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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沧州妖奇谈 作者:顾青舟

    正文 第3节

    沧州妖奇谈 作者:顾青舟

    第3节

    水波声骤起,仿佛有什么重物猛然落水,发出巨大的响声。赵大娘一声凄厉地惊叫,仿佛听见了什么猛兽的声音,梦境剧烈的抖动,马上就要分崩离析。

    孟老板立马换了个手势,口中急速地念了几声口诀,才算勉强将崩塌的梦境稳定住。此梦幽寂诡异,让孟老板觉的身上都冷了三分,于是不打算久待,上前咳了一声,“赵大娘。”

    梦里的赵大娘突闻有声音唤她,有片刻的呆滞,愣愣的往孟老板的方向看来,孟老板一身白袍,头上束着金冠,在漆黑的洞里散发着淡淡的金光。赵大娘痴愣道:“你是谁?”

    “我是来渡你之人。”孟老板缓缓道,他声音低沉,灌着几分内力,贯彻空荡荡的黑洞。

    “你是菩萨?”赵大娘一愣,立马跪下磕头,“拜见菩萨,拜见菩萨。”

    孟老板脸色平静,没有觉得丝毫不妥,缓缓道:“你罪孽深重,我今日特来渡你。”

    赵大娘不住地磕头,“我有罪,我有罪。”

    “那还不将你的罪孽速速道来。”

    赵大娘倘若未闻,只是一个劲地磕头,“我有罪,我有罪。”

    “快将罪孽速速道来。”孟老板加重了语气,打断她的话。赵大娘这才匍匐在地上,痛哭

    道:“菩萨,不是我要杀他,不是我,是大夫人,是大夫人啊!”

    “大夫人让你杀了谁?”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他从出生就是我在喂养,两岁了,他那么聪明,不是我要杀的。”赵大娘语气急促,仿佛压抑多年终于能够宣泄一般,“大夫人容不下他,是大夫人容不下他!”

    “大夫人为何容不下他?”孟老板循循善诱。

    “因为大夫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她有了自己的儿子,就容不下那个丫鬟的儿子了。”

    “你是说李文钦是大夫人亲生的?”

    “是,大夫人多年不孕却突然又有了,还是个儿子,她自然不想让那个丫鬟之子挡了自己儿子的路。”赵大娘神情慌张,急急忙忙说着,仿佛陷入了沉痛的回忆中。

    “那个孩子死在何处?”

    “他他在”赵大娘痴愣的回忆,突然犹如触到惊雷,害怕的蜷缩进y影里,“别来找我,不是我,不是我!”

    第十四章 慈母(十)

    “那个孩子死在何处?”

    “他他在”赵大娘痴愣的回忆,突然犹如触到惊雷,害怕的蜷缩进y影里,“别来找我,不是我,不是我!”她情绪激动,梦境开始涣散,天地剧烈颤抖。

    孟老板自知维持不住,立马抽身出去。

    香炉内青烟正散,他猛然察觉屋内除了自己又多了两个人,脑中怵然一惊,手里的吟雪剑已经雷霆般出手,对面的人轻飘飘的侧身,手里的武器和吟雪剑短暂的交接,发出一声金鸣,出声道:“孟老板。”

    声音里还带着熟悉的笑意,烟雾渐渐散尽,对面果然是小白熟悉的笑脸。身后还站着手握哭丧木奉挡住孟老板一剑的小黑。

    孟老板收了剑道:“不知是你们来了,唐突了。”

    “没想到能在此地遇见孟老板。”小白笑道。

    “我有事情来找她。”他指指床上梦魇的赵大娘,然后问:“你二位是?”

    “我们自然是来押人了。”小白道,“她今日大限已到,只是刚刚看见孟老板入梦便等了一等,如今时辰刚好。”小白说着,手里抽出杀威木奉,上前勾出赵大娘的魂魄,提在手里,“如此,便告辞了。”

    孟老板点头道:“二位请便,对了,上次说的那个孤魂,孟某似乎有点眉目了。”

    小白顺手将赵大娘的魂魄交给小黑道:“那就劳烦孟老板多费心了。”

    “待人间的事情一了结,孟某通知二位。”

    “多谢。”小白笑着点点头,和小黑一起施施然出了门,隐匿在黑暗中。

    孟老板走出屋内,此刻东方正亮出鱼肚白,他伸伸懒腰,又往回走。

    此一去来回八天,回来后孟老板干脆卧床不起,昏睡了两日。阿玲吓地跑去医馆请张神医,并且哭诉道:“我家老板不行了。”

    张神医急忙扔下医馆里的病人就往隔壁去,孟某人倒在软绸锦缎的床榻上,黛青色的床幔遮挡的严严实实,一缕黑色的青丝从床幔的边缘探出。

    张神医上前撩起帘子,手径直按上他的腕间。仔细听了听才算松了一口气,却没有发觉自己瞬间慌乱的心也安静下来。

    “张神医,我家老板没事吧,他要有事,你能不能收留我啊,我吃的不多,能干很多活的。”阿玲急忙问道。

    “无碍,他只是睡过去了。”张神医将孟老板的手放回被中,起身又将帷幔掩好,“让他睡吧。”

    “只是睡着了?”阿玲疑问道,“这都睡了两日了。”

    “可能,太累了吧。”张神医拍拍阿玲道:“不用担心,睡好了自然就醒来了。”

    阿玲长出一口气,“我就说,祸害遗千年嘛。”说完跟在张神医身后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孟老板睡到这一天傍晚,醒来便觉浑身酸痛,又饿又累。盯着阿玲问:“你是不是趁我睡觉打我了?”

    阿玲头摇的犹如拨浪鼓,“我不敢啊。”

    孟老板喝了一口茶,显然在考量她话的真实性,而后道:“今日去隔壁蹭饭吧。”说着,让阿玲关了铺子,从后院翻墙进了隔壁医馆。

    王婶看见从墙头翻过来的孟老板,笑着关怀道:“睡醒了?我家公子让我温着药粥,说你睡了这么久醒来先吃点清淡的。”说着转身往厨房端粥去了。

    孟老板站在墙下,冬日的小院里百草凋敝,天上还细细碎碎的落着一点儿雪,明明是冷风扑面,他却感觉一股暖流拂过心底。

    阿玲从前门跑进医馆,生气的抱怨道:“欺负我啊,就让我绕远路。”说着转头和张神医商量道:“神医,我能在你家后院搭个梯子吗?”

    孟老板一边吃饭,一边嗤笑道:“搭了梯子你也难走。”

    阿玲瞪他一眼,却觉得他的话有道理,这身子惧高的很,一点点高度都会发晕,别说翻墙了。

    又听孟老板道:“不如在墙上开个门。”说着对小景微笑道:“以后还可以指望小景替酒馆扫扫后院的雪。”

    小景夹菜的手抖了抖,干笑道:“孟老板客气了。”

    孟老板转头问张神医,“蟑螂,可以吗?”

    张神医点点头,“都行。”

    孟老板便将这事定了下来,吩咐阿玲道:“明天你就负责在墙上开个门。”

    阿玲抗议道:“为什么是我,我手无缚ji之力,你拿剑划两下不就开了!”

    “手无缚ji之力就更应该拿榔头锻炼锻炼,我的剑岂是拿来施工的?”

    阿玲抗议无效,于是走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把从医馆借的榔头。

    回了医馆,阿玲扔了榔头,气喘吁吁的喝了几杯茶道:“我去点灯?”

    哪知孟老板善心大发,“不用了,你去休息。”

    “这么好!?”阿玲喜出望外,又见孟老板拿起发冠开始束发,问道:“你要出门?”

    “去长吏府玩玩。”

    “我也去!”阿玲急忙道。

    孟老板摇摇头,“此番有些凶险,你还是不要去了。”

    “有多凶险,你以前也这么说还不是没事。”

    哪知此次孟老板态度坚定的很,“不行。”

    阿玲怏怏地瘫在椅子上,“好吧好吧。”孟老板拿起吟雪剑,走前丢过来一本古书,“好好研究研究,我回来检查。”

    阿玲定睛一看,“《纵横》?!”这棋谱虽非孤本,但若说寻到也是要费一些功夫的。

    “就你那点棋艺,冒充赌棋山庄的人。若季庄主泉下有知,一定觉得丢脸。”孟老板薄唇翻动,说出的话却似冷剑扎心。

    阿玲冷哼一声,“希望今夜长吏府的妖魔厉害些。”

    孟老板笑眯眯的颔首,“多谢关心。”说完翻身越窗,似一片羽毛般轻飘飘的往长吏府掠去。

    凭借着李文钦的记忆,孟老板轻而易举的找到了那处破旧的院落。斑驳的院门上被新钉了

    几条木板加固,勉强维持着。生锈的铁链和锁头倒是原来的模样。

    孟老板俯身借着月光看了看,发现那锁头上有细密的刻线,再仔细一瞧,却是一个镇魂符。

    第十五章 慈母(十一)

    镇魂符。

    他嘴角一勾,像是早已料到。当下不再耽搁,从爬满青苔的墙头进了小院。

    一进院内,孟老板就觉y风扑面,渗骨的寒意让他微微打了个颤。表情也不自觉地严肃起来。院内杂草丛生,正南面是三间破屋,早已破旧不堪,爬满了蜘蛛网。孟老板眯了眯眼,向前踏出一步。

    第一脚还未落地,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皎月当空,院内除了杂草再无高树,却仿佛有什么东西遮天蔽日,昏暗压抑。明明y风阵阵,草却纹丝不动,仿佛齐人高的草丛里蛰伏着什么巨大的危机。

    孟老板难得的谨慎,伸出脚往前探了探,然后小心的落了下去。正在这时,风云突变,原本晦暗的小院仿佛卷起万丈巨澜,无数的巨石被卷挟着往风眼中袭去。孟老板衣袂翻飞,巨大地吸力让他踉跄的往前跌了几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站住,吟雪剑入地三分,将他稳稳支住。

    察觉周围异动,他突然明白了问题所在,于是按刚刚的步伐,往后稍稍退了一步。顷刻间风平浪静,幻象消弭。

    小院再一次安静下来,吟雪剑却并不收回,他缓缓将剑从剑鞘里抽出,银白色的光淡淡的散发出淡淡地杀气。

    孟老板手腕一翻,剑起浪花,招式轻盈却又凛冽万分,剑气所至,齐腰的杂草齐齐被截断,只剩一截浅浅没过脚踝。

    杂草尽除,院内的景致也便一览无余。地上横七竖八地摆着几块大石头,看似不经意的胡乱摆放但孟老板一眼便看出其中玄妙。

    “锁魂阵。”低沉的声音在夜里漫开。

    石头虽然杂乱无章,但却不离中心,院中心是一口枯井,上面压着重石,缠着一圈铁链。孟老板凝神静气,顺着锁魂阵生门所在,一步步迂回往内。

    越靠近那口井,周遭的空气便冷下几分,孟老板连脚步都不由得轻了几分。手中的吟雪剑低鸣,仿佛已经预料到眼前的危机,握着剑的手微微收紧,然后翻身越过井口,吟雪剑霎时间剑光大作,斩断铁链,连那块巨石都轻微的裂开。

    孟老板借势往后退开,顺便扰乱了几块石头的摆位。锁魂阵一破,那石头就再也压不住井盖,y风大作,井盖被冲开,漫天的寒气瞬间笼罩了小院。

    咯咯的笑声从风中传来,似孩童又似y魂。孟老板纵身而起,不避不让的直直往那井口而去,剑身银光大炽,划出一道银白色的弧线。井内喷薄出的黑气霎时间遮天蔽日,强大的力量将孟老板整个人托在半空中,冷风似含着刀刃,割在手臂上划出细密的伤口。

    握着吟雪剑的手愈发用力,悬空一个转身,一招蛟龙探月往井口中心刺去。同时左手在虚空里画了一个符,空气像是被灼烧了一般烫出花纹,孟老板翻手用力,那符便直直往黑气中心飘去。

    大作的狂风霎时安静了许多,连尖锐的刀锋都收了回去。

    孟老板勾唇一笑,“乖一点,有糖吃。”说着侧身落在院中的一块巨石上。

    皎月银光,洒落一地,四周静谧,倘若梦境。两指捏出一块守魂珠,正要启唇念咒,刚刚定好的符却刹时被震开,飘在空气里化作一丝青烟。才刚收回的黑云又似海浪卷来。

    孟老板心内一惊,长眉紧蹙。左手快速的重新画了一个符,灌满内力往井口压去,随即指尖按上吟雪剑,被剑气刺破的指尖滚出一颗浑圆的血珠,用力一甩血珠便附在那符上,金色的符瞬间被染的血红,发出诡异的红光。

    红色血符仿佛含着千钧之力,贴在井边红光迸发。

    吟雪剑急舞成风,银光形成一个铺天盖地的网,将整个小院的上空笼罩。

    天地间终于再次恢复平静,细密的银网持续的收缩,将狂风生生压了下去,最后盖在了井口上。

    孟老板将指尖的余血随手擦了擦,又瞧见自己手臂上被风刃划开的伤口正丝丝渗血,皱了皱眉,“还挺凶。”

    说着也不再耽搁,取出守魂珠,扔在井口,那珠子无风自动,悠悠的悬在井口上。孟老板捏了个手势,口中顺势念起咒诀。

    珠子慢慢的旋转起来,越转越快。不一会儿,从井口里升起白色的光,丝丝缕缕的被囚进了珠子中。

    孟老板突然理解了为何赵大娘的梦境是困在一个黑洞里,原来那并不是什么洞x,ue,而是一口井。他摇摇头,长袖一甩,将那充盈着白光的珠子卷进袖子里。

    收了吟雪剑转身往酒馆的方向而去。

    这一去一来已经深夜。沧州城沉睡在夜色里,四下静寂,唯有皓月当空。远远的,瞧见一盏暖黄的灯亮在酒馆的方向,待走的近了仔细一看,不止酒馆,连隔壁医馆的二楼都亮着一盏灯。孟老板有些奇怪的停在自家院子的墙头瞅了瞅医馆,也不闻人语响动,只当是小景夜里忘记灭灯,抬脚进了酒馆。

    二楼的暖阁里,烛火燃的将尽,光线昏暗。阿玲拥着被子胡乱地倒在榻上睡的正香,桌上还摆着那本《纵横》,不过依旧在第一页,看起来让阿玲费了些脑筋。

    孟老板轻笑一声,合上书页,抬手灭了灯,转身出了暖阁。进自己房间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医馆,却不知什么时候那医馆的灯也灭了。

    孟老板第二日起的早,难得的没有从后院翻墙,亲自从医馆前门绕了路进去。小景见了很是诧异,“孟老板今日怎么不翻墙了?”

    孟某人很是自得的点点头,“运动运动。”说着也不往里头走,自己到药柜前开始抓药,小景擦着柜台到跟前奇怪的问,“这是要干什么?”

    “借点药。”孟老板从底下抓了几味药,然后抬头找别的,一边道:“你去忙,不用管我。”

    小景倒是想管,但他可不敢,如此一想,也转身做自己的活去了。

    孟老板昂首找了一圈,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用的药,抬手去抽,松松垮垮套着的外袍袖子便随之落了下来。细密的伤口在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遍布。

    第十六章 慈母(十二)

    刚从后院过来的张神医一眼便看见那些还在渗血的伤口,几步走到他跟前,伸手就将还在伸直了胳膊取药的手握在了手里。

    手蓦然被他温热的手握住,孟老板一愣还未反应过来,转头就见张神医皱着眉,看着那些伤口担忧溢于言表,“怎么回事?”

    “小伤,小伤。”孟老板有些不自然地开口,想把手收回来,却被他握的紧,“这能是小伤?”张神医难得的严肃,表情都冷下来。

    “我抓点药,敷了就好”

    张神医听了,转头看他已经抓好的几味药,摇摇头,“这都是治刀伤的,你这伤口治不了。”

    说着,伸手替他放好衣袖,转身开始配药,“我给你抓一副药,王婶做了早饭,你先去用一点,我让小景熬了药,饭后半个时辰就可以服药了。”

    孟老板抿抿嘴,平日里常挂着的笑意都收了起来,乖乖的点头,“好。”再没有多说,转身钻进了后院。

    待转过了照壁,看不见外堂忙碌的张神医,他抬手看了看刚刚被他握过的手,摇头道,“这呆子,还挺有劲儿。”

    早饭后张神医尽职尽责的端来了一碗熬的墨黑的药,守着孟老板让他喝,阿玲幸灾乐祸的闻了闻,捏着鼻子瓮声道:“闻着就苦。”

    孟老板笑眯眯的对她道:“墙上的门可开好了?”

    阿玲讪讪地笑了笑,乖乖的出门拿榔头凿墙去了。

    张神医表情严肃,把药碗往孟老板手边推了推,“喝了。”

    孟老板笑意僵了僵,讨好道:“你看,我这伤口不要紧的,我拿点药外敷就好了,这内服就”

    “不行。”张神医头摇的犹如拨浪鼓,一步也不肯让,“必须喝了,我再给你包扎。”

    孟老板企图讨价还价,“那喝半碗怎么样,你这医术,药到病除,不用喝这么多。”

    “不行,一滴都不能洒了。”张神医又把碗往他手边推了推。

    孟老板扶额,端起药碗,桃花眼难得认真的看了一眼张神医,“真的”

    “不行。”张神医态度坚决。

    孟老板咬咬牙,仰头将药汁一饮而尽。放下药碗,咂咂嘴尽是苦涩的味道。

    却见身旁的张神医袖口一动,手打开,掌心里躺着一颗蜜枣饯,“给你。”

    孟老板一愣,思绪忽然纷乱。有些久远的回忆突然涌上心头。

    “给你。”托着蜜枣饯的掌心布满老茧,那是常年握剑磨出的,面色冷然,声音里却透着无法忽视的关怀。

    那时遮阳山的风吹的正好,那人束起的发被风轻轻扬起,可是那双眼眸似乎永远结着寒冰。

    “想什么呢。”张神医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蓦然回神,却撞进他的眼底,完全不同。他的眼底总是那么清澈而又单纯,喜怒哀乐一眼便能望穿。

    “我不喜欢吃蜜枣。”孟老板眼神微暗,垂下眼睑不再看他。

    “吃了就不苦了。”张神医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将枣一股脑塞进他手里,然后侧身将医箱打开,拿出装着药膏的小瓷罐,“手拿出来,给你抹药。”

    孟老板将手里的蜜枣握紧,伸手任他包扎。

    “这几天不许沐浴了,沾了水好的更慢。”他的伤口细若游丝,但却极深,若不好好调养一时半会难以好透。

    “听到了没?”见他出神,张神医再次嘱咐,“不能沾水。”

    孟老板忽而一笑,桃花眼满是深情,“蟑螂,你真好。”

    张神医霎时面色坨红,结巴道,“胡胡说什么。”

    孟老板哈哈一笑,仿佛刚刚那个心不在焉的人不是他。

    仔仔细细包扎好伤口,张神医脸上的红晕才算褪去几分,“好了。”

    白布包的细心,一圈圈将他的小臂全部包裹,连最后打结的地方都系的平平整整,孟老板翻手欣赏了一番,“不错不错,蟑螂真是贤惠。”

    抬眼见张神医刚刚要恢复正常的脸色愈发绯红,笑着道:“我去监工,看看阿玲有没有偷懒。”

    阿玲勤勤恳恳地凿墙,一天的光景竟已开出了一个半人高的洞口,她扔下榔头活动活动手

    腕,想着建议自家老板钻洞了事,脑中浮现出孟某人笑眯眯的样子,顿时一阵冷颤,将自己的想法赶出脑海。

    月上中天时孟老板已经摆好了棋局,将《纵横》扔给阿玲让她破局,阿玲皱着眉头盯着那黑白棋子,看着看着一个变成两个,晕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孟老板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扔了一床被子过去盖住她,兀自拿起棋子左右对弈。

    直至子时过,门口的魂玲声脆响,门框轻轻被叩响。

    孟老板起身道:“进。”

    叶大娘低着头进了店内,对着孟老板屈了屈膝,“孟老板。”

    孟老板指了桌边的凳子,“请坐。”

    叶大娘局促地坐了,迫不及待地张口,“孟老板,我这病”

    “五年前你是不是得过一场病?”

    叶大娘慌忙点头,“那是肺病,咳了些日子也就好了。”

    “好了?”孟老板淡淡问道“如何好的?”

    “我咳了许久,一觉醒来便好了。”叶大娘急忙道。

    “你,并没有好。”

    “我我”叶大娘急忙摇头,“我好了,我真的好了。”

    “你已经死了。”孟老板喝了一口酒,嘴角含笑,眼神温柔,但是说出的话却似寒冰冷剑。

    “不,不,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叶大娘连连摇头,眼神慌乱。

    “不止你。”孟老板缓缓靠近,嘴角笑意愈深,“你的儿子,也死了。”

    “不!”叶大娘骤然尖叫,青霜的面容霎时变紫,两行血泪夺眶而出,“我活着,我活着,我的儿子也活着!”

    “他在两岁的时候已经死了,李家的少爷并不是你的儿子。你的儿子,在这里。”孟老板手腕一翻,掌心里躺着一颗守魂珠,那珠子里充盈着白色的光,流动的正是一个魂魄。

    叶大娘披头散发地跌倒在地上,血泪流了满面。执念的瓦解让她瞬间萎靡,那长久以来支持着她的信念,突然崩塌。

    骤然间,她的身体好像破碎一般,裂痕蔓延。孟老板暗叫一声不好,手里已经捏了诀,欲往她身上封去。手来没碰到她,破风之声骤然响起,白色的哭丧木奉从黑夜里破空而来。将叶大娘死死钉在门框上。

    孟老板松了口气,起好姿势的手又放下,“幸亏来了。”

    “我们来晚了。”小白缓缓踏进门内,朝孟老板揖揖手,小黑径直走到叶大娘身边,用锁魂链拘了叶大娘在手。小白道,“这老大娘,也真是厉害,我们追了五年,今日可算押了。”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如此一番苦心,难免让人唏嘘。”孟老板摇摇头,倒像是倦了,“这一世太苦,若可以,让她下辈子和儿子好好在一起吧。”说着,将手里的守魂珠扔给小白,“此间事了,我也算安心了。”

    小白接了那珠子,抬手看了看,“这怨气冲天,怕要在忘川里好好泡上一泡了。”

    “何止,厉害的很。”孟老板晃了晃自己被包的严丝合缝的手臂。

    小白倒是笑的更欢,“没想到还能有让孟老板出点血的魂魄。”

    “见笑了。”

    小白笑着说:“如此,劳烦孟老板了。我们先回去复命。”

    孟老板一点头,“好走,不送。”

    小白将珠子收进怀里,和小黑转身走了。

    孟老板转身倒在软榻上,烛火摇曳,大雪纷扬,正是一个安眠的好夜。

    第十七章 杨柳依依(一)

    转眼便到了年关,沧州城一片喜气洋洋。阿玲穿着一件滚着毛边的淡红色夹袄,脸被冻的红彤彤的,提着一个食盒挤在人群里左顾右盼。

    右边王婆家的烧饼撒着烧熟的白芝麻,香味馋的她咽了好几口口水,左边邱大爷扎的灯笼惟妙惟肖,兔子的耳朵还能动,引的一圈小孩抢着要。

    前面写对联的赵秀才一手好字,红底的对联上写满了吉祥话,买一副对联都得排队,阿玲只恨自己没长四只手,好多买些东西回去。

    明天便是除夕,年前的最后一场集市热闹的让人眼花缭乱。

    好不容易买够了东西,人挤人地走的远了些,才算松了一口气。抬头一看正是万花楼底下。

    为了迎接新年,万花楼也是张灯结彩,平日里红花绿叶的绸带都被换成了大红锦缎,衬着万花楼原本就漆的红色的墙更是喜庆万分。

    阿玲放下手里的东西歇了口气,那万花楼二楼的窗户就被人支了起来,翠色的簪花步cha在云髻上,摇摇晃晃地露出来,翠微姑娘柔声招呼阿玲,“阿玲。”

    阿玲抬头望了一眼,见是她,笑着招招手,“翠微姑娘。”

    “怎么不见你家孟老板,你买了这么多东西怎么提得动。”翠微姑娘满是关怀。

    不说也就罢了,这提起自家老板,阿玲就皱了眉。月前她在后院好不容易凿好了门,以为就完成任务了,可谁知那无良的老板竟还要她和了泥沙,将那门抹整齐。

    拿着榔头凿墙她也就忍了,和泥抹墙的是她一个嗯,女孩子,该干的吗?

    翠微似乎听的有趣,追问道:“那你可干了?”

    “我怎么能干,这不领了出来采购的活计,孟老板良心发现,正自己在后院抹墙呢。”

    “孟老板在干粗活?”翠微不可思议道。

    “要不我怎么能这么轻松。”阿玲甩甩手,喘了几口气道。

    翠微姑娘掩帕笑起来,笑声仿佛屋檐下挂着的铃铛,“转告孟老板,若是闲了,来万花楼一聚。”

    阿玲急忙仰头作揖,“一定,一定。”

    说完又和她胡乱聊了两句才提着东西回了店里。

    孟老板平日里一副游手好闲的模样,干起活却是毫不马虎,这才半天的功夫,那新开的门边已经被抹的平整,连脚下有坑的地方都被填平了。

    阿玲打量了一番,很是满意,“不错,不错。”说完,一步跨进了医馆的后院,“张神医快来看看,咱们是一家了。”

    小景提着红灯笼正在檐下挂灯,踩着梯子一边爬一边道,“公子在前堂呢。”

    “都正月二十九了,还有病人?”阿玲惊讶道。

    “病可不会挑时候。”

    “那张神医岂不是除夕都要接诊?”

    “年年如此。”小景挂了一处,下了梯子,挪着梯子道:“过年也未曾闭过馆的”

    “看来你们家老板更可怕。”阿玲顿时觉的自家老板可爱多了。

    刚想完,就见孟某人推开阁楼的窗户朝后院喊道:“阿玲,拿酒来!”

    嗯,也没多可爱。她重新想了想。

    店里来打酒的人络绎不绝,孟老板一身长青色的袍子,绣着墨绿色的翠竹,站在酒馆门前远远瞧着像极了一根挺拔的竹。

    店门被那枝繁叶茂的神树遮的严实,神树一圈围着栅栏,栅栏上却绑满了祈愿的红绳,栅栏外摆着一圈贡品。

    “这树,长来长去竟是棵柳树。”打酒的客人提着酒出来,停在孟老板身边感慨了两句。

    “菩萨庇佑呀,枯了几十年又活了。”又一个客人虔诚的拜了拜,提着打好的酒走了。

    孟老板伸伸懒腰,抬手揪了一根垂下的柳枝,遗憾道:“还盼着你接金果呢,结果你连花都没有。”说完摇摇头,准备进店。

    身后突然有人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恭敬的说:“施主,留步。”

    停住脚步一看,却是一个肥头大脑的和尚,披着一块姜色的袈裟,手里拿着紫砂金钵,见孟老板回头一手放在胸前拜了拜道:“菩萨保佑,望施主舍点善缘。”

    “我这小店,小本经营,别的没有,美酒倒是不少,师父可要品品?”孟老板笑的慈眉善目。

    那和尚却是没想到碰见个如此不识眼色的,却还是好脾气地说:“施主说笑了,出家人不得饮酒。”

    “这样啊,那就对不住了。”孟老板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拜了一拜,“小店只有酒水。”

    和尚也不生气,垂眸颔首道:“施主店前神树庇佑,来年生意定能亨通。”

    “师父说笑了,难道佛门弟子也信这神树?”孟老板玩味道。

    “枯树逢春,岂不是菩萨保佑。”那和尚打量了一眼围在树前祭拜的人,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孟老板瞧的无趣,便不再理他,倒是隔壁医馆里行医的张神医跑出来,手里捏着几两碎银,放到那和尚钵里,又认真的双手合十拜了一拜,“师父辛苦。”

    和尚回了礼,才转身离开。

    张神医目送着和尚走远,对孟老板道:“怎能对师父无礼,这个时节他们下山化缘也不容易的。”

    孟老板抖抖自己翠色的袖子,一脸坦然,“我这讨个生活也不容易啊,要不”桃花眼眯起来,满是暧昧道:“你养我啊。”

    张神医霎时无语,且面色绯红,“不与你说了。”说完转身进了医馆,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阿玲将最后一个打酒人的酒灌好给他,正巧看见这一幕,摇摇头啧啧道:“孽债,孽债。”

    因着今日赵秀才摊前队伍太长,阿玲没有买到对联,傍晚的时候特意裁好了红纸,备好笔墨捧到了自家老板面前,“请老板题字。”

    孟老板一脸嫌弃的撇了一眼阿玲,“找隔壁蟑螂去。”

    “你没看见侯医的大娘还排着队呢,张神医哪里有时间写这种东西。”阿玲不满道。

    “你的意思就是我很闲了?”孟老板斜飞入鬓的长眉一挑,眼刀带着寒意。

    “不闲不闲。”阿玲赶忙摇头,面上却明明白白的写着:你最闲。

    第十八章 杨柳依依(二)

    “我不会题字。”孟老板倚在柜台上,看也不看那笔墨一眼。

    “你骗人!”阿玲气鼓鼓的说:“这浮梦酒馆的牌匾可不就是你题的!”

    孟老板终于撩起眼皮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像是仔细的回忆了一下,而后道:“还真不是我题的。”

    “那是谁?”阿玲奇怪道。

    哪知刚刚还否认的孟老板突然又道:“酒馆二字确实是我题的。”

    阿玲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把红纸铺开在酒桌上道:“赶紧写,写点吉祥的。”

    孟老板只好拿了笔,认命的站在桌前,狼毫蘸饱了墨汁,连停顿都没有的直接按到了红纸上,飞龙走凤,一笔呵成。

    那字写的洒脱,活像执笔之人的形态,漫不经心却又骨气凌然。阿玲赞了一声,满意的拍拍自家老板的肩膀,“好字,好字。”

    说着抽掉已写好的对联,将崭新的一副又摆在孟老板眼前,孟老板很是不满,笔也胡乱扔在桌上道:“写一副就成了,怎么还写?”

    阿玲皱眉道:“张神医今日和小景在医馆内忙了一天,肯定没有时间置办这些东西,不得给医馆也写一副。”言语间满是大义凛然,让孟老板觉的自己不写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只好又捡起刚刚扔掉的笔。

    凝神想了想,提了一副字,正道是:当归方寸地,独活世人间。

    阿玲顺着念了一遍,小心的吹干了墨汁,欢天喜地地捧着去了隔壁医馆。

    暮色四合,医馆的人总算渐渐少了,阿玲将对联铺到药桌上,献宝似的对张神医道:“神医快来看看,我家老板特意给医馆题的对联。”

    小景听了,好奇的凑到跟前读了一遍,赞道:“好对,当归药、独活草都是药名。”

    阿玲沾沾自喜,身后却传来一个否认的声音,“好好说话,明明是你逼我的。”

    孟老板提着一壶酒跨进医馆,“去把店门锁了,过来吃饭。”说的理所当然。

    阿玲自然从善如流,一溜烟的跑出医馆去锁门。

    张神医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才有时间到对联前看一眼,那字看似散漫,转折收笔处却暗藏锋芒,就像是眼前这个漫不经心的人一样,好似什么都不在意,内心却无比的柔软和善良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到了那人身上,谁知这不经意的一眼却正好撞进了那双桃花眼里,眼睛的主人眯眯眼,笑意吟吟地说:“如何,被本公子的才华迷住了吗?”

    张神医霎时窘迫,把刚刚的想法如数收回。

    当夜几人下棋饮酒,阿玲在自家老板手里讨不到好便想尽办法的想着赢张神医几杯酒,好证明自己赌棋山庄少爷的身份,哪知张神医一个整天只看医书的郎中棋艺竟不输阿玲,两人棋逢对手,杀的难舍难分。

    小景在一边看的无聊,转头见孟老板笑眯眯地说:“你听,谁在哭呢。”

    小景侧耳听了听,却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又见孟老板笑意融融,觉得背后一阵凉意,害怕的往内里缩了缩,干巴巴地说:“孟老板我胆儿小,你别吓我。”

    孟老板半真半假的唬他:“要不,你出去瞅瞅?”

    小景头摇的像拨浪鼓,“不去不去。”说着打了个哈切道:“我困了,我们早些睡吧。”

    言语间一盘棋将尽,阿玲执的黑子正势如破竹,一路攻城掠地。张神医神色凝重,聚ji,ng会神的应战,见颓势不可挽回,有些失望地撇嘴。

    阿玲正喜笑颜开的准备绝杀,哪知孟老板一个手软,宽大的衣袖甩过来,扫去了大半的棋子。阿玲顿时暴跳如雷,“你!你!你!”

    孟老板嘴上连连道歉,“不好意思的很,孟某手滑了。”面上却毫无愧色。

    “你故意的!”阿玲显然不信,气急的揪住自家老板的衣领。

    后者眼皮一抬,轻飘飘地说:“你这个月的工钱还没扣呢吧?”衣领上的手顿时泄了劲,甚至贴心的替他抚平抓皱的布料,“这刚刚有只虫子,我替你抓了。”

    “有劳了。”孟老板拱拱手道谢。

    “不谢不谢,小的应该的。”阿玲急忙揖手。

    两人一来一去,好一个主仆贴心的温馨画面。

    小景的嘴角抽了抽,张神医的嘴角却弯了弯。

    第二日一早,孟老板被门前熙熙攘攘的人声吵醒,披了件大氅出来,推开二楼的窗户,见神树下挤满了人,简直比庙会还热闹。

    提着各种贡品和麻钱的人挤在栅栏前面,将一串串的铜钱扔进去,然后恭敬的上一炷香,再虔诚地拜三拜才算圆满。

    孟老板打着哈欠在二楼瞧的有趣。

    临近下午的时候才算人少了些,阿玲终于能安心的在门前搭了梯子贴对联。贴好后也不忘去给神树摆了点贡品。

    王婶在厨房忙碌了一天,包了满满两托盘的饺子,一个个白白胖胖,像极了小元宝。

    天黑的时候都下了锅,在沸水里滚上一滚,然后热气腾腾地端上了桌。

    小景布好筷子,孟老板拍开一坛老酒,酒香混着饺子的香味,光闻着就叫人垂涎三尺。

    阿玲迫不及待地夹了一个饺子,被烫的满嘴却还是满足的对王婶道:“好吃,好吃。”

    王婶笑笑,让她慢点。

    孟某人吃饱了饺子,一个人歪在榻上饮酒,嘴上却不住的嫌弃,“你这塌也太硬了,硌的我骨头疼。”

    张神医嘴上道:“软塌睡多了容易落病。”却还是起身从柜子里拿了两床崭新的被褥让孟老板垫在身下。

    酒足饭饱,阿玲拉着张神医对弈,赌子时的大红包,小景急忙坐在自家公子身后替他加油,孟老板好似不在意地阖着眼,却在每次阿玲将要走错棋的时候不经意的抬眼扫一眼,吓的阿玲拿棋的手抖三抖,然后重新思量下一步的落子。

    如此一来,两人一盘棋下的难舍难分。

    待到月上中天,子时的更锣声响起,这盘棋才算完事。

    阿玲以一子之差输给了张神医,也就意味着她将半个月的工钱送进了张神医的口袋,阿玲苦着脸望着自家老板,就差开口哀求了,张神医却善解人意地说:“不用不用,就当我给你的年钱。”

    说着又塞给小景和王婶一人一个红包。

    第十九章 杨柳依依(三)

    几人顿时眉开眼笑,拱手给张神医拜年,然后阿玲狡黠的对孟老板道:“老板你看张神医都给了,您”

    孟某人眼皮一撩,很是绝情,“若刚刚不是我,你一个月的工钱都输没了,你还想敲我竹杠?”吓的跟在阿玲身后原本想一起给他拜年的小景都乖乖闭了嘴。

    屋外鞭炮齐鸣,阿玲兴奋的拿出早就备好的鞭炮,催着众人穿了斗篷,一起到院子里放鞭炮。

    因为是除夕夜,沧州城解了宵禁,各家各户在院子里放鞭炮,燃烟花。阿玲拿着一炷香小心翼翼的点了炮,捂着耳朵躲的远远的。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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