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措手不及
陈氏用心盘算,以为是自己往日八面玲珑的好人缘起了作用,令府里内外的婆子管事纷纷投诚,便急匆匆搜罗了一筐大夫人治家时账目不平的证据堆到老夫人面前,想告妯娌以权谋私,拿府中的公银出去放债。
隔着轩窗,白静好见她带了数十个老练的媳妇子踏进含饴堂,心道不好,这架势便是自己有心帮忙也无用了。
她索性起身过去,却见花厅里挤满了陈氏带来的人,而老夫人已然由苏嬷嬷搀扶着过来。
走廊下,白静好福身道安,“祖母。”
老夫人笑着对她颔首,自从中秋家宴上沈锐亲自登门为儿求亲成功后,她对长孙女是越发慈爱了,时常带在身边教导,想着将来她能做亲外孙的贤内助。
“你二婶寻我有要事,带了这些人来,闹哄的紧,你且先回去吧。”
白静好亦是如此想的,有礼的告退。
刚出院子,就见秦柔领着四五个心腹管事过来,她只得避到旁边恭敬行礼。
秦柔这会子没功夫搭理她,倒很爽快的让她起身离开了。
暖月轻声道:“小姐,瞧两位夫人的阵仗,得出事啊。”
白静好转向她,忽而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左手腕,柔声言道:“方才我在祖母屋里练字时将手上的镯子取下来了,出来急忘了拿,你替我进去取回吧。”
暖月应是。
“我院里事情不多,不必急着回去,你留下和过去的小姐妹们说说话。”
暖月眉心一跳,有些畏惧的抬眸。
前不久,她在老夫人院里说漏了表少爷倾慕大小姐的消息,为着这事主子被老夫人喊去问话,事后大小姐虽没与自己提起,但仍心虚的很。
“你冰雪聪明,祖母将你给了我,那你以后的前程生死都是要随我的。你机灵能干,我进出都带着你,可明白深意?”白静好又特意将能干二字着重加了音。
暖月微顿,似有迟疑,但很快就点点头:“奴婢明白小姐的意思。”
白静好满意浅笑,缓步离开。
回了品梅轩,她与乔妈妈叹息道:“二婶太沉不住气了,也不想想大夫人掌家多少年,她不过刚摸到了府里的对牌,就上赶着去给人重新立威了。我早就提醒过她,凭大夫人的本事,能这么容易让她发现账目有问题肯定有蹊跷,偏她倒好,声势浩大的带人跑去找老夫人。”
“小姐是说,二夫人按耐不住出手了?”乔妈妈惊诧。
白静好“嗯”了声,喝完手中的茶水继续道:“她前脚刚带人踏进含饴堂,大夫人后脚就带着管事们到了,显然早有准备,我看二夫人这趟是不容易了。”
“二夫人做事是急切了些,但也是因为担心好不容易得来的中馈之权再度旁落。自从大夫人从侯府回来,老爷待她又一如从前了,二夫人瞧着能不着急吗?”
白静好一语道破:“一如从前的敬重有加,倒不是什么情分。”
“身为府中主母,有老爷的敬重已是了不得。老爷重颜面,哪怕在家这般宠着雨姨娘,但在外头也是紧着大夫人名声的,再喜欢都没有传出什么宠妾灭妻来,可见是有分寸的。这二夫人到底是西府的人,她若不想想办法,老爷早晚会把大权交还给大夫人。”
“就算如此,但二婶也忒天真了些。大夫人是什么身份,宗誉侯府的嫡女,太子妃娘娘的亲妹妹,又满心替白锦瑶筹划着皇家媳妇的要紧事,她做事素来是滴水不漏的,就算真的在外面放债,能被她三两日查出证据来?”
乔妈妈见对方满脸都是对陈氏怒其不争的面色,询问道:“那小姐可要帮帮二夫人?”
“帮她?”
白静好反问:“我是晚辈,如何干预她二人的事情?得老夫人处理才算妥当。”
“可依着老夫人的脾气,怎么都要看着秦家的面子处事。”
“妯娌反目,二夫人这点伎俩,都不需要大夫人抬出秦家的颜面,顺手就能处置了。”
白静好已经预感到了局势,想了想,还是对外把是尔鸢喊了进来。
“小姐有何吩咐?”
“你去前院的鸿鹄阁,悄悄找了新桃,跟她说时机已到。”
尔鸢最近让乔妈妈训斥了多回,又处处被暖月压了一头,懂规矩多了,闻言也不追问内情,点头就出去了。
乔妈妈有些惋惜,长叹了声说道:“这步棋,本来是为二少爷准备的,如今放出来,倒是可惜。”
“以二夫人的能耐,是斗不过秦氏的。若这时候秦氏不出点错,就算老夫人想要平衡内宅,也没理由不把中馈之权交还给她了。”
白静好分析时势,明白道:“如果这家还是让大夫人只手遮天,她又得空来对付我了,还不如让她为这些事抽不出身。”
“大少爷还未娶亲,就算是闹到老夫人那里,新桃的下场也好不了。”
白静好翕了翕眼,“这本就是她自己的选择,若非那日我巧着遇到,她早就在府里闹开来了,我不过是为她择个良机而已。”
她话落起身,“这场戏想必要唱很久,我练字乏了,午睡会儿,等暖月回来就叫醒我。”
乔妈妈应是,伺候她去了内室休息。
暖月过了两个时辰才回来,进屋禀报情况:“二夫人拿了账目和铺子管事们的供词说大夫人私吞公银牟利,老夫人本来气得不轻,谁知大夫人反将一军,说这些都是二夫人为了把持家权,故意买通管事陷害她做的假证,而那些本来随二老夫人去含饴堂的媳妇子们也是当场改口,都纷纷附和着大夫人承认了……”
意料之中的场面,陈氏冒进,终究是栽在秦柔手上了。
白静好抱着苏绣红梅的木棉引枕坐在榻上,睁着双眸漫不经心的问:“二夫人陷害不成,反落了个栽赃大夫人的罪名,老夫人定是气急了,可有什么处置?”
“出了这种事情,老夫人当然生气,当场就收回了二夫人掌家的牌子。大夫人敬献两株百年人参,说是前阵子特意回侯府让秦侯爷花重金寻来的,向老夫人赔罪。”
白静好嘀咕道:“她倒是聪明。后来呢,老夫人将对牌还给大夫人了吗?”
“听说原先是打算还的,谁知这时候大少爷屋里的新桃跑了进来。”说起这话时,暖月面带唏嘘,还朝房门外看了看。
白静好应道:“我记得这个新桃,是鸿鹄阁里的大丫头,和她姐姐竹桃服侍大少爷好些年了,也经常进内院走动。”
“就是这个新桃,她浑身是血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求老夫人救她性命……”
白静好明知故问:“她是家生子,又得大少爷看重,素有体面,这是为何?”
“新桃说自己有了大少爷的骨肉,自知命薄不敢妄想,愿意听话喝药把孩子打掉,只求大夫人能饶命,请她别像处置竹桃那样把她卖到青楼,生不如死的受尽屈辱死掉。新桃说,她要死也要死在清清白白的地方,不能让她爹娘承受第二次丧女之痛,再被戳一辈子的脊梁骨。”
竹桃新桃姐妹的爹娘是府中的旧仆了,曾经在老太爷的外书房里听用,虽不是最得脸的,但做事勤勤恳恳,老夫人很有印象。
她这辈子夫妻顺遂,家宅安宁,对待下人也是极宽厚的。听完新桃的哭诉,又见她流了半身的血在自己庭院里,触目惊心,当差就恼了,沉着脸诘问长媳。
秦柔莫名其妙的受了一通训斥,眼看着即将到手的对牌就这么失之交臂,等走出含饴堂的时候脚步都是虚的,紧着自己身边的人问道:“新桃这小蹄子什么时候有了身子,我又何时让人去给她送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