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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禁足

      李嫔等人并不甘心,一个谋害皇嗣的罪名竟然只是降为才人,连紫台宫都让她住着。

    几人坐在一起喝茶时说到这个。

    李嫔把手中的青瓷盖碗重重放到了桌上,溅出的茶水弄湿了桌上的软绒福字珊瑚桌布,留下了一滴深色的茶渍,佳贵妃有些嫌弃,不悦道:“你在这里发火给谁看?”

    李嫔悻悻的看着身上的暗红缕金提花缎面交领长袄,半晌才道:“嫔妾除了发发火,又能怎么样?那位还好好的在紫台宫呢……”说着说着眼睛里就有厉色浮现出来。

    佳贵妃不留痕迹的垂了眼睛道:“是啊。”

    淑昭容看着李嫔的情状安慰道:“娘娘也不要太生气了,上官氏虽然没关进冷宫也差不多了,圣上一次也没问过呢。想来是忘了这个人了。”

    佳贵妃轻嗤了一声,并不搭话。

    淑昭容得了个没趣,正借着喝茶掩饰尴尬的时候,宫里的欣芮过来了,说着宫里有事,李嫔顺势告辞了。

    “出什么事了?”

    欣芮四下看了看,低声凑到她旁边说了些什么,一向娇蛮的李嫔面色大变,失声道:“什么?”

    “主子快想想办法吧,府里都急死了。”

    李嫔名为李慎,父亲就是定远将军曹嘉的副将李镇洪。

    李嫔又惊又怒,紧紧掐着手里的珊瑚手钏:“我早就警告过他们,平日里就知道敷衍我,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一个个到这种时候就想起我来了。”

    欣芮紧张的看着四周,苦着脸道:“主子小声些吧,万一给人听了去可如何是好啊。”

    李嫔胸口微微起伏,水葱似的指甲随手掐断了一株芭蕉叶子,绿色的汁水在指甲上留下了痕迹,她拿绢子狠狠擦了几下,可见是气得很了,不过她毕竟在宫里时间久了,一会儿就冷静下来了,坚定道:“咱们去找皇后,她肯定会有办法的。”

    两人直接去了皇后的乾清宫,大宫女明画看到李嫔两眼含泪当下就是一惊:“小主这是怎么了?”

    李嫔还没说话眼泪已经快掉下来了,哽咽道:“劳烦姑姑通禀一声,我有要事要找皇后娘娘。”

    皇后午睡刚起就听得外面有说话声,靠在一个软枕上问旁边的宫女道:“外面怎么了?”

    明画刚好从牡丹屏风后进来了,福了一礼道:“外面李嫔哭着求见,像是出了什么事。”

    “让她进来吧。”

    李嫔进来的时候梨花带雨,见了皇后就跪下了:“皇后娘娘救救嫔妾吧。”说完眼泪又要往下掉。

    皇后有些奇怪,李嫔可不是个软弱的人,更没哭哭啼啼过,就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是。”欣芮便把事情说了,虽然捡了好听的词来形容,但是皇后是虎门将女,自小就是沉浸在这些事中长大的,现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震怒之下重重拍上了青玉案几上:“什么?!”

    她不禁怒道:“你李家好大的胆子,这样的事情都敢做?”

    贪贿腐败就是圣上登基以来治的最严的,李嫔母家做出这种事就是犯了圣上的忌讳了,更何况李嫔的兄长身为官员竟然如此声色犬马,不仅嫖娼,还敢贩卖私盐,丝毫不顾忌朝廷的颜面,简直荒唐!

    李嫔强忍了眼泪,泪珠子还在眼眶里打转:“皇后娘娘恕罪,嫔妾也是刚知道不久,又急又气,但是他们毕竟是嫔妾的母家,嫔妾也是没办法了才来找皇后娘娘啊。”

    皇后看她这样怒气也发不出来了,半晌才冷冷道:“今年事情本来就格外多,圣上都焦头烂额的很,这个点上发生这种事,本宫想帮你也是有心无力。”

    李嫔看皇后这样知道有寰转的余地,立马道:“这件事自会有人担住,我母家最多摊上了管教不严的罪名罢了,皇后娘娘只要美言几句就好,嫔妾感激不尽。”

    皇后深深的看了李嫔一眼,半晌才道:“话,本宫会说,但是你也要知道,我能保你,也能让你母家顷刻间倾覆。”

    李嫔被皇后凛冽的目光看的一震:“多谢皇后娘娘,嫔妾以后一定为娘娘马首是瞻。”

    …………

    永夜宫,

    佳贵妃用粉彩描金五福捧寿盘捧了一小盘皇妃贡柑过来,看着沈衍在把玩着玉佩也不打扰,轻轻放下盘子,剥了一个橘子过去,沈衍张口吃了。

    皇妃贡柑融合了橙类的外形柑桔细嫩的肉质,又以其果色金黄,皮薄光滑,肉质脆嫩为佳,佳贵妃又剥得干净,连橘瓣上的都干干净净的,一点白丝都看不见,吃着更加清甜可口,香蜜浓郁。

    沈衍把手中玉佩放到榻上,朝她微微一笑:“坐吧。”

    佳贵妃转头娇媚一笑,眼中似有秋波轻摇,连秋日的时光都婉转了起来,头上的白银卷须红宝石簪亦在这样的笑容下之失色,她顺势坐到了沈衍旁边,挽住了沈衍的胳膊说了些话,沈衍亦神色温和,连说话都带了柔和,殿内的鎏金异兽纹铜炉中燃着甜腻的百和香,轻软的风吹过,就像春日一般。

    她觑着沈衍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有件事臣妾不知道该问不该问?”

    沈衍看着她,脸上的神色未变,只道:“你问?”

    佳贵妃在心内咬了咬牙道:“紫台宫的上官氏不知道圣上打算如何处置啊?”

    沈衍脸上的笑意微微淡了下去:“怎么问起她了。”

    佳贵妃小心瞧着沈衍,只见沈衍脸色平静,不像高兴却也没有什么不虞,一时到不知道怎么办了,想了想道:“上官氏罪名是谋害皇嗣,又惹的宫中人心惶惶,现在只是幽居与紫台宫,臣妾倒是没什么,只是听说李嫔有些伤心。”

    沈衍抬眼了一眼过去:“她孩子没了自然伤心,你不是一向和她交好吗?”

    佳贵妃娇声道:“哪里就称得上交好了,只是平时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是吗?”

    佳贵妃听得沈衍声音有些戏谑,脸上也带上了似笑非笑,外面的日光照在面如冠玉的脸上,普通的杭绸素面夹袍都多了几分光韵,端的是一派潇洒风流。

    饶是佳贵妃脸上也泛起了红晕,早已忘记自己要问的是什么了。

    沈衍轻轻一笑,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的葵花形黑漆盒子,上面镶了莲花状的螺钿,道:“看朕给你带了什么?”

    沈衍的声音一向是淡淡的,只不过因为和煦的脸才显得温和,仔细听其实冰凉而疏离,此时带的一丝柔和就显得清润而亲和。

    佳贵妃又惊又喜,赏赐是寻常事,但是向沈衍这样亲手送东西却不知道是多久之前了。

    加之沈衍的态度温柔,一时间空气都变的缓慢起来,仿佛心里被羽毛不轻不重的撩了下,百和香静静的蔓延开来,熏得人手脚发软,顿时心跳的声音格外明显,佳贵妃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里面是色泽极为干净碧绿的翡翠玉箫。

    她在王府时经常吹一曲《平沙落雁》,没想到沈衍一直记得。

    沈衍低声道:“喜欢吗?”

    佳贵妃只觉得那声音像一条流淌的小河一样,醇厚而悠远,不由自主道:“臣妾喜欢。”

    沈衍含了一抹轻轻的笑意:“喜欢就好。”

    “圣上……”

    佳贵妃轻轻娇嗔了一声,整个人柔若无骨的依偎在了沈衍怀中。

    沈衍搂着她,目光却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

    不知道上官容现在怎么样了。

    紫台宫是否一切如常,内务府的人有没有拜高踩低。

    她有没有受委屈。

    其实他最喜欢上官容那双眼睛。

    想到这里,不知怎的,脑子里浮现出另外一双眼睛,样子不相同,但是神似。

    六年前,他还没登基的时候,和沈裕曾经去过一次庙会,两人禁不住皇叔的怂恿,戴了面具互相穿梭在人群里面。

    庙会人群攒动,往来不止。

    照日楼头,粉脂红妆,百里绿堤,和风万里,隐隐约约显出画栋雕梁,香阁排云。

    一位年轻小姐站在路上,她应该家室不错,身上的衣服看似简单,却是贵重的苏绣月华锦衫,是只有高门大院里才穿的起的。

    她仿佛和人走散了,轻轻望着路边,额边的一缕碎发已经被雨水打湿了。

    来不及多想,手中的纸伞已经打在了人头上:“你的随从呢?”

    “……”女子有一瞬间的茫然,沈衍头上戴了个青面獠牙的面具,声音却很年轻,少年特有的清朗。

    沈衍望着她道:“这位姑娘,你没有同伴吗?”

    女子这才反应过来:“人太多,他们走散了。”

    “不知姑娘家住何方,需要在下送你回去吗?”

    “……不了。”女子不好意思道:“我就在这里等他们就行了。”

    沈衍听了没说话,却一直没离开,油纸伞一直挡着两人头上的细雨。

    这时候几个仆人装扮的人朝这里过来,女子眼睛一亮,声音有些雀跃:“他们来了。”

    沈衍礼貌的颔首,把人送到伞下就离开了。

    “等等!”女子突然叫住他:“谢谢你!”

    女子转身就离开了,他却没有忘记,雨色蒙蒙中,一双眼睛格外清晰,仿佛夺取了所有的色彩。

    后来他一直没有打听到女子的消息,问了沈裕也没有结果,几年之后突然在上官容的脸上看到了相似的眼神,惊鸿一瞥。

    也许……这就是缘分吧。

    沈衍眼睫轻颤,手不自觉的握了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