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证据
气氛压抑的众人皆凝神屏息。
只有沈衍知道此时的震怒是因为什么。
暗卫此事最为在行,连包括李嫔使用的东西被下毒都一清二楚,弹金丝攒花软枕中的芯子被混了轻微的桂枝和夹竹桃粉末,不会让人滑胎,包括新送去的妆台漆中有夜来香的花汁,气味容易使怀孕的人气喘失眠,从而影响胎儿的发育。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药物分量,他倒是要看看,在他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的人究竟是谁?
不一会儿李玉就带着人匆匆过来了,行了礼后道:“圣上且看,这是从太监王贵全那里搜过来的东西。”
李玉手里的是一个药方,是被加重了剂量的药方还有江如穆的一个玉佩。
沈衍一震,大脑有一刹那的空白,谁知而来的就是暴怒,一点一点针扎一样在脑子里汇聚成惊怒。
王贵全,是紫台宫的人。
关清秋一直在旁边听着,万万想不到这桩李嫔滑胎的事情千回百转竟然查到了自己头上,当即冷汗就出来了。
立马跪下对沈衍道:“圣上明察,王贵全的确是我宫里的人,但是臣妾近身的事都是小钟子负责的,王通的作为所为臣妾一概不知。”
“你不知,人是你宫里的,关清秋,你好毒的心!”李嫔这时得知杀害孩子的人就在眼前,哪里还坐得住,人已经冲了出去狠狠朝关清秋身上打了过去,狠狠一拳便打在了关清秋身上,激怒之下毫无章法,只想着把眼前的女人给那孩子陪葬!
她还要再打,被李玉一把拦住了,连声道:“您息怒,您息怒啊!”
李嫔哪里听得了李玉的话,搡了一把就要继续上前,形同疯了一般。
沈衍看闹的不像话了,一脚踢飞了面前的紫檀圆凳。
“砰!”
凳子摔到了角落的缠枝牡丹翠叶熏炉,只听得哗啦一声巨响,李嫔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沈衍猛然一声怒喝:“够了!”
整个内室都安静了下来,李嫔在原地不停的喘着气,一双眼睛还在怨愤的盯着关清秋。
皇后也面露不满,冷冷道:“有什么本宫和圣上自会为你做主,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样放肆。”
李嫔听得皇后这样斥责,涨红了脸福了一礼:“臣妾失礼了。”
皇后看她这样才对沈衍道:“一切请圣上做主。”
沈衍如电的目光看着关清秋一会儿后缓缓收回:“现在定论为时尚早,人虽然是紫台宫的,也不能说明就是上官美人做的。”
“王贵全呢?”
“人已经在殿外等着了。”李玉说的时候已有太监把人带进来了。
王贵全进来就跪在地上朝着关清秋道:“小主恕罪啊!奴才不是存心的,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却不敢不说了。”
关清秋避开王贵全想抓着衣摆的手,冷眼看着这奴才要说出什么好话。
“奴才自从到了紫台宫做事勤勤恳恳,没有一日疏忽过,您怜惜奴才家中负债累累,经常接济奴才,奴才心里真是对您感激涕零,想着来势要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小主的大恩大德。可是……”
王贵全两条眉毛都皱了起来,垮着脸道:“万万没想到小主是为了要奴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啊,奴才虽然是下等人,也不是那种心肠歹毒之人,您拿着恩情要挟奴才,又是奴才的主子,奴才不敢不从,可做这些事的时候心里并不好受。从第一次奴才就寝食难安,做梦都是鬼魂,奴才实在是过怕了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今天将您说出来也是不得已,您不要怪奴才啊。”
关清秋气得血气上涌,握住了手里的死死忍住了没有失态,时间仿佛被一点点拉长,空气中有根无声的弦在慢慢绷紧——
耳边的坠珍珠流苏金玉步摇簪隔着乌色的鬓发中触碰到头上,清寒无比。
旁边的声音还在继续着:“李嫔娘娘与您不睦已久,经常私下里说您的不是,您虽然嘴上不与李嫔娘娘争执,心里却早就记恨上了,连带着不喜欢李嫔的孩子。李嫔怀孕之后圣上去钟粹宫多了,您就坐不住了,经常想着李嫔生了孩子会如何独得恩宠,就要先下手为强除了那孩子。”
“您要奴才盯着太医院寻着哪位太医的错处威胁他们,奴才这才找到了江如穆太医。奴才自知罪该万死,但求圣上绕过家中妹妹和老母。”说着碰头不止,在坚硬的金砖上都磕出了血。
佳贵妃看了道:“唉,想不到上官美人美是美,心肠却在心里藏着,轻易不让人看见。圣上向来仁慈,想来不会殃及你家中的。”
内殿中李嫔眼神怨恨,其余人要么像佳贵妃一样幸灾乐祸,要么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样的气氛下一切都无比清晰,夕阳西下,照的内室的画屏朱窗都蒙上了一层金色的纱,然而这样的颜色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暖色,反而冰凉的夏天阴森的深井一样寒凉,如坠深渊的恐惧就笼罩在殿中。
关清秋手剧烈的跳动了一下,心里仿佛有火在烧,做的这么周全,从五石散之事一直牵连到后宫女子滑胎,一记连着一记,仿佛抽丝剥茧一般顺利,事发的又如此突然,不给她任何一点反应的时间。
冷静,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冷静。
她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压抑住几乎沸腾的怒火。
关清秋冷眼看了一圈人,只感觉个个都有可能是幕后黑手,对佳贵妃的话道:“宫里这么多嫔妃,我的心肠贵妃又知道几分。”
佳贵妃伸着手道:“你——”
沈衍不耐烦的看了一眼过去,佳贵妃冷笑的看着关清秋,却是没说话了。
沈衍道:“一人供词不可信,把江如穆也带上来。”
一会儿江如穆就被带上来了,沈衍抬头看了眼皇后。
皇后知道是要让自己审的意思了,于是对江如穆道:“是谁指使你往李嫔的安胎药里添加药量的?”
江如穆衣服脏污,往日的从容荡然无存,跪在地上连连叩头道:“罪臣不敢,罪臣不敢啊!”
皇后冷冷道:“做都做了有什么不敢的,这张方子可是从你那里搜出来的,字迹都是你的,铁证如山,你还想抵赖吗?”说到后来,声音慢慢变得低沉,尾音都带上了一丝森寒。
药方被皇后摔在江如穆身上,江如穆一看脸色大变,顿时惨白着一张脸叩头不止:“圣上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啊!”
“还不从实说来!”皇后喝了一句,后又放低了声音:“否则慎刑司什么手段你总是领教过的吧。”
不知道江如穆在慎刑司到底经历了什么,此时听到这几个字竟然吓得一抖,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惶的左看右看,像是经历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事情。
众人也感觉到幽幽的寒气从四肢百骸升上来,看江如穆的神情仿佛下一秒就会出现什么一样。
江如穆抖着身体将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当日罪臣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晚,四下里无人我就拿出五石散准备服食,哪想到紫台宫的王贵全突然进来了。罪臣当时吓得六神无主,只能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了,王贵全要罪臣想出一个方子让李嫔娘娘的胎……不知不觉的没了。”
沈衍冷冷问:“上官氏,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不信我。
关清秋跪在地上很久,酸疼针扎一样泛起腿上,但是和沈衍的话比起来都无足轻重,她以为自己对沈衍是无情的,不过是为了在宫中立足的逢场作戏罢了。
但是当沈衍的称呼变了时,却有种酸麻的感觉从血管里涌动出来,和前世相似的无力感再次袭来,关清秋一颗心沉了下去,整个人都有些失控,眼睛酸涩难耐,几乎要流出眼泪来,但是有一股气强撑着她死死忍住,冷静道:“臣妾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沈衍冰冷道:“这倒是奇了,你不知道他们,他们可是知道你。”
关清秋对他有些失望,哑声道:“人证物证都可以编造,但是没有做的事情臣妾不会认下。”
沈衍漠然道:“朕也不愿意相信,可是这么多证据朕也无可奈何。”他话音转厉道:“上官美人,着降为才人,从今天开始禁足于紫台宫。”
关清秋跪在地上低着头再没有反应,模糊视线的水汽渐渐被蒸干。
没什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
前世那样的苦都受过,这又算得了什么。
她看着沈衍笑了笑,自嘲一闪而逝。
沈衍蹲下来用两根手指捏住了关清秋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
关清秋只当沈衍还要说什么伤人的话,一声不吭的看着他,现在沈衍哪怕说出再多的话自己也绝不会感到一丝的伤心。
他们两个一个跪着一个蹲着,满宫里的人都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听得沈衍声音凌厉愤怒:“蛇蝎心肠,朕宫里怎能容下你这样的人!来人,把她带回自己宫里再不许出门。”
关清秋沉默的被人带了出去,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别人只当她是绝望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