冶,问明缘由再做惩戒,你的性子终归还是有些急躁。”

    “是是是,我急躁,我急躁,你最稳重了!”我对着信做了个鬼脸。王鹏已经很适应我的自言自语了,所以他只是笑了笑。

    我洋洋洒洒地写了三大页的信。详详细细地交代了这几天发生的很多事情,刚要结句,几个农人进来了。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晚上约好要一起讨论浪江的治理。看他们愁眉苦脸的,看来是没什么进展。

    写信的事情自然先搁下,我让王鹏坐在一边等候。

    一个农人沉吟了一下说,“小的发现一件事情,不知道有没有关系,那就是江东这边的水似乎比江西那边的浅。”

    我拍案站了起来,犹如醍醐灌顶,“我知道了!无冶地处江东,一定是江东的地势比江西的高,所以浪江的水流入水道的并没有我们预想的那么多!”农人马上恍然大悟,“大人可有解决的办法了?”

    我转身看着水域图,眼睛停留在被红色的箭头标注的地方,“浪江的水最急的是在这儿,你们说,如果从这里开始,就把浪江分为内外两江,水流会不会有改善?”

    他们先是互看了一眼,而后纷纷地点头,“可以一试!但是,大人,这浪江要怎么分开?”

    我用手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可以用土石铸造一个狭长的小岛。”

    农人摇头,“可是,水流太急的话不容易固定。”

    我不答,只是迎着月色走出草棚,农人们便跟着我一起走了出来。此时的夜风已经很凉,江水的冷意通过水声传达到心头。夜幕浓稠得像焦墨,衬托得月亮尤其皎洁。我伸手指着浪江水说,“可以试一试用竹笼装满卵石,就地取材,能减少成本。”

    身后先是一阵沉默,而后农人们齐声喊道,“小的明白了!”他们匆匆地离去,而我仍旧站在江边,看着远处冰凉而又孤独的石碑。严庆,你一定很孤单吧,你要永远地睡在这里了。可是,我会让你看见你的故乡一天天好起来,就像我当初承诺的一样。你安息吧。

    王鹏走到我身边,笑着说,“大人,您的信还没有写完。”

    “啊,你不说我都要忘了!”我马上折返回草棚,匆匆地结句:代问你父王,真儿,还有泥鳅大人好。想了想,我又在信的最后添上了一段:姜小鱼,我在无冶认识了好多漂亮的姑娘,回头给你介绍个当妃子怎么样?唉,你父王自己妃子一大堆,怎么就不替你想想呢?不要每一次说到要给你选妃,你就那么反感嘛,男人总是要成家的。下次再给你写信的时候,浪江应该能有突破性的进展吧。真想让你看看呀,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呢。萱。

    浪江为虎狼(三)

    当投下的竹笼垒高,并渐渐地浮出江面的时候,我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工人们欢呼了起来,几日来的劳累都一扫而光,大家互相拥抱,满是尘土的脸上,有了由衷的喜悦。我们知道,我们在靠近成功,我们离收服浪江的那天不远了。

    但是,我们还不能松懈。江道和水道都要固堤,分流的江堰也要垒得更结实些。我执意与工人们一起劳作,谁劝都不听。现在人手紧迫,工程量又这么巨大,我不能袖手旁观。工人们见拦不住,也不再阻止我,反而更加卖力地工作。每日的劳作让我的双手被尖砺的沙石磨破了皮,化脓淤血,疼痛折磨着我。但是所有人都在忍受着和我一样的痛苦,所以我不能吭声,不能喊疼。

    只是我的咳嗽越来越重,晚上常常睡不着,夏夏来看我,抱着我着急,“公子,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去找郎中来看看。”

    “傻瓜,请郎中要去别的县还要花重金,不要浪费了……”话还没说完,我又重重地咳了几声,因为怕吵醒其它人,我只能努力地克制住,但是胸口闷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夏夏,我不能倒下,如果我倒下了,和我一样辛苦了这么久的工人都会垮的。”

    夏夏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我“嘶”了一声,迅速地把手收了回来。手掌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近来我连握笔都变得困难。

    “公子……”夏夏捂着嘴,哭着跑了出去。她知道劝不动我,可她又不忍心再看下去,想来也只有“眼不见为净”了。

    本来还想问问她跟湛锋的情况,现在看来只能改天了。我悻悻地看了眼桌子上摇曳的烛火,从枕头底下拿出姜小鱼的信一封封地看了起来。他的回信我迟迟没有提笔写,反正今天也是睡不着了,我便抓着笔给他回信。刚把信折好,喉咙突然一阵难受,有什么东西正从我捂着嘴巴的手缝间滴落。

    棚外的地上出现了黑影,我迅速地擦干净手和嘴巴,把信装进了信封里面封好。我以为是王鹏来了,叫了一声,王鹏没出现,倒是有两个人在棚外跪了下来。我借着烛光仔细地一看,一下子站了起来。来的人,居然是苏天博和应人杰!

    “苏天博!你终于知道回来了!?”我提起满腔怒火,伸手抓起桌子上的一叠纸就狠狠地甩了过去,没想到纸张刚好摔在他脸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后,纷纷地零落。

    “苏天博延误归期,险些酿成大错,请大人责罚!”苏天博的脸色苍白得就像落在他身边的纸,他哀痛地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去。

    我心中虽然有愧,但还是硬着声音说,“你还觉得委屈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在等你的粮食,多少人在等着用钱,无冶有多少的事情?!王鹏几乎都要累垮了,夏夏和湛锋一个顶三个人用,你这个无冶县丞还想不想干了!!”我几乎是用吼的,气得抬起手就要打下去。

    应人杰迅速地挪动了两步,挡在苏天博的面前,“大人,小的有话要说,这件事不能全怪县丞大人,县丞大人是有苦衷的!”

    苦衷?我想起了姜小鱼信中所说的内容,便静下心来,坐到了一边,“本县记得,本县无冶新令的第一条规定,官员不得擅离职守,违者杖弊。苏天博,本县虽然与你情同手足,但若你不能给本县一个合理的解释,本县依然会秉公办理!”我侧过身低低地咳嗽了几声,一阵晕眩。可我面上还是竭力装着正常,严肃地盯着苏天博。

    苏天博看了应人杰一眼,应人杰点头跪到了一边,不再阻挡在他面前。他对着我拜了拜,缓缓地说,“大人,这些日子你受累了,我愧对你的嘱托,不敢请求你的原谅。但是请允许我交代几件事情,之后任凭你处置。”

    我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仔细打量才发现,他瘦了很多,看样子,一点也不比在无冶日夜奔忙的王鹏好多少。本来总是神采飞扬的眼睛和温润如玉的脸色,像被厚厚的尘土掩盖了一样,说不出来的灰败。

    “父亲答应在无冶创办银号,粮和钱我都带来了。银号不用挂苏家的名号,只要说是官府出资经营的就行。我进城的时候感到无冶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无论是城区的样子,百姓脸上的表情,还是被喻为虎狼的浪江。大人,我很为你骄傲。”说完,他极郑重地行了个礼,匍匐在地面上,不再说话。

    冬天已经很冷,坐在草棚里面都觉得寒意从身下的凳子上传来,更不要说他们跪在外面冰冷的地上了。应人杰皱着眉头看苏天博,似乎在怨恨他为什么不说实话。我转向应人杰,“人杰,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应人杰往前挪了几步,急急地说道,“大人,其实事情是……”

    “人杰!”苏天博大叫了一声,要制止应人杰,应人杰却挺直了脊背,喊了回去,“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这为什么不能说?!大人,县丞回到大宛府的时候,兴侯夫人突发疾病,他却顾不得照顾夫人硬是要赶回无冶来。兴侯大发雷霆,把他关了起来,不发粮,不给银,还说如果夫人的病好不了,县丞就不许再回无冶来了!”应人杰看了苏天博一眼,继续说,“大人,县丞大人是独子,兴侯又爱夫人极深。县丞几乎每天都在想办法,每天都在恳求侯爷发粮送银,可他每求一次,侯爷就更加地生气,最后干脆不给他水喝,不给他饭吃,还要把他逐出家门。我看到县丞大人的时候,他已经饿得说不出话了,要不是最后夫人平安无事,替县丞大人求了情,他到现在还被关着……”

    我慢慢地站起身来,走到苏天博的面前蹲下来。他的额头上好像有几道新疤,在光洁的皮肤上显得很突兀。我伸手抚着他额上的伤口,轻轻地叫了一声,“天博。”他应声抬起头来,伸手就抱住了我,“是为兄没有用,为兄没有早些回来,平白让你受了苦。若不是陛下设想周到,我都不敢预想后果。守一,你怪我是应该的。“

    他的怀抱里面有属于男人很纯粹的味道,带了股富家子弟经常用的兰桂香。我咧了咧嘴角,想要说话,一股热流涌到口中,竟是一口吐了出来。殷红的血像一朵剧毒的罂粟,绽放在苏天博的胸口。苏天博和应人杰皆是大惊,扶住我就要叫人。

    “不要,天博,不行。”我抓住天博的手臂,艰难地说,“再过几日,浪江的工程就要初步竣工了,这个时候,什么乱子都不能出,不要声张,千万不要声张……”我话还没有说完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血丝一点点地掉落在我的手中,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

    “可是,大人,你!”应人杰不住地拍着我的后背,与苏天博对看了一眼,还是说,“大人,要找郎中看一下,咳血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马上摇了摇头,“等熬过了这几天,浪江的工程竣工,我马上就找郎中来看,你们不要担心了……”我大口地喘着气,拉住苏天博说,“天博,明天你还是得回衙门一趟,把王鹏手上的事情接过来。银号尽快地办妥,无冶币铸造完了,酒楼和客栈也能用了,城里的事情还有很多……”

    苏天博从怀中掏出手帕擦我的嘴,眼里有一股化不开的哀痛,“守一……”

    “县城就拜托给你了,我没事,不要担心。还有,帮我把桌上的那份信送出去好吗?”我伸手指了指桌上的信,看到苏天博点头,我才笑着说,“你们赶回来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我也要休息了。”

    数日后,所有人都站在江边,眼睛紧紧地盯着水道。汹涌的浪江,被分为了内外两江,当挡住水道的沙石被除去,江水汩汩地涌入水道的时候,人群沸腾了!我们成功了!

    那水不仅仅给无冶的农田带来了希望,也给来年的水患带来了希望,我的耳畔响彻着欢呼声,几个老农人拥抱在一起,激动地流下了热泪。治理浪江,是几代人的心愿,他们穷尽了一生,终于在今天,看见这匹虎狼臣服了。绵延的水道就像血液一样游走在无冶的农田里面,哗哗的水声犹如强健的心跳般,昭示着无冶崭新而又鲜活的生命力。

    “大人,大人,我们成功了!谢谢你啊!”王鹏激动地抓着我,叫

    锦绣王妃第2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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