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哭闹
玉姝垂首看向自己的右手,透过皮肤,肌肉,骨骼,看到一粒殷红朱砂赫然凝于掌心。
怎会有一粒朱砂?诧异的功夫,小小的朱砂无限延展,车马行人,酒楼茶肆、深宅大院跃然其上,应有尽有。玉姝在半空中急速飞掠而过,城郭乡村,稻田耕牛,水渠运河,林林总总,无一不备。
玉姝赞叹,果真是一个世界!
待要细看,耳边叮铃一声脆响,玉姝骤然回神。
右手仍然横亘桌上,浮图大师眸中含笑,与她对视。
拙翁和不言大师依旧不解的望着浮图大师。
玉姝忽然了悟,方才一瞬间,阅尽了千山万水。双手合十,向浮图大师言道:“大师所言非虚,确是一个世界。”
浮图大师神色平静,语调和缓的说了几句话,像是在安慰玉姝。
玉姝心有所感,言道:“大师是在说万事皆有缘法吗?”
库那勒王子挑眉,“咦?你竟然听懂了?”
玉姝摇头,“听不懂,但我看懂了。”
库那勒王子将玉姝所言讲给浮图大师听,浮图大师哈哈大笑。
拙翁和不言大师陪着笑了几声,寻思着找个机会问问谢小郎君,到底因何忽然通透了。
浮图大师与故友有约,吃罢饭,便各自散去。
回到家,玉姝直接来到前厅,宋成已经等候多时,不等她坐定,满面喜色回禀道:“小娘子,蒋楷的人昨儿个清早把东西运到城外地窖里了。因没摸清底细,所以就没着急来报。”
“哦?”玉姝好奇心大盛,“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银钱、兵器。”宋成咬了咬嘴唇,试探着问道:“抢、抢了他?”到底不是马贼,抢字说的磕磕巴巴,半点底气都没有。
玉姝眸光一亮,斩钉截铁,“抢!”略微迟疑,“不过,光抢不行!得叫蒋楷知道是柴狗抢的,还得想办法把卫瑫引到柴狗那儿去,一举将其剿灭!”
“这有何难?”宋成大手一挥,胸有成竹朗声说道:“留两个活口去通知蒋楷。至于卫瑫,我想办法知会他一声儿。柴狗横行霸道这么多年,金银财宝少不了,卫瑫也能交差。等蒋楷反应过来,不但地窖里的东西搬空了,柴狗也灭了。叫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玉姝勾起唇角,“不仅如此,宁廉和百里恪在后头等着呐。”想了想,又道:“那刀给宁廉留一些。要不,不好向上头交代。”
若想令赵旭彻底对柳维风寒了心,就得给他下点猛药。
玉姝悠悠长叹,很快,整座京都都得动起来了。
吃过晌饭,费氏鬓边插了一朵白麻小花,腋下夹着张草席,昂首挺胸来在蒋府院墙外。四周看了看,挑了个离大门口不远,略微平整的地儿,草席一铺,歪跪在上头哭开了。
“我那苦命的儿啊——你死的好惨呐!我那苦命的儿啊,你死的好冤啊——”
费氏掐着时辰来的,这会儿各家吃完了午饭洗洗涮涮,准备歇晌呢。
外头这一闹动静儿,大伙都跑出来瞧瞧。有的怀里抱着孩子,有的手上还攥着啃剩一半的绿萝卜。
不大会儿,蒋府门口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对着费氏指指点点,小声嘀咕。
“她在刺史家门口嚎什么呢?”
“我听着是哭儿子,可能是来喊冤的吧?”
“嘁,上这儿喊冤?她没毛病吧?”
“一准儿是有病。”
蒋府里的仆役听着动静,打开侧门探出头来,顺嘴说道,“嘿,大嫂,你哭不要紧,麻烦您上别处哭去。别在我们这儿哭!”
费氏一扭头,嗤了声,“我儿死的冤枉,不在这儿哭,你叫我上哪哭去?”
“有冤枉,你去衙门口啊,这又不是治所!”
费氏撇撇嘴,转回头,换了词儿接着嚎,“我那苦命的儿啊,你为人家女儿卖命,说好了给两贯钱,这一死,连半个子儿都没有!这叫我们孤儿寡母的这么活啊!我那苦命的儿啊!”
诶?众人一听,原来有内情呢!不由自主的又往跟前凑了凑。
仆役也是一愣。人家的女儿,说的该不会是二娘子吧?想那二娘子素日里横行霸道惯了。难不成在外头惹出什么乱子了?她敢上这儿嚎,备不住真有事。
扬手招过来一个小仆,对他耳语几句,小仆赶紧跑进去回禀。
侧门留了一道小缝,仆役从门缝里偷看。
费氏用帕子遮住半边脸,朝侧门那儿瞟了瞟,扑通一声趴在席子上,捶地痛哭:“我那苦命的儿啊,你为了两贯钱就死了啊,我的傻儿啊,一条人命就值两贯钱呐!命贱呐!”
侧门里的仆役听懂了,小声叨咕,“呵呵,讹钱讹到蒋府来了?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是!”有心抡起棒子给人打跑了事,想想还是作罢。牵扯到人命,他哪能做得了主。还是等主人来了再说吧。
有心思活泛的听明白了,这不是哭儿子,是哭钱呢!
“我还当真有天大的冤枉。原来是借着儿子的幌子来讹钱!”
“讹钱?嘿嘿!真新鲜了,敢讹刺史的钱?”
“嗐,她不是有病嘛!”
“诶?这不是池户曹家里的吗?她那儿子还小呢,扫帚都拿不动,怎么给人家跑腿啊?”说完了,想一想,失声叫道:“呀!难不成是池户曹的大儿子没了?作孽哟!”
“可不是作孽吗,池户曹刚死,她就把闺女卖给牙婆换了半贯钱,儿子死了,又来这要两贯钱。不是亲生的就能可劲儿祸害?这妇人好狠的心呐!”
闻言,费氏不干了,噌的从草席上窜起来,单手叉腰,挨个点指,“谁狠心?谁狠心?我这当继母娘的能不为儿子出头吗?明明就是欠了我们两贯钱,还不能来要了?”
“你当谁不知道你家那点儿事了?儿子活着的时候怎么不对他好点儿?死了倒来这出头?”
“她这继母娘狼毒!”
“你说谁狼毒?”费氏眉眼竖起,口沫横飞,跟看热闹的掐架,门里也不安生。
小仆跑到书房,将费氏所言,一五一十向蒋楷禀明。蒋楷听罢面沉似水,吩咐道:“去!把阿蓉给我叫来!门口那泼妇赶快轰走,不能由着她瞎胡闹!”
杜乾平沉吟片刻,“蒋公,不能轰!”
蒋楷大为不悦,“她在我蒋府门前哭丧,我还不能轰她走?打她一顿都是轻的!”
那妇人口口声声说儿子因为给二娘子办事而死,绝不会是空口说白话,“蒋公,稍安勿躁,且等二娘子来了,问个清楚再拿主意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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