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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棉袍

      慈晔神色凝重,尽心尽责的在房前屋后来回巡视。

    玉姝吩咐茯苓准备笔墨,“我想为母亲画一幅观音像,家里没人,我也能静下心来。”把阿豹交给茯苓,净手焚香。

    书案上并排摆放的白瓷碟里分别盛着胭脂、银朱、石青、石绿等各色颜料。

    玉姝待笔润好,腹稿也打好了,执起狼毫,虔心作画。

    茯苓生怕阿豹闹出声气吵了玉姝,不住摩挲着阿豹小脑袋,安抚它,叫它乖乖的。阿豹最会看人脸色,明白玉姝似乎在做了不得的大事,便老老实实趴在茯苓腿上不动。

    整座凉州城的人似乎全都去往妙法寺了,街头巷尾连个人影儿都看不到。慈晔转了几圈,心下稍安。汤隽要是胆敢冒头,绝饶不了他!

    无济随师父来到妙法寺。大雄宝殿门前空地上搭起了高高的讲坛,高到山墙外也能看到讲坛上的人。

    讲坛下人头攒动,善男信女们以及来自各地的僧众集聚一堂。人虽多,却并不杂乱,偶有几句低声细语,说的全是对佛法的理解与认识。

    “师父,我们往前边走走吧。”无济担心师父年纪大了,耳力不够,离远了怕他听不清楚。

    “不用,为师听得清,就在此静候吧。”

    被师父看穿,无济面上一红。这样一来,倒不觉得冷了。他当了棉袍,身上只着单袍。在这瑟瑟冬日里,根本无法御寒。

    老僧摸了摸无济的手,冰冰凉凉,喟叹一声,脱下夹棉莲蓬衣,披在无济肩头,“为师知你一片孝心,可凡事莫要强求。更何况,出家人不可执着口腹之欲,温饱足矣。”

    无济赶忙推却,“师父,我不冷。”说话时,嘴唇颤抖,有点不听使唤。

    “怎会不冷呢?待会儿要坐上几个时辰,冻坏了如何是好?”

    无济红了眼眶,“师父,这几日你本就食欲不佳。更得小心身子才是……”说着把莲蓬衣遮在老僧身上,强摁住,不让他再脱下。

    师徒二人相持不下,就听身旁有人说道:“二位师父,莫再争了。把我这件棉袍拿去!”

    无济一回头,说话的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相貌平平,扔在哪儿都不起眼。赶忙双手合十,“不可、不可。怎好无故受人施舍。”棉袍很新,无济甚至能闻得到麻布香气。

    “小师父莫要推辞,这是我的功德呀!”说着朝无济促狭的眨了眨眼。

    无济一愣。这人眨眼的时候,面容显得更加僵硬。整张脸说不出的怪异。

    那汉子空着的手扶上腰际,上下摩挲着,“小师父莫要推辞了。“把棉袍塞到无济怀里,喃喃道:”我这小、小腰怎么还疼呢。”

    无济看向师父,无助又无奈的询问,“这、能要么?”

    汉子一听先急了,“怎么不能要呢?这棉袍我今早才换的,干干净净。”不止袍子干净,脸上的面具都换了张新的呢。

    老僧双手合十,对那汉子说道:“施主一心向佛,确是令人欣慰。若然施主能换个营生糊口,就再好不过了。”

    诶?

    汉子扶腰的手顿然一滞,磕磕巴巴的问:“大、大师,你怎能知道我是做什么呢?”

    老僧并不言明,而是吩咐无济,“既是施主一番善心,就收下吧。然而,施主的大功德,乃是放下屠刀。”说罢,微微俯首。

    汉子嘴唇嗫嚅几次,却是半个字也吐露不出,将棉袍胡乱

    推到无济身上,转身拨开人群,逃也似的疾步离去。

    无济抱住棉袍,就跟抱住个火炉子似得,通身温暖。抬眼望向那略显仓皇的背影,问道:“师父,他作何营生的呀?为何放下屠刀即是大功德?难不成,他是杀猪的?”

    老僧避而不答,“穿上吧。这、也算是你二人的缘分。”

    东谷,出云院。

    唐延昨晚上听说彩春被押送回王府,王妃叫安义处置,还把知语院的下人都叫到出云院。安义因此受了惊吓,一回知语院就病倒了。

    清早,唐延来到出云院,看看母亲这边是何光景。母子二人用过早饭,唐延捧一盏清茶,笑嘻嘻问谢绾,“母亲,昨儿个彩春那婢子被人送回来了是吧?”

    谢绾淡淡的嗯了一声。

    “我还听说,玉姝的右手……”唐延迟疑着,又道:“此事,母亲为何一直没对我提起过呢?”

    “跟你说,你再跑去告诉安义?”唐延藏不住话,丁点大的小事都要跟安义说道说道,谢绾呵呵干笑两声,“我这做母亲的不嫌弃就够了,犯不上让别人看她的笑话。”

    “母亲,我和玉娃哪是别人啊,我是玉姝的亲哥哥,玉娃虽不是母亲所出,但也是玉姝的妹妹啊!”

    妹妹?真好笑!

    谢绾唇角微勾,目露讥诮。

    “母亲,玉娃一回到知语院身子就不爽利,连夜叫了何医女过去诊治。”

    “哦?那你没过去瞧瞧?”谢绾明知唐延夜晚进不来后院,揶揄他罢了。

    唐延赧然,“母亲,我这不是担心玉娃吗?”

    “你堂堂秦王世子,府中大小事务繁多,还不够你学,不够你忙的?尤其你父亲不在东谷,你就更得上点心才是。还有心思担心你那庶出的妹妹?”谢绾大为不悦。

    借着玉姝的由头,来讲安义的事体。

    一个两个都打着玉姝的幌子,有完没完了?!

    既然话说到这儿了,唐延索性要问个清楚明白。

    “母亲,玉娃那样乖巧懂事,为何讨不到您半点欢心呢?”唐延容色肃然,沉声发问。

    乖巧?懂事?眼睛瞎了吧?

    谢绾垂眸不语。

    “母亲,玉姝没回来您就如此偏疼她,要回来了,别说玉娃,就连我都得靠边站了。”唐延半是打趣,半含妒意。

    唐延确确实实妒忌这个素未谋面的亲妹妹。

    自从父亲去南齐见她,秦王府就不大对劲儿。

    不、不对。

    唐延认真回想回想,应该说自从母亲产下玉姝,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只不过,那时他才四岁,好多事记得不甚清楚。

    四岁之前又是何模样?唐延想不起来了,可以肯定的是,所有异样都因玉姝降生而起!

    谢绾觑起眼睛,看向唐延。他十六岁了,面容与少年时的秦王极为相像。但秦王在他这个年纪,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与众不同的超然气度。与秦王想比,唐延还差的远呢。

    “我偏疼玉姝?这十二年,我们母女连一面都没见过,你竟然说我偏疼她?”谢绾面色阴沉,语调冰冷。

    唐延心中那点妒忌顿时烟消云散满面赔笑,“母亲,儿不是那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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