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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辩

      苏府的主院儿占地极大,须得穿过一个外院儿,绕过一段回廊,才能到转到连接居室的内院儿,就在内院儿和回廊之间,还夹着一个堂院儿,堂院儿靠南的墙边建着一垒石台,算是个小型的戏台,老太太有时候腻烦了,便使几个会些曲艺的丫鬟使女上去演上几段儿,解解闷儿。

    那戏台虽小,却甚是精致,东西两边儿是白玉砌的石阶;三尺高的台子,正对着客座的面儿上,雕着春晓报喜图;戏台的地面上儿,铺着红撒金的短绒缎。戏台的背景,就是堂院儿的南墙,墙面上爬着易于养活的牵牛花,似瀑布一般垂落,另有一番风味,看着很是养眼。

    此时,锦歌等人正站在堂院儿门口儿。她们愣住却不为别的,只因房中的气氛,和她们以为的,相差了太远!老太太坐在堂院儿正对着的厅堂里,开门着戏台上演绎的百态人生。

    甄娘早已在外等候多时,此时见府中这几位家娇临至,便殷切地向前相迎。

    锦落自小长于老太太之手,和甄娘熟悉之极,她二人四目一对,便已胸中了然。

    “几位小姐,老太太等着呢,您们还请跟我来吧!”甄娘笑眯着眼,双手合握于腹前,明明一副谦卑的态度,却让人不能当真无视了。

    姐妹姑侄几人,轻步从侧门绕进,并未惊动堂中诸人。老太太和老太爷双双端坐于正座之上,夫妻二人眯合着眼,一手拍着扶手、一手的指间在桌面上击打着节拍,脑袋跟着轻晃,嘴里有一声没一声的哼着。

    这老两口子是舒服了,却苦了底下坐着的儿孙众人。撇去嫡系一脉不讲,只说佟老姨太太和二夫人,这婆媳二人早已面如土色,低垂的眼角上跳着惊惧惶恐。孙一辈儿的人,也在底下窃窃私语。偶有长辈威慑的目光扫来,也不过是略低了声音,却还用眼神儿交流。这帮少爷小姐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锦落捏捏锦歌的手心,不动声色的坐到五夫人后面,也侧耳倾起外面咿咿呀呀的韵味来。她神色轻松,和老太太老太爷那边倒是遥相呼应。

    一段儿折子戏结,外面来人禀道:“回老太太、老太爷!二老爷已经被押送到警察总署关押,咱们去看望的人,一概被打发了回来。人家说。事关重大。兼涉外国。咱们二老爷又有卖国嫌疑,并不许人探看。”

    “天啊!”佟老姨太太和二夫人几乎是同时发得一声尖叫、同时两眼一番,双双竟晕死了过去。

    一群丫鬟婆子当时便涌了上去,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又是揉胸口、又是呼唤的。折腾个热闹,过了好半天,婆媳俩才将别再胸口的气吐了起来,长长的发出一声呻吟,渐渐转醒过来。

    苏老太爷一脸平静,跟算好了似得,佟老姨太太若唱戏一般,开腔声一起,老太爷他老人家便开了尊口。沉声道:“钱可送出去了?”

    回事儿的是老苏管家的儿子小苏管家,小苏管家他擦着流到鬓角的汗滴,愁眉苦脸的摇晃着脑袋,咧着嘴、哭着音儿道:“送不出去啊,小的找了好几位掌权的官员。竟无一人敢收!别说收咱们的钱啦,好些府邸,小的连门儿都没进成!还是行政院的韩参事因和咱们府里渊源颇深,才跟小的说了几句,他原话是:‘事情如何,还要看后续的调查。苏老先生莫要担心,如今是民国了,贵府的二老爷又身居要职,他的事一天没有定论,便一天不会受罪,贵府不用太过担心……只是最后如何,还得看苏二老爷在这事儿里的干系究竟怎样,只要不是卖国通敌之罪,都好说……所以还是要等一等,至少二老爷能撇开了卖国罪,咱们才好找人使力……如今贵府,还是要稳下心等消息才好。’”

    苏老太爷完,只是“嗯”了一声,没有言语;苏老太太则是目不斜视的吩咐红绣将戏台撤了,她老人家要回去休息了。

    “老太太,您救救二老爷吧!”

    佟老姨太太按以往的经验,稳准狠的一把抱住了老太太的大腿;见她目露哀求,老太太气乐了:“我既不是总统府的主人、又不是什么老神仙,哪里有本事把咱们家的二老爷救回来呢?况且苏管家的话,你也到了,老二在里面也不会受罪,等他把事情给政府交代清楚了、人家也核实了,咱们府里才好运作……当然,他要真是卖国之罪,咱们府里就算全卖了,也救不得他。”

    老太太低头注视着佟老姨太太的有些躲闪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就是再抱着我不放,也于事无补。”

    “起来!”苏老太爷声如洪钟,喝令着佟老姨太太,“为你们一房的破事儿,一大家子不到天亮就不得安生,你如今这般作态又有何用?老二闯得祸,搁在大清那时,不管有没有干系,都是要掉头的!莫说他一个,便是这满府的家人、还有老家的人,怕是都要跟着他遭殃呢!你也莫要哭哭啼啼,如今他还能落个不受罪,已是该拾举了!”

    老太爷见佟老姨太太不,只一个劲儿的低泣,立时神色变幻,他指着冬园的两个丫鬟,吩咐:“还不把你们老姨太太扶起来?一点儿大户人家的样子都没有,像什么话!佟氏,你着!若你真把你家夫人扯倒,这府里就容不得你了!”

    佟老姨太太瞬间僵直了身子,她低头掩去一脸的难堪,索性把心一横,立时松了手,直愣愣的冲着桌角就碰了去。

    老太太没拦她,饭借着红绣的挡护,躲开了多事之地。这一下,却让受着惯性向前冲的佟老姨太太有了瞬间的滞凝。说时迟,那时快!就是这一个停顿,甄娘趁机一个箭步蹿过去,她双手一提一拉一扔——“嘭!”

    可怜的佟老姨太太,立时被仍进了二夫人奶娘的怀里。她倒是反应快,“哎哟”一声,又晕了回去。

    看着眼前的闹剧,满座之人皆默以对,鸦雀无声的堂厅。只能到苏老太爷在那里喘闷气。他大手一挥,很不耐烦的命令道:“还不把你们家老姨太太抬回房中照料?!”

    脚步匆匆,人影叠叠,随着佟老姨太太的离开,一下子走了五六个人,顿时让有些拥挤的地方敞亮了许多。

    二夫人借着这会儿功夫,收拾好情绪,起身走到她婆婆刚跪下的地方,扑通一声,复又跪下。

    二夫人一字一句、有条有理的说起话来:“母亲。儿媳跟您赔罪了!”

    说着。她就将头狠狠的往下磕。

    “嘭!嘭!嘭!”

    没几下便是额头红肿。看得苏老太爷也是面露不忍,不由得将目光放在了妻子身上。

    苏老太太轻笑着坐了回去:“老二媳妇,你快起来吧!你有什么罪好赔的?我却不懂了……若是说老二的事儿,刚才我也和老姨太太说了。一切待有了定论再说,到时候,只要他不是卖国通敌的罪过,便是出再多的钱去救他,我也是同意的,这……你只管放心就是,这世上只有狠心的儿女,却没有狠心的爹娘,咱们家不会不管你们一房的。”

    老太爷得直点头:“二夫人起来吧。你母亲说得极是,老二的错是老二的错,你们一房只管安心在家里等消息就是。”

    二夫人抬头,眼中含泪,微摇着头道:“不是的。是媳妇、是媳妇……我、我实在是后悔当初竟让权势迷了心,没母亲的劝告,竟然错过了辨识那歹意之机,才、才让夫君受了冤枉,媳妇、媳妇我心里又悔又冤啊!”

    这话一出,老太爷顿时想起当初发妻的劝告,这二媳妇一赔罪,也显出他当初的固执来了。他那老脸立马儿红透了,当时自己站在了二房一边儿,显得妻子一个人孤零可怜,如今却是现实照着他脸上抽了一巴掌,抽得又狠又绝,他却是没脸看妻子了。

    老太太斜睨到丈夫的神色,心里满意的点点头,开口对二夫人说:“若是提这个,不说也罢。你们小辈儿人心思重,我却没有往心里去,以后也莫要再提了。你的赔罪我也心领了,你起来吧!”

    二夫人咬着唇,默默流泪,也不起身。

    一直忍着没出声的九爷,这会儿却实在是忍不住了:“我说二嫂啊,你有话就说话,这样做派,可让底下的孩子们难做了!”

    老太爷在这个不羁的儿子开口之初,便眉间一跳。再他吊儿郎当的语气之下的言语,也觉得有理,不由得跟着往下面瞅。这一看,好家伙!这一屋子的孙辈儿们全都起身,个个儿还都垂着手、耷拉着脑袋的默站着。

    二夫人的奶娘见机上前拉她:“夫人,您看,府里有老太爷、老太太庇护,又有各位老爷夫人照应,咱们老爷定然会吉人天相、逢凶化吉的,您且起身儿再来道屈吧,不好让孙少爷孙小姐们难做啊!”

    二夫人看了奶娘一眼,无声的颔首,冲着公婆行了礼,这才在奶娘和丫鬟的搀扶下起了身。

    她身子刚沾到椅子边儿,便以帕拭泪,抽泣着说:“老太太心善、老太爷慈和,府里兄弟姐妹们友爱宽宏,媳妇哪里能不知呢,只是实在是让锦衣那孩子寒了心啊!”

    老太太动了动身子,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倚好,准备看看二媳妇这番预备好的唱念做打俱全的自辩。

    “我知道,那孩子对我有怨……可她便是恨我,也不该恨她爹啊!她若恨我,那只管找我寻仇就是,为何要不顾孝义伦常去坑害自己的父亲?那可是她的亲爹,是疼她的亲爹啊!她从小在冬园长大,但凡有锦忠的,便少不了她的,她爹更是可怜她之身世,对她尤为疼爱,就是我的锦箫尚要排在其后,我竟不知她哪里的怨气,非要拼得自己娘家不能落好才能顺气儿啊!”

    一席话让二夫人说得当真是字字血泪,得老太爷跟着一声声的叹气,他捋着胡须颔着首:“老二却是疼那孩子!”

    “是啊,老太爷也看到了,却任谁也没想到,我家老爷竟疼出一个白眼儿狼来!她竟忍心勾结夫家,踩着父兄的命途往上走!”

    “嗯!”老太爷拉长了气,说,“为今之计,还是要找到那丫头才行……啊,夫人,你说呢?”

    他扭头看向了老太太,老太太笑道:“老爷说得极是,还是要找到衣丫头,方能知晓因由,也才能给老二脱罪啊!”

    不甘寂寞的冯九爷说了一句让他亲娘和兄弟都郁闷的话,老太爷倒是很开心。

    冯九爷冷笑道:“说得轻巧,可怎么找啊?若我说,人家一家人这是早有预谋的,说不得现在已经在国外逍遥了!”

    锦歌到这儿,心道不好。

    果不其然,苏老太爷就点她的名字:“十丫头在了么?”

    锦歌硬着头皮应声而出,乖巧的站到了老太太身旁。

    苏老太爷慈眉善目的点头道:“好孩子,你一会儿就给你爹去个信儿,他在国外人也方便,让他赶紧想办法找找人,万要把你二姐姐一家找出来啊!”

    “这不是为难人么!”冯九爷赶紧弥补自己的失误,“这人海茫茫的,我六哥就是有心,他也是无力啊!再说,他在国外不比国内,哪里能像您说得那样容易!要是锦衣他们找个旮旯里藏个十几载,黄花菜都凉啦!”

    声音刚落下,小苏管家就急可可的跑来禀报:“回禀老太爷,警署来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