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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部分阅读

      最好的年华,遇见最好的你 作者: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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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好的年华,遇见最好的你 作者:未知

    第 5 部分阅读

    吃过早饭,他们一起坐公车出来。数站之后,白娟先下了车。李想和虞连翘继续一前一后地坐着,靠在车窗边,看着西安城的街景,自眼前一摇一晃地掠过。

    那时候城墙刚修缮完,每个城门都设了自行车租车点。他俩也随着游客租了车,在城墙上绕了一圈。

    头顶上阳光猛烈,但只要车走起来,清凉的风就会拂到身上。

    李想骑出老远,见虞连翘没跟上,就又骑回来催她:“大姐,你能不能稍微快一点!”

    虞连翘不搭理,管自己慢腾腾地踩着车。于是这一路就见李想来来回回地倒腾,到最后虞连翘忍不住乐了,笑道:“我怎么觉得我像在遛狗哇!”

    李想作势要扑过来咬她,虞连翘哈哈笑着叫道:“旺财,不许乱咬人!”

    到底是两人独处的时候轻松自在。李想对去哪儿根本没意见,一路都是虞连翘说了算。

    在书院门步行街闲逛时,虞连翘看到每样东西都觉得有趣。那些剪纸、皮影、古币、碑帖拓本、小小的模制秦俑、泥制的彩绘生肖,她摸摸这个,看看那个,这一路逛得慢极了。

    经过几次走散后,李想一找着她,就扣住她的手再不放开。生怕一转身,她又落在哪家摊铺上不见人影。虞连翘却嫌热,老大不乐意,最终和他打了个商量,腾出一个小指头让他勾着。

    李想看她拿着一个埙玩得起劲,就说:“买吧?”

    虞连翘连连摇头:“不要,不要。”

    “真是奇怪了,你不是喜欢吗?刚刚那个布做的小黑驴,还有那个石头印钮,你明明很喜欢呀。喜欢干嘛不买,反正又不贵。”这次她没等抬出理由,李想先把她截住了。

    虞连翘回他道:“我喜欢的东西多着呢,难不成都买下?”她歪着头笑嘻嘻地总结:“喜欢的东西,欣赏一下就好啦,又不一定都要据为己有。对不对?”

    “对,对!你说什么都对!”李想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

    虞连翘只用一根皮筋把头发扎了个髻盘着,被他一揉,就全散了。她一边躲他,一边嗔他:“你怎么这么讨厌啊!”

    “怎么办?”李想一瘪嘴,“可是我老喜欢你唉。”

    虞连翘正用手指梳着头发,听到这话,就笑着问:“你干嘛喜欢我?”

    “这叫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这么笨,我不喜欢你……”李想说得一本正经,只可惜话还没

    说完,就被虞连翘掐得哇哇直叫。

    “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虞连翘放开手,听他还在吸气,就又掐了一下,“就会装,哪有这么痛。”

    这样玩玩闹闹,大半个下午过去了。快要离开时,虞连翘在一家玉器店买了一个镯子。

    蓝田日暖玉生烟,书院门卖的玉,大多来自西安的郊县蓝田,可她却硬是选了一个翡翠镯。

    李想不解:“怎么不买土产的?好歹有些纪念意义。这翡翠你知道是真是假?”

    虞连翘说:“别的玉真真假假,我也不知道啊。”玉的名堂极多,她是一点也不懂,蓝田玉也有翠绿的颜色,可她就是觉得这一只最好。因为最像她妈妈戴的那只,已经碎了的那只。

    几乎没还价,她就买下了。两百六十块,对玉镯来说是很普通、很低档的价钱;但对她来说,却也不是笔小钱。

    李想心里正奇怪,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干脆了,以前买东西哪次不是比来比去的。

    他刚伸进兜拿钱包,虞连翘已经扬着三张红钞,摁住他手,说:“你别动,我自己买。”

    李想笑说:“你那钱不是要请我吃泡馍吗?”

    “吃个泡馍要多少钱,我又没要赖账。”她把钱递给老板娘,然后低着头,在一叠包装盒里挑来挑去,想选一个精致的。

    李想看她那么慎重,想着肯定是要送人。还没问,虞连翘就主动告诉他了,“我妈那支镯子坏了,我想补她一个。”

    李想哦了一声,想一想,说:“那你选一个喜欢的,我送你。”

    “不要,我又不喜欢戴东西。”虞连翘回得干脆。

    李想好言好语地引诱她:“选一样吧,我还没送过你什么东西呢。”他也知道,她这人最懒,才不耐烦弄这些首饰配件的东西。可是,他就是想让她身上有那么点他的印记。

    他一样样地指给她看,不停地出主意,问着这个怎样,那个好不好。

    虞连翘依着试了几件,取下来时总说:“多累赘啊,你看戴着这个,写个字都不行。”

    李想说:“那就戴左手。”

    “还是会硌着呀。”虞连翘把镯子套进左手腕,又取下来,轻轻放回台子上。她转过头,指着一盘水晶戒指,低眉弯眼地看着他说:“买这个好不好?”

    李想一笑,说:“干嘛那么怕我?”

    虞连翘嘴硬:“哪有?”

    李想说:“下次不提醒了,直接拿相机拍下来,看你还抵不抵赖。”他笑着斜睨她,只觉得她小媳妇似的模样很好玩。却一点也没去想,为什么她会这样小心翼翼地,用讨好的眼神笑容望着他。

    第23章

    那一盘戒指,足有五六十枚,芙蓉粉、琥珀黄、紫罗兰、白云灰……琳琳琅琅许多种颜色,插在海绵绒布里,露着小小的半个半个圆圈。

    虞连翘垂着颈,指尖自它们上面一列列地划过,不久便拈出了一枚纯黑色的来。最简单的一个圆环,面上是棱形的刻纹。

    她微笑着问他:“这个好不好?”

    李想说:“你戴上试试。”

    虞连翘随手套上,李想看了,就拉过她的手。他笑着把戒指从她右手取下来,套进她左手无名指。

    “你笑什么?”虞连翘低声问他。李想还是笑,乐不可抑的样子,头往边上稍稍摆了摆。虞连翘顺着看过去,玻璃台面上贴着一页广告文字,那上面清楚地印着十项“戒指的戴法与意义”。真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虞连翘脸腾地热起来,伸手想要摘下,李想却握住了,不让她动。

    他笑道:“这样多好!我就算走了,也能少担点心。”

    虞连翘腼腆一笑,赶紧找了话岔开说:“好丑的手指。”的确,冬天冻疮长得厉害,到了夏天,手指皮肤上还留了点淡淡的褶痕。

    “我可不觉得。”黑戒纤指,李想轻轻捏着她的手。

    虞连翘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低下头说:“好像大了点呢。”

    两人在那一整盒戒指里扒扒捡捡,却始终没能找到同款同色小一号的。

    李想提议说:“要不换一种?”

    虞连翘还在犹豫,老板娘却招呼完那边的顾客,走了过来,一见便说:“这个好!这个是黑曜石,也叫它黑金刚武士,最能辟邪,戴着可以护身。”

    虞连翘听了一笑,对李想说:“就它吧。我戴到中间这个指头上就刚刚好了。”

    “你喜欢就行!”李想悄悄附在她耳畔说,“反正,你知道的,戴中指也是那意思。”

    黑曜石戒指就这样买下了。店家开价三十,虞连翘软言磨了磨,还到二十。她也没要装戒指的小纸盒,直接就戴上了手。

    两个人出店走在路上,十指相扣,戒环就在他们手间。坚硬的黑曜石沾染上两人的体温,也不再冰凉。

    虞连翘乐滋滋地说:“省了十块钱呢,这就请你去老孙家吃羊肉泡馍。”

    “就是太便宜了!”李想有些遗憾,转而又说:“以后等咱挣了钱,咱再买真的宝石……这么大颗的钻石。”

    他比划着,虞连翘却说:“钻石有什么好,不也是炭元素?我还是喜欢这个,颜色黑黑的,不会闪着眼。刚刚你没听那老板娘说么,这石头是太阳的碎片来着,够厉害吧!”

    “是,是。”李想应着,不禁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笑道:“你有点志气行不行?学不来,也要装一装,哪有这么容易哄的女孩子!”

    李想一直念着要吃泡馍,老孙家很出名,可是怎么都找不着店。索性杀到了回民小吃街,凉皮、夹馍还有酸菜炒米,吃得肚子都圆了。两人慢慢挪着步子,在大清真寺周围散了一圈。

    散完消了食,便又惦记起吃来。虞连翘找到了一个夜市摊,烤羊肉五角一窜,果啤一块五一支,于是两人又在路边的矮桌矮凳上坐下,开始了新一轮的吃吃喝喝。要不是白娟打电话到李想的手机上,他们还真不知道时间已经这么晚了。

    赶回家时,白娟已经洗过澡,坐在客厅里开着电视等他们。虞连翘和李想见到她,都有些心虚,好像是干了坏事被当场抓包了一样。

    白娟倒没说什么,只是笑着问:“吃过饭了吗?”

    “吃了。”谁知一开口,又是两人齐声共答。

    虞连翘红了脸说:“妈,你呢?吃了没?”她悄悄推一推李想,“你先去冲澡吧。”

    李想欠了身道:“阿姨,对不起啊,我都忘了打个电话告诉你一声。”

    “没事,没事,水我已经调好了,你去洗吧。”白娟笑得温和。

    可是虞连翘却愈加心慌胆颤,她跟在白娟后面,也在饭桌边坐下,陪她一面吃饭一面说话。人越慌张,话就越多,她从头到尾汇报了今天的行程,一心想讲出些好玩有趣的事来,希望能借此分散妈妈的注意力。殊不知,她这样的举动恰恰是欲盖弥彰。

    她心里溜着的那只小鬼,妈妈岂会看不见。白娟不去点破,只让她陪着自己吃饭,洗碗,絮絮叨叨地说着闲话。

    那光景就像是从前,她跑到厨房里,叽叽咕咕地打哥哥的小报告,说他怎么欺负她,王辰又怎么替她报了仇。

    都收拾完,回房间躺下,已近十一点。又一个西北的夏天深夜,床尾的电风扇吱吱地吹出风。虞连翘刚洗过澡,觉得有些凉。她猫着身从包里掏出玉镯盒子来,轻轻碰了碰妈妈的手臂,递过去。

    白娟把盒子打开,红丝绒的衬垫上放着碧绿的玉镯。她愣了一愣,说:“怎么买这个?”

    虞连翘说:“不是说玉能养人么,我看着挺好的就买了。”白娟拿着镯子问:“贵不贵呀?”虞

    连翘说:“一点都不贵,在书院门买的,那人说是翡翠,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白娟把镯子拢进手腕,微笑道:“戴了这么久,突然没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虞连翘就着她手摸了摸那镯子,笑了笑,接着大大打了个哈欠,咕哝道:“玩也这么累人。”白娟替她拉上毛巾被子,伸手关了灯,两人躺下,一时无话。

    过了一阵,白娟轻声叫她:“俏俏,睡着了吗?”

    虞连翘唔地应着:“怎么了?”

    白娟说:“算了,没什么,睡吧。”

    虞连翘却转过身来,“妈,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白娟看了看她,开口道:“你不用瞒我,你和他的事我知道——”

    “知道什么?”虞连翘眼皮一颤,突地打断她。

    “你用不着慌,我没要反对。这男孩子人看着挺好,也懂礼貌,家里条件想来也不错。我见过人,总比没见过要放心些。你们这些小孩,年纪到了要恋爱,我们就是想管,哪里又管得住……回过头想想我们当年,还不是一样?”

    虞连翘一动不动地听着,连眼都不敢眨。

    “我知道,你长大了,很懂事。可是有些事情要慢慢来,要多想想,为你自己想想,留着点,别把什么都摊给别人。”

    白娟摸着她的头发,叹了口气,继续说:“人哪,到最后还是要靠自己。你上大学了,就好好学些东西。我们家这样的情况……你爸去得早,我自己又是这样,实在也帮不了你什么。”

    虞连翘鼻子发酸,深深地吸着气。

    白娟也停了一会儿,才又说:“只是你要记得——如果想要什么,就自己去努力去争取。千万不要把希望放到别人身上,也不要把决定放到别人手里。你记着这话……我,我也是这几年才明白过来。”

    她说的话,并不长。话里的道理,很直白,也没有什么新意。但在那些叹息和沉默背后,还有许许多多不曾说出的东西,虞连翘能体味得到。那或许是她妈妈说不出口的,又或许是她不会表达的。

    这个地方,离家数千里,是个异乡;这个夜晚,安安静静,凉意渐渐生起。

    虞连翘侧身向里,透过窗帘缝,她能看到月亮细弯弯的,像一片薄薄的刀刃。有那么些东西,就像这薄薄的刀刃一样,倏地在她心上划过。

    此时的她,只有迷迷蒙蒙的一些感觉,要到后来,她才会意识到原来它的影响是这样大。

    第24章

    八月二十四日,之前早就定好,这天要去华山。只是前晚睡得迟,早上大家都起晚了。再加上粤菜馆要进货,零零碎碎的一耽搁,直拖到午后,白娟才把他们送到城东的汽车站。

    “李想你护着她点,鹞子翻身这些危险的地方就别上去了。”白娟殷殷叮嘱了一通,临走时说:

    “待会儿我就去买你们的火车票。没问题的,你们只管好好玩就是!”

    接下来的几天,是学生返校的客运高峰,他们怕回程不便,游过华山后,就打算回去了。李想和虞连翘一叠声地应着,对着窗外摆了摆手,没多久车便开出了站。

    小巴车扑扑颠颠走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华山脚下。抬头间,已能望见那一方方巨大岩石,光秃秃的,壁立千仞。

    车门一开,好些中年女人拥上来,个个都想拉客去住自家的旅店。虞连翘搭着话谈了价格,转头问李想:“怎样?”

    李想很犹豫:“不能找家好点的吗?干净些。”

    虞连翘皱着鼻子说:“便宜也未必不干净呀。”

    李想随即说:“那行,你拍板决定!”

    “真的?不是赌气吧?”虞连翘不相信地看他。

    “喂,你这是什么话!”李想笑着用手指扣她的头。他自小生活优渥,而她却没法讲究,两人一起时,就常有争论,因为他太挑剔。不过现在,李想觉得自己应该改一改了。

    在旅馆柜台登记时,老板要了押金,顺理成章地只递过来一把钥匙。虞连翘为难地“啊”了一声,支吾道:“就一间么?”李想一眼瞪过来,“废话!”

    房间在二楼,不大,两张床隔着个床头柜,前面一台电视。李想从卫生间出来,甩着手上的水珠说:“不赖,至少水是热的。”

    虞连翘靠在床头,懒懒一笑:“还有纱窗呢,蚊香我也点上了。”

    李想蹭到她边上,笑嘻嘻地躺下说:“先歇会儿,吃了饭,就去租手电筒买手套。”

    安静不到两秒,小小房间里就响起虞连翘不满的叫声:“你再挤,我就掉下去了!”她抬脚轻轻踢他,嘴里嘟囔:“你自己不也有床嘛。”

    “那怎么一样!”李想一手环过去抱住她,嘴唇轻轻落在她的脸上,然后慢慢吻到了嘴角,贴住她的唇,喃喃道:“好久了……”

    虞连翘也回吻他,她觉得人真是很需要另一个人的,不只是心里,连皮肤也是,那么地需要和渴望着拥抱。

    她喜欢他的手抚在自己背上,那让她有一种被爱惜的感觉。可是他往往只是蜻蜓点水似的掠过,那双手的目标太过明确。当它们钻过衣物触上她时,虞连翘身体缩了一缩,条件反射似地伸手按住了他。

    李想看她一眼,趴到她耳旁说:“俏,我帮你爬山好不好?”

    这是他们在以往那些最亲密的时刻里,发明出的术语。虞连翘的脸自然是红了,但仍是紧紧捏住他的手指,她咬着嘴唇低声说:“别,李想,别,我不想要。”

    李想长呼出一口气,松开她。虞连翘颇为不安地抬眼看他,说:“爬山很累的,我,我是说爬那个山——爬那个华山。”李想听她磕磕巴巴地解释,忍不住俯身大笑,边笑边叫她:“小傻,小傻。”

    有人听过傻瓜这个词,是这样甜蜜的吗?

    在小店吃过晚饭,他们转到街角的超市,买了水、方便面、手套、手电筒,提回房间,再一一装进李想的登山包里。洗漱过后,定好闹钟要休息,李想却不肯睡,虞连翘吼他:“别闹了,回你自己那边去。”

    李想说:“那你跟我换。我认床,不过,你睡过的就不一样。”

    虞连翘又好气又好笑,还是与他换过床。两人眯着眼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到最后也没睡着。

    华山太险,要夜爬才至惧怕。第二天上到东峰,正好是可以看日出的时间。十一点,手机闹铃响,他们雀跃地换鞋背包出门。

    山路刚开始是宽而平坦,李想一手举着电筒照路,一手拉着虞连翘。山间夜风凉爽,流水声近在耳旁,走得人舒畅极了。之后一路往上,灯影晃动,连着遇到好几队人马,声势浩大。李想和邂逅的人群打个招呼,并不加入,只和虞连翘两人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这样的步调对他来说大概太轻松,走了一阵,他开始嘻嘻笑笑地和她说起,令狐冲是如何在玉女峰上面壁,风清扬又如何传他独孤九剑。

    那年他摔断腿,躺在床上四卷本《笑傲江湖》翻来覆去,数不清看了几遍。现在让他讲,自然讲得又细致又引人。而虞连翘连电视剧都没看过,更不用说书了,于是听得有滋有味。他一面讲,她一面问然后呢,然后怎样?到底是女生,感兴趣的桥段完全不一样,她喜欢听的是小师妹如何上思过崖给令狐冲送饭。

    虞连翘很不理解,说:“岳灵珊前面还对令狐冲这么好,怎么没过几天就喜欢上林师弟了呢?她要是不喜欢令狐冲,干嘛之前讲那些话,显得情深意重的,白白让他误会。”

    李想说:“你们女人最善变了,谁知道呢!或许,女的就是喜欢把男人都拽在手里,一个两个都吊着,喜欢的都归自己。”

    虞连翘说:“也不见得男人就不会变心。令狐冲见任盈盈对他好,不也喜欢上她了。”

    李想说:“喜欢的女人找了别人,你还想让他打一辈子光棍啊,你也太狠了吧!”

    虞连翘说:“反正人心都是会变的,哪里还分男女。谁也不会永远只喜欢那么一个人,喜欢她到头,就算别人再漂亮,再威风,对他再好,他也只喜欢她一个人。不可能有这样的事,不可能,连小说里都没有呢。”

    她说到后来,简直是在感慨。李想抓着她的手,朝天摆出个起誓的姿势,说:“怎么会没有,我啊!你不信?”

    虞连翘笑道:“这可说不准,要走着瞧!”

    李想一拍手说:“行,咱们就走着瞧吧。”

    后来的路就没这么容易了,他们走走歇歇。每回停下来,李想就从路边的小摊买山泉湃的黄瓜和番茄。价格随着山势升高,成几何级数翻倍,可是他们付钱时没一点犹豫,因为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爽脆的瓜果。

    千尺幢、百尺峡、擦耳崖,手脚并用地爬了一路。快五点时,天蒙蒙,透着熹微的光。虞连翘走不动了,坐在石头上,李想指着峰顶一个劲儿地鼓励她:“就差三百米了!你看那边,太阳就快出来了!”

    虞连翘喘着气说:“我不行,真不行了。你上去吧,我在这儿里等你。”

    李想取了相机,把包放到她脚边说:“那你坐到亭子里去,那儿有开水,你可以冲碗一泡面。我上去拍了照片给你看。”

    那亭苑是个营业的商店,好些人坐着。大概是和她一样,只剩最后一点路,却放弃掉了。虞连翘坐在石椅上,捧着泡面桶。手上感觉不到热度,开水温吞吞的。就像这天一样,有些阴沉,云很多,遮着朝霞。

    崖边的风特别大,黎明时分,吹在皮肤上,冷冷地起了一身细小疙瘩。虞连翘从包里翻出李想的一件t恤衫穿上。藏蓝色,背后印着一个斑驳的红星,衣服上有他的气息——她从未对一个人的气味这样敏感、熟悉和喜爱过。

    水不热,泡面的味道就谈不上好了,虞连翘将就地吃着。而太阳在云层后,始终没现出一个囫囵影来。

    她坐着,托着腮帮子等着。想着他站在峭壁绝顶,晨风里身姿挺拔。后来不知怎么,他的样子变得抽象渺然起来。蓦然间,未来的时光忽忽如云雾,兜头迎面向她涌来。她想着,有一日他会站到更高的地方,他会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时她还会不会这样等他?她还可以这样等他吗?

    在她的直觉里,这真不是一个简单的信与不信的问题。

    第25章

    李想站在东峰的朝阳台上,等了许久也没看到日出。直到七八点钟,它才不知从哪里跃出来,射着讨人厌的热光。

    那时他们正在下山。有一截路,岩石是接近垂直的角度,李想先下去,随后好几个八九岁样子的小孩也下去了,虞连翘却在徘徊,一步也不敢迈出。

    她往下望,眼前一阵晕眩,她不知道自己有所谓的恐高症。当她和李想站在教学楼顶的天台上,倚着围墙栏杆时,她表现得毫无异样。

    而这一刻,前方什么也没有,她想到的只有死亡。她哥哥血肉模糊的尸身,还有她父亲倒下去的那片水泥地,那地上还未干透的湿印子。

    李想仰头看到她蹲下来,手指紧紧拽着岩间的野草,神色恍恍惚惚。他大声喊她:“俏!你小时候跳过橡皮筋没?”

    他连叫了两遍,虞连翘才看向他,颤声应道:“跳……跳过。”

    “那你就像跳橡皮筋一样,左脚一步右脚一步,交叉着来……”李想在下面演示给她看,“这样,就可以下来了。很简单的,你看像不像跳舞?”他站定了,张开手臂,信誓旦旦地说:“就算你不小心踩空了掉下来,还有我呢,我保证会接住你!”

    “砰”一声巨响,平地惊雷一般。

    李想猛地惊醒过来。

    是爆竹,就在楼前的院子,距离近,响声也就格外大。闹了一夜,才睡着没几个钟头,就又被吵醒。脑袋木钝钝的,他再确认一遍,“对,是爆竹,没事……没事。”

    揪着的神经放松下来,李想睁着眼,盯着天顶上的吊灯。视线逐渐虚化开了——“别怕,我一定能接住你!”很轻很突然的一句话,在他喉唇间滚了一滚,然后消失于虚空。

    他记得,他是接住了她的。

    在离地还有一米高的距离时,虞连翘突然扑了下来,他撑住了她细瘦的身体。她紧闭着眼,没说话,只是急促地呼吸。

    “你看,这不下来了吗。”在无尽的令人燥郁的太阳光里,他抱住她。

    她身上全是汗,额上发间,背上手心,湿淋淋一片。李想觉得自己好像是刚从水里把她捞上来。

    大半会过去,虞连翘开了口:“我们回去好不好?”哀求似地看着他。

    李想说:“好,好,不走了。”

    他去买了票,带她坐索道下山。在吊厢里,虞连翘扒着窗子往外望,这山与别处的真不一样。她在南方见过许多山,一座座,绵延不绝,在细雨中是一片深绿色的雾,像远古的神话。可这里却处处是绝崖峭壁,壁上没有树,只有偶尔冒出的几蓬野草。

    “现在好了?不怕了?”李想凑到她边上问。

    “嗯。”虞连翘应了一声,忽然说:“你小时候看正大综艺吗?”

    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岔出来的问题,没头没脑的,李想一愣。

    虞连翘不等他回答,便弯眉笑着说:“你没听过那句‘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吗?”她转头向他道:“以后你要是到什么地方,看到什么好玩的或特别的,就记得拍一些照片。这样说不定我也可以看到。要是能再画几张速写,就更好了。”

    “好,这当然没问题啦。就怕我画了,你又嫌弃,说这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照片呢。”李想边说边打开相机,对着她,调好焦距。快门咔嚓响过,他用镜头留住了她。

    去新加坡前,李想整理行李,又看到这张照片。他捏着一方边角,看着看着,心里渐渐糊涂起来,因为很不明白她的脸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她的笑里为什么会有他读不懂的讯息。

    可在当时,他只觉得她真可爱,脑袋仰在窗玻璃外,脸颊上两个酒窝,一深一浅,右边的深一点,左边的浅一点。

    李想闭上眼,欲望总是晨早醒来时最为炙盛。他不由地想起,华山脚下那个简陋的旅店房间。她冲过澡,趴在草席上,身上套着他的衣服。太过宽大,反而什么也遮掩不住。她趴着时被挤压着的乳‘房轮廓,从领弯露出来的颈项,再往下是他最为眷恋的一段弧线。

    李想在床边坐下,伸手在她身上摩挲。他低声问:“睡着了?”

    “对呀,睡着了。”虞连翘浅浅一笑。

    李想跟着笑,然后也趴了下去,趴在她的背上。他撩起她的衣衫,亲吻她的背,吻上去,吻到她的颈侧,他知道她最受不了这种刺激。果然,她颤颤地扭动着,要避开。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李想说。

    得了他的保证,她懒洋洋地笑了笑,安心地趴着不动。

    其实,想想也知道,这时候他怎么可能放过她呢。李想转移了战地,他把手伸到她的底裤里,从后往前,轻轻地慢慢地撩弄她。

    起先,虞连翘还是不为所动,再一会儿,就撑不住了。她又开始挣脱他,可是挣得有气没力的。最后,她终于举白旗投降,只是投降得好无诚意,“我可一点都动不了。要折腾,你就自己去折腾,我可不管。”

    李想把她背上的头发撩到一边,蛊惑她:“你好好睡吧,不用你动,也不用管我,只要你别睡不着。”

    他的身体贴着她的身体,早已鼓噪得不行。贴得这样近,她一定感受得到,像石头一样坚硬,像刚刚照在他们头顶的太阳一样烫热。他从后面进到她的身体里。

    初初接触到的一刹间,虞连翘讶异地“咦”了一声,扭头问他:“这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李想嘿嘿笑道:“我在背包里藏了好几个。挨到今天可算派上用场。”

    虞连翘哼道:“就知道你——老奸巨猾。”

    李想说:“怎么会呢?明明是未雨绸缪。”

    那次,他做了很久。她背上皮肤本来是冰凉的,慢慢都被他黏热了。头顶的电扇吱呀呀地转着,可是他们却造出了另一种风声,时轻时重。

    他这样与她相叠,每动一次,就好像往湖里投下一枚石子。涟漪荡起,一波一波地扩散,扩散到每一处的感官神经,最后,将两人都掀翻了。

    虞连翘从他身下挪出来,平躺着。气还没喘直,只瞧着他叹道:“这可是一夜没睡,华山上下爬过一趟唉!你怎么还有力气!你不嫌累吗?”

    李想笑得好不得意。他继续趴着,嘴上硬着什么也不说,心里却默默地喊,累啊。这下他终于知道什么叫“累趴下”了。可是,累成这样却是真高兴,连骨头都觉得满足。

    正因为尝过这样满足的滋味,此刻,欲望汹涌无处可去,他也就忍耐得更加痛苦。换作别的人,这时早就用手自行解决了,可是李想却固执地躺着,好像在和谁玩一场心理战,我就是忍着不动,你能把我怎样。

    爆竹声此起彼伏,轰轰隆隆响彻天际。这里是李家在芦湾的老宅子。芦湾离霖州两百来公里,是个古镇。在这里,春节的气氛自然要比城市浓得多,动静也大得多。

    李想一侧头,甚至看见有红色的炮屑被冲到了露台上。

    他心想,不知有多少尘埃被震落下来,落到自己脸上。只是太细太细,他不会有感觉。

    总是这样,太过细微,所以他不会注意,直到后来才恍然发觉,一切早已改变。好比,他们俩。

    那夜见过虞连翘后,第二天一早,李想就跟着家人驱车往芦湾去了。今年不比往年,这是他太爷爷过世后的个春节。他对这个祖籍老家没什么印象,对一堆的叔公、姑奶、堂叔、堂嫂、堂哥、堂姐也觉得陌生。但家族的氛围是在的,就连他父母,都装得像一对正常的夫妻了。

    从除夕到初一,鞭炮、麻将与酒席,他就在这样吵吵嚷嚷的人声里,回想着自己与她的那些事情。

    他人生里次接吻,是和她,次做‘爱,也是和她。他的身体全是对她的记忆。

    李想深深地吸一口气,这床上的被褥是一股呛人的樟脑气味。

    床前矮桌上有一个淡绿壳子,他探手取过,里面还剩一支烟,细细长长的。没看到打火机,只有一个火柴盒,扁扁的盒身印着酒店的名字。这烟和火柴想来是某个堂姐落在这儿的。李想擦了一根火柴,将烟点燃。

    他靠在床头,静静地抽完。女士抽的寿百年,烟草中有丝丝缕缕的薄荷香。

    在华山的最后一天,直赖到中午,他们才起床洗漱。两个人并排站在洗脸台前刷牙。

    李想一低头,看见一团黑黑的东西自墙角往她脚边爬。他存了唬她的心思,就大叫:“有蟑螂!就在你脚边!”

    虞连翘不慌不忙,脚一抬,就把它踩死了。漱口时,还数落他:“一只蟑螂而已,用得着叫成这样嘛。”

    “我以为你会吓得扑到我怀里呀。”李想奸计落空,一耸肩,笑道:“说你胆小吧,有时候又是这也不怕,那也不怕的。”

    她心里有恐惧,只是他不清楚。李想说:“早上你是怎么了?吓成那样。”

    虞连翘没回答,踮起脚,吻住他的嘴巴。

    他们亲了又亲,口齿间,全是薄荷的清冽香气。

    这薄荷的味道啊,李想狠狠地掐灭烟蒂。他越想就越气,她怎么可以这样潇洒,这样平静。

    她轻描淡写地说:“你好,李想。”他哪里好!她哪里知道,他好不好呢。

    他要去找她。找她问一问,她是怎么做到的,可以忘记所有,过新的生活。

    对,他一定要去找她!

    第26章

    冬天里,一下雨就雾气濛濛,路又滑,直到傍晚,车才开到霖州。两位老人还留在芦湾,车里只有父母与他。三个人一路上都闷着没说话,显然是各有各的心事。

    李想坐在后座,手抵着车窗,耳朵里只听得车轮转动,碾过路面的声音。这声音在耳膜里一鼓荡便成了,“去找她,去找她……”

    车驶进车库,稳稳停下。

    李想开门正要下去,林芬芳突然转过来问他:“回去的机票订好了没?”

    “来的时候买了往返票,七号上午十一点。”

    李剑华问:“还是从上海走?”

    “对。”李想垂着眼,盯着地面上的一道道水辙痕迹看。其实这些事,他一到家就说过了。但是他们已经忘记。

    林芬芳说:“那好,乘明天我还在这儿,有什么要带的,你赶紧告诉我,我帮你备起来。”

    李想摇头说:“没什么要带的,那边什么东西都买得到。”

    “行啦,你就别操这个心了,他又不是次出门。”李剑华摁了遥控钥匙,车“啾”地一声响。他转身要走,却看见李想拿着车钥匙,正往边上那台车去。

    李剑华皱眉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出去一下。”李想甩给他一个最笼统的回答。

    李剑华脸色不豫,指着那部银色美洲豹说:“车给你了,不会要回来,你倒不是少开出去显摆。”

    李想不作声,打开车门,把包往车座上一扔,又锁上了。他转着手里的伞,吊起嘴角向李剑华笑道:“行,那就不开。走走更好。”

    他就这样打着伞走了出去。

    这个城市本来就不大,与他待过的北京、上海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李想在冬雨里走着,路过女装街,小菜场,汽车站,也许可以感叹一声所谓的“物是人非”。可稍一观察,又觉得不尽然。有些东西已经不见,有些东西他从未见过,建筑和道旁的树,也都不是原来那个样子。整个城市在他眼里,变得局促而陌生。

    慢一点,慢一点。李想在心里暗念。他需要一点时间,去控制情绪。李想告诉自己,再见到她时,他一定要冷静,要平心静气,就像那晚的她一样。

    可是当他终于走到,一切又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青磐街真的被废弃了。

    那些砖墙木窗矮房子,在还是在的,可是空无一人。好几处楼牌和房子都被拆了,留着满地的断木和一堆堆的碎砖瓦砾。

    李想站在这片废墟之上,脑子里清晰地记得,那些夜里他送她回来,两人脚步落在青石板上。他好像还能听见那哒哒的声音。但现在,这些石板一块块全被撬起,底下翻着烂泥。

    街已不成街,自然也没有行人。李想仍旧往前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她家。如果不是他有那么深刻的记忆,也许根本就找不到了。因为它已经被拆光。

    暗天里,风夹着雨,李想看着眼前景象,那感觉真像是在看一部灾难片。很虚幻,但又都是真的。

    他转回岔路口,找着一家仍开着门营业的小超市,从货架上取了一瓶水,一边付钱,一边问店老板青磐街发生了什么事。

    店老板说:“你不知道?早被政府收了,说是要弄成旅游街。拆拆补补,这都整了好几个月了,到现在还是那副死样。”

    “原先住那儿的人呢?”

    “早搬啦,拿了钱,不搬能行嘛。”

    “会搬到哪里?”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李想还要再问,却不知从何问起。店后面有人叫,那老板也就进去了。李想拧开瓶盖,灌了好几口水,茫茫然地离开了。

    该上哪里找她?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她常常不见踪影。他就总是在找她。有时找到的是惊,有时是喜,有时愤怒之极。

    但现在他漫无头绪,只在街上乱走。李想就走到那晚遇见她的那间饭馆门口。黑漆漆的,没开门。再然后,他走到了复兴中学的大门口。不用说,也是没人。

    昏暗的路灯,照着围墙外的梧桐树。第五盏路灯正好照着第七棵树,这里是他们当年约好一起回家的接头地点。

    李想合了伞,靠在树干上。梧桐树叶早已落尽,光秃秃的,枝桠也被人锯掉了,在夜色摆着令人迷惘的姿势。

    这夜,李想在外面磨蹭到很晚才回家。半夜睡下,到天快亮时才睡熟,等到醒来,已经是早上十点多了。

    短短一觉里,他做了许多的梦,梦见虞连翘。醒来时,只记得一个。因为那情形太吓人。血从她身体里涌出来,在腿上蜿蜒,自足上坠落。后来她伏在他膝上哭,流了很多很多的眼泪。

    李想心里奇怪,怎么会是这样的梦?没一会儿,他就想起来了。那天,他从桥上把她扛回家。她就是这样哭,这样淌着血。

    他吁了一口气,从地上捞起手机,打开来,拨电话给金菁。

    金菁接了,惊笑道:“嗨,怎么是你!我还以为你不会打电话给我呢。”

    李想开门见山问:“你那儿有邓勇的号码吗?”

    金菁说:“应该有。我找找,你要干嘛?”

    李想说:“没什么,一点小事。”

    “哦,”金菁停了一停,才“切”道:“谁稀罕,你爱说不说。”

    挂上电话,她很快把号码用短信传了过来。

    邓勇和李想一样,在七班坐着教室最后排的位置。给李想起白头翁绰号的是他;捡了李想画虞连翘的速写,贴到厕所门口的是他;去年给李想通风报信的也是他。

    李想暗笑,这世界上的事还真有些妙,邓勇这样一个人,无知无觉地竟然参与了他与虞连翘这段感情的开始和结束。

    他本来想发条短信去问的,屏幕上一句“你知道虞连翘在哪儿吗?”已经编辑好,最终还是删掉。

    李想打了电话过去,他们之间哪有什么话题,但邓勇一张嘴就是能侃。起先李想也由着他东拉西扯,到后来,终于忍不住,打断他问:“你知不知道虞连翘住哪儿?”

    “啊?”邓勇没恍过神,“她住哪儿我怎么会知道!等等,等等,不是说你们分了嘛!”

    李想置若罔闻,继续问:“她后来搬去宿舍住了吗?”

    邓勇哼哼道:“不晓得耶,女生楼管得那个严,能让我们进嘛。”

    李想说:“你们不在一个校区?你最近都没见到她?”

    邓勇叫道:“喂,你别看不起霖大好不好。好歹也是个大学,大着呢。再说了,她这人清高得很,上高中时就跟我们玩不到一起,更别说现在了。我告诉你,虞连翘她神着呢!冷冰冰的,我们系里好几个想追她的,憋了大半年的劲儿,可惜连衣服角都没碰到……哎,不知道当初她跟你在一块是什么样?”

    李想听得有些心烦,可又不死心,就最后确认一遍,“你真没见过她?要没见到,那就算了。”

    “等——”邓勇拖了一个长音,“我前几天好像在滨江路的书店看到她。我没进去,就是看过去像她。女的,长得像她那样的应该不多吧,所以我猜,很可能就是她了。”

    大年初三的中午,李想抱着一丝侥幸,找到了邓勇说的那间书店。

    这是“临江仙”年后开业的天。店里人居然还挺多,李想在门口站了站,并没有见到虞连翘。他掀开塑料挡风帘,走进去。这店面显然由是两间房打通开的,两边的书架都贴壁安着,留出一个两米宽的通道,好像古建筑里的门洞。

    视线穿过这个书架隔成的门洞,李想看到了虞连翘。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没动。

    让李想发怔的,并不是虞连翘,而是另一个男人。

    这个人,李想只见过一次,至今不知道他的名字,但要忘记他的样子,很难。

    第27章

    会碰见厉家明,虞连翘也是感觉意外之极。

    那时,她正蹲在地上,帮人找一本书。一仰头,就看见他的侧脸。刚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蹲的时间太长,眼睛看花了。心里也想着,最好不是,要真是他,那见了也挺尴尬的。

    但果然是他。

    “家明?”她叫得很轻,他大概没听见。虞连翘碰了碰他的手臂,他转过来。

    “嗨,家明。”她没跟着别人叫他jas,起先她称呼他厉先生,后来熟了,她就叫他的中文名字。

    他看到她,显然也很惊讶,张着嘴“哇哦哇哦”地叫了两声,“你、你从哪里跑出来的?”

    虞连翘低下头,赧然地笑了笑,“对不起啊,那时候我……我也不知道……”

    厉家明接过话头,“你还真欠我一个解释。我到现在还想着,是不是我做了什么把你给吓跑了,明明没有啊。嘿,你不怕告诉我,我怎么把你吓跑的?”

    虞连翘连忙否认,“没有没有,当然没有。你一直对我很好,把我当朋友。”

    厉家明说:“可你没把我当朋友啊。而且我这个老板没炒你,你倒先把我给炒了。”

    他原本是她的雇主,或说学生,因为她教他普通话。

    那是大一下学期开学时,系里的辅导员介绍给她的兼职。她需要钱,对这样的机会自然求之不得。

    厉家明住在世贸饭店,每次他都约她在大厅的咖啡吧里见面。天,他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名字,推给她看。

    “家明?‘家明与玫瑰’的家明?”

    “什么?”他完全不明白。

    虞连翘说:“亦舒你不知道?是你们香港的呀。”他还是不明白,她只好用英语夹夹缠缠地解释给他听——香港有个作家叫亦舒,亦舒的男主角总是叫家明。

    “哦,哦。”他点头,总算知道了意思。厉家明说他祖父是从香港出来的,妈妈也算是香港人,不过早都移民美国了。他在美国出生,会说一点点的粤语,但中文实在不灵光,普通话就更不用提了。

    为了教他,虞连翘颇费了一番心思。不过很值得,因为报酬比一般的家教高得多,并且结算及时。每次结束,厉家明都会给她一个酒店印的白信封。他总是事先准备好,并不当着她的面装钱进去。因为这种种尊重人的地方,虞连翘和他相处得还算好。

    只是虞连翘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样的不开心。他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年轻,又有钱,为什么脸上总是垮垮地,一副落魄的样子。

    虞连翘虽然好奇,但一直没有探听他的私事。有一次,厉家明被她纠正发音,纠正得失了耐性,小小地发了顿脾气。等静下来时,虞连翘就问他干嘛不找个翻译助理,多省事。

    厉家明却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待上多少年呢。”

    虞连翘随口问:“你这么不情不愿的,为什么要来这儿?”

    “被流放来的,没办法,谁叫我做错了事。”流放这个词,厉家明说的是英文,虞连翘没听懂。

    他嘴角挂着一抹苦笑,写给她看。写完后,他正经而简单地向她介绍了家里的生意,他们家族里有一部分生意是做服装厂牌代理,最近来大陆开自己的服装公司,而他到霖州是要来弄一个制鞋工厂。

    自从这次谈开后,厉家明倒是常常和她聊天。可能因为她是完全不相干的人,所以他可以放心地毫无顾忌地说给她听。

    她终于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事。害人的爱情,他爱上了自家小叔的新妻子,事情闹得太大,太难堪,于是被父母遣送到了中国。

    因为是别人的心底隐秘,所以虞连翘并没有说给李想知道。那时候,她只是自己在想,这算什么错,什么叫爱错了人呢?你可以爱,难道我就不可以爱?

    厉家明把脸挪到她面前,“小朋友,好啦,别再低着头装罪过了。后来我打不通你的电话,不也没去找你?你教我的呀,君子之交淡如水。”

    “你还记得?”虞连翘仰脸一笑。她正想问他什么,外面蔡圆圆已经叫起来,“小虞,你找半天,找到了没?”

    虞连翘对厉家明说:“你等我一下。”她拿着书跑了出去。

    没过一会,她又回到他跟前。

    厉家明看看她,问:“你在这里打工?”

    “对,你呢?你怎么在这儿?你们不过年吗?”虞连翘道。

    “过的,不过没有圣诞节大、隆重。”他没解释为什么大春节里,他会一个人出现在这个无亲无故的小城市。

    厉家明手指一边在书册脊骨上划着,一边问她:“你这有没有写勃拉姆斯的书?oir,或者别的什么都行。”

    “oir?你要他的传记?”虞连翘问。

    “嗯。我刚刚在车上听到他的故事,挺有趣……挺特别的。”厉家明应道。

    “什么故事?”艺术架上有不少古典乐评,还有贝贝特出的一系列电影导演传记,虞连翘上上下下地帮他找。

    厉家明退到边上,缓缓开口向她道:“那个dj说,勃拉姆斯喜欢上一个比他大了十四岁的女人,这女人是舒曼的妻子。也就是说,她是他的师母……可是他就是很喜欢她。后来舒曼死了,他也就离开了,然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虞连翘停下手,问道:“他后来和别人结婚了?”

    “没。收音里说他终生未婚。”

    “那他后来爱上过别的女人吗?”

    “不知道。dj没说这个,只说勃拉姆斯没赶上她的葬礼,还说他从没向她表白过。大概是这样吧。”厉家明说完,停了停,问她:“你觉不觉得,这样的人很傻?”

    “挺傻,我是说你挺傻的。浪漫的爱情太少见,只要有那么点,人们就把它夸张开了到处讲。”虞连翘把头靠在书架上,“如果他真的爱她,又不想让她困扰,他就会把全部的心意都吞到自己肚子里。别的人,包括她,谁也不会知道……哪里还会有你说的这些故事。”

    “ok,算你讲得对。”厉家明不甘心,又添了一句道:“你这人真不浪漫。”

    虞连翘无所谓地笑笑,摊手说:“你要的没有呢。不过……还有一本勃拉姆斯,你要不要看看?”她一弯身,从年前整理出的那堆退书里,扒拉出一本页脚稍稍有点卷边的册子,淡蓝色的封面。

    “《你喜欢勃拉姆斯吗?》”厉家明指着书名问,“这是什么?”

    “小说,法国小说。”虞连翘翻开扉页,给他看作者照片和介绍。她赞叹道:“这可是风华绝代的美女!”

    厉家明嗯嗯地点头,“有点意思。”

    “她的爱判处她终身孤寂。”虞连翘念页底印着的宣传语。

    厉家明感叹:“就她还孤寂?两任总统都是她的入幕之宾,那么多艳遇,还敢说孤寂!”

    “入幕之宾?”虞连翘笑出声,“你现在真是厉害了,话说得溜,连这么高级的词都会用。”

    李想身体贴着书架,他看到的就是这一段。她弯腰把书递给那个男人。他听见她笑,轻松地与那人说笑。她用俏皮的笑,成功地推销了原本卖不出去的书。

    他们出来,在收银台结账。

    李想背过身,额头顶在书架的横梁上。他听见他们道别,他的眼角余光还能看见,她对车里的那人挥手,微笑目送。

    真讽刺!从昨晚到今早的全部担心焦虑,都化成了扎向他的尖针利刺。他想,再也没有人比他更窝囊,更愚蠢了。

    一秒钟有多长?太长了!他只想马上在离开。

    李想猛一转身,却不料,他的肩险些撞到她的头。

    店里街外,人声嘈嘈,他们之间却悄无声息。

    刚刚,她是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他背后。现在,她静静地与他面对着面。

    第28章

    李想嘴唇抿得紧紧,目光冰冷。

    虞连翘想对他笑一下,但那冰冷的射线,似已将她洞穿。她只能呼吸,长长地数着一口两口。

    “你来了多久了?”她问,细细轻轻的声音,她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李想却置若罔闻,视线从她的脸渐渐移到她一起一伏的胸口。他不想再看到她,可是脚却钉在地上,一点也挪不动;他想狠狠地冲她吼上两声,嘴却依旧紧闭;他本来有问题要问她的,可忽然间,全忘了。这时候该问她什么?他大概是气傻了,或者一到她面前,他就变傻了。向来如此。

    李想沉默不语,可是有顾客插‘进来:“麻烦让一让!”

    他背后是文史类的大架子,虞连翘拉他的衣袖一齐往边上退。李想垂眼往她手上瞥来,如蛇吐信,她紧忙缩开。

    近中午的时间,店里的人不见散,反而愈来愈多。他们这样杵着,总是挡到人,虞连翘咬了咬唇道:“我们到外面去吧。”

    她转头跟蔡圆圆交待一句,便走出去了。雨是昨夜停的,但天还未转晴,冷风飕飕,她站在门外等着。李想出来,她也不说什么,只低头带路,和他往江岸边的青春广场走去。

    在李想的印象里,这广场从未像今天这样空旷过,空到一个人也没有,甚至连平日啾啾叫个不休的鸟儿,都不见一只。

    他皱着眉道:“奇怪,人都到哪儿去了?”

    虞连翘说:“大冬天的,本来就没人来啊。”

    “现在不放风筝了?以前每次路过,都看见好些人站这拿着个线轴子,扯呀扯的。”李想心里恍惚,怎么什么都变了。

    虞连翘微笑道:“那是春天的事,夏天里还好多人在这儿乘凉呢。”

    她原本已经严阵以待,却没想到与他对上的竟是这样一些话,最最无关紧要的话。

    虞连翘伸手在木长椅上摸了摸,被雨淋湿的椅面,已经被风吹干,她占了一端坐下。李想往中央随意一坐,两人中间隔了既不远也不近的一尺距离。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李想问。

    “有半年了吧。”虞连翘回答。

    “哦。”他在心里想,原来才半年而已,还以为过了半个世纪。

    “九个月。”虞连翘想了想说。有时候她觉得时间真慢,熬啊熬,才过去那么一丁点,有时候一回神又觉得真快,已经九个月了。

    他淡淡地说:“你家拆了。”他没说,我昨天去你家了。他不想在她面前曝露出那些牵挂。

    “对啊。”她说。她没问,你去过啦,什么时候去的。如同旧屋倾颓,该清理的就清理,该掩埋的就掩埋。

    “那你现在住哪儿?”他问。

    虞连翘微笑,却没有回答。

    李想似是恍悟,笑道:“也是,现在自然有人照顾,还用我问!”

    虞连翘低头,手掌摊开,风一吹,头顶香樟叶上的水珠滚下来,恰好落在掌心。一点点潮,像枕头上隔夜的眼泪。

    “你在书店卖书,做店员?”隔了一会儿,他又问。

    “是。”她应道。

    李想伸手拽了一片叶子下来,边玩边问:“他同意你做这个?没说什么?”

    “……书店里,其实挺好玩的。”虞连翘视线垂落,看着那片叶子在他手指间翻滚。

    “是了,你说过的,你喜欢靠自己,不靠别人。”李想转头看她。忽然话锋一转,问道:“你很怕见到我?”

    “可能吧。”虞连翘把手揣进衣兜,顿了顿,又补道,“是有一点。”

    交锋以来,她一直是那样不动声色,心似海深。现在,李想觉得自己终于占了上风,“你怕什么?”还没等她开口,他已经接道:“觉得对不起我,所以心虚内疚?”

    好像当头一棒打下来,虞连翘懵了一下。的确,她心里对他一直有很深的歉疚感。为什么怕见到他,不是因为心虚,而是自惭形秽。于是,她笑了一笑说:“是这样吧。”

    “你可不可以不要笑成这样,”李想偏过头,“难看死了。”

    她闻言,便将那点可怜的笑意收了起来。不笑,脸上便是木愣愣的。彻底冷场了,虞连翘心想,

    她应该问问他最近怎样,他的现在,她想象不出。

    “新加坡好不好?”虞连翘脑中历数所有与新加坡有关的事,小时候看的几出电视剧,现在已经忘记了名字;中学课本里教过的亚洲四小龙,还有狮城大学生辩论赛。自己知道的好像只有这么多了,而这正是他在的地方。

    “还行吧。”李想说。过了许久,才又道:“也没什么,挺小的地方。”

    九个月的时间,在另一个国家,另一种环境,总有些新奇的事吧。但现在他一回想,竟觉得没什么可说的。整日只在教学楼,图书馆,饭堂,宿舍里来回,建筑系不比别的专业,南洋理工也不容易混。他积郁在心,过得就更是闷了。

    不知道又是哪家饭店放爆竹,远远地传过来。风吹起,头顶的树叶也娑娑作响。他们之间却有奇异的寂静。

    虞连翘很想再找点话出来,填一填这寂静。从前,他们在一起时,起话头的都是他,心情不好,他说笑话逗她,就连吵架,也是他先发话,吵完和好,当然是他来哄她。

    她永远是接招的那一个,出不了招。

    虞连翘讷讷地想着,在想得有些乱了阵脚时,手机忽然在口袋里兹兹地震动起来。拿出来一看,是蔡圆圆打来的,刚要接,她那边已经挂掉。手机屏上显示有短信,虞连翘这才知道,原来蔡圆圆给她连发了两通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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