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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思第12部分阅读

      静思 作者:肉书屋

    静思第12部分阅读

    。

    有时候受了惊吓的母猫,为了不让别人伤害小猫,会把孩子咬死吞进肚里去。

    不是因为残忍,是因为太爱,太惶恐。

    自己不做母亲,是永远也体会不到这种心情的。

    妈妈……现在我也做妈妈了。

    “娘娘,四阿哥明天洗三,咱们是不是也备份礼?”

    我看看喜月:“是要备的。不过……我没想好准备什么。”

    “唔,左右不过是些吉祥物长命锁,又或是镯钏什么的……”

    我却不觉得可以这么随便的打发过去。

    从上次交锋后,乌云珠好久没有动静了,大概她在好好的准备待产。现在孩子已经生下来,我总觉得……新一轮的紧张又要开始了。

    说老实话,我对这些勾心斗角一点也不擅长,而且无论清宫戏看多少,做为一个在现代社会长大的普通女孩子,这种谋划着害人的事情,我始终习惯不来,我也想不出诡计去害别人,也担心别人的诡计我防不了。

    “等回来皇上来了再说。”

    “洗三?”皇帝皱皱眉:“你要去吗?”

    “皇后可是要去的,我要是不去也不好吧。”我坐他旁边:“不过洗三得送点东西以表祝贺的啊。”

    他点点头。

    “你去不去?”

    他眉毛一扬:“我去做什么?”

    哦了,你老大偏心偏的真明显。不过……不去就不去,反正就是去了,你的偏心大家还是公认的,我和玄烨早就成了女人们心目中的标靶了,多一件事少一件事也没什么大差别。

    “皇上不去也行,不过,我去洗三,你得给我出礼钱。”

    他哈哈笑:“你就是吝啬小气鬼脾气。我刚才看架子上,你又把那个玉香炉收起来了,简直像是母鸡护食似的。”

    “喂,你就说给不给吧?”

    他笑着说:“好好,我替你出。”

    “洗三礼你也给我备好。”

    “行行,你说什么是什么好了。”他吩咐:“孙长圆,你去给娘娘备一份儿礼去,别备的太薄了让娘娘给人笑话。”

    谁笑话啊?也就你敢吧?

    孙长圆点头答应,又请示我:“不知娘娘想……”

    我说:“什么安全妥当备什么,务必不招麻烦不惹闲话。”

    喏,我的难题可以丢给皇帝,皇帝又可以丢给他的万能总管。

    孙长圆露出笑容,不是无良心那种谄媚笑容,是一种通透练达的,让人觉得舒服的笑容:“是,娘娘就请放心,奴才一定给备的妥当,明天是不是让小术他们一起伺候娘娘过去景福宫?”

    嗯,这人点头知尾,实在让人舒服。

    唉,我都想挖皇帝墙角,把他弄到我永寿宫来当管事儿的了。

    静思五十九

    为了稳妥起见——我可不想再出这次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某贵人因我而摔倒的事故,所以洗三那天我站的远远的,孙长圆替我准备的就是金镯子一副,成色挺足份量挺沉,别说落地三天的孩子戴不了,就是三岁戴我看也绰绰有余。脚铃铛一副,也是金圈,不过铃铛应该是银子的,一样是个头儿老大掂着特沉。这种东西也就搁在箱子里有用,其他用处是没有。不错不错,这种礼物既拿得出手,又比较安全。送衣服鞋袜保不齐回头人家就能在里面搜出锥子刺针虫子毒粉什么的,这些清宫戏里可都有得演。

    别人也有送香包荷包的,有送衣服的,有送斗篷帽子的,还有送文房四宝的,都不算名贵,远不如玄烨洗三时候的盛况。而且水盆里丢的洗三钱也明显不多。最显眼的可能就是我让孙长圆差来的那个小术代丢的金饼子。

    太后没有亲来,差人来送的礼,倒是和当时送玄烨的一样——是赤金点翠镶珠的长命锁。我猜太后是不是早就备了一匣子这样的长命锁,生一个孙子送一个呢?眼看大小样式镶嵌什么的都一样,真像是批量生产出来的。

    不过玄烨洗三的那个时候,虽然我也没有能起身来看,但太后和顺治是都来了的。现在这两位重量级人物是一个也没有到,后宫里的人当然很会看风向,有的来是冲着皇后的面子。有的是品级不太高所以必须得过来。

    皇后送的也是金饰,还有衣服什么的。皇后身边的宫女特别强调说,这衣服上的绣花可是皇后娘娘亲手挑的花样子呢,小阿哥一定福泽绵长。屋里人听了,自然要挣扎起来谢皇后的恩。皇后又急忙说不用多礼,保养要紧。云贵人到底是起来了,皇后又急忙让人扶回炕上去。

    啊,后宫永远不愁没戏看。眼前这一副妻贤妾恭的景象,戏台上的旦角青衣小女子们,哪会演的如皇后和云贵人这般好?

    洗三的嬷嬷抱着孩子跟念经的唠唠,撩水,等仪式一结束,大家也就都散了。孙长圆跟着一块儿出来,我向他点头笑笑:“今天有劳孙公公了,是不是耽误你的正事了?”

    他低头陪笑:“娘娘说笑了,伺候主子就是奴才的正事。”

    “嗯,大家也都辛苦了。”我点个头,喜月走过来,拿了一个小封包递给他,孙长圆坚辞不收。

    别的妃嫔一定没少塞他红包,我却一次也没有塞过。不过皇宫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你不去塞别人红包的时候,别人就会想倒过来塞给你。比如今天这个礼备的,当然花的不是他的钱,不过人家是花了心思又来跑了腿儿的,我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孙长圆收不收,反正我的人情是做到了。

    唉,搁在以前我哪懂这些,都是一点点学一点点看会的。

    “好吧,回来我跟皇上说,今天的礼送的很合适。”

    “这是奴才的本份。”

    他跟我到永寿宫门口,然后回乾清宫去当他的差去。我扶着喜月的手进了永寿宫,先去看玄烨。我担心的种牛痘会有的不良反应,这小子一点儿也没有,孙嬷嬷拿着小老虎在前头引,玄烨趴在床上往前挪动。天气热起来,他穿着大红的软绸裤褂,脑门儿上的头发绑着小红绳,露着肉乎乎的带着涡涡的小屁股,简直像条肉虫子一样在那里蠕动蠕动。我进去的时候他听见了动静,回头一瞧,马上抛弃了老虎的诱惑,伸着两条胖藕似的胳膊要我抱。

    啊啊……真是可爱的让人想狠狠咬一口啊!

    孙嬷嬷请个安,问:“娘娘回来啦?外头想是很热,额上都有汗了。”

    “嗯,走路走的有点热。”

    喜福过来替我解开扣子,拿一件在屋里常穿的棉绸无领旗装过来给我换。玄烨已经揪走我不知道几朵绒花了,似乎他对这毛绒绒的,造型多变色彩艳丽的东西有偏爱,摇篮的小枕头边上还放着好几朵呐。

    这会儿他手里拿着一朵有点雪青色的绒绢花,又咧开长着小玉米牙的嘴巴傻笑。虽然这会儿的小孩子喜欢色彩新艳的玩具,可是小老虎小布兽的颜色也很鲜艳的啊,他怎么就对抢我的头花这么有兴趣?

    “你将来可别变成贾宝玉那样的脂粉之徒啊,小笨笨。”我用鼻尖去蹭他的脖子,可能觉得又痒又有趣,玄烨笑的咯咯有声。

    喜福抱着几个布偶过来——唔,后宫的女子手艺好的多的是,我永寿宫里的人才也挺强,我画的哆啦梦,史努比以及,都做的活灵活现跟正版差不了多少——不过穿长袍马褂和旗装旗头的……呃,这也算是入境随俗了。孙嬷嬷拿着一个穿红兜兜的逗着玄烨玩儿,这小子果然被分散了注意力,可是抓着头花的手却依然不松开。

    “今天都吃什么了?”

    “吃的可不少呢。”孙嬷嬷汇报,除了喂一次奶之外还吃了半个鸡蛋,喝了奶糊糊和搅好的菜糊糊,我摸摸小家伙儿的胃,的确是鼓鼓的。

    我满意的嘀咕:“早晚吃成只小猪。”

    终于有点儿理解大多数妈妈的心理,第一关心的都是吃的多吗?穿的厚吗?只是吃饱穿暖,就先放下一大半的心事——原来天下的妈妈都一样,和辛勤筑巢,然后辛苦叼食哺小鸟的老鸟没分别。

    我抱了一会儿把他还给||乳|母,喜月给我端茶过来。

    “娘娘,看皇后娘娘的意思,和云贵人倒很和睦啊。”

    我点点头:“皇后娘娘和谁都挺和睦的。”

    喜月含蓄的说:“册封之前倒是看不出来,皇后娘娘做事情这么周到细密。”

    不要紧。皇后再周到也比不上太后,再细密她也是儿媳妇。在这个时代,多年媳妇熬成婆绝不只是一句空话而已。不然我们天天早上到慈宁宫去请安立规矩是闲着没事儿散步去的吗?后宫里找不出来一个懒女人,谁也不可能一觉睡到大天光——没人有懒的资格,就连已经熬成了太后的孝庄也不例外。

    皇后当然不愿意只做太后的应声虫。不过皇后和皇太后,虽然只差一个字,可是权势却差得远了。内务府在太后手里,大家的工资,待遇一切都来自于她,皇后当然也有发言权,但是——发言权不等于决策权。而且顺治不亲近她,每个月除了额定的两天,和她再见面说话或是去找她的次数绝不多于三个手指头就数得过来。她穿着皇后的衣服,戴着重重的头饰坐冷板凳……这也是以前静妃曾经体味过的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太后一直都是不慌不忙,游刃有余的坐在慈宁宫里,她经过多少大风大浪,后宫的些小波澜对她来说都不过是毛毛雨。

    皇后也许迟早会明白,摊上如此精明强悍,成为清初一代辅政皇太后甚至太皇太后的长命婆婆,她能做的事,最好还是当只听话的应声虫。

    “娘娘,哪有猫长得这样子的……”喜福一边给换上另一套新装一边笑。

    虽然大家一开始都觉得怪异,但是的可爱以及可以百变的造型,还是另永寿宫上下都迷上了玄烨的玩具。小姐明显又比先生来的吃香,因为女娃娃打扮的余地总是更大。

    这套新装居然和我这套新做的正在试尺寸的衣裳是一个料子的——八成喜福把没用完的边角料拿去了,猫头上戴的俨然也是和我一样的绒线花。我笑着说:“这是谁做的?真胡闹。”

    喜福连忙说:“可不是我,我只是把剩的料子拿过去,谁晓得她们谁做的。”

    换了新衣的立在桌上,一进门的顺治立刻被吸引了视线,看着那娃娃又看看我,哈哈笑出声来。

    静思六十

    “这是谁做的?你做的?”

    我挥挥手:“你也知道我手笨哪。再说,我要做也不能做自己,我应该做一个穿明黄戴九龙冠的,想捏的时候就捏,想揍的时候就揍。”

    顺治挥手摒退其他人,然后手就熟练的抱过来:“噫,我就知道你心狠手辣。”

    “嗯,怕不怕?”我做出九阴白骨爪的招牌动作,他配合的喊:“朕好怕啊,你不要过来……”

    “嘿嘿嘿嘿。”我狞笑,然后化戾气为祥和,替他解扣子换衣服。

    “你今天过去了?”他没过去哪儿,反正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去了。”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我拿了一件鸦青面的纱坎肩给他换上,脱下来的衣服先搭在一边。顺治拿了那个猫娃娃在手里捏来捏去,一边捏一边用得意的眼神儿瞟我。我又想笑,又觉得奇怪:“不知道是谁拿这个边角料子做的,真搞怪。”

    顺治说:“玄烨可醒着?我去看看他。”

    我看他拿着那个娃娃要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出声说:“那个先别拿过去。”

    他回过头来:“怎么?”

    我说:“他一见肯定要扯,八成会扯坏。这个做的比其他的精致,我还舍不得呢。”

    顺治哈哈笑着说:“没见你这当额娘的,还跟儿子争东争西。”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放下了那只猫,外面宫女打起竹帘,他移步出了屋。

    我过来拿着那个娃娃看。娃娃是用白棉绸做的,但是做的比前几个更精致。身上穿的衣裳也是一样,领扣系绊,滚边绣花,一样不缺。

    我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想的,反正就是打个梗,做玩偶这样的事情,好几个宫女都很喜欢。

    喜月端茶进来,却不见顺治,顺手把茶搁在几上,笑着说:“不知道是谁这么搞鬼,做的和娘娘一个样子。不过三阿哥要是见了,准保喜欢的不得了。”

    我说:“是善兰做的吧?数她手巧。”

    喜月却说:“不是呢。善兰前几天晚上贪凉着了风,这几天都没起来炕,昨晚上还说自己不争气呢,三天两头总病。”

    我奇怪的说:“那我们永寿宫里还有谁手这么巧?心思也这么巧的?”

    喜月也奇怪了:“倒是说,没见谁有这么好的针线。”

    她走过来拿着看了两眼,然后咦了一声,拿起来说:“真是,不是我们宫里的人能做的。”

    “是吗?”

    她点点头,肯定的说:“宫里针线好的第一就是善兰,其他两三人就是那样子,混混着过也还行,哪个的针脚我都熟。主子,你看这猫眼睛绣的,我们宫里面就除了善兰能绣的这么细密平整,但是她的针脚好往右划,这个猫眼睛可都是竖着收的。”

    她说的我不懂,不过,这样说起来,这只猫玩偶,还真的有点问题了。

    永寿宫外面的人,绣这么一只猫,又再悄悄的放回来,想干嘛?

    别说是谁爱心大发想疼我儿子,又或是学雷锋做好事为善不欲人知。

    那是在这宫里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娘娘。”

    我说:“拿去拆拆洗洗,我早就说,玩具这东西做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只手摸过拿过,玄烨又喜欢抱起来啃,这可得当心。”

    她说:“是,我这就去收拾。”

    她走了,顺治又进来了,笑的脸上泛着红:“我就说,这孩子将来准是个好样儿的,刚才两手攥着,要和我掰腕子呢,劲儿可真不小。”他把袖子往上提一提,手腕上一片还真有点儿红。

    “嘿,叫你天天的光吃不动,将来儿子再大一点,你说不定就掰不过他。”

    顺治做势要扭我的手:“我掰不过他,掰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躲过身:“哎哎,一动就一身汗,还是别闹。你渴不渴?那有刚沏来的茶。”

    他摇头说:“不喝这个,让他们弄点凉凉的来喝。”

    我说:“热着正出汗的时候不能喝凉的。”

    他唔一声,也不提了。

    午膳摆上来,他大概还是嫌热,没吃多少。我心里多少有点事存着,也没吃多少。然后睡了大半个时辰的午觉。我模模糊糊醒过来,觉得背上出了一层汗,两个人挤一起比一个人可是闷热的多。他也醒了,小声说:“天气一天要比一天热,不如出去避暑。”

    我懒洋洋的眯着眼:“唔,我不喜欢出门儿,坐车怪颠的。”

    “你以前可是爱出门儿的。”

    “以前是以前。”

    他笑着的,手指在我脖子后面摩挲:“当了额娘就是不一样了。好罢,等热天过了,秋猎的时候玄烨也该一岁了,带上他一起去秋猎好不好?”

    “一岁去打猎?他是能打松鼠还是打小虫呢?”

    他低声笑:“能打着什么就打什么呗,你没有听说虎父无犬子的话吗?”

    我把他的手推开:“醒了就起吧,你带的折子还都没动呢。”

    他唔了一声没有要动的意思。

    “还虎父无犬子呢,将来你儿子也得学你似的霸床上偷懒,起起起,再窝着小心又睡过去,晚上又该睡不着了。”

    又拉又扯,他才爬起来,然后梳洗穿衣服,看折子办正事。

    喜月端茶进来,然后说:“厚衣服都晒过了,娘娘来看看,都装哪只箱子合适?”

    我说:“这样的事你比我会办,还要我看什么。”

    我跟她出来,绕过廊下,到了穿堂那里,四下里没人,喜月脸上板板的说:“娘娘,奴婢大意了,还请娘娘恕罪。”

    我摇摇头:“那也不能怪你,人又多手又杂。那个怎么样?”

    喜月小声说:“不知道是谁那么黑心……外面绸布光鲜,里头黑匝污烂,不知道都是从哪个病灶头里翻出来的。小阿哥要是抱着玩,又要啃,难免就……”

    我站在那里,半天没说话。

    得,这算什么事儿?光在现代的时候,电视曝光黑心棉填充玩具被褥,想不到回到这时候,已经有人抢先玩儿起这手儿来了。看起来这倒不是现代人的创意,而是自古就有的把戏了!

    “娘娘。”

    “皇上刚才还摸了半天呢……喜福也沾了手,大家都当点心。”我说。

    “是,奴婢这就去找些祛瘴消秽的药物煮水,娘娘给皇上擦洗一下,料想无妨。喜福我让她注意些就是了。这个做东西的奴婢马上就去查……”

    “能查着?”

    “娘娘,奴婢不是夸口,一个人的针线一个样儿,六宫里头针线好的都能问出名姓来,何况外头针脚这么匀细,绣花也做的工整,一点也不难找。奴婢留着心,娘娘再吩咐一声……”

    我摇摇头:“先不要去查,我要仔细想一想。总之,这次的事算是长个教训,以后这些东西,你都要留神,别有下次就行了。”

    “是,”喜月比我还要恼火难过:“要有下次,奴婢自己就拴了脖子……”

    “行啦,犯不着说那样的话。做贼当然比防贼容易的多了,防一天容易,防十天,防一年……这可是花功夫的事情。”

    “奴婢一定加意小心。”

    “这件事,查还是要查的,不过也不要惊动人……”我觉得刚才在屋里出的汗,被穿堂里的风吹的都冷涔涔的,身上很不舒服。

    这种事情……清宫戏里多多啊,查来查去其实也查不出什么。可能的人太多了,玄烨是我的宝贝,却是别人的眼中钉,拦路石。除了太后,皇帝和我自己,有谁想让他好?

    这种事情不能再想,越想越觉得害怕。只觉得四周的高墙都要往中间倒下来,挤的人无路可退,无处可藏。

    “娘娘。”

    后头小太监没近前,先出声:“皇上找娘娘呢。”

    我回过头说:“这就过去。”

    喜月扶着我的手,慢慢走回去。

    她的手也凉,我的手也凉。走到了太阳底下,让烫热的日头烤着,也觉得暖不起来。

    静思六十一

    顺治找我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昨天新送来的贡墨被我收起来了,他突然想起要试试新墨好不好使。

    我把墨找出来,然后帮他研开。他的字写的不错,有些清瘦的秀朗,我的字可拿不出手。要是硬笔书法还能拼一下,毛笔字我写起来就是初学者的风范,总觉得那种忽硬忽软的感觉,能把字写成个字样就不错了,至于好看不好看,那是另外一回事。

    以前顺治还想培养情趣,我挺着肚子的时候他说要教我写字,然后他发现,我不是不会写字,也不是不会拿笔,就是写的字不好看,这件事很纯粹。那会儿我有身孕,他也不能让我去临贴练字,反正字不好看不代表文盲,比大多数后宫妃嫔还好多了。宫里满蒙妃嫔不少,识字的没几个。淑妃就一个汉字也不识,皇后也不比她好哪里去,也就是常用字认识个三五百。后来他也想开了,还会很坏心的嘲笑我的字是“远看成岭侧成峰,大小粗细各不同”。

    不过他有时候也会静静的看会儿佛经,看来野史传说他后来出家,大概也不是空|岤来风。

    我手腕上的翠色镯子轻轻的晃悠晃悠的动,他的目光一会儿就从纸上挪过来,又挪回去,再挪过来……

    “喂,你专心点啊。”

    他把笔一放,拦腰抱着我:“你在这儿我专心不起来。对了,刚才和你一样打扮的猫咪哪儿去了?”

    我岔开话题:“拿去洗啦。喂,又你呀我呀的,有失体统。”

    他无辜的说:“明明是你先没大没小。”

    我站起身:“好吧,万岁爷您请安心写字。”

    “你干嘛去?”

    “我去看看玄烨。”

    我进去的时候小胖子吃奶吃的一头是汗,有点昏昏欲睡的样子。

    我把他接过来抱着。小胖子也发现怀抱换了一个,脸贴在我胸口,脸蛋红扑扑的,一副健康宝宝样。

    “小猪——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你还会什么?”我用手把他的鼻子顶起来,类似猪鼻鼻状。

    他不满的推我的手,把脸朝我胸口挤。

    我抱着他,唱歌儿哄他睡觉。

    其实我的手在抖,但是除了怀里这个无忧无虑的小胖子,恐怕谁也不知道。

    我害怕,我怕我保护不了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一切,我怕我最终还是会落败。

    玄烨,你什么时候能长大,长的高高壮壮的,不用我担心呢?

    等玄烨睡着,我把他放回摇篮里,顺便让人把所有的玩偶抱枕都清出来趁天气好拆洗,一转眼却愣了下,再进屋看,果然顺治不在屋里。

    人呢?

    不会刚睡醒又去睡吧?

    刚才磨的一缸墨还搁在案头。

    我弯下腰,地下有半干的水迹,桌脚内侧不起眼的地方还有茶叶片和碎磁烂。

    “娘娘!”喜月有点慌神的进来:“那个……”

    我说:“你慢慢讲,不要急。”

    “那个不见了。”

    我呆了一下:“怎么会不见?你放在什么地方的?让谁拿走了吗?”

    “我放在后面侧厢的屋里,拿布盖着的,”喜月的牙齿好像在互相碰撞:“宫女说,是小术子进去找过东西……”

    小术子?

    那他师傅孙长圆知道不知道这件事了?

    一边宫女走过来,我一把扯住她:“皇上呢?”

    宫女脸色有些青白,神色不定的说:“皇上适才好像不知为什么事发了脾气,摔了茶盅,奴婢刚收拾下去,换了一盏茶过来……”

    糟。

    我紧赶着往外走了几步,可是庭院里空空,大门外也看不到人影。

    “娘娘,皇上难道……”喜月反而镇定下来:“皇上是明白人,娘娘不用担心皇上会误会。”

    “他当然不会误会!”他又不是猪脑子。

    可是,他上哪里去了?

    越急越想不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娘娘,”还是喜月比较理智,跑过去跟那边站班的太监问过,回来说:“皇上去慈宁宫了。”

    “啊,我也过去。”

    “娘娘。”喜月拉住我:“您起码得先换衣裳。”

    我低头看,胸口被小胖的口水和哺的奶水蹭的一团,的确不能就这样到慈宁宫去的。

    我又匆匆回屋里来拿衣服换。

    “要我说,娘娘不要去,这件事皇上和太后自然会有决断。”

    “决断个鬼啊……”我头疼。

    我当然想揪出来使坏的人是谁,针对玄烨这么小的孩子下手,不是心如蛇蝎也是丧心病狂了。可是哪有那么好揪?再说,这一查起来,牵涉就大了,几乎有罪没罪的人都会被卷进来成为无差别打击的对象。

    “就算找不到真正下手的,也可以震慑一下心里有鬼的那些人。”喜月说。

    我解扣子的手顿了一下:“可是,恐怕倒霉的也会包括我们永寿宫里的这些人……老鼠打不着,反而油瓶倒一地。”

    “娘娘,您心太软了!我们永寿宫也不是铜墙铁壁,您觉得今天这个东西是自己长了脚走进我们永寿宫的针钱房来的吗?”

    我气矮了些:“我知道……”

    “您是什么都知道,但是什么都不做。前些日子我们找那个粉末,胆战心惊的在自己身上试又在三阿哥身上试,可是娘娘,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再严实的篱笆也会有耗子钻进来,光是这样防备不是办法啊。”

    是啊,喜福说的也都是大实话,我也知道。

    但是,我能怎么办呢?如果告诉顺治或是去太后那里告状能解决这问题,我想我也会去做的。可是无数小说和影视的情节都摆在那里,这种事情无论最后有没有查出结果,肯定要误伤一大片,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却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记得金枝欲孽里,如妃的经典台词,后宫女人的生存就为了一个字:斗。

    除非已经被人斗垮了毫无价值,退出战场。否则只要你活着一天,你就要在这个没硝烟的战场里咬牙撑下去。

    我能做的到的只是积极防守,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去主动出击。

    我抬起手,看着自己保养的很白皙的两只手。

    我能做什么?我会做什么?我不过是几百年后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连学校里女孩子们暗地比美和办公室的简单人事都应付不来。我要怎么在这个后宫里保护我自己和我的孩子?更不要说去攻击……

    这样一双手会做什么?能做什么?

    “娘娘,娘娘,”喜月慢慢跪了下来:“是我不好,您别难过……都是奴婢无能……”

    我难过?

    我伸手抹抹脸,手上湿乎乎的。

    我哭什么呢?真没出息。

    哭能解决问题吗?哭能保护我儿子吗?哭能让别人不再对我们陷害下手吗?

    哭泣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不是喜月无能,是我无能。

    喜月也流泪,抱着我的腿。

    怎么办哪?我该怎么办?

    西照的太阳光投在高而深的红墙上,窗纸上映着一片有点腥红的光。

    一片宁静中,我好像听到隐隐的风雷声。

    其实,一定是错觉。太阳还在,只是……

    只是风雷,也许真的要来了。

    静思六十二

    果然我没有猜错。

    不管这东西是什么人做的,可是首先拿来开刀的,还是我的永寿宫。连喜月也被叫出去单独问话,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太后坐在中间,我站在一边,||乳|母抱着玄烨站在我身旁。

    顺治不在,大概在外面雷厉风行的亲自去抓可疑人犯去了。

    太后发话:“这……是第几回了?”

    我赶紧低头:“还是头一遭……”

    事情的性质上升到了太后这里就不一样了。以前我也中过一次毒,那属于后宫倾轧,毛毛雨寻常见。现在针对玄烨的这个猫事件,变成了谋害皇嗣——小胖子比我值钱。那会儿我主动息事宁人,太后和皇帝觉得我懂事。但这次明显不同,事情的性质变成了我在姑息养j……

    “你原打算怎么着?”

    我打算?我的打算是积极防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草木皆兵的大操大办啊……

    “原来我想着,留心查查针脚布料,看是谁下的手,再……”

    “等你查出什么来,黄花菜早凉了。”

    太后从来没跟我这么不客气的说过话,我跟灰孙子似的,连连点头称是。她说的当然有道理,有慢慢查的,线索可能早让人掐断了,有知情的说不定也会给灭口了。但是……

    的,我倒不怕别的,就怕她来一句,为了安全起见要把我儿子抱到她那儿去养,那我哭都没处哭去。以前……历史上的那个康熙有没有被这位铁腕太后抱去养过?好像……好像有过吧……

    脑子乱成一团,太后脸上像挂着一层寒霜,全身散发的气息明显是“生人勿近”的冷厉。

    到底侄女儿没有孙子亲,我拼命保护自己的儿子,到头儿来没有赏不说,还得在婆婆这里吃排头受训斥。

    外面那些已经被羁押起来的太监宫女,恐怕这会儿正一个个的挨审。我知道其中至少有一个,是把这个从外面带进来,或者就是偷偷做这个的人。但是现在是所有人都被牵连……

    我罚站罚的不安的时候,喜月大概是被审查完毕,已经脱了嫌疑,捧着茶盘进来奉茶。她的脸色如常,如果不是刚才她也被敬事房的人一起带出去,还真看不出她经历过什么事情。

    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这么好运了……

    太后并没有对我长篇大论,有许多话,即使她不说,我也都明白。眼下这种肃杀的气氛……本身也是一种生动的现场教学。

    可是,我真不希望……自己接触,明白这一切。

    玄烨睡的很香,||乳|母稳稳当当的抱着她,低眉垂眼一语不发。

    我还在一天天的适应这座后宫,虽然……适应的过程如此艰难。

    每多学会一件事,都要付出痛苦代价。有时候是我的,有时候……是别人的。就像这一次。

    天已经黑了下来,殿内点起了比平时多一倍的蜡烛,照得四下明晃晃的,如同白昼。

    进晚点的时候顺治也回来了,脸色铁青,身上带着一股压力。太后简单的问:“问出什么来了?”

    “还没有。”

    然后就是让人觉得压抑的沉默。太监和宫人鱼贯进来呈膳,摆好饭菜,如平常一样。只看饭桌,还真的不知道永寿宫现在正在经历什么事情。

    顺治说:“上酒。”

    宫女看一眼太后的脸色,然后很快端了壶酒来。太监试过尝过菜,顺治没动筷,先喝了两大杯酒。

    太后指点着宫女夹了菜摆在顺治面前的小碟子里:“皇上心里烦闷着,喝酒更上火,先吃两口菜。”又指挥着给他盛了一碗翡翠瑶柱汤,说是降火。

    我看太后其实和皇帝娘俩中和一下就好了。一个浑身冒火,一个眼睛都在往外射小冰刀,两个极端。只是苦了我和玄烨了,坐在他们下方,简直是冰火两重天的煎熬。玄烨醒了,他的果菜糊糊儿今天端不上来了,改吃蛋奶糊糊。小家伙儿不挑食,给一勺吃一勺,把一小碗儿给吃的干干净净的。其实我知道,这东西从厨房做出来肯定不止一小碗儿,其他的大概都在敬事房那些眼刀之下,进了做糊糊的人送糊糊的人的肚子,他们吃了没翻白眼吐白沫儿,这剩下的一小碗儿才进了小胖子的嘴。

    儿子,娘同情你,皇帝的儿子不好当,吃个东西也层层关卡……乖,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要知道外面一大群男男……呃,是太监和宫女都没吃没喝的在挨审,审不出来说不定就要隔离了再审外加大刑伺候,连你妈我都罚了半天的站——还是穿着花盆底鞋站的。你是最好命的一个,一觉睡醒了就吃……

    一顿饭我也不知道都往嘴里塞了什么,好在吃完了之后,太后不让顺治出去接着捣腾了,让他坐屋里等着敬事房的专业人员办完差呈报结果。我就夹在冰山和火焰山之间,把儿子接过来抱着,聊以自蔚。

    过了会儿敬事房来了一个太监,简单的汇报了一下工作情况。他的用词我学不上来,用我自己的话总结一下就是:他们改变了皇上刚才开门见山劈头就问的作战方针,改为迂回盘绕,并且鼓励大家检举揭发,经过苦干实干加硬干,有了成果。

    我对他的废话一点兴趣没有,我想听的就是这个成果。

    永寿宫里上上下下的人,就算名字不能全叫出来,脸儿起码我是全都熟悉的。究竟是谁呢?

    结果那个人报了三个人名字,前两个我不熟,没反应。后一个我差点以为自己幻听,当场就站了起来。

    “你说谁?”

    “娘娘的内殿正房宫女喜福。”

    怎么可能?

    “你们弄错了吧?肯定弄错了!”

    “娘娘……”那人又开始对我滔滔不绝长篇大论,我手一挥:“喜福不可能的,她就是个实心眼儿丫头……”

    “但那玩偶的料子却是她拿出去的。”

    “可是……”

    喜福把那料子拿出去,是不大对,那料子是怎么穿到那猫身上的,其中的关节肯定得问她。

    我一下子泄了气,坐了下来。怀里的儿子被我一惊一乍的,又醒过来了,嘟哝着小人国的语言,抓着我的扣子撒娇。

    我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儿,怀里抱的这个小家伙儿金贵无比,不说他的身份血统,那些和我都没关系,我也不关心。他是我心头的一块肉啊,我宁愿那些明枪暗箭全冲着我来,而不要对准他……

    顺治从旁边伸过手来,在小胖子背上笨拙的拍了两下,得亏是小胖子一睡着觉是雷打不醒,不然非让他拍嚎了不可。

    敬事房的人退了下去,我的话噎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我不能打包票说喜福没有任何问题,我也没办法忽视小胖子遇到的这样的严重危机。

    太后起身要走的时候,我赶忙拉着顺治:“敬事房动不动刑?啊,会不会抽皮鞭上烙钱还用竹签插手指甲?那个,你让他们……”

    顺治拍拍我的头,状如拍哈巴狗儿:“这些你就别管了。”

    静思六十三

    他的意思就是很可能会了?

    被最后一句话震慑,一夜我都没有合眼。一方面是在操心事态发展,一方面……我实在不愿意相信喜福会是,会是……

    以前清宫戏的镜头又开始在眼前晃,似乎敬事房不是衙门,刑应该是不会用的吧?顺治又跑哪儿去了?是回乾清宫了?去别的地方歇了?还是又跑去审人犯?

    这会儿有种很深刻的感觉——对皇家权威和残酷的体会。平时和他没大没小的时候经常忘记他是皇帝,他一句话上万个人头会落地。这件事如果他一定要严办,那么被牵连带起的肯定不止永寿宫这一处。

    喜月也没睡,夜里她还给我倒了两次茶。屋里屋外上夜的宫女嬷嬷我想……恐怕也难有几个睡能睡着,就算睡着,夜里恐怕也会做血淋淋的噩梦。宫里无声无息的消失一批人太简单了,而且,没有谁会来多问一句。前面一个太监头子吴良辅,六宫里谁不认识他?可是他消失了之后谁问起过他一句?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是死了残了,是活埋了还是填了井了。反正……皇宫的水井是多功能多用途——这点我绝不怀疑。那个垃圾焚化场也绝对不止烧烧垃圾——这点我也不怀疑。

    快天亮的时候我打了个盹,梦见永寿宫的大门紧锁着,墙比平时还要高,只能看见很窄的天,天还是黑的。一个人也没有,我慌着找玄烨,到处都是空的,黑的,什么也找不着。

    喜月把我摇醒的时候,我正哭哭啼啼的抱着枕头不撒手。

    “娘娘,娘娘!”

    我睁眼看看她,然后抱着她的脖子继续哭。醒过来也不比在噩梦情形好哪里去,顶多是没有那么黑而已。喜月劝我几句,然后不知道怎么着也跟我一起哭,大概她也积了一肚子的压力没地儿发泄。结果两个人互相哭湿了对方的肩膀,她先清醒,拿了手巾给我擦脸,我擤过鼻涕,做个深呼吸:“有消息没有?”

    喜月苦笑:“没有——门被看的很紧呢。和喜福睡一间屋的两个丫头也都被提走了。”

    啊,这叫什么事儿,弄得跟我做了什么坏事被关了似的。

    “玄烨呢?”

    “三阿哥还没醒呢。”

    “昨天……唉……”我抓抓头。没梳理的头发乱纷纷的披了一身,镜子里映出来的女人苍白又无神,加上乱发——跟个疯婆子似的。

    “给我梳的精神儿点吧。”

    “娘娘,太后昨天走时说,您这两天……多休息,请安先不用去的。”

    对噢,是说过,我倒忘了。

    “那也得梳头啊。”我又不是被监管的对象……这真是,皇宫的事儿没法说,也没道理讲。

    那件和猫一样的漂亮新衣裳,只穿在身上试了一次,以后也不会再拿出来穿了。衣服没有错,但是看到它,心里那个拧的疙瘩是不会解开了。

    宫墙内外都一如既往的安静——或许,比平常更安静一点。我们现在与外面算是隔绝了,没人进来也没人出去。不知道外面是不是又有什么风波,还是有什么人被牵连着了。早上就吃了两筷子东西,觉得胃里有东西?br /gt;

    静思第1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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