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朝秦楚歌
“白玉承,我和你不同。我纵使再恨你,也不会对你下手。一命抵一命的说法,永远不会是仇恨得到解脱的归宿,只会让自己沉沦于杀戮。一旦我为了复仇杀了你,为了生存,我可能还会杀更多的人,最后湮灭人性,受尽良心的谴责。我不想变成那样不伦不类的人,就像现在的你一样,为了复国大业可以随意践踏别人的生命。”
你也再不是我初识时,那干净澄澈,儒雅谦和的少年了。
一语作罢,姬怜美快步离开。
白玉承躺在绵软的枕头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盘棋,我究竟是赢了,还是输了........
回想,五月十五夜。
“殿下,你为何不同姬怜美说实话。”
“你知道的,姒镜尘救过我,我不想欠他。”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极有可能真的会对您下手,现在已经不是在意这些事的时候了,如今内忧外患,您若不解开这个矛盾,无非是在给自己树敌啊。”
“司徒,我做了这么多年的明白人,也累了,你就让我暂时任性一下吧。”
我不是一个值得被爱的人,所以,就让我和她保持这样的关系吧,即便她对我的恨越来越深,我也不愿让她在爱我的路上,受到伤害了。
我怕你成为别人棋盘中的棋,而我即便是倾尽天下,也没法保护你啊.......
白玉承立于窗棂,回想起这番话来,心中一派澄明。
真是没有想到,我会有甘愿为一颗棋子,而自愿满盘皆输的想法。
“殿下。”司徒澈从门外走进来,半跪于地。
“什么事......”
“陛下发来诏书,让您即刻班师回朝,不得恋战。殿下,依我之见,我们不必理会,只要一举拿下姑苏,我们能掌握的兵权就足矣能与大宋朝廷抗衡,加上眠付在朝廷的打理,莫说是吴宋,半壁天下皆可在您的统治之下。”司徒澈提议。
“不,”白玉承眼眸坚定,“听我号令,即刻,班师回朝。”
次日的正午,一行人马就已到达大宋都城商丘市里。
在姬怜美的印象里,春秋宋国应该是一个比较繁华的地方,可现在在她眼前的宋都城商丘远不及姑苏之繁荣。
来来往往劳作的人脸上皆带着愁苦之色,跟在身后凶神恶煞的雇主手中拎着粗皮鞭,毫不留情地将鞭子抽打在落在后头的一个雇工的肩背上。
“太过分了。”姬怜美放下马车上的垂帘,深深地叹了口气。虽然这样的场面在古装电视剧里时常会看见,可如今,这暴虐的一幕是真真实实地发生在她眼前的,视觉冲击力比电视剧里大的多。
白玉承似乎对这一切已是见怪不怪了,除了眼中暗含着一丝忧伤外,也再无动作。
至于司徒澈,他本便是一个不通晓人情世故的人,见到此番情景,他连那一丝忧伤也没有。似乎乱世中,这样的情景已不值得再让他有丝毫的怜悯。
这两个人,一个因过分有情,故作无情以求安身立命,得偿所愿。而另一个,更像是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从未动情或施以怜悯,除了忠于主人,就不再有丝毫情感。
“世道如此,这样可怜的人,又岂止只存在于大宋。你看过的是繁华如花,又怎会知这些活在战乱,弱势之国的百姓,是怎样被人踩在泥里的,就算是死,也未必会明白自己究竟死在谁的手上。”白玉承望着方才过去的一行人,感叹道。
入城门时,守城的侍卫向司徒澈讨要了令牌,恭恭敬敬地称一声太子殿下,便放行了。
原本以为吴越的宫殿宏达壮观,如今看到宋国的宫殿,姬怜美才明白什么叫奢靡至极,同方才来时看到的穷苦景象截然不同。皇宫内苑四处歌舞升平,就连迎面走来的太监丫鬟,都是圆润富态,一副生活美滋滋的模样。
白玉承将车帘拉的更紧实一些,从身后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紫檀木盒来,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张人皮的面具。
姬怜美脸色骤变,指着那张面具颤抖地问道:“这,这是......”
“别怕,这面具并不是由人皮制成的。以后,只要出了我的府邸,你都需将此物戴在脸上。”
“为什么?”
“你觉得,依照我父皇那怕事的个性,知道你是刘国公主后,他还会将你留在大宋吗?”白玉承将面具捋好,细心地替姬怜美戴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她将面具戴好后,白玉承深沉的眼眸似乎在一瞬间化作了潺潺清泉,巧目盼兮,像是在看着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东西。
宋,养心殿。
“哈哈哈承儿,你可算是回来了,十余年未见,皇儿一切可还安好?”坐在龙椅上的男子虽龙袍加身,年岁近半百,却像个孩童一般,笑得天真无邪,甚至还有一些傻里傻气。
“托父皇洪福,承儿一切安好。”白玉承一边回应,一边观察着这朝中的局势。
二皇子公子玉心傲然坐在太子之席,在下的大臣却毫无质疑。这朝中的风向一看便知。
“听闻王兄在朝歌边塞之时,似乎还迎娶了一位姑娘。叫什么来着?姬怜美,刘国的长公主是吧。王兄自是已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不过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您贵为太子,私自成婚,怕是有欺君罔上之嫌吧?”公子玉心肆虐妄言。
“王弟说笑了,刘国公主本便已嫁与我为妃,此事五国人尽皆知。又何来私自成婚,欺君罔上一说?而且公主在昨日就离开了本王的军营,不知去向。话说回来,王弟倒还真是关心本王,不过边域发生的一件小事,王弟,也了解的清清楚楚啊。”
“王兄自幼体弱,王弟也不过关心王兄身体安康,才会派人特意探视王兄。”
“哦?既是探视,又何必每次都偷偷摸摸的躲在营帐后,直接进来便可啊。”
两人之言皆是意有所指。
“好了,难得承儿回来,你们兄弟俩就别拌嘴了,心儿你关心你王兄自然是好事,只是也不必如此害羞,只差人偷偷打听着,下一回,可要坦率一些。”宋帝言道。
姬怜美差点笑出声来。这皇帝究竟是真傻还是假笨,连这番笑里藏刀的话语都能听的地宛如这是兄弟间互相关心的调侃拌嘴。
“承儿,既然你回归我朝,那么,翰林院还是由你来监管吧,一会儿啊,就去心儿那做交接吧。”宋帝交代完此事,被美人簇拥着走下御座,朝会也就散了。
不少王公大臣们都纷纷围过来对白玉承说一句庆贺他回来之类的话。虽然他们的心中比较向着公子玉心,可白玉承这边还不知其深浅,所以,墙头草,还是要当一当的。
最后,大臣们也都散去了。公子玉心从席位上慢慢踱步而下,对白玉承作揖,道:“恭喜王兄,接管翰林院。父皇能将它交给你,想必对王兄的能力是十分认可啊。”
“接管翰林院,是历来的太子都需做的,也不像王弟说的那般惊喜。”白玉承微微一笑,沉稳应答。
“哦?那还真是可喜可贺。王兄,你身边的这位姑娘......看起来还真有些眼熟啊。”公子玉心瞧见立侍一旁的姬怜美,觉得有些眼熟,不禁伸出一只手来,似是要抚上她的脸蛋。
白玉承拦住公子玉心的手,又把姬怜美护在身后,对他说:“这是我的一名婢子,怎的,我本以为王弟只关心本王的身体,王弟何时,对本王的婢子也有兴趣了。”
“王兄看上的东西,王弟自然不敢染指。朝会也已退了,王弟,也先告辞了。”公子玉心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姬怜美,拂袖而走。
“吓死我了,还以为露出什么破绽了。”姬怜美捂住心口深呼吸着。
“你放心吧,这副皮相是我做的最好的一副,只要不沾水,绝不会被发现的。”白玉承拍拍她的肩头,示意她安心,可他看向她的眼神,却像是透过这张皮相,在看另一个人。
又是这个眼神.....
三国时期的皇子一般是在成年以后才会被封王,封王后不仅要搬出宫去,绝大多数的还要到自己的封地去,连京城也捞不着待。
搬出宫去是怕他们和帝王的嫔妃们有染,赶到封地去是为了不让他们留在京城争权夺位,分散势力。
而当朝的宋帝软弱怕事,心思又都放在美人和解决向华两氏的私人恩怨上,一些早已被封王的皇子也肆无忌惮地居住于京城。有的是为了背后打打小算盘,有的则是因为封地的条件不如都城,就赖在都城啃老了。
白玉承的太子府,设立在皇宫不远处的风音巷。
这里的装潢与在吴国时的承王府风格一般无二。清一色素洁的白,青竹隐屋。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颇有几分曲水流觞的意境。
白玉承不紧不缓,携着姬怜美走过长长的扶廊。
那张人皮制的面具膈应着脸部的皮肤,并不十分舒服,姬怜美伸手,欲将它撕下来。
白玉承一把拉住她的手,说道:“这人多眼杂,等到回屋了再把它拿下来。”
“哦......”姬怜美小声应道。
这张面孔长得的确是好看,既不是倾国倾城,雍容华贵,也不是清新秀丽的小家碧玉感觉,五官给人的感觉极为舒服,像是生长于森林的女孩,自然,静谧,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