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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陵崩 作者:樓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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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陵崩 作者:楼非
足地应了一个 “好”字。
淮钧看着冷清的街道,这时候晚上的摊档还未开,人们都赶回家吃饭去了,他便疑惑地问道: “老伯,这时候你怎么不回家吃饭呢?”
老头和蔼地笑了笑,当淮钧是不识世事的世家公子解释道: “不赚钱哪有饭吃?俺那里地震,震死了很多人,人人都没饭吃,好不容易来到京城,却找不到工作,可怜那三个娃的爹娘被震死了,俺不吃,三个娃也要吃。”
淮钧有些讶异,没想到这太平盛世也会有人饿肚皮。
他问道: “你是从哪里来的?”
“平阳啊,唉,很多人震死了,没东西吃,又饿死了,俺家是过不下去才跟着人来京城,不是要过得很好,两餐温饱就够了。”老头一边说,一边用勺子舀起熬好的汤,浇到碗里,再洒上葱花,端到淮钧的面前。
淮钧看着碗里的牛腩和面,顿时胃口失了一半。
平阳地震,朝廷早就拨了一批银两赈灾,上报的官员也口吻一致地说当地的死伤并不严重,没想到现在却闹出饿死人的事。
想来这件事一定要彻查得清清楚楚才可以!
无事可做的老头,乐呵呵地跟淮钧继续说着话: “幸好望王知道了这件事,给了俺钱开这摊子,又让俺大娃去文馆里读书,俺大娃很聪明,已经会念三字经了……”
老头滔滔不绝地说,都是赞美诺煦的话,说什么他是再世菩萨,帮了很多人,听得淮钧愈来愈不舒服。
等到老头表达完对诺煦的感激之情后,淮钧就沉不住气问道: “那么太子呢?”
老头愣了愣,回过神来后说: “太子也好,不过望王对俺家有恩,是俺家恩人!”
听罢,淮钧就胃口全失了,一想到这面摊子是用诺煦的钱,他就不想吃了。
他正想从怀里抽出银两,却突然听到老头中气十足的叫了一声,他慌忙回头看,只见一个魁梧大汉左手提着大刀,往他冲过来。
他连忙站起来,翻倒桌子,对老头说: “躲一边去!”
老头躲到了角落,颤抖着老迈的身躯,喃喃道: “别砍俺,俺家里还有三个娃,三个娃已经没爹没娘了……”
淮钧见他安全了,就放了一半心。
大汉在刹那间冲到他的面前,他举起刀,正想劈下来时,被一把剑硬生生挡住了。
淮钧一看,正是南起。
南起一边应对着大汉,一边说: “小人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不迟,留他活口。”淮钧冷声道。
大汉每一招都是以置他于死地的力道砍下来,但也只是仅有力道而已,南起一眼就看得出他不是习武之人。
几招过后,南起已经占了上风。不一会,他就打下了大汉的刀,将他制服了。
他将刀架在大汉的颈项上,逼迫他跪在地上,问道: “谁派你来的?”
大汉哼了一声,大有宁死不屈的架势。
淮钧走到大汉跟前,打算给了他一个良心建议: “你有两条路……”
但是他的话未完,大汉就向他啐了一口口水,脸目狰狞地说: “我杀不了你,就没想过要第二条路!”
淮钧冷眼看着他,令道: “如他所愿。”
话音刚落,南起就抓起大汉,将他推到暗角里。
两人消失后,淮钧立刻到角落扶起老头,再从怀里摸出五两银,递了给他。
老头余惊未退,不断摇着头,担心收了淮钧的银两会飞来横祸。淮钧则把银两硬塞给他,道: “那人是因为我而砸了你的摊子,你收下吧,你不吃饭,你家的三个娃也要吃。”
不等老头回应,淮钧就转身走了。
一路上,淮钧都在思索着这接二而来暗杀他的事,这幕后主使要不是诺煦,就是永霆,然而后者要杀他的话,绝不可能假手于人。
那么就是诺煦了。
淮钧不自觉地冷笑了一声,心想,这么一个乐善好施的王爷,还不是处处谋算着兄弟的性命!
他做了这么多年好人,事实上,他们都是同一副假模假样的伪君子。
淮钧满肚子气回到仁福宫,当看到董靖时,板着的脸就换出一个笑容,温柔地说: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妾身怕路上危险,要见到殿下才安心。”回想起那次遇刺的事,每次淮钧出宫,董靖都难免担忧一番。
淮钧绝口不提刚才的事,只是说: “别胡思乱想,我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嗯,平安就好。”董靖温婉地点点头。
“好了,你先休息去,我还有一些事要做。”说罢,淮钧就转身过去书殿,留下董靖想拦住他,却终究被他的背影堵住了嘴。
夜凉如水,淮钧从抽屉里翻出凤屏箫,思绪不自觉地飘向陈璞。
倘若刚才他没有避开那一刀,死了的话,陈璞会不会伤心?
他又想起陈璞的心愿,很简单,就是二人活在市井中,当个平凡的老百姓。这些年来他看着这纷纷扰扰的皇宫,他也有幻想过跟陈璞当个平民愚夫,相守一生。
然而年少的他放弃不了那雄心壮志,多年过去,每当他回首这些年来的事,他就更加没有勇气跟陈璞过这种平凡普通的生活。
放下一切不是易事,所以他放不了权位,也放不了陈璞。
他抹着凤屏箫,心里坚定地想,他没有死去,就只能咬紧牙关,不惜一切走下去!
那一晚,淮钧又做了一个梦。
他身穿黄袍,握着陈璞的手,一起俯视着万里江山。他就在这万里江山之上,对他今生最爱的人说: “璞儿,我爱你。”
五个字,惊醒了睡得极不安稳地的董靖,她半挺起身,凝视着淮钧勾起的唇角,终于压抑不住,手掩着脸,默默地流着泪。
?
☆、第四十五章(上)
? 江怀风回来的第三天,郑太傅就出殡了,淮钧跟他陪着郑太傅走最后这段路。
一路上并不冷清,一些受过郑太傅恩惠的老百姓都执意过来送他,想郑太傅二十岁为官,这五十多年来忧国忧民,如今是修成正果,风风光光走完这人世的路。
郑太傅下葬之后,那些老百姓也逐渐散去了,江怀l和淮钧则站在他的坟前,站了好一段时间才各自散去。
淮钧回到皇宫后,本想过去书殿处理一些政事,然而他却又不知不觉地走到昭和殿。
他站在玉兰树下,想起那一晚他伤害陈璞的说话,便不得不恨起自己来。
他苦恼地想着,事情过去了几天,不知道陈璞消气了没有?就算没有,他也该好好哄他一下,难不成以后都这样了?
打定主意后,淮钧便走到前堂。
此时陈璞正在前堂看书,向来专注的他把全副心神都投入到书中,没有注意到淮钧的到来,直到淮钧出声,他才慌张地抬起头来。
“在看书?”
陈璞连忙将书搁到桌上,站起来,意有所指地说: “在这里无事可做,就看看书,消磨时间。”
见陈璞愿意跟他说话,淮钧也松了一口气。
“看什么书?”
陈璞看了看他,忽然低下头来,没有回答。
淮钧径自走上前,拿起书,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乐府》,我很喜欢里面的一首诗,璞儿,你知道是哪一首吗?”不等陈璞回答,他就翻到那一页,吟道: “山无陵,才敢与君绝。”
他抬起眼,看着陈璞逃避的眼神,心里想,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陈璞肯定不会忘记,只要他还记得,总有一天他就会愿意留下来。
“小时候你总嚷着要我写这一句给你。”淮钧试探地说。
“那时的确很喜欢。”陈璞没有否认,下一刻却无情地说: “但是现在不喜欢了。”
淮钧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不愿意去想他是不喜欢那句诗,还是不喜欢他。
“当时我写给你,都是真心的。”
“我知道。”过去的情深,是陈璞一辈子都不会否认的,那是他最好的岁月,做起梦来都会笑。
听罢,淮钧又燃起了一丁点希望,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张纸,你还有留下来吗?”顿了顿,再说: “你走了之后,我在你的寝房里没有见到那张纸,我知道你带走了。”
那张纸dd陈璞轻易就想起了纸上苍劲的笔迹,那是一生一世的承诺,只是承诺却往往经不起一生一世的折腾。
他也不愿意再折腾下去,只得更加狠心地说: “我扔了。”
就这三个字,使得淮钧脸上的笑容敛去了,激动地说: “璞儿,不要骗我,你不会扔掉的!”
“我真的扔掉了。”陈璞一字一顿地说,对淮钧而言却是字字锥心。
好像是他捧着一颗心过去,却被陈璞扔掉了。
他抛下手中的书,上前将陈璞紧紧拥在怀里,好像只有这样做,他怀里的人才不会走,他们就能够回到三年前。
他埋首在他的颈窝,颤抖着说: “那晚是我不对,你别生气,好吗?我是害怕你喜欢上别个人,我不是有意说那些话……”
听着这个地位卓然,万人之上的太子为他示弱地说出这般委屈的话,陈璞的心不由来揪了一下,不禁悲从中来。
分明是相爱的两个人,何以要互相折磨?
他感受着淮钧传来的温热,突然有一个想法,他留下来吧,留下来的话,他和淮钧就能够相爱到老……
然而当他脑海里闪现了董靖温婉的模样后,他就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将硬生生地将淮钧推开,铁下心肠说: “那件事我不怪你,我不会怪你了!但那张纸我的确扔了,过去的何必再留下来!”
淮钧怔然地看着他,苦涩从胸口蔓延到嘴巴,但这件事上,他也是铁了心的,只得强硬地说: “我们永远都不会过去,我知道你还留着那张纸,璞儿,你不是薄情的人!”
“你又是薄情的人吗?”陈璞挑起眼眉,觉得好笑,反说: “我们都重感情,却重到这一个田地。”
淮钧咬了咬下唇,没有回话。
“我们别再折磨大家了,何不你走你的阳关道……”
怕他把话说得绝了,淮钧连忙打断道: “我不会让你走!现在、以后,我都不会让你走!”
陈璞瞪大一双明澄的眼睛看着他,心里燃烧起一把怒火,愈烧愈盛。
下一刻,他拉起淮钧的手,强行将他拉到他的寝房里,厉声说: “你以为我没有把那张纸扔了吗?好,那你找,你找到的话,我就留下来!”
话音刚落,陈璞就放开了淮钧的手,淮钧立刻走到一个紫檀木的四件柜前,用力地将柜门一一拉开,翻找着里头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里头的东西都被他翻过了,却连一张纸的痕迹都没有见到。他额上冒出一层冷汗,黏着他几缕发丝,他抹了一抹,急躁地再将东西再翻一次。
一旁的陈璞冷眼旁观着,见他找得急了,又狠狠地掉下一句: “你不会找到的,我早就扔了。”
淮钧不相信他的话,更不愿意相信他的话,他用力地将左上柜的门关了,再将寝房内大大小小的角落找个一遍。
最后,他无力地来到床前,打开了被褥,绝望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床。
事以至此,他心坎里的悲伤无法遏止,也无从舒泄,只得化为怒气,将床上的被褥统统扔到地上。
见及此,陈璞不禁吃了一惊,下一刻,又见淮钧将木桌上的东西都扫落在地,一边说: “你不会扔掉、不会!”
看着他涨红的脸,滴答下来的汗,陈璞的心又被揪了一下。
他走到四件柜前,模仿着淮钧的动作,将里头的东西或是一件一件扔出来,或是扫落在地。
淮钧被他这个模样吓到了,愣愣地看着他。
柜里的东西被清空后,他抬起腿,用力踢了一下这个四件柜,一下接一下。
发泄过后,他虚软地坐在狼藉的地上,从未如此粗暴地发脾气的他顿时有些无措,偏偏此时左肩传来疼痛,一路蔓延到他的左手,他只能屈缩起来,抱住左肩。
淮钧连忙走上前,将此刻极脆弱的他拥在怀里,低声问道: “是不是伤口发疼了?我马上叫太医……”
陈璞却握住他的手,拦住了他,难过地说: “够了,我们都够了……”
“那张纸,扔了不要紧。”淮钧略过陈璞的话,径自温柔地说: “以后我再写给你,你扔一张,我写一张,写到你不再扔了。”
陈璞的眼眶有些发热,情话是动听的,可惜现实终究是残酷的,如此一来,竟是愈动听的情话,愈彰显残酷的现实。
“淮钧,我们放过大家吧。”
“要是我放开你,我就放不过自己。”在昭和殿里,说话也不必再顾忌,他抱着最爱的人,情深地说: “我爱你,璞儿。”一句不够,他又连续说起来: “我爱你,璞儿,我爱你……”
一声声下来,陈璞的眼眶红了,他却垂着头,不愿让淮钧看见,只是说: “你敢在太子妃面前对我说这句话吗?”
淮钧有些犹豫,却决定赌一把: “不用,我现在就跟你到翠微宫,我直接跟父皇说!”
这句话在陈璞的耳内轰炸开来,确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但他摇了一下头,又猛地摇晃起来,不愿意淮钧为了他而冒险。
淮钧揪心于他这副模样,却知道自己赌嬴了,心里涌现了失而复得的预感。他却不再逼迫陈璞,转而柔声问: “你的伤口还痛吗?”
陈璞又摇着头,痛也不说痛。
“我们先吃晚膳,吃完了,我们再谈。”说罢,他就拉起了陈璞,也不给他机会拒绝。
回到前堂,淮钧就唤来阿福,命他摆上晚膳,又让他命膳房炖一盅人参鸡汤。
一直到宫婢们摆好晚膳,陈璞都是垂着头地忍着左肩的疼痛。忍着忍着,又忽然没有那么痛了,他这才缓缓抬起头,恰巧对上了淮钧那双温柔的眼睛。
淮钧遣退了宫婢,殷勤地将陈璞拉到摆好饭菜的圆桌前,笑着说: “来,吃饭。”
二人坐在饭桌前,彷佛这些年来的事都没有发生过,他们从头都尾都是相对而食,温馨地过着日子。
陈璞恍恍惚惚地想,他们之间总算没有太子妃了;淮钧又高兴地想,总算不用在饭桌上看着宋乐玉对陈璞大献殷勤。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想法,倒提醒了陈璞,过去发生的事情如此真实,他们都只是妄想回到往日而已。
但是淮钧偏不这样想,他只一心留住陈璞。
他不断往陈璞碗内添菜,一边说: “你看你瘦了这么多,要多吃一点。”
陈璞埋首在饭菜中,一言不发,却没有拒绝淮钧为他夹菜,使得这碗饭好像吃来特别香,但又有些吃不下咽。
结果这顿饭下来,淮钧就一味为陈璞添菜,自己则吃着白饭也津津有味。
如此情意,陈璞看在眼里怎么会不懂得?
然而他的脑海里一再反覆出现董靖的模样,饭吃了一半气氛正好,他还是忍不住开口: “太子妃在等你回去。”
淮钧夹着菜的手僵了一僵,再添到陈璞碗里,才说: “她等不到我,会先吃的。”
听罢,陈璞心里有些戚然,只得低着头,难过地说: “倘若我留下来,就要天天等着你什么时候过来,你过来了,我就好好侍候你,你不来呢,我就独自先吃。”
“傻璞儿,别胡思乱想。”
然而陈璞一开口,就控制不住自己,将那些他藏在心底的话一一说出。
“又或者每一天,我等你翻牌子,你来呢我就替你暖床,你不来呢,我就独个儿睡,而你正在别间房里别人亲热。”
淮钧放下碗,专心地听着陈璞的话。
“将来你纳一个妃子,明年妃子当上贵妃,又再纳一个。我呢,淮钧,我留下来的话,我又算是什么?”说着说着,陈璞就有一点哽咽: “我总不能跟她们争宠,我也没资格跟她们争什么,接着我会嫉妒她们,嫉妒得疯了,你就愈来愈讨厌这样的我。”
陈璞抬起头来,眼泪情不自禁地滑了下来,只得乞求地问道: “你就不能让我走,至少我们都记得我们的感情。”
听着陈璞如此委屈的话,淮钧也不得不内疚起来,他抬起手,替陈璞扶去脸上的泪。只是,同时间,他又有些欣喜,他总算证明了陈璞心里还是有他的。
他沉声说: “璞儿,我知道你委屈,我也不愿意让你委屈。”
陈璞满怀希冀地看着他,他只有这么一个微小的愿望,就是不再纠缠。倘若淮钧真的爱他,应当让他走的。
然而淮钧说: “你留下来,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你不明白……”陈璞摇着头,推开淮钧的手,失望地说: “你还是不明白。”
忽然,一个宫婢捧着人参鸡汤进来,陈璞连忙低下头,正襟危坐,淮钧却依然凝视着他,不愿移开视线。
这个宫婢显然是新来的,她放下了人参鸡汤,却好奇地看着气氛尴尬的二人。直到淮钧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她才想起阿福的嘱咐,连忙说: “奴婢先行退下。”
淮钧也不怪责她,只是说: “下次进来先禀报一声。”
“奴婢知罪。”
“退下吧。”
等到宫婢退去,淮钧就习惯地将那盅人参鸡汤推到自己面前,再握起双筷,将里头的人参挑出来。
他一边挑,一边说: “璞儿,你心里还是有我,我怎么可能让你走?这么多年来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以后你想我陪你,我就陪你,吃饭我伺候你,床我替你暖。”
说罢,他也挑好了人参,就推到陈璞面前,温柔地说: “快喝。”
陈璞却丝毫未动,只是低声说: “小时候一句戏话,难为你为我挑了这么多年人参。”
“我以后也继续帮你挑人参。”淮钧看着陈璞的眼神,不自觉地流露出无尽的宠溺。
“淮钧,你有没有想过,我已经不喜欢喝鸡汤了?”
淮钧微笑地看着陈璞,今晚过去,他总算确定了陈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说的狠话也不放上心了。
陈璞又说: “那时我觉得这人参鸡汤是人间美食,想着喝个一辈子吧,却想不到也有生厌的一日。我连鸡汤都不喜欢喝了,你为我挑人参又有何用?”那盅人参鸡汤飘绕着熟悉的香味,他却把它推得更开了: “你的话很动听,我就当戏话听吧,免得我当真了,错付真心,让你有朝一日厌弃我。”
淮钧不禁笑了出声: “傻璞儿,你的真心不会错付,我也不会厌弃你。”
陈璞皱了皱眉头,不再回话了。
“好了,你好好吃饭,我先回去仁福宫。”淮钧看得出陈璞有些心软了,便不再逼迫他。
俗话说得好,以退为进,像陈璞口硬心软的性格,一定不能再硬碰硬。淮钧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回去想一个好方法,好歹先将他留下来。
陈璞怔怔地看着淮钧远去的背影,很久才回过神来,却不自觉地将那盎推开了的人参鸡汤推回自己这边,拿起勺子,一口接一口地喝着。
喝到最后,盎见底了,他恍恍惚惚地放下勺子,然而,清脆的 “”的一声,使他回过神来。他的心突然跳得很快,下一刻,他站了起来,飞快地冲出昭和殿,跌跌撞撞地来到齐和殿。
当时宋乐玉和姚子余正在下棋,二人见到陈璞,正想招他过来时,只见陈璞冲走了。
他冲到姚子余的寝房,与刚拿完东西的赵天宝迎面撞上。
陈璞没有注意,便被撞得退后了几步,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他却无视了赵天宝,径自走进寝房里,打开里头一个漆木柜子,拿出一个长木盒。
他踉跄地跌到地上,颤抖着手打开木盒,里头放了一支玉屏箫,一个翠绿的玉佩和一张纸。他拿出那张字,怔然地看着上头苍劲有力的字,喃喃道: “山无陵,才敢与君绝。”
八个字说完了,他一颗心好像被人刺穿了,狠狠地痛着,他只得将纸抱在怀里,泪水从眼中倾涌而出。
赶过来的宋乐玉、姚子余连同赵天宝无措地看着此刻失控的陈璞,下一刻,宋乐玉走了上前,蹲在他的身边,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怀抱。
“哭吧、哭吧,想哭就哭……”
听罢,陈璞就放声大哭出来了,哭得整个人撕心裂肺,却无从缓解胸口的痛。他心里不平地想――淮钧,为何你就不能只属于我。
良久,陈璞终于哭完了,他抬起一双红肿的眼,扫视过三人,将手里的纸放回木盒里,再将木盒放回进柜子后,就一言不发走了。
姚子余正想追上去,却被宋乐玉拦住了: “让他独个儿静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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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下)
? 淮钧回到仁福宫,踏m前殿时,看到董靖坐在主座上,双目紧闭,似乎在歇息。当她听到脚步声,睁开眼,与淮钧四目交投时,淮钧看到的是一双通t的杏眼。
他愣了愣,忽然想起三年前,他与陈璞红肿的双眼交接,好像是脑谀翘炱穑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想及此,他心里就有些难过,但他走到董靖身边,厝岬匚实溃 “靖儿,发生什么事了?”
董靖摇着头,双手紧掐着绣帕,挣扎着是否该将事情放上面,说个清楚。
“没事的话,怎么会哭了?”淮钧关心地问道。
“他……”她一开口,素来温婉动听的嗓子有些沙哑,一个字后就闭上嘴了。
“嗯?”淮钧坐到对座,关切地看着她。
面对着他的关心,董靖一颗心不由来地绞痛着。她又想起几乎每一晚淮钧都低喃着的名字,这个名字又与当日在昭和殿里见到的陈璞重叠在一起,心里就愈发难受。
她只能不甘心地想着,他是一个好的夫君,但何以心里要住着别的人?偏偏她又不愿意放开这个她已许芳心的男子。
未几,她就下了一个决定。
她缓缓张开那张形状好看的小嘴,吐出淮钧意料不到的两个字: “陈璞。”
话出口后,她莫名地松了半口气,这个晚晚纠缠着她的名字,终于还是从她口里说出来,然而不到一刻,那些嫉妒、那些恨意都一一涌上。
淮钧双唇微开,脸上掠过一丝惊讶,心里也有一些慌乱,却很快平定下来。
想来董靖是知道了陈璞的存在,那么他就只有两个选择了,要么承认,要么否认,而当他想起了陈璞那些委屈至极的话后,他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你都知道了?”
淮钧的承认等于他拿起一把刀,狠狠地□□她的心房。到头来她付终生的夫君,果真是心里有人。
她咬了咬下唇,上好的绣帕被掐得更紧,一颗心不得不怨着淮钧,恨着陈璞。
“妾身睡在殿下的身边,怎能不知道?”董靖苦笑说: “你夜夜低喃着他的名字,你要他回来,你说你爱他……殿下,怕是你不知道而已。”
听罢,淮钧口里变得苦涩,安慰的话竟也说不出了。
他满脑子都在想着陈璞――璞儿,你怕我终有一日不爱你,可是我梦里都是你,我竟是爱你爱得如此程度,连自己都不知道,我还有可能不爱你么?
看着淮钧沉默不语,董靖一时气上心头,忽然痛咳起来。
见及此,淮钧连忙倒了一杯水,递了给她: “你先别说话,我们好好谈,你不要急。”
好不容易,那口涌上心头的怨气下去了,董靖抚着胸口,喝了一口水,将气息缓和过来,才抬起一双杏眼,直视着淮钧: “殿下,妾身明白,历来男子皆是三妻四妾,何况这帝皇家的,哪有从一而终之说?往后殿下要迎娶侧室或是纳妾,妾身都会一一替殿下办妥,不过但求他日我不负你,你也好好待我而已。”
她的话像鱼骨般哽了在淮钧的喉咙,使得他说不出话来。
她便径自说: “然而陈璞既不能娶为妻,也不能是妾,殿下,你将一个男宠放在宫内,怕是招人闲……”
话未完,就被淮钧强硬地打断了: “璞儿不是男宠。”
看着他维护陈璞的模样,董靖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又或许是她从来都没有赢过,她难过地想,难怪当日陈璞面对着她,也依然如此从容淡定。
就算让她当了太子妃,可她又怎么敌得过陈璞得到的是太子的心?
淮钧趁着她分神,低声说: “我跟璞儿这事、一时三刻是说不清的,只是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他再分开。靖儿,我往日待你不薄,日后亦当如是。”
言已至此,董靖心里的嫉妒、愤恨都化成了无尽的悲凉。就算他能待她不薄,可是她最想要的一颗心,他却不给了,过去三年的美梦,好像化成一缕烟,逝去不返。
她恍恍惚惚想起了董将军的教诲,又记起念玉娇憨的一张小脸,掐着绣帕的手就慢慢放松下来了。
“殿下,你爱过我吗?”她轻柔地开口,换来的是淮钧犹豫和复杂的眼神,她只得苦笑说: “你骗我也好。”
淮钧刹那间想起当日圣上逐渐冷落纭妃,而纭妃寂寞的身影竟与董靖重叠在一起,他曾经以为他不会伤害这个女子,到头来,他伤了陈璞又害倒了董靖,最可恨的是他依然坚决地走下去。
而此刻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点一点头,骗他的太子妃。
董靖凄切一笑, “还望殿下记得,他日我不负你,你也好好待我。”
“嗯,我答应你。”淮钧承诺了她,如同承诺陈璞一般。
他以为可以两全其美,到头来却是谁都负了,事情或许如陈璞所言,怎样走,都总得有人受伤。偏偏淮钧执意只取不舍,伤的人怕是更多了。
宫门外,伫立着一道人影。
他抬起头,黝黑的双瞳凝视着魁梧宏伟的宫殿,往日那些最好和最坏的记忆倾涌而上,他又想起了他进宫的那一天,和离宫的那一天,最后只剩下一记叹息。
匆匆十三年过去了,他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再回来,现在却回来了,果真是命运弄人。
他抬起手,敲了敲宫门,立刻有侍卫半开了门,探头出来问道: “来者何人?”
“范绍谦。”他从容不迫地报出自己的名字。
“夜深,公子还是请回,明日再来。”
“不要紧,我在外面等.”
话音刚落,侍卫身后就传来一串脚步声,他回头一看,竟是圣上最宠信的李公公。
李公公却正眼都没有看侍卫,只是说: “打开宫门。”
宫门一打开,范绍谦除缓而进,李公公看着多年未见的范公子,一时间悲喜交集,却压抑住情绪,只是说: “范公子,你终于来了。”
“有劳公公久等。”
一如记忆之中,范绍谦仍旧是那清冷的气质,但李公公懂得他的性子好、人也温和,只是往日让他受苦了。
他又想,如今要他回来,怕是不情愿的,可是这件事,也只得由他回来。
李公公无奈一笑,在这黑夜之中,领着他进宫。
?
☆、第四十六章(上)
? 天空还是灰饕黄,但是上阳殿已经飘溢出一片茶香。按道理说,上阳殿早就与这茶香紧紧扣住了,奇怪的是沏茶的人早就上朝了,还未到下朝的时间,又是谁人这么早就沏茶呢?
莫回川以为诺煦没有上朝,就从寝房匆匆赶来前堂,没料到一推开门,映入眼帘的竟是他日夜想念的人。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愣住在原地。
正在沏茶的人抬起头来,看着莫回川,勾起唇角,露出两个酒涡,喊了一声: “回川。”
听到这把清冷的声音,莫回川立刻回过神来,连忙踏进前堂,再反手关上门,大步大步地往座上的人走去。
意料到他下一步的动作,座上的人放下了茶杯,站起来,下一刻就张开手,接住了他的拥抱,像是很多年以前一样。
耳侧传来莫回川欣喜若狂的声音: “绍谦,你回来了。”
如往日一样,范绍谦拍了一拍莫回川的背,笑说: “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是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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