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山神案(十三)
慕长安是想端一下架子等裴夏主动来找他的,谁知这一等居然就等来管家和芸儿来说人已经走了。
“什么?”慕长安不可思议道,“她就这样走了?你们也没拦着她?”
管家莫名其妙:“不是殿下您说的裴姑娘只要不是去书房,别的地方想去哪都不用拦着吗?”
高亦成对管家投去同情的一瞥,他今天也这样莫名其妙过一回。
管家看慕长安的脸色,揣摩了下他的心思,试探着问:“那要不然我这就去把裴姑娘请回来?”
“算了。”那丫头大概是真的在急案子,何必跟呆子一般见识。慕长安一面怄气,一面又觉得有点高兴。揣着玲珑心思小心谨慎地应对他的裴夏固然有趣,这样直率一点的裴夏却更鲜活。
这大概是有病,还病得不轻。最近还是太放松了,作为一个王爷,要有王爷的样子,怎么能一直跟手下胡闹呢。
慕长安检讨完了自己,自觉已经调整好心态了,于是继续又问:“她走前都干了些什么?可有交代什么话?”
“裴姑娘走前去探望了卫九。”管家回话。
去探望卫九都不来感谢一下她的救命恩人,可是越长大越有出息了。
慕长安维持住了面上的平静,假装并不在意,然后他看见了芸儿背在身后的手。
“你手里拿的什么?”
“裴姐姐给我编的蛐蛐儿!她说得空了再来拜访殿下。”芸儿献宝一样的拿出一只草编的蛐蛐儿。
不光去看了卫九,还给芸儿编了蛐蛐儿!对他就只留了一句话,还不来亲自和他说!
慕长安深吸一口气,强行抢走了芸儿的蛐蛐儿。芸儿楞了一下,“哇”地一声哭出来,院子里几人登时乱成一团,慕长安这下心里才舒畅了,几年了从来没这样舒畅过。反正天高皇帝远,又是在自己府上没外人知道,此时不由着性子胡来还等什么时候?
裴夏并不知道她刚刚给绥远王府制造了一起小混乱,她本来是想要跟慕长安当面道谢的,但听管家说殿下回来以后惦记着她和卫九的病情,一直没好好休息,这会正补觉呢,要是有事的话他就去叫醒殿下。
裴夏想了想慕长安那个虚弱的身子,说真的挺感动的。慕长安身子不好,按卫九的说法,到了冷的地方会更难受,就这样他还亲自去深山里找她,又亲自把她背回来。她这会不过是来告个辞,没多要紧的事,何必扰人呢,至于感谢一事可以改日再专程来拜访。
裴夏跟管家交代好这些,自觉礼数上也过得去,便离开了。毕竟她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管家不拦她,说明人家王爷都没有特地交代过要留她,她要是非得赖着见上王爷一面才肯走,那才是失礼呢。
裴夏这番想法是没什么问题,错就错在她不知道自己身份已经暴露,错估了自己在慕长安心中的分量,更想不到那个心思深沉的绥远王能幼稚到这种程度,连小孩子的东西也抢。
回到刑狱司,大家正忙成一团,一干差役正忙着将骸骨洗净,吕方则在一旁将洗净的骸骨放在席子上拼凑起来,用麻绳穿好。还好裴夏当时挖骸骨的时候将几具骸骨分开包裹了,虽没有那么仔细,但基本是对的。要是胡乱裹在一起,光把几具骸骨分辨开就够头疼好一阵子的。
“你怎么就回来了?不是说让你再休息几天吗?”看见裴夏回来,吕方吃惊地问道。
“没什么大碍了,崴了脚又不是断了手瞎了眼,不影响做事。”裴夏上前给吕方搭把手。
是她自己回来的,这绥远王总不能怪我了吧!吕方确实有够忙的,也不跟裴夏多客气,让人给裴夏搬了把椅子来坐着,跟他一起干活。
除了范洗那具骸骨完整点,其余坑中的骸骨不知道是不是一具具扔下去,后面的砸断了前面的缘故,再加上裴夏跌进坑里踩了一脚,有些部分碎的厉害。两人拼凑了一夜,后面孔先回来了也帮着一起拼,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把七具骸骨全拼凑好。
刑狱司后面的院子里有一个长五尺,宽三尺,深二尺的地窖,是专门挖来用作蒸骨验伤的。差役们先将里面堆放好柴碳,把地窖烧红后撤掉火,再用二升好酒,五升酸醋泼洒进地窖,趁着热气蒸腾把骸骨抬进去,用席子遮盖上。
这法子裴夏以前也用过,不过没有这样现成的地窖,都是当场挖的坑,比这个粗糙很多。
等蒸骨的时候,吕方一拍额头,对裴夏说道:“曹大人已经写信给沛陵知县和陔州刑狱司了,你把你那日在村里所见的详情写一份口供,回头我让人再送过去。”
裴夏写好了口供又等了一个时辰,地窖冷却,差役将地窖里的那具骸骨抬出来。裴夏从屋子里拿出一柄红油伞,迎着太阳撑开,照见几乎全身的骨头都有大片血荫。
裴夏验过这么多尸,验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还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这是……”裴夏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是把人活剐了啊……”吕方喃喃道。
虽然在场的几人都听说过范洗的传闻,但那时候毕竟还小,也没亲眼见过周围的孩子出事,可怕当然会觉得可怕,却不会像现在这样触目惊心。
此时已过到申时,来不及蒸第二具骸骨,但是凭这一具已经可想而知,接下来那五具少年的骸骨应该情况都差不多。
大家心情都很沉重。虽说那些村民是很可恨,可是一码归一码,这不是范洗就能如此残忍的理由。
“这么罪大恶极的人还没让他自己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就死了……”孔先很是不平。
范洗那具骸骨发黑,明显是中毒死的,当然死前还有没有发生过其他事也要等到蒸完骨验完才知道。不过裴夏根据当时发现范洗骸骨地方的周围环境来看不像是被活剐过的,整个屋子里都看不到血迹。
当天晚上,曹炎章也处理完了手上的案件赶了回来,他听完裴夏汇报的在沛陵的调查结果,只安排吕方一人负责继续验骨,其余人全派出去寻找裴夏在山里遇见的那个神秘人。
大家晚上囫囵睡了个觉,一早就各自出发寻人去了。
刘武自搬来刘家村以后,据孔先的调查再没离开过邱州,也就是说那个神秘人当时应该也在邱州才对。当然这一切得建立在裴夏的推测没错的情况下,如果那个神秘人跟刘武的死没有关系,那么这件案子就得重新再梳理。
别说整个邱州,就光一个邱州城就有十多万人,哪怕孔先已经查出了刘武死前的去向,这找起人来依旧是大海捞针。
三天过去了,一点进展都没有,案子陷入了死胡同。
也许那人就是在路边看了刘武一眼,刘武自己都没发现他;也许那人根本不在邱州生活,只是往来路过,也没什么人认识他;也许杀了刘武的人根本就不是云笙的儿子……
裴夏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沮丧,甚至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这日,裴夏刚要出门,外面忽然有人敲门。
“卫九!”看见门外的人,裴夏有些惊喜。那日她从绥远王府离开的时候卫九还在昏迷中,大夫说没有危险了,但到底还没醒,眼下这人已经活蹦乱跳了,看气色恢复得不错。
“你怎么来了?”裴夏把卫九让进门,只见卫九后面还跟着芸儿。
“裴姐姐!”没有慕长安在跟前,芸儿大胆多了,扑上来抱住了裴夏。
“芸丫头天天在府上吵着说想见你。殿下说我恢复好了,也该跟你说一声,免得你挂心,就让我俩一起来了。”卫九把芸儿从裴夏身上扒下来放到凳子上。
“我给裴姐姐带了我最喜欢吃的桂花糕!裴姐姐你能不能再给我编一个蛐蛐儿?”芸儿期待地看着裴夏。
“我这没有能编蛐蛐儿的草,上次不是给你编了一个吗?”这才过了几天,应该不会坏这么快啊。
“我带啦!”芸儿揭开她小篮子上的布,里面除了一包桂花糕,装了满满一蒌草。
“这么多……”裴夏惊了。
提起这个芸儿还委屈:“裴姐姐给我多编几个吧,不然又叫殿下抢去了。”
听芸儿说了那天她走后的事,裴夏哭笑不得,觉得自己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位绥远王了。
裴夏编着蛐蛐儿,卫九随口跟她聊天:“裴姑娘最近很忙么,怎么也不去王府坐坐?”这话是慕长安让他问的,也就卫九心思单纯没多想,当时一同在场的高亦成一听就明白,前面什么卫九恢复好了该去让裴夏看看,免得人家挂心都是幌子,这句才是重点。
说起最近,裴夏又蔫了神:“最近案子很头疼,查了好多天了也没有结果……”
“很复杂吗?”卫九问道。
裴夏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要说复杂倒是没多复杂,就是裴夏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按她的思路再继续查下去,如果她想的是错的,那可能不光浪费大家的时间,还会贻误抓捕犯人的时机。
卫九不懂这个点头又摇头是个什么意思,琢磨了一下,大概是裴夏自己心里也很矛盾,便道:“既然连你都想不明白,何不去问问裴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