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61
山陵崩 作者:樓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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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陵崩 作者:楼非
(上)
? 清晨,天空灰蒙蒙的下着绵绵细雨,略带寒意。大臣们没精打采地站在朝堂上,大半的人都是呵欠连连,不是没有睡好,而是以为今天也是走过场,待会儿淮钧不来上朝,他们也只能回家罢了。
这样的朝会持续了大半个月,起初以为淮钧卧病在床,后来就听闻那是为了一个男宠,但是在范绍谦和诺煦纷纷入狱后,朝臣们都是敢怒不敢言,任得奏折越堆越高,他们也无计可施,继而也放任自己颓废下去了。
故此当诺煦和范绍谦同时间推门而进时,那些大臣先是愣一愣,继而挺直腰身,打起精神来。幸得如此,淮钧紧接而来时,才不至于看到朝堂上一旁散沙的模样。
“圣上万岁!”朝臣们齐声道。
“平身!”淮钧朗声道,要说之前病了的话,现在显然病好了,虽然整个人消瘦了不少,但他双颊微红,目光明亮,嘴角微扬,大有春风得意之态。
底下的人见他心情好,也悄悄地松了口气,却有一个人惶恐地握着奏折上前道:“启禀圣上,鹿邑连续下了半月雨,河水漫溢,牵连淮阳、柘城等县,冲走了民房牲畜,也淹没了农地。百姓流离失所,饥荒肆虐,请圣上明断!”
淮钧是抱着陈璞醒来的,心情就像是咬了一颗糖般甜甜蜜蜜。他带着这样的心情来上朝,希望听到的自然是好事,压根儿没有料到鹿邑的灾情又严重了。他只能垂下喜悦的嘴角,端出严肃的样子。
他想了一下,问:“户部拨到鹿邑的银两送到没有?”
那人缩一缩脖子,答道:“那批银两将近鹿邑时被一群流氓山贼劫走了。”
“岂有此理!”淮钧往椅柄用力一拍,勃然大怒,说:“此事为何不早早上奏?”
底下的人没有一个人敢踏出来回答淮钧这个问题,先是一半的人把头垂得极低,剩下的一半人也随之低下头来,莫说诺煦和范绍谦只敢屏息静气,甚至连f轩也不敢多讲一个字。或许唯一有这个勇气的,大概只有痛恨淮钧的永霆了。
但是永霆几天前就扬言:“为君的不早朝,我这个当臣子还不如在家中睡到日上三竿吧!”
结果来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敢在淮钧面前追究他的不早朝,反倒统统闭上了嘴巴,任由淮钧追究他们的“不上奏”。
良久,那臣子才惊惶地说:“莫大人已返程归来,预计今日下午就到了。”
言下之意,就是把所有责任推给运送银两的莫回川。诺煦双眉一皱,要是莫回川回来,不可能不写信给他;如此大的事情,昨晚他回到府中就该收到消息,但他一无所知。他怀疑地看向那人,心里立刻就明白了,有人乘着他在天牢,把这事拦了下来。
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到淮钧开口:“传令下去,让莫回川一到京城就进宫见朕!”他顿了顿,忽然把视线移向面色极其不好的诺煦,再说:“哪儿都不能去。”
“是!”
“水患严重,祸延甚深,马上派几个治水的人到鹿邑当地,找出对策,尽快控制着灾情。再增拨五十两白银,调动士兵,分批送过去。”淮钧下令道,大臣们连声应好,不再多言。
下一刻,兵部侍郎踏前道:“启禀圣上,这半月来匈国屡次进犯,幸得镇南将军坐守边境,几次打退匈兵,实属可贺。”
此话一出,不等淮钧说话,底下的人就争先恐后地说:“匈国气焰嚣张,镇南将军连连打退他们,倒是大快人心。”又赞扬道:“镇南将军果真智勇过人。”更不忘说:“圣上英明!”
底下热泪沸腾地议论,似乎刚才不敢言的沉默就是为了这一刻而蓄势待发,朝堂上顿时充满了各式各样的赞美之言,其中夹杂着的却是诺煦的冷眼。
打退匈国,自然可贺,可是只要他想到半月前被气死在朝堂上的兵部尚书,就恨不得把这些虚情假意的人都赶出这里,又或者是他逃离这个不说真话只讲好听说话的地方。要是兵部尚书在生,那时不被气死,现在大概也难逃一劫。
他深吸了一口气,竟然踏前了一步,大义凛然地说:“圣上,镇南将军固然智勇过人,然而南蛮之患不比匈国低,镇南将军不能长守西边,请圣上明鉴!”
这次,淮钧倒是退了一步,“望王之言不无道理,再过一段日子,朕就把镇南将军调回南边。这段时间,就让董少将军好好地跟镇南将军学习。”
董将军一听,就乐开了花似的,连忙抢过诺煦的话,扬声说:“圣上英明!”继而其他人也跟着朗声道:“圣上英明!”
整个朝堂就被这四字撼动了,在这之中,范绍谦暗自摇头,诺煦则叹了一口气,但终是什么话都不再说了。说者或者有心,但听者无意的话,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只是转念一想,要是莫丞相在的话,就算听者再无心,他也未必不言。说到底,诺煦心中,或多或少是有不言的私心。
再议了几件事就下朝了,临走之前,淮钧对f轩说:“庆王,下朝后到翠微宫来。”
等到淮钧走后,朝臣才纷纷离开,f轩则惴惴不安地过去翠微宫。他所以不安,如今已经不是单单地为到自己,这几个月来,他已经数不清自己为了姚子余进出了多少次翠微宫,此躺就怕淮钧突然改变心意,姚子余的小命又不保了。
将近翠微宫时,他忽然停住脚步,暗自说:“要是这一次圣上要姚子余的命,我就不要再救他了。陈璞都救不起,更别说我了。”
立定主意后,他才昂首阔步地进了翠微宫。一个太监把他请到了书殿,一进去,他挺得极直的腰背又突然软了下来,弯了一点。
他的目光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能定住在坐在书案前的淮钧上,他低声说:“参将圣上。”
淮钧刚巧在奏折上写完了最后一字,合上奏折后就说:“过来坐吧。”
f轩却定住在原地,好不容易才迈出第一步,然而当他站了在淮钧面前时,却迟迟不敢坐下,额上还冒出了一滴冷汗,总以为淮钧见他是为了算姚子余的帐。
见及此,淮钧马上会意过来,好心情的他扬起嘴角,笑了一声,打趣地问道:“怎么,怕朕了?”
“没有。”f轩立刻坐下,硬着头皮等着淮钧发话。
“姚子余的事既然已经过去,朕也不想再提,就到此为止吧。”淮钧笑道,“朕这次要你过来,是有一件事与你商讨。”
听罢,f轩顿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就精神了几分。他猜测道:“是关于鹿邑的事?”
“鹿邑的事,朕自有主张。”
“那就是?”
“朕想收回上和城,依你之见,该不该行?可不可行?”
f轩先是被吓了一跳,毕竟上和城是□□亲赐予老德王的地,明令了这地世代为老德王所有,并非淮钧说想收就能收。不过他冷静下来后,很轻易就想明白淮钧此举的缘故,不就是因为当日少德王能在厚利下把路权出租给f轩,恐怕他日也会为利而出卖予一些有心人。
时移世易,少德王已经少了老德王的忠心耿耿,淮钧也不是□□,没有与德王出生入死过,对于德王一族亦早就没了情义,他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上和城为少德王所有呢?
f轩想了再想,就点头道:“该,也并非不可行。”
“好,这事就交予你负责。”淮钧压低声量道:“悄悄地办。”
“臣明白。”
淮钧在心底估计着时辰,而后说:“没别的事的话,你就回去吧。”
f轩本来想动身离去,却忽然想到了昨夜孤身一人坐在翠微宫中等待淮钧下令释放姚子余,而陈璞则以那个他素来不齿的方法换来了牢中三人的安全。这个方法他没有告诉姚子余,却足足困扰了一个晚上。
是说陈璞伟大好呢?还是说他傻好呢?
又想到陈璞在他面前的痛哭,终于还是使他开口了。
他揉捏着自己的手指,紧张地说:“臣弟曾经说过不再干预圣上与陈璞的事,但是有一句话,臣弟还是想说。”
淮钧定睛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点一点头。
“我们都清楚圣上对陈璞的感情,只是陈璞心里有伤,请圣上多给陈璞一点时间。”
“你这话是姚子余托来的,还是为姚子余脱罪说的?”淮钧轻笑了一声,“若然都不是,那么朕只能说,f轩,你变了。”
f轩摇摇头,心里浮现了几个欲盖弥彰的答案,但张嘴合嘴几次后,竟然一个字都没有说。顷刻,他既然无话可说,就动身起来,打算走了。
他才转身,就听到淮钧说:“朕能给璞儿一辈子的时间。”
他顿了顿脚步,然后就推门离开了。?
☆、第八十一章(下)
? 莫回川在中午时分抵达京城,秋风萧瑟,一到城门就被人拦了下来,二话不说就把他带进皇宫里去。跟着他押款的手下一个个看着他被带走,稍微扭曲的脸上皆写了惶恐二字。
进宫的路上他依旧神色自若,冷静得眉毛都不动一下,只有一片青黑的胡渣显出他的风尘仆仆。到了翠微宫,他藏在袖子里的手终于握了一握,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淮钧坐在书殿等他,一见他来了,就放下手中的薄纸,而书案上还有另外两张相同模样的薄纸。莫回川定睛看着那两张纸,终于涌上了一丝不安。
他连忙低下头,将目光投向光洁的地板,行礼道:“微臣参见圣上。”
“莫侍卫舟车劳顿,本该先让你回府梳洗一番,无奈事态紧急。”淮钧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不过就算朕不召你进宫,大概你还是会想方设法过来。”
“圣上英明。”莫回川言不由衷地答道。
“朕要是英明,就不会由得一批官银落入山贼手中。”
莫回川马上跪下,说:“微臣知罪!”
“莫侍卫何罪之有?”话音一落,淮钧就拿起书案上的几张纸扔向莫回川,扬声问:“何罪之有?你给朕一一道来!”
三张纸分别落在莫回川面前的地板上,他只瞥了一眼就被其中两张的下款刺到眼睛了,他随即抬起头,说:“微臣运送官银不力,请圣上降罪!”
淮钧摸着下巴,沉默了好一会,才问:“山贼从何而来?”
“鹿邑等地,饥荒严重,饿殍遍野,百姓们沦为山贼。”
“不对。”淮钧冷笑了一声,说:“那劫银的山贼从宫中而来,为了私欲,他无视百姓之苦,将救灾的官银交予同伙。莫侍卫,朕说得可对?”
“微臣愚钝,不明白圣上之言。”
“不明白,就捡起地上三封信,给朕看个清楚!”
莫回川却一动不动,身板倒是越来越笔直。淮钧见状,也不强迫他,只是从椅子上下来,来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他念道:“诸事安好?中秋将到,团圆之事在议,请珍重身体,静候佳音。万里婵娟照人圆。东君。”只见莫回川的脸色稍微变了,他再念:“天黑,风云渐起。力抗不得,则避风避云以护全身。切记,千金散尽还复来。东君。”再见莫回川皱起眉,脸色青白,他只停了一口气,就念道:“路上闻君之厄运,情急归来,切勿再轻举妄动。”
莫回川脸色虽变,却依然口硬地说:“微臣愚钝,听不明白。”
“无碍,你不明白,朕就问到你明白为止。”淮钧绕到他的背后,缓缓地说:“煦者,日出之霞光。东君就是望王,对不对?”
莫回川沉默不应,既不能说对,更不能说不对。
“风云起,山贼出,避风避云,则任由山贼抢夺官银,故云千金散尽还复来,对不对?”淮钧抱着手,等了一会儿,还是等不到莫回川回话,他便再说:“望王身陷囹圄,故莫侍卫情急归来,又对不对?”
听及此,莫回川再也按捺不住,他问道:“望王和范宰辅所犯何事?”
淮钧再次来到莫回川面前,稍微弯下身,恨恨地说:“他们把璞儿放走了。”说罢,他又挺起腰板,从高处审视莫回川,“与其担心他们,莫侍卫还是担心自己吧。”
莫回川扬起嘴角,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来到此时此刻,他就明白淮钧不可能放过他们三人,便做了必死的决心。
“到底是否欲加之罪,莫侍卫心底清楚得很。”淮钧顿了顿,问:“朕只再问一次,东君到底是不是望王?”
“微臣说不是,圣上就相信了吗?”
淮钧朗声大笑,而后率直地答道:“不信。”
“既然如此,微臣又有什么话可说?请圣上降罪吧。”
“南起!”淮钧大喊了一声,南起随即来到,他指着莫回川说:“押下!”
南起得令后就架起莫回川,把他带走。淮钧再命人端来一碗参茶,悠悠地喝着,一边想着莫回川之事到底如何解决。思前想后,良久才有了决定。
诺煦之流,不能再留在朝廷上。
做好决定后,他就动身回到寝宫中。当时陈璞刚洗过澡过,正坐在铜镜前梳头。他单单看着铜镜里的脸孔,就情不自禁地从后抱住陈璞。
“璞儿,醒了。”他把头靠在陈璞的肩上,笑嘻嘻地说。
陈璞明显整个人僵了一僵,梳头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分明最亲密的事他都心甘情愿做了,这样小小亲密的动作却使他心头起了疙瘩。
很想把抱着他的人推开,但他只是僵硬地继续梳头的动作,遇到打结的地方就用力地梳,连带几根头发扯了下来。
“别别别……”淮钧嚷了几声,起来接过陈璞手中的木梳,说:“我来吧。”
他一下又一下地替他梳着头发,嘴角扬起,双目温柔,整个人好像散发着柔光。陈璞透过铜镜望他,因为这一种甜蜜而生起了一种可怕的颤栗,教他从一层又一层的地狱掉下去,不知道该掉到何处。
忽然,他的头皮发麻,原来淮钧已经放下了木梳,改用五指穿插在他的头发间。被淮钧抚过的地方泛起一阵麻意,使他浑身都不舒服,可是他没有开口制止淮钧,那么不如安慰自己其实也不想制止他吧。却立刻有另一把声音反驳道,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淮钧没有留意到他的异样,自顾自享受在这温情的时光中,“璞儿,我以后也为你梳头,好吗?”
起初陈璞还现在恍恍惚惚间,没有回答,淮钧却一直等着他的答案似的。过了一会,陈璞才彻底的回过神来,硬着头皮答道:“好。”
“那么以后你就和我住在翠微宫,我就能天天为你梳头,日日夜夜都看到你。”淮钧兴奋雀跃地说,满脑海里都是往后的幸福。
一听,陈璞就吃了一大惊,慌忙地喊了一声:“不行!”
“为什么?”淮钧略皱眉头。
“你不用、不用……”陈璞很快就找了几个理由,故作善解人意地说:“你不顾及朝中的人怎么看你,也总得顾及皇后的感受。”
淮钧犹豫了一下,显然也是有所顾忌的。然而他经已承受过一次那种痛彻心肺的感受,绝不能再来一次,他只想将陈璞时时刻刻置于自己的眼底,那么他就不怕陈璞会走了。
于是他说:“靖儿会明白的。”
陈璞苦笑地开口,语气强硬了一点:“我想安安宁宁的,我不想有人来找我麻烦,我受不了。”
“有我在,没有人敢找你麻烦。”
“那如果是我找别人麻烦呢?”陈璞反问。
“无论你闯了什么祸,都有我护着你。”淮钧亲了亲他的脸颊,低声道:“我都原谅你了,我一定会原谅你。只要我不怪你,就没有人会怪你。”
陈璞抬起手,却又马上放回去了,强忍着抹脸的冲动,正如刚才洗澡他用尽力地擦身,把身上不属于他的痕迹擦个干净。
他叹气道:“我只是想住在昭和殿。”
“璞儿,和我住一起吧,就像从前一样。”淮钧半是柔情半是命令地说。
终究,陈璞还是点头,说:“好吧。”
淮钧立刻咧嘴而笑,笑得比孩子得到糖更高兴。这就是幸福。这一种幸福满溢在他的心头,他可以浸染在里头,陈璞却在当中快要溺死。
“可是……”陈璞吃力地开口,小心翼翼地问:“能够让阿福回来我的身边吗?”
“我会再派人来照顾你。”
淮钧回绝了,陈璞则无力再说什么,微微低下头,应道:“好吧。”而后,他偷偷地抬起眼,看着镜中面无表情的自己,又看看镜中幸福洋溢的淮钧。他觉得淮钧对着他张牙舞爪,他还在逃离,还有逃离,却一直在他的笼子里,面对着他自以为收起了爪的掌,还有收起了牙的嘴。
他总有一天会把他撕裂的,然后他就会倒在血泊当中。
?
☆、第八十二章(上)
? 下朝之后诺煦和范绍谦就速速赶到翠微宫,这是淮钧早就预料到的事。他和昨天召见莫回川一样,坐在书案前,案上却只放了两封信。两个人局促地站在淮钧面前,双双开口,说了一个字,又双双闭上嘴,不认同地望向对方。
见状,淮钧不由来的笑了一声,说道:“既然都是为了同一件事而来,先说后说还不是一样?”
虽说如此,但范绍谦还是朝诺煦摇摇头,而后才弯下身,抱拳前推,“请圣上明鉴,回川绝不敢做出此等欺君叛国之事。”
“莫回川不敢,可他身后的人敢。”淮钧笑道,“朕反倒不相信你二人还敢过来为他求情。”
“莫伯伯交托我们照顾回川……”范绍谦亮出莫丞相之命,本以为淮钧多多少少会看在莫丞相份上好说话一点,却没料到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淮钧直接打断了。
“倘若是莫丞相来求情的话,朕还可能饶了莫回川的死罪。只是你二人……”淮钧摇摇头,强硬地说:“求多少次都没有用,还是早点回府吧。”
他们却半步都没有动,范绍谦依然弯着腰,诺煦则挺直了腰板,直勾勾地看着淮钧。他那双单凤眼本来就极其漂亮,冷静自持,却又采光逼人,只是如今暗了一半,改叫人为之神伤,但一直以来,淮钧对此却很是厌恶。
他懂得这眼睛是恶毒的。
“圣上,回川是无辜的。”诺煦确凿地说,至今他还不能相信莫回川竟置鹿邑的百姓不顾,而与山贼有勾当。
“无辜?”淮钧摸摸下巴道:“朕也想听听他如何无辜。”
范绍谦与诺煦又对看了一眼,这件事他们根本都不清楚,才刚刚出了天牢,哪料得就论到莫回川被送进去,一判,就是死刑。
他们都想不出说辞,范绍谦沉默了,诺煦却固执地说:“回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望王啊望王,若单凭你这一句话朕就放人,这法度还有谁会守?”说罢,淮钧就拿起书案上的两封信,“莫说朕滥杀无辜,这两个证据,你们也听听。”
他先念:“诸事安好?中秋将到,团圆之事在议,请珍重身体,静候佳音。万里婵娟照人圆。东君。”再念:“天黑,风云渐起。力抗不得,则避风避云以护全身。切记,千金散尽还复来。东君。”
他们凝神屏气地听,范绍谦还思量着信的内容,诺煦的脸色就已经变了。前一封信的确是他写的,他却万万没有料到竟有人冒他之名,写了后一封信。
偏偏冒他名的人,他却不能供出。
“望王,东君到底是不是你?”淮钧来到他们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范绍谦讶异地看向诺煦,一刹那是不可置信。那时他已把信想明白了,却想不到竟是诺煦让莫回川亲自犯这个险。
诺煦正想否认,淮钧则语气阴冷地说:“不是你,当日你在狱中,就算能写信,也不可能寄出。”他冷笑了一声,再问:“不是你的话,又会是谁?”
言及此,诺煦竟然无言以对,还周旋在认与不认之中。认呢,他就难逃一死;不认呢,就牵连甚广。淮钧把他的沉默看在眼里,终于彻底明白了,诺煦背后还有一个他不知道的人。
“圣上,回川是莫伯伯的独自,请看在莫伯伯多年尽忠的份上,饶了回川的死罪!”范绍谦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明白了,只能出声为诺煦解围。
如他所愿,淮钧将放在诺煦身上的视线移向了他,说道:“莫伯伯忠心爱国,爱民如子,要是让他知道莫回川做出此等不忠不义之事,肯定不会要朕饶了他!”
听罢,诺煦袖下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着,他只能逼迫自己握起拳头,容不得自己细想,他就说:“圣上,你欠我一个恩情。”
“什么恩情?”淮钧好笑地问,诺煦现在是为莫回川脱不了罪就唯有搬来恩情,他还真的想听听自己到底欠下什么恩情。
诺煦说:“当年是我把璞儿带到你的身边。”
淮钧先是愣一愣,过后才反应过来,扬声说了声:“好!”然后就大笑了三声,目光锐利地盯着诺煦,一口气说:“朕放了你们是因为璞儿为你们求情,并非朕心中不计较!单凭你们这些年以来对朕、对璞儿做的事,朕就能杀了你们!如今你竟然拿当年的事来说请?你怎么不算算你这么多年来欠了朕多少!若然不是你,朕与璞儿就不会有这么多波折!”
见及此,范绍谦只好抬起手拦止诺煦,然而诺煦却还是直直地看着淮钧,他不辩驳,只说:“可是你与璞儿能有今日的缘分,还是因为我当日把他带进皇宫。”
“你!你!”淮钧一手指着诺煦,骂道:“你要为莫回川求情吧?好!你跪到翠微宫外,跪到朕满意为止!”
听罢,诺煦果真动起步伐,正想转身出去时,范绍谦就抓住了他的手勒停了他,再对淮钧说:“圣上,望王救人心切,请你不要与他计较。”
“怎么了?现在朕让他救人了,你们又不乐意了?说到头来,就是想朕白白放人?”
“微臣不敢。”诺煦甩开范绍谦的手,临行前,说:“请圣上记着当年是微臣买了璞儿,送了璞儿进宫……”
他还没有说完,淮钧就大吼道:“滚!”
这一吼使范绍谦笔直的腿软了一软,立即跪了下来,既制止了诺煦的步伐,也把淮钧的注意力分散到自己身上。
“圣上,臣愿以……”他刚开口说,却没料到自己此举反加重了淮钧的怒气,一下子就被淮钧打断了。
“范宰辅,你是璞儿的亲哥哥,朕便放你,容忍你,但他们二人既然不把朕放在眼内,朕也不必留情!”
“你、”范绍谦难以置信地看向诺煦,问道:“你都说了?”
诺煦别过头,不答话,径自走了,却被范绍谦叫住:“不能去!任你跪到明年,圣上都不会放人!”他转身问淮钧,“对不对,圣上?既是如此,我们便都不求情,也不讲恩情,圣上,我们只讲条件。”
淮钧缓了缓胸口中的怒气,挑起眼眉,“你说。”
“微臣会告病归田,从此不问朝政,只求圣上能赦免回川死罪。”范绍谦望了诺煦一眼,看着他黯淡的眼睛,握了握手,一脸平静地说:“这一辈子,微臣都不会与璞儿相认,他只会是陈璞,不是范家的儿子。”
诺煦和淮钧都是惊讶的,前者心知肚明范绍谦对陈璞的用心,但是这一刻心中却又禁不住有些欣喜。什么弟弟,都及不上他们多年来的情谊。后者是没想过范绍谦说放手就放手,一来有些恼怒,二来却是高兴的。
陈璞只是陈璞,有什么比这个更吸引人呢?陈璞依然无父无母,也没有这个横空而出的亲哥哥,一如以往,就只有他乌淮钧。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吸引呢?只是赦免莫回川的死罪而已。用莫回川的命换走陈璞的哥哥,换走他范家的身份,难道不值得吗?
“望王,朕要是你的话,就会在家养病。”淮钧扫了诺煦一眼,冷冷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回家等待谕旨吧。”
“谢圣上!”两个人连忙说,而后就退去了。
出了皇宫,范绍谦就把诺煦拉到一边,叹气道:“你真不该进宫。为了我与回川,恐怕你的大事难成。”
诺煦怔然地看向了天空的浮云。自翠微宫出来以后,他脑袋一直是空白的。直到现在到了宫外,看向悠游的云,竟又想起那句:“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他顿时回过神来,看着范绍谦,低声道:“我早就该放下那所谓大事。有什么比你们重要?”他突然用力的抱着范绍谦,一句话,问了再问:“有什么比你们重要?”听得范绍谦心中百般滋味。?
☆、第八十二章(中)
? 他们离开后,淮钧就埋首将全盘精神投入书案上成堆的奏折中,然而不过一会,就有一个太监神色惊惶地冲了进来,跪在地上,浑身哆嗦,举着手一直指着外头,话却说得零零落落的。
侍奉在淮钧身边的老公公见到他的面色已然变了,马上冲那太监喝道:“放肆!横冲直撞成什么模样!”
淮钧却抬手制止了老公公,问:“什么事?好好说。”
那太监喘着气,好不容易把气息顺理好了,才说了“陈公子”三个字,淮钧就扔下手中的奏折,拍案而起,大步走了。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冷汗直冒,甚至不用等那太监说完整句话,他都猜到陈璞肯定又出事了。会出什么事?他一边走,一边安慰自己--只要璞儿不是离开我,就任他闹去吧。想及此,他的步伐就慢了一点,暗嘲道:“在这翠微宫里,璞儿是走不了的。我怕什么呢?都怪那太监慌慌张张,令我也慌张起来。”
他哄了自己这只是小打小闹,然而,一踏进寝宫,就看到几个宫婢太监围着墙边,神态更为仓皇。那些人一听到动静,立刻就分开两边,这才让他清楚地看到了一滩鲜红未干的血迹,还分成了两条往下流着。他顺着血看下去,惊得他踉跄地退了两步。
陈璞倒在地上。倒在地上的人是陈璞。
似乎是同一瞬间,这两句意思相同的话袭击了他的脑袋,痛得他整个人发软,只能紧抓着门才勉强不跟着陈璞一起倒下去。跟着他过来的老公公也显然被吓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扶着他。
淮钧恍恍惚惚地盯着地上的人,意识逐渐模糊,很想趁着这刻的混沌再哄骗一下自己--这个不是陈璞。然而任那张脸和下巴的那道疤痕再青白的过分,任那眼睛和嘴巴闭得再严实,任那被撞破的额头和脸上的血痕在鲜红,他还是欺骗不了自己。这分明是他昨晚珍而重之地抱在怀里的人,是他一直摆在心头的人啊!
他晃了一晃,接着松开了扶着门的手,随得自己往下掉入,就算是掉进万丈深渊他也随得自己去了。
见状,一旁的老公公连忙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抖着嘴巴说:“圣上……”
这一唤把他从深渊前拉回来。他甩开老公公的手,跌跌撞撞,半走半爬地往陈璞过去。当他清晰地看着陈璞躺在他的面前时,他就只能红着眼睛,彻底无力地坐在冰冷僵硬的地上。
忽然,他一个咆哮,大喊道:“陈璞,你又骗我!”
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大跳,纷纷退了一步,想独善其身,但是又离开不得,每个人都惨白着脸,心里十分明白下一刻淮钧就会将全盘怒气发泄在他们身上。
可是下一刻,只听淮钧极为脆弱地说道:“传太医。”
一个人连忙站出来说:“禀圣上,已经传了。”
“传了?”淮钧愣愣地应道。接着说:“再传!”
“是!”那人拔腿跑了出去,脚步之轻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至少可以暂时离开这个压抑可怖的地方,不过他不敢懈怠下来,一旦晚了一步,压抑可怖的就不止这翠微宫内。
淮钧摸了摸陈璞的脸,幸好只是微凉而已,他暗自松了一口气,那一吼过后,他也冷静了一点。他先是站了起来,然后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陈璞抱起。所有人连忙让开路,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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