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来天，石化分厂提交的报告摆在关云天面前，他初略地翻了翻，其中不包括废催化剂的处理方案，也足有二十来页。

    关云天把这份报告交给集团公司技术部的王总监，请他过目后，再召集有关人员开会讨论实施方案。

    王总监是省城一家设计院的高级工程师，六十来岁年纪，在一次行业会议上跟关云天相识，去年在单位退居二线，被关云天请到昌达集团做技术总监。

    当天下午，关云天通知叶佳怡，召集技术部和石化分厂的有关人员到会议室开会。

    关云天主持会议：“咱们的石化分厂又被环保部门盯上了，现在对炼厂尾气直接焚烧和全厂工业废水的处理提出了更高要求，今天召集大家开会，目的是确定一套合适的处理方案。讨论时把问题分开，先确定炼厂尾气的治理方案。石化分厂技术科提交了一份报告，集团技术部的有关人员也看到了这份材料，请大家谈谈自己的看法，畅所欲言，不要有顾忌。”

    技术部王总监接着发言：“分厂的报告我看了，他们提出的处理方案是可行的，而且国内外的大型炼厂基本也是用气柜方法对尾气进行回收，更加环保的处理方法不外乎增加一套脱硫装置和脱酸设备。”

    “王总的意思，按分厂提供的方案就可以了？”关云天道。

    “方案原理在国内外的炼厂都是一样的，唯一需要进一步明确的是采用哪种工艺，另外，分厂的报告中没有提到尾气的处理量，在设备选型时，设备供应商需要这个数据，希望咱们把它明确一下。”

    “王总刚才提到处理等级，你所说的脱硫脱酸，那是什么意思？”关云天追问道。

    “炼厂尾气一般含有酸性成分和含硫化合物，比较彻底的处理方案，就是把尾气中的酸性成分和含硫化合物去掉，当然这又是另一套工艺，需要投资另外一些设备。”石化分厂朱经理接了过去。

    “设备投资不是问题，我的意见是既然环保有要求，那就干脆一步到位，免得今后再起事端。”关云天道。

    技术总监老王赞同这个意见，“关总远见卓识，根据形势发展，环保问题会越来越受重视，要求只会越来越严，我也觉得应该把脱硫脱酸一同考虑进去。”

    关云天不想让没有意义的讨论占用太多时间，他当场做了决定，“尾气处理就这样定了，方案嘛，新建气柜回收装置，同时增加脱硫脱酸设备。技术部根据石化分厂提供的基本情况，确定具体的工艺路线，并提出设备明细，交由财务部做投资估算。接下来讨论炼油厂的污水处理，朱经理，你谈谈现在的情况。”

    “石化分厂的工业污水，目前的处理方式就是简单的酸碱中和与分级沉淀。”朱经理道。

    “处理效果怎么样？你们检测过吗？”关云天问。

    “处理效果----，当然是没有达到环保排放标准。”

    “朱经理，环保局对石化分厂处理后的污水抽样检测过吗？他们有没有具体的检测结果？”王总监问。

    “具体情况不太清楚，因为他们抽检并不跟我们打招呼，但环保监测站曾给我们送过两份检测报告。”

    “监测站的结果跟咱们的检测数据一致吗？”关云天道。

    “关总，因为监测站的取样时间和地点跟我们本厂化验室并非完全同步，所以两边的检测数据没有可比性，只能做个参考。”

    “监测站的检测报告上，哪些指标反映咱们的处理不合格？”

    “污水经过处理后，排放水的酸碱度和软硬度都问题不大，但两项重要指标均不合格。”

    “哪两项？”

    “生物耗氧量和化学耗氧量，也就是常说的bod和cod都不合格。”

    “哦----，如果这是两项重要指标，那咱们也确实应该重视起来。要使这两项指标合格，技术上很困难吗？”关云天道。

    王总监接了过去，“技术方面没有障碍，类似技术已经在大型石化公司的污水处理过程中普遍采用，只要选定一种处理方案，剩下的就是设备投资了。”

    同样让公司技术部定方案，设备明细提出以后，统一交给财务部做投资预算。

    关云天这段时间被环保问题搞得身心疲惫，发电厂的除尘脱硫措施正在准备阶段，石化分厂的尾气处理和污水达标问题又接踵而至，哪一项都是环保部门盯得很紧的工作，为了抓紧实施，一时间，集团公司显得人手有些紧张。

    公司技术部的工作效率毋容置疑，两三天就确定了技术方案，还提出了设备明细表。

    原计划将寻找技术合作单位和确定合适的设备供应商等一揽子事务，交由叶佳怡办理，但目前发电厂的脱硫除尘技术合作正在紧张的谈判之中，叶佳怡在时间上显然顾不过来。

    没办法，关云天只得亲自上阵，他出面跟技术合作单位谈判，这对他当然不是问题，因为公司的前几个项目都是他亲自谈判引进的。

    关云天看了投资估算，炼油尾气回收与脱酸脱硫设备，需要超过一亿元投资，污水处理设备也不低于五千万。

    这样大规模的设备采购，当然需要经过超投标来确定最终的设备供应厂家。

    因为关云天跟叶佳怡都无暇顾及设备采购这一块，他便从集团公司采购部和技术部分别抽调四人和三人，组成了环保设备招标评审小组，由采购部郝经理和技术部王总监出任评审小组正副组长。

    这位郝经理，年龄接近五十，此前，他在一家当地的轮胎制造企业当采购员，老郝是周媛媛的亲姑父，看他具有比较丰富的采购经验，加上周媛媛的面子，关云天让他进了昌达公司，还委任他为集团公司采购部经理。

    集团公司所有的大型采购计划，一直都采取招标方式确定供应商，每次招标，都是关云天或叶佳怡出任评审组长，虽然贵为集团公司采购部经理，却根本没有郝经理什么事。这一次，因为关云天跟叶佳怡顾不过来，才让他做了评审组长，为了顾及专业性，关云天还特别委托技术部门参与进来。

    根据设备明细表，招标评审小组向全国各地的设备制造企业发出投标邀请，几天之内，收到了不少投标单位发回的标书。

    评审小组由七人组成，关云天的目的本来是为了防止开标过程中因赞成和反对的票数相等，而形成僵持不下的局面，从采购部抽调四人进评审小组，仅仅考虑他们对采购业务比较熟悉，但这无意之中给即将展开的标的评审工作带来了隐患。

    在随后的开标过程中，基本由采购部郝经理主导了每一份标书的生杀大权，作为评审小组副组长的技术总监老王，几乎成为一名看客。因为老王发表的意见几乎都被郝经理否定，投票表决时，常常出现采购部的四票对技术部的三票，赞成还是否决某一家投标企业进入下一轮，完全由郝经理掌控。

    出于职业操守，王总跟郝经理交流过，也据理力争过，但都无济于事，到后来，老王基本就不发表意见了，但该投的票还照样根据自己的判断作出决定。

    投标结束后，所有设备供应商全都定下来了，郝经理把签订的合同交给公司财务部，就算完成了任务。

    合同需要加盖单位公章才能生效，财务部管合同的办事人员在审核过程中，发现所有合同都没有质量保证金条款，这在设备采购中是不符合规定的。

    有关人员跟老郝打电话询问，老郝找理由搪塞，因为对方是采购部经理，跟关总又有亲戚关系，合同管理人员只好把情况向关云天汇报。

    翻看老郝签订的这些合同，的确没有见到质量保证金条款，这让关云天感到异常。

    把电话打到采购部，“你是老采购员，难道没有这样的常识吗？”关云天质问采购部经理老郝。

    郝经理解释道：“质量保证金没有几个钱，跟咱们签订合同的都是行业内的明星企业，质量绝对有保证，收取保证金有点多余。”

    关云天对郝经理的解释很反感，但他没有发作，毕竟这位郝经理是周媛媛的亲姑父，说起来关云天得管老郝叫姑丈人，属于自己的长辈，又是很近的亲戚，他得给对方留面子。

    “这种事，你先该跟我说一声。”关云天挂断了电话，对这位姑丈人显然很有意见。

    坐在椅子上生闷气，关云天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劲，“技术部的王总不是也在场吗？他还是评审副组长，在省级设计院待了一辈子，这点经验应该有啊！他怎么没提醒质量保证金的事？”

    关云天拨通了技术总监老王办公室的电话，“王总，有件事我想问一下。”

    “关总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

    “招标结束后，跟中标的各家设备供应商签订供货合同，怎么没有留一部分质量保证金？”

    “哦，有这种事？我不知道呀！”老王也很惊讶。

    “你不知道吗？你是评审副组长，怎么能不知道呢？”关云天对老王的回答颇感意外。

    “关总，有些事不太好说，嗨，反正后来的事，我们就基本不参与了。”

    老王的说话口气更让关云天疑惑，“王总，什么事不好说？为什么后来的事你们就不参与了？这里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有话请你不妨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