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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山神案(十二)

      吕方现在十分忐忑。

    昨天绥远王府忽然来了人,说是裴夏在沛陵县受了伤,刚巧有王府的人在那边探亲,就顺路把人接到王府养伤去了,等过几天伤好了再送她回来。

    刑狱司上下一脸懵逼,这是个什么情况?裴夏不是去老树村秘密查案吗,怎么会跟绥远王府的人碰上?

    这里面问题大了去了!

    绥远王受封来到邱州,心腹都是自己从京城带来的,能有几个人在这地方有亲可探?不是绥远王的心腹,那就是王府的一个随便什么下人了。一个随便什么下人去探亲,就能认出裴夏,那岂不是说明王府上下所有人都认识裴夏?!

    要不然就是来人说了谎,王府的人不是刚巧在沛陵县遇到的裴夏,根本就是跟裴夏一起去的。这就更有问题了!堂堂一个王爷竟会借人手给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刑狱司小知事!

    再联想到之前府衙那边有传言说裴夏就是绥远王推荐来的……

    吕方擦了一把汗,仔细回忆了下自己有没有得罪过这姑娘。当初以为最多不过是裴夏破了案,绥远王见她本事不错,跟王知府随口提了句,现在看来恐怕两人的关系不简单呢!

    送走了绥远王府的人,现在问题来了。裴夏受了伤,刑狱司上上下下一干人作为同僚,怎么能不闻不问呢?当然,大家一起涌去王府也不像话,要派出一个人代表大家去表达一下关心。

    曹大人装模作样的咳嗽了几声,说上次整理出来的案子有几个有疑点的地方他决定亲自去下面县里走一趟,孔先连忙说他上次去刘武那个舅舅家,觉得他家里有人没说实话,这两日打算再去几趟,务必弄清真相。

    两人溜得飞快,等吕方反应过来,就只剩他和刑狱司一干差役大眼瞪小眼。

    总不能派一个差役去吧!且不说裴夏会怎么想,让绥远王误会刑狱司是轻视他可就麻烦了。

    没法,吕方只好自己硬着头皮备了点薄礼上绥远王府,原以为最多是位管家接待他一下,没想到绥远王竟亲自在前厅见了他,还问了问他们刑狱司最近的情况。

    自杜骁下狱后,邱州刑狱司余下的这几个人都是些认真埋头干活的,向来不会钻营人脉,因此也没有其他官员那些弯弯绕绕的心肠。在吕方眼里王爷就是王爷,哪想过还有什么受不受皇帝陛下宠爱的问题。

    眼下这位王爷不知为何偏要拉着自己问东问西,吕方揣着一百二十分的小心应付着,心里对裴夏跟这位王爷到底是什么关系简直好奇到了极点。

    好在这位王爷似乎只是问问而已,并没有为难他,与他稍坐了片刻便叫管家带他去见裴夏了。

    “所以你怎么会碰见王府的人?”屋里,吕方问道。其实他更想问裴夏跟绥远王的关系,但管家和裴夏屋里的那个小姑娘就站在门外看着他们,让吕方有种时刻被监视着的感觉,因此没敢直接问出来。

    “恰巧罢了。”裴夏含糊道,毕竟慕长安离开封地是机密,她不能把真相说出来。

    听裴夏说的这么模糊,吕方越发认为其中有猫腻!

    吕方不好问,裴夏知道他误会了,但这事没法解释,只会越描越黑,两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企图用眼神交流,然而裴夏和吕方并没有这方面的默契,对视了半天也没得出个结果来。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裴夏心累地摆了下手:“不说这个了,我在老树村有重大发现。”

    说起案情,吕方就自在多了,他认真听裴夏讲述她的调查情况,越听越惊心。

    “这些人也太丧心病狂了吧,一整个村的人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救救那对母子。”

    裴夏也很是愤慨:“可恨按律法这些人不会全都遭受责罚,明明他们也都是帮凶!云笙的案子得尽快通知沛陵知县,我装神弄鬼唬了那个叫阿梅的妇人一把,我担心她把这事说给别人,万一有人起了疑心去查看云笙的坟会看出端倪来。”

    “我知道,回去我就去找曹大人。”

    “还有一件事。”裴夏皱眉,“我在山上一共发现了七具尸骨,木屋里的一具是逃犯范洗的,在屋外面有一个坑,坑里六具尸骨,全是十多岁的少年的。”那个坑原本应该是用木板盖上的,上面有些泥土伪装,天长日久,泥土越来越厚,杂草也长出来了不少,要不是裴夏出去追人一脚踩下去,可能还不那么容易被发现。

    吕方听到发现了逃犯范洗的尸骨还愣了片刻。他是本地人,当年范洗从狱中逃脱的事闹得人心惶惶,有小孩的人家都告诫自家孩子不要乱跑,以免让范洗抓去吃了。他当年才六七岁,被家里人念叨过好几次,只是后来一直没有范洗的音讯,也没听说过谁家孩子再出事,大家渐渐忘了这事。现在突然听裴夏提起,他还一时没反应过来,在脑中搜索了片刻才回忆起这么个人来。

    因着分了神,吕方一时没注意到裴夏的后半句话,过了好一会才突然回过味来:“怎么是六具?沛陵县案卷记载村民报过六起失踪,再加上云笙的那个儿子,应该是七具才对啊!”

    “就是这个问题了,我怀疑云笙那个儿子根本没死。”

    如果云笙那个儿子没死,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他当年很有可能是被范洗掳走的,但不知什么原因范洗并没有杀他,反而把他一直留在身边,直到范洗死了他才离开。

    因为在那片山林里住了多年,所以裴夏他们遇到的那个人才会那么熟悉那里的地形,即便在浓雾中也能来去自如。而且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那个人会去给云笙上坟,甚至杀刘武的动机也有了。

    “你看见那人的样子了么?”吕方问。

    裴夏摇头。那人用布蒙着面,一见可能打不过她,掉头就跑。裴夏不敢深追,此人如此熟悉这片地方,而卫九又中毒昏迷,如果追出去被他借着雾气和地形甩掉了,那人很有可能会回来杀了卫九。

    “我没有看到他的样子,但是我刺伤了他的胳膊……而且那人跑步的姿势很奇怪,好像右腿有残疾。”裴夏回忆了一下之前他们跟踪那人时听见过的脚步声,肯定道:“对,要么是近期受过伤,要么就是有残疾。”

    “你知道这最多只能用来查找嫌犯,不能用作指控他的证据。”吕方叹气,就差那么一点,要是能当场抓到人可就省事多了。

    裴夏也清楚这一点,回想起来确实很可惜,然而重来一次她还是不会跟着追太远,人跑了再找就是了,她不能拿卫九的性命冒险。

    “那人既然这些年也没去找过老树村的人麻烦,没道理突然又去杀人,何况还是早就不在老树村了的刘武。很有可能是刘武死前遇见了他,可以顺着这条线索查一查。”

    “知道了。”吕方起身,“尸骨我先带回去,你说的这些线索我回去吩咐咱们的弟兄还有赵捕头那边的人都帮忙留意着。”

    “我跟你一起去!”裴夏说着就要站起来。

    “别了祖宗!”吕方连忙把人按下去,“你好好养伤,养好了再回来。”

    “我已经没事了啊。”裴夏烧已经退了,就是扭伤的脚还有点痛,只要不一直走动也不太碍事。

    “饶了我吧。”吕方想说刚才绥远王拉着他好一番问话,虽然没有明说,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他很看重裴夏,让他们别把人累太狠,他要是这会就把裴夏拉回去干活,那绥远王还不得劈死他。顾忌着门口的两尊大佛,吕方这番腹诽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是那张苦瓜脸已经足够裴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肯定是慕长安说了什么!裴夏心中气恼,愤愤地坐下来,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怎么了?慕长安肯替自己出面说话,这不是说明他对自己更加信任了么,这是好事啊……

    裴夏深深地反省了下自己,感觉自己今天简直像中了邪,老跟慕长安较什么劲,他慕长安那么幼稚她也要跟着幼稚吗?都怪慕长安!呸,怎么又是他,一定是跟芸儿呆久了,受小姑娘感染的缘故。

    没必要让吕方为难,裴夏没再跟吕方提要一起走的事,只叮嘱道:“当时时间紧急,我没来得及细分那些尸骨,只大致分开包裹了起来,你带回去以后还要再仔细分拣拼凑一下。”

    “行了我知道。”吕方犹豫了那么一小会,想了想七具尸骨!整整七具呢!光是想想那验尸的麻烦程度眼泪就要流下来,绥远王什么的也要稍微往后靠一靠了。他苦着脸低声乞求裴夏:“你病好了可得早点回来啊,孔先那个不靠谱的就会压榨我,整个刑狱司上下我可就指着你能帮我点忙了……”

    “是——我这不是现在就想走吗?”裴夏无奈。

    “现在还是别了。”吕方挥了挥手,跟着管家去取尸骨,只留下一个萧瑟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