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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有禾事 作者:菠萝个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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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有禾事 作者:菠萝个蜜
那些机关,我就放你出来。”
禾后寒以为这七巧教是葛长天一手建立起来的,这种要求总会叫他犹豫,然而禾后寒也相信,他必然会答应。
不料葛长天竟哈哈大笑道:“老夫当你什么事,老夫当年建这七巧教不过一时兴起,况后来又被教中奸人背叛,这十年过去,老夫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待着,恨遍了这上边的人,对这教派早已无可眷恋。若你能让老夫出去,老夫就废了当年那些机关又有何不可!”
禾后寒听了这话,心中大喜过望,不过面皮上一丝儿喜庆也没露。只等着泰子把葛长天放出来。他现在对葛长天已放下大半的心,这人虽然武功骇人,但心思简单易猜,实为少见。
泰子已经站在了石笼之上那机关一角,禾后寒举着火折子替她照亮,就见泰子从腰上不知哪里摸出条细细的银蛇,禾后寒一看,那不就是银线。
泰子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那极具灵性的小银线似乎也感到主人的不安,一扭一扭地盘在了泰子的手指上,仰着头吐着红红的小信子。
禾后寒心中大惊,他已然意识到钟子叫泰子做什么,那破解之法竟是将银线放进去启开内里的弹弩!
禾后寒已经想象得到机关启开时的场景,那银线一旦碰到弹弩,笼柱往外一出,那里边的死机关已经被禾后寒清了出来,没有了抵住之器物,那小小银蛇不就等着被压扁碾碎么!
泰子的眼圈迅速地红了起来,指尖剧烈地抖动起来,等着银线那纤小的尾巴尖刺溜一下消失在机关缺口里,她的双眼里霎时流出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摔碎在黑色的石笼上。
不大一会儿,就听石笼里传来声轻微的咔哒声,两根石笼贴到了一处,露出个不大不小正好容一人通过的空间。
然而紧接着,就见那黑漆漆的缺口处流出一丝细细的黏黏的血。
泰子似乎终于忍受不住,大声地抽噎起来,三十几岁的女人伤心欲绝的哭声,在石洞里回旋,直叫人肝肠寸断。
葛长天早在那石笼打开的刹那就一跃而出,这会儿本兴奋不已欲大笑几声,却被泰子的哭声压了下去,虽然略有不满,可泰子算是他的恩人,也不好发作,只粗嘎着嗓子道:“一条蛇而已,待老夫出去这里,给你寻几条更好的。”
禾后寒虽心有不忍,但此时此景,容不得他们多做耽搁。他先把钟子扶起来,又伸出手拍了拍泰子的肩膀,并不多说,却有种叫人镇定下来的力量。
葛长天亟不可待地向禾后寒他们来时的洞口奔去,几下就不见了人影,禾后寒心里一惊,顾不上钟子,连忙将钟子靠在泰子身边,追了上去。
禾后寒将火折子留在了石笼里,身上只带着离刃,虽然轻便,但一片漆黑中,他只能凭着记忆返回,因而即便他脚力极快,却不如葛长天身形佝偻目视黑暗来得快。
禾后寒心中有些焦急,洞窟隧道又崎岖多弯,等他终于从那被钟子打通的长长的隧道出来,赤着的上身早已遍布擦伤。
禾后寒心急火燎地探出身子,就见葛长天披散着乱发,跪伏在石窟出口,月光极为明亮,他用一只手遮着眼睛,但整个人拼命地向外探着身子,好像在拼命汲取外界的一切,光亮,海风,自由,这一切一切对一个被囚禁十年的人来说,是只有在梦里才能嗅到那么一星半点儿的东西。
葛长天一动不动地蹲在那儿,好像在膜拜,又好像在哭泣。
禾后寒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又下了洞窟,回去接钟子他们。
丞相有何急(下)
回到石斗镇外的小树林时,天色已有些渐明,一行四人里,只有葛长天与禾后寒还算精神,钟泰夫妇一个重伤一个精神恍惚,禾后寒虽满身擦伤,不过精气神不错。一方面他和自己的师叔见面,心中想到青山大师有些欣喜,一方面这葛长天毕竟建立了七巧教,无疑是如今他们攻克七巧教的一大法宝。
禾后寒先从包袱里撕出条黑布,对葛长天道:“师叔,您十年不曾见光,过会儿天亮了,瑞声恐怕这会伤了您的眼睛。”
葛长天点头恩了声,闭上了眼睛。
禾后寒麻利地用黑布条覆住他的双眼。他又做了些简单安排,等着三人皆休息下了,禾后寒才翻出瓶外敷伤药,草草洒在自己伤口上。
这一夜,他只浅浅闭眼休息了一会儿。
这个时刻,禾后寒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明日,他就要开始着手做准备。
而等江盛带领的武林正道一到,在这里,在望海崖,在江湖人称七巧教的地方,将会有一场江湖上最硬的硬仗从这开始。
一周后。
葛长天眼上蒙着黑布,左手握着一只油汪汪的鸡腿,右手一罐子酒,双手不停,准确无误地将吃食送入口中,他顾不上说话,好似多少年没吃过饭一样。
事实上,他的确十年没吃过这些东西了。
禾后寒,钟泰夫妇,加上来送吃送喝的常思,一共四人皆在旁边。
这时离禾后寒将葛长天救出来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常思依然留驻客栈,暗中提供伙食器具,禾后寒等其余四人隐蔽于镇外,可以说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而泰子数日前飞鸽传书于江盛一路,这几日应已加速前行,不出意料之外的话,禾后寒推测其应该在三日内抵达望海崖。
等江盛他们抵达这里,将会带来泰子书信上所提及的葛长天要求的物品,那将成为攻破七巧教机关的关键助力。
为今之计,禾后寒等人只有小心潜伏,等着与江盛他们的汇合。
四日后。
望海崖。
禾后寒一袭黛色衣袍,在海风中如云般舒卷翻滚,如水墨般氤氲飘渺。其貌清俊文雅,背上一把黑刃长刀又把这种书卷气化成一种迷人的矛盾。
然而这并不是禾后寒喜爱的颜色。
只有一旁为他选了这身衣服的江盛欣欣自喜,目不转睛,看得陶醉不已。
除江盛之外,还有不少人偷偷将目光逗留在禾后寒身上,这并不都是因为禾后寒风采照人,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其二,则是因为禾后寒所站的位置正是这支数百人组成的讨伐队伍的前列尖端,他名不见经传却极有气势,丝毫不见怯场;其三,便是禾后寒身边的葛长天了。葛长天此时虽已经摘了眼罩,但依然形容怪异,谁也想不通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老头儿何德何能站在惊流门几位堂主旁边。
禾后寒心中想得比这多得多,他本来还忧虑着,江湖上这些老前辈都齐聚一堂,万一有谁认出了葛长天,这必然会在正道众人中掀起轩然大波,最糟糕的情况,万一这里边有和葛长天有深仇大恨的,正道中起了内讧也不出奇。
要说葛长天没有被人认出来的原因,禾后寒并不认为仅仅因为葛长天是个已经死了的人,就没人看得出他是谁,这只能是因为葛长天现在同十年前变化太大,没人能联想到当年的他。
葛长天掌力雄厚浑然,练这种武功之人通常身高体壮,骨骼较常人更为坚硬。禾后寒遥想葛长天当年意气风发,英武狂傲的模样,只觉命运弄人。
言归正传,今时今日,此情此景,禾后寒心中需强自镇定才能把持,这里任何一个人也不会比他更紧张,更重视,更急迫。
这里几百号人,算上七巧教众人,近千人的阵势。然而又有几人知道,这么一场江湖纷争,竟决定了舜朝的命运。
望海崖上一片七巧教的高楼阁宇,两方人马隔着数十丈的距离对峙,七巧教教徒约莫三四百人,皆分列排布于层层楼宇之间,其教徒衣色分四种,远近不一,手持武器也不同,参差交错间只见一派秩序井然。
这么着,正道一看,只要他们上前一步,这各式武器不久可劲儿往他们身上招呼了么?何况,这还是能看得见的,那些藏起来的暗器机关还不知有多少。众人便不敢大意上前,局势就这么僵持不下起来。
然而禾后寒心中有数,并不显慌乱,这时见时机差不多,便恭谨地对葛长天道:“师叔,您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叫我等过去这些机关?”
葛长天眼珠色泽发青,不似活人,这时却得意道:“这难不倒老夫。”说罢眯起眼睛往远处地面上寻么着什么。
众人此时皆盯着他一举一动,这时见他非但不想办法对付上边那些虎视眈眈的弓弩手,反而低头四顾,不禁心存疑虑。
却见葛长天眼珠一停,大笑三声道:“老天有眼!”
此话一出,顿时将在场几百人的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禾后寒眼力不错,虽不及他师兄那样神乎其技,却也能看到最中间那楼宇上一白衣人猛地站了起来,因他一袭白袍在周围一片血红衣着教众里,十分显眼,禾后寒立刻就想到一个人:齐怀书。此人同葛长天纠葛最深,也是最有可能认出葛长天的人。
江盛似乎也瞧见了那人失态之举,泰子早已把山洞中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报告了他,因而江盛心中大抵也是有数的。
不过二人皆不动声色,严阵以待,只等着葛长天动作。
只见葛长天从腰间挎着的袋子间摸出个黑乎乎的地瓜大小的东西,禾后寒心道,这不正是江盛前日带来的铁壳子?禾后寒闻到一点呛鼻的味道,心中猜测,该是炸药一类的破坏力极大的东西。
葛长天盯住望海崖地面一点,掌力一推,那玄铁球似的东西就跟乘了风的羽毛向前飞去,然而就在这时,一条银光簌簌的鞭子从横里卷出,把那铁球一下子就拦了下来。
丞相有何欢(上)
然而就在那鞭子将将碰到了玄铁球的刹那,禾后寒手持离刃,黑色刀口正迎向那人持鞭的右臂。
两人距离倏地拉近,让禾后寒终于看清了那白衣人。那人眉目寡淡,下颌一簇胡须,一双细长眼里虽是寒光乍现,却难掩绝望之色。
那人见刀过来,又快又凶,来不及变换身位又不敢硬接,只好撤了鞭子向后一仰。
长鞭同那玄铁球一触即分,虽未阻其去势,却将铁球的轨迹略略偏了开去。
这边江盛早就盯着那球了,眸中笑意不减,闲庭信步般将手里一颗小石子灌了内力,噌地一声弹了出去。
电光火石的刹那之间,那玄铁球被挡住,又被放开,偏离后又被摆正,几人于瞬息之间过了招,二比一,到底胜了一筹。
再见那玄铁球,砰地落在地面上,咕噜咕噜往那白衣人方向滚了几圈,突然一晃,消失在原地了。
禾后寒同那白衣人离得最近,此时看得清楚无比,那地面竟塌了一块,玄铁球扑通就砸了进去。
眨眼功夫之后,那小小的裂缝唰地下陷成一大片空洞。
在场众人俱是一惊。
紧接着在望海崖内部,若隐若现地传来嗡嗡的轰鸣声,连续不断的越来越厚重深远,禾后寒不用去看就想象得出里边一个个石窟洞倒塌坍缩的情景。
那声音铺天盖地,笼罩着整个望海崖,然而比那石破惊天之声更震耳欲聋的,却是葛长天愤怒的嘶吼:“齐、怀、书!齐、怀、书!齐、怀、书!”
那声音叫闻者心惊,只感觉自己喉咙都要被撕破了似的。
葛长天佝偻畸形的身体不知哪里来的矫健敏捷,他猛地扑向那白衣人,那望海崖地表不知何时竟出现一道不断扩大延伸的裂缝,两人都未注意,身影一顿就都掉进了进去。
禾后寒本应跟着追下去,但他对下面情形一知半解,只听葛长天之前解释那么几句,自然不敢贸然行事。
这时望海崖整个崖体开始向海面倾斜,倒塌坠海的局势已不可逆转。七巧教再巧夺天工的机关面对这自然的不可逆转的力量时也无计可施,那重重楼宇纷纷倒塌,无数威力惊人的弩箭弹簧失效,四处乱飞,不少误伤了七巧教教徒,到处都是惊呼四起,惨叫连连,有离得近的教徒未免从百丈海崖掉下去,已经开始向正道这边逃窜。
场面登时混乱起来。
正道这边守株待兔,地势又平稳,上来一个杀一个,不大一会儿就遍地是血,望海崖海岸底下已隐约可见染红的海水,人间炼狱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禾后寒只觉眼前只剩血光惨叫,他甩了甩离刃上的血水,神情如若佛陀,既悲又喜。
正道中人等了片刻,见再无一人从已若废墟一般的望海崖里跑出来,也不知是谁先欢呼了一声,紧接着,所有人都兴奋起来,大笑夸赞之声顿起。
他们脚下倒着残破的尸体,寒光凛凛的武器上涂满鲜血,但在这一派胜利欢庆中,谁也没觉得丁点扫兴,大部分人甚至都忘记了他们胜得如此轻松的根本原因。
禾后寒与江盛自然记得。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正要进入那崖体裂缝中,就见葛长天面目狰狞地爬了上来,眼神如若癫狂,手中提着个人头。
那人头血淋淋地没了五官,如同个血鸡蛋一样,叫人一看便直欲作呕。
葛长天仰天长啸,然而在一片欢腾庆贺中,没有谁注意到这个人的悲喜。
那就是齐怀书。葛长天叫他奸人,然而那奸人却给了江湖十年太平,他明知葛长天一旦出来比要找他报仇,却没有丢下七巧教教徒逃跑,甚至可以说他为了七巧教奋战到了最后一刻,比起葛长天无所谓建教,无所谓就毁掉一切的肆意张狂,禾后寒却真不知孰对孰错。
禾后寒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又是一派也无风雨也无晴。
江盛就站在他身旁,不过一步的距离,伸伸手就可以将他圈进怀中,他多么想抱住他亲近他,然而他知道,那却不是那人想要的。
丞相有何欢(中)
这会儿禾后寒已经从从尸体堆里翻找出了二十五把雪宗堂杀手那特殊的武器,他又去海边搜寻了一遍,确认找不到多一把的雪宗堂专用兵器后便撤离了望海崖。
早先江盛带领的明路被袭击时,江盛曾抓住了一个雪宗堂的杀手,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硬是逼出了其口供,雪宗堂杀手总共六十三人,十八人派去宫中全数折损,十四人派来先袭江盛一伙逃出四人,七巧教望海崖中还剩下三十五人。禾后寒对江盛能逼出这份口供十分留意,想当初崇渊遇袭,堂堂数十训练有素的暗卫却还不如江盛的手段,十八个刺客落在他们手里竟然硬是没能留下一个活口。
他并没有白费心力去找那昱亲王崇洲的尸体。连着那不知去向的十名雪宗堂杀手,不用想也知道早就躲远了。
崇渊在他出发之前就交代过:想抓昱亲王是不大可能的,他恐怕早在江湖正道联合起来攻打七巧教的消息一传出来,就迅速转移到隐蔽安全的地方去了,剩下的这些教众不过是被他利用的棋子。但把七巧教那雪宗堂一举废掉倒还有可能,便稍缓燃眉之急。
禾后寒细细一想便明白了。七巧教用那江南柳家和寒剑门试刀,可看出昱亲王本性是个有些极端的人,他不断将雪宗堂的杀手们投入到实战中,通过大量的经验来增加他们的实力,剩下的杀手经过了严峻的考验,自然更上一层。换了禾后寒的话,他断不会这样做――冒全军覆没的风险去打磨自己的杀手锏,他一定会保留尽量多的力量。
像昱亲王这样的人,哪里会坐以待毙?
如今尘埃落定,禾后寒便急着要回通州连谷山,崇渊已离朝两个多月,这一晃都到四月份了,初夏渐起的暑气让禾后寒难免心怀惴惴,焦躁不安。
江盛一直分心注意着禾后寒这边儿,此时和一大帮前辈们搅在一起,忙着处理杂七杂八的后事,竟也有精力揣摩禾后寒的心思,这一看禾后寒急着要走,连忙抽身过来道:“瑞声……”
禾后寒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声断肠轻唤,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不过回身时还是镇定自若,江盛如今帮了他这么大的忙,即便此人脸皮极厚得寸进尺,他也不好再翻脸,只好摆出副谦逊的神态,问道:“属下有要事需先行,门主可还有何事?”
江盛是知情人,自然不会阻拦,这会儿他一双眼盈盈然的,不笑也含情,欲语还休半晌才道:“无事,瑞声你……一路小心。”
禾后寒不再言语,点了点头,不再同江盛客套,回身向着葛长天的方向遥遥一拜。
葛长天早已平静下来,那颗人头也不知被他扔到了哪去,这时他瞧见禾后寒的动作,森然一笑,缓步走了过来。
禾后寒转身又对江盛鞠了一躬,江盛这次尽心尽力,葛长天手上那威力惊人的玄铁球也是托江盛寻得的。
细想起来,事情发展至此如此顺利,每一步每一件事儿都有江盛的功劳。禾后寒脑子里冒出个荒谬的念头,百年前江南一代名妓一夜千金,他那一夜是否可以说换来了江盛尽心尽力,继而保住了舜朝的安宁?这个念头匪夷所思,颇有些天雷滚滚的震撼,禾后寒只觉汗毛倒竖,四月的晴爽天儿冒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幸好他眼前还摆着一件急事,这让他赶紧抛开了那怪念头没钻进一个死胡同,同他师叔葛长天踏上了赶往通州连谷山的路。
禾后寒忘了一件事,不过,那对他而言,也算不上是件事儿。
他怎么知道常思那姑娘坐在客栈,是为了等着见他,等着同他一起回城的。
丞相有何欢(下)
在禾后寒与葛长天快马加鞭向通州赶去时,崇渊正同青山大师在连谷山川中最大的一处小瀑布边上坐着。
一个月的风雨兼程,一个月的山中岁月,让十三岁的崇渊眼里丁点的犹豫也散去了,青山大师眼神不知飘到了哪里,这时突然开口道:“你在想些什么?”
崇渊回道:“他该启程了。”
青山哦了声,“你如何得知?”
崇渊笑道:“青山大师何必明知故问,每日上山送信的人不都是多亏青山大师肯放行才能上来?”
青山大师点了点头,“不错。但滨州距此地相隔甚远,即便你有千里马,往来也需数日,你又如何猜得几日后之事?”
崇渊轻叹道:“朕真是想不明白,青山大师为何总是在试探朕?”
青山大师摇了摇头道:“老夫并没有试探你,而是在了解你。”
崇渊目光一凝,又一点一点化开,漫不经心地问道:“却不知青山大师为何对朕这般好奇?”
青山大师把松散的衣服领子提了提,悠悠地道:“老夫的爱徒给你当臣子,朝堂之上风云莫测,老夫难免挂心。”
崇渊似是笑了一笑,缓缓接道:“朕十分羡慕你们师徒的情谊。”
青山大师表面看起来散漫不羁,其实却比禾后寒要看得透彻清楚,想的东西也更为长远,打从禾后寒被封为丞相的那刻起,青山大师就开始有些担忧,他大徒弟赵明远――是边关大将军荣嘉禄,小徒弟一步登天做了丞相,他对这当今世上的天子自然要多虑。这一个月来,青山大师不断试探,总算大半确定这小皇帝怕是还不知道他手下两个官员的另一层关系。
其实这并不是因为崇渊的疏忽,早在月前他第一次看见那黄毛鸟儿的时候,就动了叫探子彻查青山大师的念头。但当时禾后寒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的意思,接着禾后寒就非常明显地表现出了不悦。这让崇渊有了些顾虑,他并不愿因这件事同禾后寒之间有了嫌隙,于情于理,与公与私,他都不愿意也不该。
正是崇渊这一小退步,让青山大师做出了一个决定。
青山大师领着崇渊,在山里转了几个弯,就到了个极大的山洞口,他下脚步,悠哉地对崇渊道:“老夫进去拿一样东西,你可否想进来瞧瞧?”
这洞口在瀑布后边,崇渊站在一旁,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袍沿下摆,他的神情让人觉得有一点期待似的,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但崇渊略作思索,道:“朕就在外边等罢。”
青山大师不做勉强,不多时,就见他手里提溜个古铜色鞘身的长剑出来了。
那东西看起来有点旧了,样子拙朴大方,长度较常见的剑要多出一掌的距离,足有四五尺长。
崇渊认出了那长剑,有那么一刹那,他的血液似乎从他身体里消失了,整个心神里充满了不知名的敬畏。
青山大师掂着那剑,往前一扔,崇渊不用他再多说,伸手就接住了那剑。他并没急着抽出剑身,只是用拇指在鞘身上的图腾摸了摸,触手温热,全不似寻常金属的冷硬。
崇渊心中狂喜,但面上不露分毫,眼睫凝住在和缓的眼睛上,显得冷静至极。
青山大师道:“想必不用老夫多说你也认出来了,这宝贝本就是你皇家的东西,机缘巧合到了老夫手里,如今便物归原主罢。”
崇渊将剑身抽出来,剑身是单薄的银色,极长的剑脊却是是铜黄色的,对着阳光一摆,蓦地反射出明亮至极的一道光芒,那光芒却不刺眼,如初阳一般神秘,如烈日骄阳一般傲气,又如宝殿圣光一样端正凌然。那光芒的尽头是一颗圆润剔透的珠子,拇指盖大小,就嵌在剑柄上。
崇渊细细瞧了半晌,把剑身推回了剑鞘,道:“当年太上皇年轻时带着这剑出宫,结果不慎流落江湖,这么多年了,皇家遍寻此剑不得,不料今日竟叫朕在这儿得到了。”说罢抬头看了看青山大师。
青山大师突然开口道:“老夫要赏。”
崇渊愣了愣,只听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本来,这东西本就是皇家的,交还予朕是理所应当的。然,此剑流落近百年完好无损,如今又是在这么个紧要关头亲手交还朕,于情于理,朕都该答应你。”
青山大师脸上一点儿意外都没有,继续道:“日后若有一日老夫有求于你,你得答应我。”
崇渊考虑片刻道:“您是世外高人,远离红尘,只要您不入世,朕就答应你。”他心中暗道,即便朕不帮你,朕的丞相也必会尽力施助,到时朕顺水推舟岂不轻松。
其实以崇渊的心机,猜测青山大师这一举动的深意,怀疑他另一个徒弟的身份等等,对他而言都是顺其自然的。但不知是因为此时此地的情境,还是失而复得的皇室宝剑龙吐珠让人心情格外愉快,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使他没深究下去。
崇渊恐怕还没意识到,他从这时起对有关禾后寒的决策就开始介入了个人情绪。
丞相有何待(上)
禾后寒同葛长天到达通州连谷山川时,又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通州这里早已是炎炎夏日,骑马在官道上行驶半个时辰简直就要把人晒化。
禾后寒这三个月来连续奔波,从中原到江南,又从江南到东海,气候变化之大不可不说突兀,好在禾后寒在少年时随青山大师也走过不少地方,虽然疲惫,但倒没有水土不服的毛病。
禾后寒走的时候,崇渊来送他,回来的时候,却只有青山大师在站在山头。
崇渊在收到七巧教被灭,其余党难成大器的消息后,没有耽搁,立刻便启程回京,此时自然早就离开通州了。
禾后寒原本也是打算一将七巧教这事儿解决了,便直接赶往京城。谁想意外之中救出了他师叔葛长天,他作为师侄的,无论如何也要将葛长天先送到他师傅那儿,这样一来,就算他日以夜继马不停蹄,他到京的时日也要比崇渊晚近一个月的时间。
眼下的场面,已经叫禾后寒有些不知所措了。
在禾后寒的印象里,青山大师永远是散漫的,无所事事的,老神在在的模样,没有什么能击倒他,更没有可以伤害到他。而如今,这一个六十几岁的老人,虽然容貌仍不显老,但根根白发下满脸的眼泪叫人心酸无比。
葛长天容貌身形尽毁,较之十年前判若两人。青山大师却一把抱过身形变得佝偻畸形的葛长天,不带一丝厌恶惧怕,只有一个师兄的心疼与悔恨,他的眼泪无法控制地流出,似乎要把他几十年积攒的泪水统统流尽了。
常年高盐分的饮水让葛长天的眼睛产生了异变,他死死瞪着一双凸出的泛青眼球,却无法流出一滴眼泪,他的神情悲痛得惊人,但是他的眼睛干涩肿胀,他只是紧紧抓着青山大师的袍子,双手不断地颤抖着。
这一幕让禾后寒无法动弹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青山大师终于冷静下来,然而嗓子仍是哽咽的嘶哑:“师弟,师兄对不起你,当年师兄妄信了那奸人的话,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葛长天神情狰狞中带着痛苦,“这并非师兄的错,是我轻信于人。”
青山大师摇了摇头:“罢罢罢,如今这一切都过去了,你日后就同师兄住吧,师兄耗干心血也要将你这身子调养回来。”
葛长天露出了丝苦笑,这让他可怖的脸上平添慰然之感,头次显出一种平静来,“师兄勿做执念,我大仇得报,此生无憾,心中无牵无挂,你我也到了这般年纪,一切就让它顺其自然罢。日后我同师兄在这隐居,朝来暮去,春至冬走,也就如此罢。”
青山大师长叹一声:“当年我劝你莫多做杀孽,随我清心寡居,你不肯。不想这多年后,又兜回了这里,命运弄人,命运弄人啊!”说罢转头对禾后寒道:“皇帝此时大概快抵京了,你是在这儿歇息几日,还是即刻上路?”
禾后寒摇头道:“瑞声不敢多做停留,需尽快赶回京城。”
青山大师并不意外,从袖子里掏出个瓷瓶递给他,道:“为师猜到你便是这般打算。你这性子,若不是老天降你重任,必可闲云野鹤一辈子,唉,如今却为人驱使得这般辛苦,也不知是福是祸。“说罢又叹气,”老夫这两个徒弟,都不叫人省心。也罢,这是为师攒了几年的养气补精丸,你这阵子太过劳神劳力,年纪轻轻的容易落下病根,回去路上一天一颗,记住了?”
禾后寒心中一暖,忙道:“叫师父挂心了,徒儿谨遵教诲。”
青山大师点了点头,转身同葛长天向山里走了去。
禾后寒在后边遥遥恭送他这师父与师叔的背影走得看不见了,才上马,一抽马鞭,又踏上了漫长的路。
禾后寒用一文银子又换了匹马,这时他已经离开通州有七八天了,然而距京城还有一大半的距离。他牵着新换的马,打算去备置至少三天的口粮,离开这个镇子再往前走要翻过一座山,他得做好充足的准备。
就在这时,他感到系在腰间的囊包被拽了一下,他并未多想,立刻抓住那人的手,抬头却见那人稍显错愕却不见一丝惊慌的脸,禾后寒一愣,立马反应过来,迅速松开了手,若无其事地牵着马走了。
等到了僻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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