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理当处斩
一颗心不能均分,人数太多了,怎么分都会有误差,都会有比较。
就是吃块糕点,都要分厚度跟大小呢。
既然不能更改的话,那就只能眼开眼闭,说服自己不去计较了。
傅宝音看着公孙嘉奥头也不回地往吕美人那间厢房里进,心里不舒服是自然的,但她生来就脾气好,好的几乎没有立场,别人怎么对她都无所谓,当中就包括昭圣皇太后,包括傅忌他们。
一晃,嫁进这个地方,也快十年了吧。
她那年是多少岁来着?十二还是十三?
这个或许记不清了,
反正就是什么都懂,但是还得装作不懂的年纪吧。
傅宝音记得,好像傅忌那时就已经很忧郁,很病弱了。她在宫里存在感很低,先皇很少能想起她,所以她就常常带着比自己小的傅忌去韵贵妃宫里玩儿;
其余的妃子都顾及着要和太子还有嘉世公主的人有所牵扯,避嫌都来不及,他们就是去了,娘娘们大概连一盏茶也要吝啬,是一定不会给他们倒的。
傅宝音从小就没有人惦记,她也不惦记着要惹事,是以很多沟槽稀碎的小事往往都是她第一个发现的;
那会儿昭圣皇太后刚一仙逝,不过几年百里贵妃就被牵扯进巫蛊案,被逼着自尽,后来韵妃上位,成了贵妃,专宠六宫,大概先皇太喜欢她了,百里贵妃是昭圣皇太后的亲侄女,先皇后死了,她便是登顶后位的唯一人选,一旦她不在了,先皇便如同拔去了心上的一根尖刺,做什么都依着韵贵妃,把她宠的简直气焰冲天,先前还好,还能藏着掖着,后来手都伸到了朝堂上,整日撺掇着要废太子,改立豫王;
但韵贵妃是个八面玲珑的女人,长袖善舞,美貌也是冠绝一宫,她对着他们从来都是笑脸相迎,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不让傅森玩儿,统统都给了他们,还给傅宝音好看的首饰和衣裳,都是宫中独一无二的款式,都是其他娘娘们都没有的。
傅宝音那会儿就想啊,这样美丽、这样温婉的一个女人,她到底是以哪种面孔,做出那些事的呢?
她是知道韵贵妃做的那些事的,但她很懦弱的没有跟傅忌说,只是去人家宫里玩的时候,把大部分的东西都让给了他而已。
傅宝音,这三个字换一种说法,就是胆小鬼。
看明白了,这也就看开了,傅宝音不否认,她没有在对的时间做出对的事,当初她若是能早些将韵贵妃的计划透露给傅忌,或许傅忌的母妃也不用死。
虽然百里贵妃还是死了。
这件事无法弥补,连掩盖都做不到,百里贵妃一死,傅忌好似一夜长大,看她的眼神也没了亲近,只有假意的问候,还有时刻挂在脸上,仿佛永不褪色的浅笑。
傅宝音对公孙嘉奥有那么一点喜欢,这个男人让人害怕,生来就有一种威严,面无表情的时候很可怕,笑着的时候更可怕,他的气势如山,他的心思如海,就算没有傅氏的男人那样的好皮囊,但也是好看的;
只是公孙嘉奥脑子里怎么想的,想的是什么,她这么多年了,还是一概不知道、猜不透。
但还是喜欢。
就像先皇那么喜欢韵贵妃一样,没有道理的,这个人的优点和缺点,在她眼里一概都是好的,都是足以吸引她的。
金贵嫔可悲,她更可悲,枕边人的心没有得到不说,她枕边基本上已经很久没人躺过了。
不光没有人、没有心,甚至她的家国覆灭,都是拜这个男人所赐。
最难过的是,她还没有能力报复回去。
她若是有的话,在靖国的时候,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韵妃嫁祸百里贵妃了。
身不由己的人大多都在宫里,傅宝音是被逼着出嫁的,她不嫁不行,不然嘉世公主可能死了之后还要被拖出来鞭-尸,毕竟昭圣皇太后上了年纪,脾气不好之余又很喜欢翻旧账,精神的时候比较好说话,不精神的时候就喜欢喊打喊杀,傅宝音一直很被动,也心里有愧,认为是自己胆小怕事,才耽误了百里贵妃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最后呆在屋子里想了好几天,也就认命了。
傅忌比她小,以前也是真心地喊过她大姐姐,但长大了,这人就变了,皇室无亲人,他们之间更多的像是一种交易下的互换,她出嫁,换靖国几年安稳,傅忌也答应她,给嘉世长公主上谥号,重新装殓,大家皆大欢喜。
虽然心里还是很不情愿,但在靖宫的日子起码给了她应有的尊贵,吃的用的从来都没少过,后来她出嫁,嘉世公主也得以追封,傅宝音觉得做人要心怀感激,不然带着这么多的恨下去,会把自己累死的。
她看公孙嘉奥进去,估摸着一时半会会儿可能不会出来了,俩人不定要说些什么话,便叹了口气,转身去叫人重新温一温鸽子汤,想着等一会儿再送进去。
这其实是她的宫殿,可她却没有那个胆子跟在公孙嘉奥身后一起进去,只能定定的立在原地,看着名义上的丈夫去看一个另外一个女人。
很尴尬,但是还是要保持微笑。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这一点她母亲就是个很好的示例,
傅宝音拢紧了衣领,早上还是有些寒气的;
她往外边走,边深吸一口气,
她可不能再步她母亲的后尘了。
傅宝音很大方地给里头的一男一女留出了空间,一个人往外去了,皇帝很少才来一次,她想去准备一下午膳,弄得精细一些,好尽一尽身为妃嫔的责任;
可她忘了,吕嫦云和公孙嘉奥之间哪有什么空间,有的只是陌生、完全的陌生,就像原本两个不相干的人硬是撞在一起,非要一方头破血流了,才能磨平棱角,安安静静的相处。
人和人之间啊,永远都是距离产生美。
没有美的话,那就时刻保持着距离吧。
现在是不可能了,这两人终于单独见了面,对了眼,肯定是安静不了的。
公孙嘉奥名义上是探望,的确是需要作出一副样子来的,后宫里的每一个女人都有用处,公孙刿文能提笔,武能捉刀,如今可以重用,到了以后便是不得不防,这两年需要用人的地方不少,互相牵制是最好的一个法子,傅森在汝南想要再起,没有两年势必不成,他有大把的时间把他给揪出来,尽管这段时间西南边地不稳,公孙嘉奥也没有费很大手笔,只是叫常清垫后,让吕兆年先去西南,至于他要带五万还是五千的人,他完全没有任何意见。
五万兵马,说白了也就是半座城池的代价而已。
是以,吕美人就算是死,也得在吕兆年去到西南之后再死。
更何况,她现在又没死,不是好好的吗?
瑀夫人和成妃办事能力没的说,这两个都是天生的利己主义者,一个为权一个为利,不到半天就问出了大概的经过,不过问话的去向和结论都稍稍带了些偏向性,话里话外都冲着金贵嫔去,瑀夫人碍于人设不便多言,可成妃却着实的会做人,三言两语的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还不沾嫌疑;
洛之贻的目标是后位,敏妃的肚子亦在她的考量之中,这样愚蠢的女人就不配诞育皇嗣;
但目前还是先把力气用在扳倒金贵嫔上吧,她和万松雪都是旧人,树大根深,得一个个撬,她总要找个帮手的。
就算不能伤筋动骨,那么泼一盆脏水也是好的。
“炙羊肉和蜂蜜茶相克,相信你不会不知道”公孙嘉奥说道:“金氏跋扈,内省局惫懒,朕就当给她们个教训,这件事到此为止,等能下地了,你就回去好好呆着,以后一步都不许踏出毓德宫,懂?”真是言简意赅,一句废话都没有。
说这话时,他看向床上的吕嫦云,冷漠不至于,就是刚下了朝,那脸看着还是很严肃,明明说的都是很没营养的话,却有种下一秒就要拉人出去砍头的样子。
抛却家国,还有私人恩怨,他的确是个出色的男人,生来就是当皇帝的料。
吕嫦云听罢撇撇嘴,轻笑一声,忽又沉下脸:“这个不难,你不若多派几个人来我身边监看着,去哪儿都是一样的。”对着皇帝用你,说明她根本没把这个篡位篡上来的男人放在眼里。
她根本连死都不怕。
这没什么好说的,父亲要去边地,姐姐躲在冷宫出不来,这满宫里又是危机四伏,她没有好脸色,这才是正常的反应,公孙嘉奥是皇帝,皇帝有皇帝自己的考量,在那些不是很严重的事情面前,他通常都有极好的涵养,对人也是如此。
“成妃这两日到朕跟前来说了几句闲话,朕想着有些道理,正好,你如今同样身为朕的后宫,也该听上一听”
无视掉吕嫦云隐隐含恨的目光,公孙嘉奥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缓缓说道:
“前朝瑞贵妃,惑乱朝政,贻误弄作,为正宫中风气,理当处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