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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他的秘密

      初雪之后,梅文典开始有意无意地对林岳风多了一些防备,临近年关,私塾的课渐渐少了,但他总是想方设法地不去上林岳风的课,今天头疼明天着凉后天脑热,找出来借口不知道有多少,而且即便是去上课,也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林岳风初初还会惩罚梅文典,督促他多学,到了后面,索性放弃了调教,让他自生自灭去了。

    三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梅文典则表现得更疯狂。他在饭桌上总是给夏春夹很多菜,还故意不让林岳风吃,生怕林岳风会把他的夏春姐姐给抢走,而且两人吃完饭,梅文典会拉着夏春的手赶紧带她离开,仿佛在饭堂里多和林岳风待一阵子都嫌弃多余。

    秋蝉完全被蒙在鼓里,不知底细,只觉得奇怪,她一边给林岳风添茶,一边问道的,“我们少爷这是怎么了?”

    林岳风笑得无奈,默默地看着梅文典那摇头晃脑的背影,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答秋蝉的话,只是说道,“傻文典。”

    过了几天,沉寂了一段时间的梅家来了人,管家进来禀告,“有人来拜访。”

    夏春和梅文典听到管家的呼唤,随着管家走出房门,没想到见到的人竟然是崔嘉木。

    崔嘉木穿着跟上次差不多的装束,递给夏春一个牛皮纸的信封,解释道,“上次拍的照片。”

    夏春接过信封,正准备打开,一旁的梅文典已经把小头凑了过来,夏春想起来那日两个人拍照的场景,知道不适合梅文典看,便又把拿出来一点点的照片放了回去,她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秋蝉,带先生去收钱。”

    秋蝉正准备引领崔嘉木去账房,没想到崔嘉木却拒绝了,表示大度,“哎,不必,这张照片看起来当真是才子佳人,说好开业酬宾,就当是送给你们了。”

    这年年景不好,梅家的生意不好做,夏春便以为照相馆的生意也不好做,尤其是看那照相馆里的设备都是崭新的样子,谁知道崔嘉木会这么大方,无缘无故,在商言商,夏春便以为是照相馆生意红火,没想到新潮的东西在清水涧这个小地方也会如此受欢迎。

    夏春笑了几声,“呵呵,看来您照相馆的生意不错呢。”

    崔嘉木摸摸自己的额头:“其实已经准备关门了。”

    夏春:“……”

    崔嘉木老实交代:“没人来拍,我老爹说这是让我玩的最后一票,要我乖乖回家去继承家业了。”

    夏春:“……”

    说完,崔嘉木便潇洒地转身离开了。

    腊月时节,春节临近,清水涧这里的人突然多了起来,是那些离家打拼的人都回来了。清水涧在外人看来是穷乡僻壤,人若是一辈子窝在这里,注定没什么大出息,那些年轻人便想着法子地往外跑,再加上徽商自古就是游走的商人,于是留在清水涧的便都是些老弱妇孺,只是游子再怎么在外打拼,过年还是要回家团圆的。于是清水涧热闹起来,倒也没什么。

    大家都开始置办起年货,腊肉挂了起来,腊肠灌了起来,肉圆子炸了起来,梅家呈现出一片气派热闹的景象。

    这天,梅家人要一起包饺子,夏春要梅文典去叫林岳风也来,说要一家人其乐融融才有意思,都说师者如父,夏春常对梅文典强调要尊师重道。

    梅文典虽是不情愿,却还是去叫了。他这回没敲门,刚进门就看见林岳风正在写什么,只是一看到梅文典进来了,林岳风便把那宣纸嗖地一下收了起来。

    梅文典眼尖,整个人哗地一下跑过去,扯过那宣纸,方才看到上面画的是一株兰花。

    兰若生春夏。那时候梅文典不知道这句诗。还以为是林岳风修身养性。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便悻悻地放下了,对林岳风道,“走吧,夏春姐要我们一起包饺子。”

    林岳风左手扯回那宣纸,长吁一口气,那模样,如同被大人发现了秘密的小孩。

    按照往年的习俗,夏春还要带着梅家的人给附近的住户送温暖,本来预计只带着秋蝉一个人,谁知道梅文典竟也感兴趣,巴巴地跟来了。

    梅文典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嘴巴格外甜,一连好几个穷苦人家都被逗得满堂乐呵。

    秋蝉刚敲开下一家的门,便大吃一惊,“哎呀,这不是丫蛋吗?”

    夏春也特意瞅了一眼,别说还真是丫蛋,穿着和那天一样的衣服只不过上面几个破洞的地方被补好了,原本脏兮兮的那张脸也特意洗干净了,丫蛋这天扎着两个麻花辫,不过最有辨识度的还是丫蛋右边眼睛下的那点泪痣,挺大的一颗,衬得整个人有一种别样的楚楚可怜之感。

    “原来你叫丫蛋啊?”梅文典笑得咯咯响。没想到眼前这个水灵的姑娘有这么奇怪好笑的名字。

    丫蛋的家真能用“家徒四壁”四个字来形容,他们住在低矮的茅草屋里,黑黢黢的茅草屋里没有一点装饰,泥巴地面上摆放着一张小木桌,木桌上是几个破了的瓷碗,旁边摆着煤油灯,里面的煤油已经快没了,灯芯也只剩下一点点,整个房间便显得格外昏暗,仿佛煤油灯随时就要灭掉整个屋子要陷入一种幽闭的黑暗。

    他们住的茅草屋总共有两个屋子,除了这个屋子旁边还有一间,这间是柴房兼具客堂,旁边的一间则是一家人共同睡觉的地方。夏春这才知道丫蛋的父亲早亡,家中只剩下母亲和弟弟,丫蛋父亲是晚上巡夜的时候脚滑落下河水去世的,去世的时候母亲正好怀着弟弟,听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

    丫蛋的头低了下去,“我娘从前在一个老地主家做工,得了痨病,一直拖着,郎中说怕是过不了这个冬天了。”

    夏春皱着眉头,“郎中?你说的是崔伯伯吗?”

    “不是呢,”丫蛋摇了摇头,“从前是崔老伯来给看的,不过最近都是他儿子来看了,你应该也认识吧,叫崔嘉木,是刚从省城回来的,长得可俊秀了,峨桥镇上不知道多少人喜欢他呢。”

    夏春:“……”

    不知为何,梅文典在丫蛋的表现欲望特别浓烈,他忙不迭地回答道,“当然认识了,崔先生前几天还来我们家呢。”

    丫蛋“哦”了一声,表示明了,但很快眉眼便低垂了下去,“原来你们认识……看来有钱人都是认识的……”

    梅文典撇撇嘴,表示不予认可,“什么有钱人啊,我们家现在可穷了。”

    “文典……”夏春厉声叫了一句,梅文典便悻悻地闭上了嘴。

    正躺在床榻上的丫蛋妈妈这时候咳嗽了一声,众人才知道她已经醒了。

    “水……我要喝水……”

    “妈,你醒了。”丫蛋赶紧迎了上去,赶紧给妈妈递了一杯水。

    丫蛋妈喝完了水,苍白的脸色终于有了一点好转,她这才看到屋子里多了不少陌生人,皱眉向丫蛋问道,“这些人是……?”

    丫蛋解释道,“是来慰问我们的,知道你生了重病,特地过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老弱病残一个,命不久矣……只是我要是死了,你们两个可怎么办呀……”话说到一半,丫蛋的妈妈便开始哭将起来,的确,本来就是孤儿寡母,如今老母亲病重,这个乱世,不知道这对姐弟要怎么浮世飘零呢?

    梅文典悄悄扯了扯夏春的衣角,凑到她的耳边,关切地问道,“是啊,万一他们的母亲走了……丫蛋他们怎么办?要不然,夏春姐姐,你救救丫蛋他们的。”

    夏春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各人有各自的命运,这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更何况,我今天救助了这一个丫蛋,可是明天,还会有千千万万个丫蛋会出现,我能救一个,难道还能救千千万万个吗?我救不了。”

    夏春没有说出口的,是她可能连梅家都救不了了。她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确保梅文典,这个梅家唯一的血脉得以周全。

    然而梅文典不能领略这些,他气鼓鼓地跑到一旁,悄悄塞给了丫蛋弟弟两块银元,还特意嘱咐他要在晚上的时候才能给姐姐。

    丫蛋弟弟太小,以为别人递给自己的东西都是能吃的,便也要把那块银元往嘴巴里递,幸好被梅文典给阻止了。

    “你个小傻瓜。”梅文典拍了拍丫蛋弟弟的头。

    几个人待了一会,聊了聊家常,丫蛋的母亲不能受累,聊不了太久,加上还要赶着去下一家,夏春便带着他们离开了。

    夏春一行人刚出门,没走两步,便和一个提着药箱的年轻人打了个照面,那人穿着青色的长衫,和之前的打扮虽然已经大不相同,但夏春还是一眼认出来那是崔嘉木,一切皆只因为崔嘉木的那个发型实在是太过耀眼。

    原来崔嘉木不仅是个时髦摩登的照相馆老板,还是个悬壶济世的年轻郎中

    “崔先生!”夏春刚回头,准备叫他一句,便看到丫蛋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扯住崔嘉木的衣角,一脸兴奋,“崔哥哥,你来啦!”

    不知是否是因为“你妈妈这段时间怎么样?”

    梅文典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仰头看着夏春,问道,“你们怎么都喜欢老的吗?”

    夏春不明所以,“阿典,你究竟在说什么?”

    梅文典不置可否,两只手插在胸前,不置可否,“哼!”

    夏春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