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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有禾事 作者:菠萝个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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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有禾事 作者:菠萝个蜜
验筋骨柔韧度的动作。
但他行云流水般劈下了第一刀,刀刃与从他左后方攻击他下盘的兵器迎上,如石沉大海,不起涟漪,又好似穿云透雾,乍然惊现,不费吹灰之力就切开了袭击者的头颅。
刀刃漆漆不染血光,自禾后寒背后由左至右斜劈而上,绕过肩膀,刀锋迎上前方高举利刃的刺客,凌然相击。
与此同时,在他身后偷袭皇帝的攻击者身形一滞,腰腹间如同被无形的利刃袭击,鲜血横流。
江盛几乎以为自己看走了眼,那第三人竟然是被禾后寒将刀划过身后时激射而出的刀气所杀!
如果把他的全部动作连起来看,那么他的刀正好是以他胸口为中心,斜斜绕过他周身画了一道封闭的圆弧――圆弧所过之处,鲜血淋漓,不留活口。
剑有剑气,刀有刀气,但凡兵器都有杀气。
可这世间只有一样兵器能将杀气分离,江盛想起了那把消失在江湖多年的刀,离刃。他猛然惊觉,那温文尔雅的书生――不,他早说过自己是打手,如今看来倒也不全是推脱敷衍之词,他竟是这般深不可测的人物。
江盛闭上眼睛,脑海里不断闪现出那手持黑刀的人干脆利落又快得不可思议的招式,那专注得好像冻住了似的神情。他突然感到心中多出些什么,这些东西让他觉得沉甸甸的,好像把他肆无忌惮的生命从此钉在了地面上。这感觉让他有些惶恐有些不安,但,很美妙。
他不知道,那就叫,怦然心动。
火焰噼啪地响了一声,袭击者那边气氛死寂,竟无一人敢再贸然发动袭击,那无比诡异的一幕瞬杀还回荡在眼前,没有人不为之骇然。再加上被江盛一指就碎了骨头的倒在一边只剩下无力的呻吟声的袭击者,恐惧和压迫感无声无息地笼罩了他们。
禾后寒此时无比清醒,他的血液沸腾着,但他的心好像冰封一般冷静,他甚至在默默分析过后断定,这些袭击者必然不是与宫中那波刺客出自同处。
首先是武器的区别,这些袭击者用的只是普通的剑;再其次,禾后寒想起他在宫中击败的那名刺客,那人身上几乎没有一丝人气,与其说是杀手,不如说是一件凶煞的兵器,之后崇渊给他看的密报上也的确说明了那是一批死士。
但眼前这些袭击者,禾后寒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周围驻足不前的黑影,心中推测这些人大约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江湖人罢了。禾后寒心想昱亲王此举有些掉以轻心,他或许以为崇渊出了宫,没有皇宫暗卫兵力的保护,要杀他易如反掌,用不着延误时机调来杀手,一帮武功平平人数众多的江湖人便可解决此事。
昱亲王毕竟远在千里之外,皇帝一出宫,他就失去了掌控全局的机会,更不知道此时此地有两大高手护在皇帝身边。
禾后寒分析得不错,事实上,已经有几个袭击者开始悄悄地向外圈撤离。他立刻意识到不妙,若叫这些已经见过了他和皇帝样貌,见识了他与江盛身手的人活着离开,必然会为他们之后的行程带来许多麻烦和危险。
这些人或许并非大奸大恶,甚至连要杀的人身份都不清楚,但却……留有后患。
他狠了心,扬声道:“江盛兄,事已至此,我不欲再瞒你。这些人其实都是追杀我与舍弟的仇家,此时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我知此事必会连累到江盛兄,但,若是不能斩草除根,恐怕……”说到这,他似乎很是为难地顿住了,脸上适时地表现出几分忧虑和焦急。
他在赌,赌江盛愿为他杀人。
他也在冒险,冒着被江盛反戈的危险。
其实,他们从开始到现在,就从未互相真正了解过,他们做了最亲密的事,但他们的灵魂相距万里。
这往往是喜剧的开端,或者悲剧的结尾。
丞相有何怒(中)
江盛没回答,只是把身子转向他的方向。
禾后寒看不清他的神色,他一动不动地环住皇帝,沉默地和江盛对视着。
袭击者中已经出现了溃败逃窜的前兆,当终于有一个人忍不住向外逃窜的时候,江盛动了。
然后那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没有惨叫,没有求饶,甚至没有挣扎。
一条人命,相抵的不过是喀拉一声脆响。
禾后寒看见江盛的身影如同宝蓝色的闪电,一瞬一瞬地劈向一个又一个逃窜的人影,蜻蜓点水般一触即走,只留下一具没了生气瘫在地上的尸体。
禾后寒看着不远处那倒在地上正对着他的袭击者,那人的脊椎被江盛一击震碎,表情凝固在恐惧绝望的瞬间。禾后寒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人的脸,心口一点一点麻木下去,血液也随之渐冷。他没有比此刻更强烈更真实地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一个可以随意左右人生死的位置上了,大到天下,小达这区区数十江湖人。从这一刻起,他舍弃了一些东西,他把它从骨子里彻底剔了出去。
他知道那是什么,仁慈罢了。
当禾后寒真正意识到他所处的位置时,他就明了,仁慈于他,已成为一种可望不可即的事情。他想起他师父讲给他的一句话:这世间的坏事,三分是所谓的坏人做的,七分倒是无能而又多事的好人做的。到现在这个地步,他已经不需要仁慈了,比起仁慈,他更需要的是理智和果断。
风平叶息。
尘埃落定。
夜风从禾后寒身边卷过,闭上眼睛的话,可以听见山风簌簌,火焰噼啪,好像这只是无数个日夜中平凡的一刻。禾后寒这时才松开圈着皇帝的臂膀,他一抬眼,就看见江盛若无其事地走过来,眼神里带着一种隐晦的充满力量的东西,禾后寒敏锐地发现了,这让他有些不安,这种不安激发了他心底一直都有的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
禾后寒默默地看着他走近,慢慢展开一个真诚的,感激的笑容道:“这实在是,多谢――”,说到这,禾后寒眼中猛然爆发出无穷的杀意,江盛惊觉不妙,但他已与禾后寒离得过近,近到除了硬接无处可躲,在见识了禾后寒那般惊人的速度后,他不会冒险地用仅有的丁点时差选择向后退,更何况,那是离刃,躲得过刀刃,躲不过刀气。
禾后寒双手握住离刃,用他最快的,几乎到达极限的速度和力量劈向江盛,他把压抑了两天的耻辱都凝聚在这一刀里。宽而长的黑刀如同深夜刮过的飓风,凶狠凌厉地扑在江盛身上。
这或许仅仅是由于一次冲动而迸发的杀机,也或许是所有人天性中对于磨难的痛恨和逃避,当他们掌握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可以操纵人生死的力量,当他们得到这样一个机会,他们会毫不手软地抹去一切他们不想看到的事物,掩埋一切不愿让人知道的回忆。
江盛如同被隐藏在黑夜中的巨大的妖魔鬼怪掷落在地,宝蓝色的身影溅起一片腥红,他已经毫无还手之力。
他手上带着的万钧珠散落在地,黑色的珠子在地表砸出一个个细细的深深的土洞。
他的胸口迅速渗出大滩大滩的血迹,漫过他的手指,淌到他的颈窝里。他看起来那么凄惨衰弱,没有人会联想到武林盟主。
禾后寒把刀收回来,垂眼扫了眼江盛,轻轻翕动着双唇无声地吐出剩下的话“――江盛兄,走好。”
江盛愕然地看着他一点一点冷却下来的眼,浓而黑、无情而冷静,没有一丝犹豫,隐隐地竟带着一丝解脱和快意。
江盛闭上眼睛,这或许真的是一个梦罢。
他为他甘愿破戒,而他还之以利刃。
噩梦罢。
禾后寒转身对崇渊恭敬地道:“皇上,启程吧。”
崇渊扫了眼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江盛,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爱卿为何对他下如此狠手?”
禾后寒毕恭毕敬地道:“皇上不必在意,只是微臣的个人恩怨罢了。”
崇渊不动声色地道:“朕以为爱卿并非是瑕疵必报之人。”
禾后寒连忙惶恐道:“皇上言重了,只是此人曾折辱于臣。若臣乃一介平民倒罢,可臣官拜丞相,事与帝王家。此人侮辱微臣,就是侮辱朝廷,辱及圣上,臣以为此等刁民罪该万死。”
崇渊不再追问,只是理解地点点头道:“爱卿言之有理。”
禾后寒刚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就听皇帝又道:“但毕竟是条人命,况刚刚又相助于你我。”
这句话如同冷水当头泼下,禾后寒顿时精神一凛,刚刚砍杀江盛的冲动蓦然退去,他握刀的手心里泌出一丝冷汗。他心中猛然一惊,是何时开始他视人命如草芥,仅凭冲动就收人性命?是何时开始他竟只用斩草除根不留人活路来解决问题――他何时开始变得如此麻木不仁!
在江盛之前,他除掉刺客是为了保护皇帝,但袭击江盛却的确是一己之私,一次冲动的结果。
人的杀性就好似泄洪一般,如果只是一个小孔,把它堵上就不会有大问题;但若放任自流,小孔就会被洪水冲开,乃至决溃千里。
禾后寒后背冷汗涔涔,他好似一脚迈在某个边缘处,又在某个混沌的地方被崇渊拉了一把,一瞬间清明起来,心内后怕不已,自己竟还不如十几岁的崇渊看得透彻!
禾后寒强自镇定心神,低低地道:“臣知错。”
崇渊停下脚步,半晌轻叹道:“可惜了此人一身绝世武艺,竟为一晌贪欢丢了性命。”
禾后寒听了这话只觉眼前一黑,气短胸闷,几欲窒息。还好皇帝背对着他,这给了禾后寒足够的时间缓冲。
他脑子里瞬间转过无数念头,不过他最后终于抓住了皇帝此话的真正含义:皇上打算放他一马。
禾后寒猛然意识到这时皇帝在宽慰他,于是他头一次在面对这位少年天子时反应慢了半拍地道:“皇上英明。”
只听崇渊轻描淡写地道:“爱卿下颌添了那么大一块红痕,叫朕不得不英明。”
禾后寒腿一软,嘭的跪到地上,面无血色地道:“微臣君前失仪,请皇上恕罪。”
他跪得很及时,也表现出了足够让皇帝满意的惶恐程度,只能说他反应够快吧。禾后寒一听皇帝这话就知道要不妙,皇帝看见他下巴上的淤痕应该是两天前的事了,而他现在才提起,这让禾后寒只能想到秋后算账这个词。
崇渊顿住脚步,禾后寒心惊胆战地等着,等着皇帝酝酿出什么结果,却听皇帝突然了无兴致地道:“走吧。”
禾后寒不知为何皇帝如此轻易便将此事略过,只道帝心难测,但他私下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是打从心底里不想再纠缠于这件丑事了。
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回头。人死事休,他遵从了江湖人解决问题的办法。
禾后寒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这件事会使他之后的整个行程都充满忧虑,但却会让他在很久以后,感到万分庆幸。
丞相有何怒(下)
当车马声渐渐消失在大道漆黑的远方时,路边的灌木丛突然oo地响了起来,一只灰毛驴小心翼翼地钻了出来,几步跑到倒在血泊中的江盛身侧,用鼻子轻轻拱了拱他的衣领。
而本应死去的江盛竟然微微动了动手指!
灰毛驴蹄子一顿,立马转身小跑着蹿进了树林里。
崇渊说得没错,江盛的确是一身绝世武艺。
当禾后寒手持离刃劈过来的刹那,他先是将万钧珠灌了内力首先迎上了刀锋,这当刀刃划过珠子表面时,已被卸了先锋。
但那毕竟是三十六宝器排名前十的绝世兵刃,仅凭刀气就可杀人的宝器。所以他的第二道防线就是用以拴住万钧珠的玉纱鲛丝。
玉纱鲛丝,不断不切,确实名不虚传,在那样的雷霆之力下也没割进他的身体,但却实实在在地断了,断成千丝万缕,轻缓地飘散在空气中不见了踪影。
这大概是世上第一根被劈断的玉纱鲛丝,江盛模模糊糊地想,从此以后这宝贝恐怕就要少一个“不断”的名头了。
但江盛无论如何也避不过那直劈而下的刀身了,宝器、高手、时机,任何一样都可致人死地,他到底没能全部躲过去。
乌黑的刀尖从他的左肩一直划到小腹,伤及肋骨,若刀刃再深一些,就可以直接扎进他的心脏。到那时即便他有神功护体,恐怕也无力回天。
但现在,他还活着,还没陷入昏迷,他甚至清楚无误地听到了禾后寒与崇渊的对话,只是他动不了罢了,连呼吸频率都受到了限制。
江盛最知天下武功无有不破,但凡高手,皆有命门;神功秘籍,各有不足。
他有一个秘密――当他越过到一个底线,他的身体机能就会瞬间停止,同死人无异。
继而他体内一部分隐秘的内力就会开始自行运转维持生命。这部分内力就像一道保命符,虽限制了他功力,平日就如同鸡肋一样――甚至一生也不会被唤醒,但这时却救了他。
其实江盛这次算是逢劫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意识到,禾后寒就是他的劫。
在此之前,他只当他是颇合口味的情儿,他风流惯了,没什么顾忌,内心实在喜爱着就碰了,压根儿没想到碰上禾后寒是这么个碰不得的主儿。
江盛好似被迷了眼睛,把禾后寒的见机行事当做了欲擒故纵,他还把禾后寒的忍辱负重当做了暗示默许。
对江盛而言,这只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路途中碰到的有缘人。
他不知道禾后寒是舜朝的丞相,更想不到,那面容绮丽双眼如同深潭的少年竟然就是当朝皇帝。江盛虽精明,心思缜密,便是怀疑,也只道是哪户世阀门派不好言明身份。
江盛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周围散乱着被他亲手杀死的二十余具尸体,凉森森的山风从地面卷过,凝固了他满身的血。
他在想些什么?
他有没有一丝惧意一丝悔意?
灰毛驴再次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腮帮子鼓鼓的不知咀嚼着什么,它小步跑到江盛旁边,把嘴里磨碎的草药一点一点粘到江盛伤口上,做完这些,它咬住江盛的衣领,把他拖到了山边岔开的小道上,江盛似乎笑了,又似乎是皱了眉,但这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寂寥的山中只听得到衣料与地面磨蹭的声音,再过了不一会儿,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山风把最后一缕篝火扑灭,黑软的余烬松松地堆在一处,它们见证了这位天之骄子最狼狈的一刻。
丞相有何虑(上)
金寸镇。
禾后寒把马车停在巷角,转身掀了帘子压低声音道:“皇上请稍候,微臣去置办些物事。”此处远离闹市,但金寸毕竟是大镇,人际混杂。因此崇渊不便多说,只是点了点头表示默许。
不大一会儿,就见车帘一掀,禾后寒伸了只胳膊进来道:“皇上请先将这件衣服换上,微臣还有些东西要买。”他却不等崇渊伸手去接,就摸索着将衣服放到了马车坐垫上,袖摆一闪,外面就不见了人影。
崇渊盯着轿帘想了想,冷静地将衣服展开――一水青色女裙,上面还压着一双五色牡丹绣花鞋。
禾后寒溜得非常之快,因他实在不愿面对皇帝的反应,虽然他明白皇帝未必会龙颜大怒,但也必然不会欢喜。他何必自讨苦吃?
禾后寒找到驿站,挑了两匹马,到香饰铺买了些东西,又稍稍绕路买了些干粮饮食,算了算时候这才往回走。整个办事过程他都有条不紊,颇有点从容不迫的味道,这是因为禾后寒的拜师与赴任之地都在江南,而金村镇又是京城往来京城的必经之地,他自然是不只一次到过金寸的。
若不是这次意外被皇帝绕到了不知哪里的荒郊野外,恐怕他永远也不会去尝试除了官道之外的捷径,也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一间叫平江的小客栈。
禾后寒在马车前顿住脚步,镇定心神,然后掀开轿帘利落地钻了进去。因他垂了眼睑,所以只看得到坠在娇艳牡丹鞋上的一曳青纱裙摆,素衣艳鞋,格外动人心魄。
禾后寒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道:“皇上如此深明大义,叫微臣自愧不如。”却听崇渊更加若无其事地道:“爱卿不必如此,朕自当知晓轻重缓急。”
禾后寒连忙万分感动地道:“皇上圣明。”有了皇上这句话,禾后寒心里就有了底,他从刚买来的一堆物事里挑拣出几样,恭恭敬敬地道:“皇上请侧坐,还有些东西要用。”
崇渊依言而动,只把眼睛盯在禾后寒的手上。
只见禾后寒从胭脂盒里挖出一抹桃红凝膏,轻轻点在崇渊的脸颊,软腻的膏脂和着人的体温,熨帖得不可思议,那种轻柔粘腻的触感让禾后寒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
崇渊扫了他一眼,接着就闭了眼睛,漫不经心地道:“朕不视当不知,爱卿放宽心。”
禾后寒自责地道:“是臣无能。”他一边说着,一边并了两指轻轻的将桃红色的膏体在皇帝的颊骨周围涂抹均匀,他的动作细致且小心翼翼,好像在研弄一砚绝世的香墨似的。
崇渊仰着脸闭着眼,不动如山的样子。但,禾后寒私以为,这样子实在是过于乖巧――倘若忽略皇帝永远冷静自持的态度的话。
禾后寒将胡思乱想抛开,麻利地将胭脂盒盖扣上,又铺开个卷成长条的纸包,用小指尖沾了些粉末,抵在皇帝的眉峰,顺着眉骨往下压了压。
崇渊的眉目本来是有些艳丽的,但他的眼过于幽深,鼻梁又过于冷厉,整体看来就显得颇为端然,而无一丝媚态。禾后寒用眉粉把他的眉尾往下这么一压,就压下了皇帝的冷厉,硬生生勾勒出了一丝柔韵。
禾后寒吸了口气,女子用的脂粉香气让他有点晃神,他稳住心神把视线从崇渊的脸庞转开,动手将皇帝的发散开,在脑后斜斜挽了个髻,再取出一只俏皮的嵌了颗圆滚滚的珍珠的簪子,端端正正地插了进去。做完这些,禾后寒不敢细端详,颇有些如释重负地道:“皇上可以睁眼了。”
崇渊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眼神转向禾后寒时带了一分说不出的意味:“想不到爱卿还有这般手艺。”
禾后寒面不改色地道:“难登大雅之堂。”崇渊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道:“朕倒觉得别有趣味。”
禾后寒惊惧地想,难倒皇上喜欢打扮成女子?
当然不,崇渊喜好的――是那些能使禾后寒把握不定或者不知所措或者小心翼翼总之是需要取决于他的态度的事罢了。看到那样不动声色的人偶尔露出马脚,会让他觉得轻松,甚至愉悦。这大约是尚且年少的帝王任性在作怪吧。如果是生在普通人家的十三岁的孩子,任性的话多是为了要件新衣服,或者好吃的。但作为内忧外患的舜朝的君王,崇渊的任性很隐蔽很晦涩,他用来调剂他危机不断的,顾虑重重的生活的,通常是一些能满足他的控制欲或者其他什么欲望的东西,有时候是一件事,有时候是一个人。而当这个“人”是他年轻的丞相时,这种难以诉诸于人的快感就会变得格外强烈,变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崇渊不再关注自己的样子,反而饶有趣味地将禾后寒散落在坐垫上的东西拾起来,问道:“爱卿欲将此物作何用?”
禾后寒颇为耐心地解释道:“微臣以为光是皇上乔装打扮是不够的,而这些,”他说着捏起一撮黑色的缕状物,细细黏在嘴唇周围,如此重复了几遍,竟然在他原本光洁如玉的颌骨上多了一簇浓密的络腮胡。
崇渊赞叹地道:“爱卿真是多才多艺。”
一时片刻后,从一条冷清的不知名的巷子里,转出了一对夫妻打扮的人。男的一脸络腮胡,肤色黝黑,衬得一双眼睛明亮如月,只是他后背系着把刀,看起来有种不动声色的凶悍气,便知是江湖中人。而站在他一旁的人则刚过他胸口,青衣彩鞋珍珠簪,倒是个绝世美人。
禾后寒见四周无人,道:“往后的路程恐怕微臣与皇上只能用这幅扮相了,若有失敬之处还请皇上恕罪。”
崇渊摆摆手道:“爱卿又多虑了。”
禾后寒从善如流地回道:“臣知错。”
崇渊若有若无地扫了他一眼,接道:“爱卿倒是能屈能伸,朕却不能与你配戏了。”
禾后寒叹道:“只是声音无法改变,叫皇上受累了。”
崇渊不再多说,道:“走吧。”
丞相有何虑(下)
到达通州的时候,禾后寒总觉得有些顺利得不可思议。近一个月在马上颠簸,日夜兼程风餐露宿,竟然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来了。
春分刚过,江南这边正是杨柳抽丝春风扑面的好时节。一进通州入眼就是绿意盎然,水光粼粼,暖意融融,让人不知不觉就懒散下来。
禾后寒想起二月初从皇宫出逃的狼狈,那时那地还颇有些春寒料峭,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却恍如隔世,叫人只能感叹世事奇妙。他又扫了眼旁边站着的外表媚丽可人神情无所事事的崇渊,再次感叹,世事难料。
禾后寒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都覆盖着一层深色涂料,他担心天气一热出汗花了脸,叫有心人注意了去。况且此处又是人龙混杂,便随便买了些干粮想直接出城去他师父那。这么决定下来,禾后寒转身,一手揽过崇渊的腰,一手扶着他踏上马镫,配合着他粗犷的打扮,显得十分霸道硬气。皇帝很是配合地作出柔弱的小心翼翼的样子,两人天衣无缝地上演了一出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戏码。
一个月的时间无疑让他们形成了极好的默契。这是因为乔装打扮后的两人形象与声音有些不符,只好尽可能减少对话。
禾后寒等崇渊坐上马背后,利索地翻身而上,驾马出了城门。远远望去,不由得让人赞叹:好一对神仙眷侣。
只有身处其中才知道那有多难熬――禾后寒这一路而来,不光要负责皇帝与自己的乔装,时刻注意有无露馅之处,最受罪的还是为了行动方便和迅速而与崇渊共乘一骑。他身前坐着的就是整个王朝的帝王,全天下的主人,是他的天是他的王――这让他无时无刻不打心底的战战兢兢,可即便他浑身僵硬,也不能马虎一丝一毫,紧张到了极点的一个月。
崇渊曾试图使他放松,甚至在马上时屈尊依在他怀中指望他能习惯这个状况。但却使禾后寒更为难办,他无法与皇帝形成太过亲密的关系,这是他骨子里根深蒂固的东西,好比对皇权的仰视,对皇帝的崇敬,这种尊敬是自下而上的,是无法逾越的。崇渊无法只得不再勉强他,只有累了时才往后靠在他身上,这才让禾后寒自然了些。
此时离目的地不过半天行程,禾后寒终于稍稍放松了些,也或许是近一个月的行程使他终于有些控制不住疲惫,他的动作随意了些,两臂松懈下来,搭在崇渊的腰间。禾后寒盯着前方,只注意着寻到上山的小路,并未注意到坐在马前的崇渊轻轻叹了口气。
皇帝要发愁的事又多了一件,且从长远看,恐怕还是最难办的一件,他忍不住地叹气。禾后寒不知道坐在他身前的这位皇帝心里在想什么,他也无法预测,在这之后的,延续了不知多少年的故事,有多少都是从皇帝此时此刻的一念之间而来的。
日头正中的时候,禾后寒终于找到了上山的路,他长出了一口气,惹得坐在他前边的崇渊询问了句:“爱卿为何如此庆幸?”
禾后寒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地解释道:“皇上有所不知,我这师傅性情有些怪,在自己住的山下布下奇门八卦阵,外人是别想进去的。每次我来,要是过不了他这阵,也是别想上去的。耽误的时间长了,还会被教训一顿。”
崇渊笑了笑,道:“你这师傅倒有趣。”想了想又说:“朕倒没想到爱卿如此多才多艺,既会易容又懂得奇门遁甲。”那语气是极为赞赏的。
禾后寒连忙道:“皇上过誉了,微臣学得都是些皮毛,不过是在山上无聊时翻看几本杂书所得,做不得真的。况此处虽人烟罕至,但总还有兽类出没,因而师傅他只是随便布了些阵法,都是些浅薄的东西。”
崇渊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又道:“爱卿果然聪颖,随便翻看些书籍也能运用自如。”
禾后寒见崇渊执意要赞他,便也只好应了,心下约莫着是皇帝心情不错,这么一想,他也愉悦起来,催促着马匹在山路上小跑起来。
山路蜿蜒,渺无人迹,几丝树影晃动,偶有一声鸟鸣,就只剩下马蹄嘀哒的声音了。
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崇渊终于能够暂时把朝中琐事放到一边,他坐在他风尘仆仆的的丞相身前,小心翼翼地放纵了自己,把自己的心机,顾虑,谨慎,统统都丢开一边。他惬意地半闭了眼睛。
隔着老远,禾后寒就瞧见了他师傅,理所当然的,这山上一草一木都在他师父眼皮子底下,更何况他和崇渊这两个大活人骑着马上来。
禾后寒一拽马绳,翻身跃下,几步跨到前面,也不顾地上杂草碎石,直接大礼跪拜,口中恭道:“徒儿拜见师傅。”
崇渊猛然醒悟禾后寒那堪称完美的行礼姿势是从何而来。
那人只随便披了件灰布袍子,头发也只是拢了拢了事,四十几岁的样子。只见他打量了禾后寒几眼,突然摇了摇头道:“我时常与你讲,凡事不可太较真,怎的你还弄得如此憔悴。”
禾后寒惭愧地道:“徒儿不如师傅超凡脱俗。”
那人又把目光转到崇渊身上,那眼光叫崇渊心里蓦地沉了一下,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呵,竟叫人觉得有若天地般广阔。在那样的目光面前,仿佛你内心一切不可告人的东西都现了形。那是一双洞察一切的眼。
但崇渊只是不动声色的稳坐马背,既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睁着眼睛与他对视。
就在这当口,不知从哪边飞来只喜鹊,呱呱叫着落在了那人肩头,只听那鸟叽叽呱呱叫了会儿,那人也只是嗯了声,那鸟便又一展翅飞走了。
这一小插曲打断了崇渊与那人的对视,可却更让崇渊心惊,看那人与那喜鹊的摸样,倒像是能互相沟通!禾后寒倒是见怪不怪,崇渊则暗暗心惊,只觉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只听那人又道:“我已知晓你们二人为何而来,正好有一人可为你们引荐,他一会儿便到,瑞声你且领这位贵客去歇息罢。”
禾后寒并未觉得不妥,只道:“徒儿这就去。”
禾后寒与他师父相处的时日太长,早已淡化了惊叹的感觉,只有崇渊这与他不熟的人才会深受触动,他的丞相的师傅是怎样的一位奇人,那种从容和了然是对这世间真正的领悟。
禾后寒领着崇渊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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