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关云天追问，老王不得不把招标过程中发生的情况向他汇报，王总本来不想谈及这件事情，怕引起同事之间的矛盾。

    “什么？招标过程中还有这样的情况？这老郝简直是胆大妄为！事前再三叮嘱，我把如此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他，没想到他背着我搞这一套！”关云天怒不可遏。

    “关总，事情已经过去了，你消消气。”老王想息事宁人。

    “王总，没你的事了，我知道怎么处理。”

    技术总监老王，做了一辈子技术管理工作，即使在原单位，也不曾参与设计院的人事之争，应聘到昌达集团这家民营企业，他更想远离是非。

    采购部的郝经理在招标过程中表现出的那些伎俩，老王一眼就能看穿他的目的，别说老郝跟关云天还有亲戚关系，即使没有这层关系，老王也不会跟他发生争执。倒不是说老王处处明哲保身，作为单位外聘的纯技术人才，老王不愿为这种事情耗费精力。

    关云天理解老王的处事方式，再说，老郝还是评审小组组长，老王是副组长，有了老郝的一手遮天，即使换做其他人，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炼油尾气回收和污水处理项目，百分之九十以上都采用非标设备，按一般规则，所有非定型设备都需要缴纳数额不等的预付款，供货方才能下料生产。

    结束跟老王的通话，关云天马上告诉财务总监丁祥谦，凡是招标过程中经老郝签订的设备合同，一律暂缓付款。

    “对方催问怎么答复？”老丁问。

    “既然甲方还没盖章，那就说明合同还没生效，不管谁催问，你让对方直接找我。”

    关云天的用人原则是疑人不用，疑人不用，他把一亿多的设备招标委托给老郝，本来对老郝抱着信任的态度，没想到这家伙在暗地里打起了如意算盘。

    别看老郝年龄大了将近二十岁，要论这方面经验，他比关云天差远了！这些年来，经关云天之手采购的设备达二三百亿，设备采购过程中的潜规则，关云天比谁都清楚。定型设备的回扣率为百分之五到十，非标设备回扣率更高，有的甚至高达百分之二十！这在业内属于公开的秘密。

    不出所料，三天以后，老郝就去财务部催问合同事宜，他被告知合同章还没盖。

    “为什么？合同都签好了，不就是盖个合同章吗？就这么点事，拖了两三天，你们这工作效率配得上这份工资吗？”老郝愤怒地质问道。

    “郝经理，你息怒。关总有话，他说你要是有什么事情，让你直接去找他。”管合同的办事员也不生气。

    “找他？合同章在你们这里，全公司的合同都归你们管，我找他干什么？”老郝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但他还想在这里纠缠。

    “郝经理，你别为难我们，关总有交代，让你去找他，这件事我们说了不算。”

    老郝没有办法，只得从财务部出来，硬着头皮来到关云天办公室。

    关云天头也没抬，继续手头的工作。

    “云，云天，关于合同的事，财务部的人让我来找你。”老郝手足无措地站立在办公桌旁边。

    “哦，你来啦？没错，我给财务部是打过招呼，你们这次招标签的那些合同，已经转到我这里了。你在那边坐下吧。”关云天顺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把椅子。

    “那些合同怎么样了？乙方打来电话催问，要咱们把盖了章的合同寄给他们。”老郝追问道。

    “那些合同----，这样吧，我看乙方一共有六七家，你告诉对方，让他们直接给我打电话。”

    “为什么？合同是我跟他们签的，让他们跟你直接打交道，这样合适吗？再说，你手头那么多工作，也忙不过来呀！”老郝的表情显然有点不自然。

    “哦，这没有关系，你让他们直接跟我联系就是了。”关云天的态度不容商量。

    “关总，我只想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老郝说话的语气都有点变了。

    “我也想知道，招标过程中，为啥把技术部王总他们的意见排除在外？”关云天盯着老郝，看上去并未生气。

    “这----，没有的事儿，王总他们三个人从头到尾都在场呀！”老郝一副冤屈的样子。

    “人是在场，他们的意见呢？你尊重过吗？还有，你是老业务员，质量保证金这样的常识你不知道吗？为啥合同里面没有这样的条款？”一连串问题，让老郝一时语塞。

    “这个......，对待王总他们的意见，我犯了自以为是的错误，至于质量保证金，那是我工作的疏忽。我承认，这些都是我的错。”老郝低下了头。

    “哼！自以为是，工作疏忽，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我顺便问一句，乙方给的回扣率是多少？”

    “什么回扣率？没有的事！你要这么想，那可是冤枉我了！”

    “你呢，也别在我面前喊冤，昌达集团这些分厂由我经手采购了二三百亿的各类设备，什么样的人和事我没遇到过？定型设备百分之五到十的回扣，非标设备百分之十以上的回扣，这在业内早就是公开的秘密，只不过我让对方把回扣率打进设备价格的折扣里，我自己分文未取罢了。”关云天蔑视道。

    “但是，我跟他们真的没有你说那些事情。”

    “好啦，你用不着解释，也用不着表白了，回去打电话，告诉乙方直接找我，给我打电话或面谈都可以。”关云天不想跟老郝消磨时间，遂下了逐客令。

    关云天给全公司管理人员的薪水，在当地企业中是最高的，但也有个条件，那就是不允许任何管理人员在业务往来中进行暗箱操作，私下交易，对损害公司利益的行为，绝不迁就。

    老郝悻悻地从关云天办公室出来，他的宏伟计划落空了，跟所有乙方达成的交易，因为关云天直接插手而告吹。买着沉重的步履回到自己办公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既羞愧，又沮丧，心乱如麻。

    突然，桌上的电话响起铃声，老郝有气无力地接了起来，“谁呀？”

    “郝经理，请问我们的合同寄过来了吗？什么时候打预付款？”对方是一家污水处理设备生产商。

    “还没呢，现在情况有点变化。”老郝道。

    “什么变化？”

    “合同的事我不管了，有些事可能要重新谈。”

    “为什么？你们那么大的企业，怎么能把合同当儿戏？”

    “现在你跟我说这些也没有用，合同转给别人管了，我劝你还是做好重新谈的准备。”要不是签订合同前得到了乙方的一些好处，老郝现在连电话都懒得接。

    “郝经理，你能否告诉我，合同转给谁了？将来我们要跟谁谈？”

    “公司董事长关云天，他现在接管了合同事宜。”

    “那么大的公司董事长还管这种事？”

    “谁知道呢，他要管，我也没办法。你现在就可以跟他联系。”

    结束了跟老郝的通话，这家污水处理设备厂的销售科长按照老郝给他的电话号码，拨通了关云天桌上的电话。

    “请问哪位？”关云天接了起来。

    “关总你好，我是蓝天环保设备公司销售科的，我姓乔。”

    “哦，乔科长，请问你有什么事？”

    “前几天你们公司招标，我们中标了你们的污水处理设备。”

    “原来是这样，祝贺贵公司中标！”

    “关总，我想问问，我们当初跟贵公司签订的合同，什么时候给我们寄过来？另外，你们订购的几乎都是非标设备，按要求，非定型设备需要预付款，我们才能下料加工，请问预付款何时能到账？”

    “乔科长，合同就在我这里，现在情况有所变化，个别条款可能要重新谈。”关云天道。

    “关总，你们那么大的企业，据说对外一直信誉良好，已经签订了的合同，怎么能说变就变呢？”

    关云天听出了对方的不爽，但他并没有当回事儿，“想必乔科长也是老业务员出身，你应该知道一个事实，即便合同签订了，只要没有加盖单位公章，就不算有效合同。既然合同还没有生效，甲方提出修改条款，我认为这跟公司的信誉没有丝毫关系。”

    “这......，是啊，没有加盖单位公章不算生效，”乔科长觉得对方言之有理，“请问关总，你们要修改什么条款呢？”

    “第一点，在合同上增加质量保证金条款；第二点，咱们明人不做暗事，你把回扣率直接亮出来，给我计入设备折扣里，重新报价，一定要实打实的价格。至于设备预付款，那是行业通行规则，在我这里根本不算事。”关云天直言不讳道。

    其实，招标结束后，在签订合同前，乔科长已经给了郝经理五千块现金，这件事怎么办呢？总不能让郝经理把那笔钱退回来呀！要是传出去，对郝经理当然没有好处，不过真要那样做了，对蓝天环保设备公司在业界的名声也不好，以后谁要跟这家公司打交道，对方就会变得小心翼翼，提防被出卖。

    权衡了一番，乔科长还是打消了牵出郝经理的念头，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关总，质量保证金条款，当时双方都没在意，就把这个问题忽略了，现在你要加上也可以，不过你打算留多少呢？”

    “至少百分之十。”关云天脱口而出。

    “百分之十有点多呀！跟其他企业做，质保金也就百分之五左右，因为我们的设备质量过硬，故障率和维修率很低。”

    “乔科长，百分之十是我们的底线。你考虑一下吧，如果能接受这个条件，你们就做，实在接受不了，那就别勉强。请你尽快给我答复，谁也别耽误对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