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哥,”夏喊了我一声,声音很轻,我连忙应道,“怎么了。”
“你看着店,我回去一趟。”
“我陪你吧。”我怕夏做出什么傻事,不放心她自己出去,万一男人回来打击报复夏怎么办。
“没事,我就是想歇歇,要不我在这里坐着吧。”看的出来,夏很累,不想走动,顺着柜台就坐在了地上,双手抱腿,把头埋在里面,缩的像个纸片一样,恨不得钻进墙缝里。
没有剧烈的呼吸声,没有哽咽的哭泣声,只有安静,静的我不放心,用手碰了碰夏的头,想着安慰一下,夏把头埋的更深,躲开了我的抚摸,我想递给夏一瓶水,可我知道,她是不会喝的。
我也蹲下,戳了戳夏的膝盖,夏抬起头,“怎么了?”本该我问的话被夏抢先一步说出来,夏没有眼泪,没有悲喜,没有愤怒,没有任何情绪。
“别瞎想了,回头缺的钱我给就是。”
“为什么?你的钱是大风的刮来的吗?凭什么你给啊。”说着,夏站了起来,走到水龙头旁洗了把脸,像个进入暮年的老人一样,步伐迟缓的走到柜台里来,猛吸一口气,吐出来,又吸一口,吐出来,来来回回数次。
我看着夏,就像看着一个丢失一毛钱而嚎啕大哭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只是,夏没有嚎啕大哭,我也不知如何安慰。
夏拿出手机,一个键一个键的往下摁着,“喂,姐吗?你上次说你要租房子,我给你找到地了,你来看看吗?就在筒子楼里。”夏的脸部就像有个开关,对方接电话的一瞬间,忧愁的脸上秒变开心,语气轻扬的向对方宣布好消息。
“现在有空吗?那你来吧,我在烟爷的酒吧干活呢。”夏神情开始有了期待,期待对方的赶紧到来,对方是谁?怎么会有一秒改变夏心情的奇妙能力。
夏趁着那人到来的空档,又播出去几个电话,谈话的内容如出一辙。
“哥,我是冬子啊。”
“对啊,放假了。”
“哥的生意这么好,需要帮忙的吗?”
“我有的是空,随叫随到。”
“那您需要给我打电话,我一定去的。”夏满脸的期待和笑容,接电话的人也一定感受到了。
距离夏从偷她钱的男人家里出来不过十五分钟,夏的情绪转变太快,我有点跟不上。
夏打电话邀请的女人来了,坐在柜台前,和我搭讪,我一句话不说,“他是个哑巴。”夏指着我解释到。
我微笑,点头,恨不得这个女人赶紧离开,她的身上到底喷的什么,就像生化武器一样,我实在受不了,分分钟想窒息死亡,有种臭鸡蛋加臭豆腐的奇妙感觉。
“姐,香水真好闻。”夏夸到,确实,夏口中的姐脸上确实没有拿的出口夸奖的地方,手指盖也没有任何修饰,只好在香水上下文章了,夏,你怎么开的出口。
“姐,你不是要租房吗?二楼最西头有一间,我给你问好了。”那是夏的房子,那她住哪里?
“姐,你要是住,明天就能住进去,你住的那个地方,又偏又远,有什么好男人也找不到姐啊,再说这里近,前后到处都是酒店,还有发店,姐这个姿色,准赚疯了啊。”
夏的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到不三不四的人也跟抹了蜜似的夸。
租房子的女人显然不满意夏的价格,“这么贵,就这么点地方,想钱想疯了吧。”
“姐,这个地方谁不知道,又有几个人知道你住的那片地方呢,再说姐身材这么好,这么漂亮,不是分分就挣回来了。”
“那要是你说的这么容易,我把那些人都让给你,你去挣。”
夏笑嘻嘻的迎过去,说“姐,我哪能行啊,你看我这脸,眉毛跟比手指头还粗,脸比鞋底还长,怎么行,姐看着就像十八的,我一看就跟二十八的一样。”夏自损起来也很卖力的,接着夏指着我问,“不信你问问我们店的哑巴。”
我有点懵,点点头表示赞同,之后,夏又一次次甜言蜜语赞美夏,从四百五降到四百,租出了自己的房子。月底才能见到钱。
“你住哪里?”我问。
“有的是地方。”夏说。
刚才的事情放佛过去了,夏拿出一张纸算着自己的帐,我觉得夏有点傻,丢了这么多钱,怎么不会找警察帮忙,我走过去,正经的给夏建议到“夏,你应该报案的。”
夏停下手中的笔,扭头看我,想看一个智障一样,眼睛一眯,面露迷茫,发出一个“啊”字,我重复了一遍,“你可以报警,有事找警察。”
“嗯,你说的很对,是个不错的办法。”夏低头看着自己的账单,点点头。
我很开心,帮助到了一个陷入困难的女生,也很震惊,怎么二十岁的人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夏只是点点头,接受了我的建议,没有任何行动,咔哒咔哒的摁着计算机进行自己的计算。
错的人是我,也是很久后,我从夏的嘴里得知,报警是没有用的,是最蠢的一件解决方法,那晚,表面看着平静如水,我们开着店卖酒,人们来来往往喝酒,但在胡同里面,筒子楼的女人都在接客,不时传出让人身体发热的叫声,平房里有人在打牌,数额不菲,还有人在过堂里搓麻将,双手烟渍,双眼发红的等着自己的好运。街头大酒吧里,看着是唱歌跳舞,陪酒的许多都是未成年。
夏一但报警,刺耳的警笛打破这安静的表象,必定会使整个街区波涛汹涌,到那时,夏不仅仅丢失一万元钱,还会招来无数灾难。
我三十年的生活经历,在这里毫无用武之地。
打烊后,我跟在夏的身后,说,“送你回去吧。”
“什么?”夏好像没听清,回头看我。
“送你回去啊。”
“这么近的路,不用了。”夏很干脆的拒绝了我。
“可是,万一,我是说万一啊,那个男的回来找你事怎么办。”
“不会的,他刚出来,不会再进去的。”看来那个男的刚从监狱出来,这种人一定和社会脱节了,我更担心夏的安全,问夏“你自己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可以,走了啊。”夏摆摆手,骑着车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关门。
我很好奇,夏的家人呢,怎么自己一个人住在这个地方?我还是担心,走到夏租住的筒子楼下,她屋里的灯还没与打开,我等了会,还没有打开。
“夏,你在哪里啊?”
“家里啊。”
“我在你家楼下,你真在家吗?”
“啥?”两秒后,屋里的灯打开了,探出个小脑袋,看着底下的我。
“我就怕那人找你事,不放心。没事就好。”我挂断了电话,离开了,整栋楼里没羞没臊的噪音实在是不能多说一句。
夏后来告诉我,回到家的那一刻,她就趴在床上痛哭,接到我电话的那一刻,她早已经哭抽搐了,接完我的电话后,哭的更是喘不上气来。
我把车停在地下车库,躺在车上,回想起今天的一幕幕场景,今天的事情太多了,我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就被迫的带进去经历了一番,我一潭死水的生活,突然开始起浪,开始澎拜。
我平生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一个女孩,提着刀,眼神坚定,目露凶光,去为自己找个说法,对方是刚从里面出来的地痞无赖,但这一点都不影响这个姑娘的生猛,我闭上眼,感受她挥刀时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今夜,没有任何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将我包围,我回到家里,静静的坐在沙发上思索,这是我最正常的一天,我睡的很早,睡得很沉,也很香。
夏睡得好吗?她少的钱怎么办?她搬家要到哪里去?我都想知道,我拿起手机,问她“早上好啊。”
“什么?”
“早上好啊。”
“好。有什么事吗?”
“就是问问你,有没有晚上找你事,昨晚还挺吓人的。”
“没有。”
“那行,你今天搬家吗?”我问道。
“嗯。”
“用帮忙吗?”
“啊。”
“我是说,用帮忙吗?”
“不用,我下午一会就弄完了。我吃饭了,挂了啊。”夏说完挂断了我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