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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没事。”夏一直嘟囔这同一句话,然后双膝跪地的爬起来,掀开自己的床板,我想着顺手帮她抬起来,我看到了两把菜刀,夏抄起一把跌跌撞撞的走出了门。
我忘记了我当时的感受,我体内的肾上腺素成倍的进入血液,全身发热,我赶紧跟着夏下去,她出什么事了?
“夏,干什么去。”夏呼呼的拎着把菜刀抄胡同里走,我从后面想拉住她。瞬间,我感觉全身的筋都聚集在鼻尖处,夏正拿着菜刀立在我的鼻尖,语气就像爆破音一样,小而轻的说“别跟着我。”
“好,好,好。”我后退几步,双手自觉的伸出悬在空中,示意夏要冷静。
夏走到一家破败不堪的院门口,一脚踹去,门本来就要坏,这下直接倒地了,夏也被这一脚震得往后退了两步。
“你个姓贾的狗日的,你出来。”夏在院子里叫喊着。
屋里灯亮了,夏直接一脚踹开屋门走了进去。“啊啊啊啊”屋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尖叫,披着床单跑了出来,我赶紧进去,屋门口也聚集了不少人,都是刚才夏提留着刀在路上走时引来的。
“你还是人养的吗,偷我上学的钱。”夏提高了声音,疯狂的大喊着,提着刀往男人的床上走,他一下子从床上起来,浑身赤裸,夏也不在乎,拿刀指着他,怒吼“还我钱。”
“不是,有话好好说,怎么了这是。”男人很懵的坐下,着急忙慌的穿上内裤,嬉皮笑脸的问夏,“咋滴啦,哥这是又怎么惹你了。”
“还钱,你把我钱给我。”
“什么钱,谁给你说我拿你钱了。”男的一脸赖皮,想着伸手拿过夏的刀。
夏真的疯了,拿着刀对着男人面前狂砍,逼得他连连后退,刀很锋利,砍在床头柜上时,一下子就进去一扎长,夏费劲的抽出来,紧紧对着男人,一步一步的向后,把男人逼到了墙角,夏不甘心,拿着刀逼问“钱呢,我钱呢。”
男人有点慌了,结结巴巴的说“别,有事好商量,不就点钱吗?”夏听到这话,夏铅笔盒里的钱确实被男人拿走了,挥起刀向男人砍去,男人身手矫健的躲开了,但也确实无处可躲了。
“你妈生你没给你掐爪吗?”
“生出你这么个有逼生没逼养的玩意。”
“你是人玩意吗?”
“你上女人偷我的钱,你就不怕烂屌吗?”
夏疯了,狂挥着刀,嘴里生猛的骂着,手里的刀在我眼前一下下的闪过,我有点担心,夏前几分钟还好好的和别人聊着天,一下子就变得如此癫狂,她才二十岁,万一误伤了他,失手了,这一辈子就完了。
我走向前去,看准时机抱住了夏,死死的按住夏的胳膊,喊道,“他拿了你多少钱,我给你,我给。”我以为夏会反抗,想继续死死按住她的时候,她并没有任何动作,我感到有东西在我身上往下滑,夏已经顺着我的身体,坐到了地上,我感到夏刚才挥刀的那股生猛劲一点点垮掉,她的手搭在我的脚腕处,她的手在抖动,是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
我拿过夏的刀,夏的手还在抖,她的脸还是板着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空洞,呆滞,完全没有刚才怒火中烧的感觉。
男人从刚才的懵逼和惊吓状态恢复正常,他也看出夏的恐惧,更是一脸无赖的给夏说,“钱花完了,你看什么值钱拿走就是。”我环顾一周,什么也没有,就剩张破床,仅存的床头柜还被夏一刀砍坏了。
“这男的谁啊,挺有钱啊,他不说给你了嘛,你问我要啥。谁不知道你那万把块钱怎么挣得。”男人的话引来门外看热闹的人一阵哄堂大笑。
夏站了起来,走到门口,从屁股后面的牛仔口袋里掏出一把军刀,对着人群的走过去,指着一个人的鼻子,“滚。”一声爆吼,吓得人后退了好几步,但依旧没有人走开,我走到夏面前,想说句话,夏拿刀指着我,把我逼到人群中。
人群里,都在伸颈探头,看着热闹,讨论着,嬉笑着,询问着,传播着,我听到数个版本,夏和男人睡觉没有给钱,男的给夏的钱不如给其他人的多,男的对别的女人说夏的坏话···,版本太多,就是没有一个对的。
夏走进了屋里,捡起地下的刀,递到贾的手里,把脖子伸过去,平静无畏的说“反正我没考上学,那钱也没用了,要不你杀了我,让我清静清静。”
“你有病吧。”
“没病,要么杀了我,要么还我钱。”夏靠着男人的脸,慢慢的说道,这一次,夏没有刚才的怒吼,没有手里的刀,但把男人吓到了,手中的刀节节后退,一把扔到了地上,男人看了看门外看热闹的人,把剩下的钱拿了出来,一把扔在地上。
夏看到钱,一把坐在地上,一把把钱抓紧,放进口袋,眼泪无声的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接着抄起门后的一根长棍,嘴里骂着什么,一阵乱打,板凳,桌椅,暖瓶,还有桌上的几瓶啤酒,瞬间七零八落,夏的眼泪飞溅,手中的棍棒飞舞,凡是夏经过的地方,一片狼藉,到最后,都成了废渣,这屋子本就破败不堪,被夏这一打,和废墟也无二异了。
夏手里的棍棒也断了,男人疯了,从屋里走出来,也要抄起棍棒揍夏,夏站在原地不动,硬着头皮上去,看得出,男人并不是什么好货色,无赖凶狠都写在脸上,我走过去,护住夏,刚要说话,夏从后面捡起那把刀,睁开半个眼睛,向上翻挑,看了男人一眼,说“平了,我今天要是死了,就是你的事。”夏说着,把男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来回抚摸,夏太平静了,狠劲都在缓慢的一举一动里,男人的手在夏脸上来回揉搓,夏把男人的手放下,说“脸我就不洗了。钱我也不要了。你没家没室,我没爹没妈,咱都不怕啊。”
夏拿着菜刀出门,出门的人们自动给夏让开一条道,夏回头安静的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任何神色,眼神里满是枪剑,没有人跟上前来,夏在我前面走着,我跟着后面,小声的喊,“夏。”
可是夏并没有听不脚步,我隐约猜出了什么事,但不敢言语,只好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夏往哪里去,我往哪里跟着。
夏在一根电线柱子旁停下,接着灯光,一屁股坐在地上,掏出钱来数钱,一张张展平,数了几遍,只有二十九张,刚才男人嘴里的万把块钱,只有二十九张,夏还是不说话,哪怕放声痛哭也好,都没有,她站起来,站起来,看到旁边的水泥柱子,然后捡起刚刚放到一边的刀,嚯的一声砍去,紧接着,一刀又一刀,水泥柱子依旧立在远处,只是迸溅出不少水泥渣子,但夏的刀已经都是豁口,刚才拎来的新刀,转眼间伤痕累累,我不敢上前劝阻,夏所有的委屈,不甘,痛苦,都在一刀一刀中发泄出去,夏的刀到最后什么劲都没有了,我估计夏的胳膊也被这冲击力震麻了。
这个生猛的女孩,我在旁边看呆了,羸弱的胳膊,沉默的脸庞,凶狠的双眼,以及白白带来徒增声势的大刀,我的内心像被敲击了一样,我走上前,拦住了她的刀,我想抱抱她,她看起来累极了,只剩下一躯体站在我面前晃晃悠悠。
我握住夏手中刀的那一刻,夏顺势扔掉了它,我想抱住夏的身体,给她一点安慰,夏拒绝了,转身离开,双手掐腰慢慢的走回酒吧里。
夏太累了,头低沉,背弯弯的行走,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可夏就是不哭,老老实实的坐在板凳上发呆,把自己的钱重新数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