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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响起来,我慌张的把东西塞进日记本里,争取原模原样的放进书包里。夏站在门口使劲按门铃,我睡眼惺忪的开门,“别摁了。”
“不是,我以为你睡着了,听不见。”
“就是睡着了,下午太累了。”我揉着眼睛走进卧室,夏坐在沙发上盘算着什么,喊我出去问“哥,问你件事。”
“你说要不要领杨帆去找他妈妈呢?”
“他还有妈妈?那就领他去啊,和妈妈在一起总比和爷爷在一起好啊。”
“他妈妈是个妓女,你懂吗?”
我也陷入沉默,夏说道“你说她要知道姓杨的死了还有三十万,把儿子领走,顺道赚了一笔钱,她会不会回来找儿子。”
“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但是他爷爷活不了两年就要死了,到时候他和谁住。”
“我不知道。”
“算了。”我的回答没有给夏任何建议,夏挠挠头,然后一合掌说“我明天领他看看她妈妈啥态度吧。”
夏起来起猛了,身体一晃坐在沙发上,我看着夏,不解又生气的问“怎么什么事你都要管,他们家和你有关系吗?你小时候不也没吃过他的家的饭吗?”
“哎,可是要不是他家,我就被人卖到山里给人家当童养媳了,他当年大晚上开着车把我拽回来的,就当还个人情。”
我站在夏面前,夏使劲的揉着自己的眉间,那是一道深深的川字纹,我说“随你吧,我明早送你过去。睡觉去吧。”
我走到自己的屋里,把床上的抱枕往阳台一扔,阳台发出啊的一声,我探头看到夏正坐在阳台的沙发上看书,突然出现的抱枕吓到了夏,我赶紧捡起抱枕。
“你不在沙发坐着,又改阳台坐着了。”我看到夏坐着,是开心的,夏也睡不着,我也睡不着,可以一直聊到天亮。
“睡不着,看会书。”
“什么书?”
“《高考填报志愿指南》”
“想去哪里?”
“看看吧,我觉得当医生挺挣钱的。”
“什么,你不前些日子还说自己相当个设计师吗?”
“可是我不会画画啊,再说我这样的去人家设计,谁会雇佣我啊。”
“来我们公司,专门给你设个岗位。”我递给夏一瓶水,夏握在手里,还是一口没喝。
“行,还没上学先预定个岗位。”夏把书合上,我看到书里被夏勾勾画画了好多志愿,但是夏不会说,只会说自己想当个医生,别人提点建议,夏就点头顺着别人的建议说下去,其实,夏的想法一直就没有真正对任何人说过,只会记在自己的心里,谁说也不管用。
“哥,天这么冷,穿着衣服在坐这儿呗。别冻着。”
“好好好。”我站起来,我刚意识到自己洗完澡没有穿背心就出来了,我随便找出一个白色t恤套头上,天一点也不冷,我的脸有点微微发热。
夏说“哥,我觉得你这是心病,你这样下去会垮掉的。”
“我知道,但我挺享受的,”我对夏说“人在热闹的队伍里是永远不会找到自我的,只有一个人呆着,躺在沙发上沦丧,或者不停的自我思索时,才会打开大脑里的自我,那时候,你虽然表面郁闷冷漠,但未必不快乐。”
我激动的说着,夏这次没有标志性的点头认同动作,但她说“我知道,我懂你,我也这样的。”
夏又问到“那你想出什么来没有。”
我摇摇头,反问夏,你想出什么没有。
夏沉思了一会,说“可能有吧,我觉得什么理就是个理而已,想通了也没用,根本不能解决什么问题。”
夏说,她觉得所有的人都是一个德行,别管男人女人,就是一样的,一个德行两种长相,有些问题想不开就想不开吧,反正到最后都得死,男的女的都得死,想这么开干什么。
我看着夏,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夏,她的身上有一种俏皮也有一点野,什么都挡不住夏,她根本就不在乎,就像按照自己的意思活着,但在真实的生活里,她时时都透露着不好惹的气势,但好在有人能透过夏的乖张看到她善良的底色。
“既然你觉得人间没有好人,为什么还要当好人送杨帆去找妈。”
“不一样的好吧。”夏解释到,“你知道不,哥,我给你说,那条街上所有人都觉得我有病,说我脑子不正常,读书读傻了,但是他们到最后出事了,不还是找我,觉得我读过书,肯定能办好事,就连他妈的,到最后立个遗嘱都要拜托我。”夏无奈的笑了笑,笑里却带着骄傲。
夏很得意的说着,说自己根本不想办,就是想显示一下自己的能力,我戳破夏,说“做好事就是做好事,怎么这么多的借口。”
“不是,这不是借口。”夏想解释一下,又说不出什么,说了句“好吧。”
第二天下午,我和夏来到酒吧的胡同,杨帆正在胡同楼和余温玩军旗,夏领着杨帆来到杨叔的坟头,坟上的土还是新的,旁边是挖坟时掘断的青草味,清新透鼻,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杨帆站在坟头,小脸木讷问夏,“不是昨天才来过吗?”
“你跪下磕个头吧。”
杨帆太小了,不知道生离死别的意义,但按照夏的意思跪下磕了个头,但是情亲是割不断的,杨帆的眼泪瞬间就冒上来。
和杨帆一起来的玩伴,余温,站在夏的身后,看到杨帆要哭的时候,慢慢的走过去,拉着杨帆的手,帮他抹掉眼泪,奶声奶气的说“别哭了,以后我们一起玩,这样你受欺负再也不会喊你爸爸来揍我了,以后我保护你。”
杨帆一半明白一半糊涂,他拉着余温的手,夏看着他们,头扭向一边,看着我,我耸耸肩,我知道,夏在向我询问,要不送杨帆找妈妈。
夏闭上眼,想了一会,眼皮还没睁开就拉着杨帆往大路走。我牵着余温的小手,送他回胡同,余温抬起头问我,“你说,他还会回来吗?”
“你想不想让他回来?”
“想。”
“那他一定会回来的。”
“真的吗?”余温开心的跳着,虽说我这三十年也没见过几个工于心计的人,老奸巨滑的人,更没有老谋深算过,但越来越喜欢和孩子在一起,喜欢和他们说话,哪怕他们问我的问题我永远也无法解答。
隔一天,夏领着杨帆回来了,夏说,下火车站时,余温蹦蹦跶跶的去拉杨帆的小手,前一秒在火车上,杨帆的脸还阴的看不到一点阳光,夏讲了好多有趣的事情都没有逗笑他,见到余温后,就一瞬间,杨帆的脸就晴天了。
夏说起这次的寻亲经历。
夏领着杨帆,手里拿着杨帆妈妈当初送杨帆来时留下的地址,他们走到一个陌生的县城,靠着鼻子下的那张嘴,没有地图,分不清东西南北,靠着来回转车,来到县城里的镇上,又走到乡里,到最后,他们走了好多村庄,都没有找到杨帆的妈妈。
夏快崩溃了,身上的衣服穿着穿着湿透了,过会穿着穿着又干了,然后又湿透了,又干了。
到最后,夏想着带杨帆到警察局,万一警察能帮忙找到呢,杨帆慌了,以为夏不要自己了,拉着夏的手,说“姐姐,妈妈和一个男的跑了,地址是假的啊,别把我丢给警察。”还没说完,杨帆就抱着夏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