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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有禾事 作者:菠萝个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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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有禾事 作者:菠萝个蜜
觉得缓过了那阵头晕目眩,就慢慢撑着床头坐了起来,他这么一动,就让江盛埋在他身体里不愿拔出的【ブ】滑了出来,那感觉很不舒服,禾后寒不禁动作一滞……那种他熟悉到深恶痛疾的感觉。他伸手摸了一把……粘稠的白浊,禾后寒眉头一跳,强忍住了甩手的冲动,站了起来。
江盛躺在床上看着他瘦削的后背,那上边还留着斑斑痕痕的红紫,新鲜的明晃晃的,都是他留下的印记。江盛的桃花眼向来多情,盛满笑意,此刻却隐晦而深沉,好像把许多情绪调和在了一起,反倒看不出什么。
禾后寒也一言不发,透出一种疏离来,全无之前的顺从模样。
两人之间明明片刻之前还身体相连,共赴云雨,此刻却仿若心知肚明般透着一股沉默。
禾后寒一件一件把衣服穿上,等他收拾利索,衣冠整齐了,才回过身来,正好对上江盛不错眼珠的凝视,两人无言对视了一会儿,只听禾后寒平静地道:“你是明白人,我不必多说,你尽快离开京城罢。”
江盛听了这话,眼神里就慢慢扯出一丝痛楚来,可他只是抿着嘴角,一言不发。
禾后寒看着江盛,那生着一双桃花眼的男人只披了件亵衣坐于床边,小腿□在外,没了一身鲜艳夸张的外衣渲染的风流浮华,那充满力量与压迫感的身体线条就格外突出,禾后寒站在他面前,欲言又止,半晌才开口,却只吐出一个字:“你?”
江盛嗤笑道:“你这时却吞吐起来了。”继而又叹道:“自门外那两人出现的一刻起,在下心中便已了然。”
禾后寒听他说完,又问道:“你难道不怕?”他这时心中绝不如面上那般冷静,那两名暗卫到了不止一时片刻,他知道那两暗卫不可能在江盛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这人在那般情况下还只做未知,一心顺着他……
江盛微微摇了摇头,道:“在下既然还坐在这儿,你为何还不懂?”说着抬头看着禾后寒,慢慢露出一个苦笑来,道:“在下等了三年,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个机会,哪怕你只是利用在下,在下也甘之如饴。”
这句话一瞬间让禾后寒愣了一下,他的表情终于显出一点除了冷静以外的东西,可他仍是不懂,不懂这人为何这样做,是什么让他如此勇敢无畏,是什么让他委曲求全,又是什么让他三年如一日锲而不舍,若说是感情,可他们既非患难与共,也非情投意合,哪来什么坚贞的感情?
禾后寒想不通江盛的心思,但心里仍是被狠狠揉了一下,江盛这样的话让他想起了他师兄荣嘉禄,那种一味付出的珍视,是做不来假的。
禾后寒想笑一笑,可脸上的肌肉仿佛被心中膨胀出来的东西给牵扯住了,动不了分毫,只好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罢。”就匆匆离去。
江盛注视着禾后寒离开的背影,闭上眼睛听着门扉被合上的轻响,那人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远离,让他心中随之慢慢涌起有一种留不住的绝望……他向后倒在床铺上,屋子里一下子静得空荡荡的好像没有人了,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留恋地将手指放在禾后寒刚刚躺过的被褥上,半晌,只听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莫不是铁石心肠……”
禾后寒出了屋子不远,就站定,低声道:“出来吧。”
两名暗卫一前一后,从角落跃出,跪在地上对禾后寒行礼。
禾后寒这时虽不至于站不起来,但也并不舒服,尤其是那处粘腻肿痛……苦不堪言。他豪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你们要向皇上提及刚才的事,记住了?”
常年严苛的训练让两名暗卫毫不犹豫地答是,禾后寒交待完了就走了,只留下两名暗卫面面相觑。
禾后寒一路走得无比艰辛,到相府的时候,脸色已经白得有些泛青了,一进门,他就吩咐门房道:“备热水。”
罗祥闻声赶来,他在禾后寒十五岁时就跟着他,到现在有十年了,对禾后寒算是很了解了,在他印象里,禾后寒是个不喜欢让人琢磨透的人,他几乎所有的反应和表现都是依照世人眼里的规范打造出来的,可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罗祥跟了他十年,到现在也不能完全摸不准他是什么心情。
不过此时此刻,禾后寒的情绪少见的外露,罗祥一眼看去就知他主子很烦躁,因而他只在禾后寒后边小心翼翼地跟着,噤声伺候着。
谁料禾后寒却回头瞅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罗祥一愣,他同禾后寒正好相反,是个脸上藏不住心思的人,这会儿就显出点委屈来。他不到十岁就跟着禾后寒了,禾后寒极少对他发火,甚至有些时候对他有些纵容,因而罗祥如今也十八岁了,为人处世还总显得孩子气。
禾后寒不欲多言,等罗祥出去关上了门,他才扶着床柱慢慢坐在床上,透过平铺的衣料可以看见他的腿在不停地微微颤抖着,这一路下来,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其中难言之苦。
他解开汗湿的衣服,低头看到胸口东一块西一块的吻痕咬痕,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不久之前的一幕幕,最后定格在江盛凝视着他的神情,他说:在下甘之如饴。
禾后寒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有内疚有悔意有触动还有许多……他心思纷乱,一会儿想着崇渊把明桥立为太子让他无法撒手不管一走了之,一会儿又想着自己如何甘心任皇上宠幸就此断了禾家的后。
自古皇帝皆无情,后宫佳丽三千都留不住一个皇帝的心……他一个大臣,一个男人,又怎能怎敢和一个皇上……况崇渊年纪尚轻,不过十六岁,日后年龄大了,阅历多了,见了真正的国色天香倾国佳丽,软玉温香一在怀发觉如今这执着不过一时糊涂,到那时叫被立为太子的明桥如何自处?
若等崇渊厌烦他的那一天……不如让他来把这个时刻提前……禾后寒想了又想,他选择了一个笨方法……以自己作为代价,来激怒皇帝。
不论好坏……至少可以让他快速从这个困境中脱身。
任何一个帝王都不能容忍的事……就是背叛。他与江盛欢好,崇渊或许就会从此对他死心,或者一怒之下摘了他的顶冠,叫他从此告老还乡去……再或者直接把明桥的太子身份废了。
这都是他想要的结果。只是这些事本来与那一岁多的小娃娃无关,可今晚过后,明桥的人生或许又要被改写,昨日他还是太子,明日可能就是被废的皇子。
但江盛……禾后寒不知道崇渊是否会迁怒于江盛,江盛曾经帮过崇渊大忙,若没有江盛的相助,崇渊绝无可能那般顺利就坐稳了皇位。但万一……若江盛因此而丢了命,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都无法释怀。
他在热水里泡了许久,叫罗祥换了好几次水,脑海中太多东西太多念头在四处乱撞,让他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丝逃避的企图。
可夜幕终将降临,所有的一切都会等来一个结果,他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回不了头的路。
太阳西沉,禾后寒被罗祥强塞了一碗蛋花粥,他没什么胃口,可今日他已经对罗祥莫名地给了脸色,这会儿不想再拒绝,只好食不知味地一口一口舀着吃。
罗祥见他心不在焉,忍不住抱怨道:“大人今日不对劲,若是身体有恙就要看医生,不要总说些自己最了解自己的敷衍话;若是有心事,也该说出来,不该憋在心里。”
禾后寒笑了笑,对他道:“这粥很好吃,是你做的吧。”
罗祥脸色微红,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口气,道:“大人什么也不想吃,忙坏了下人。”
禾后寒摇头道:“你真是个孩子,我在你这般年纪已经准备去科考了。”
罗祥却反而得意地道:“大人那时累得连头发都懒得梳起,都是我在打理大人的起居。”
禾后寒也想起那些日子,当时只觉得日日夜夜索然无趣,恨不得赶快考完,快快做个官儿。此时此刻他却终于体会到了那岁月静好,心中无一物的轻松。
两人又闲说了半天,禾后寒心里被过往日子的简单轻松润泽,有了点力气。
这时他听到窗外有人的脚步声,禾后寒心神一凛,霎时被拉回眼前这一团乱麻,他刚把罗祥支走,窗外的人就进了来。
那人眉眼艳得惊心动魄,黑衣黑发,只一双眼睛,深若寒潭。
竟是崇渊本人。
丞相有何怕(全)
禾后寒被崇渊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紧接着反应过来,起身就要行礼,可他本就腰身不适,又泡了近一个时辰的热水,这猛地一下让他腿脚发软眼前发花,“嘭”的一声就直直跪在了地上。
这一下可不轻,禾后寒咬牙倒吸一口冷气,痛得整个身子都伏在了地上,一瞬间觉得两条腿都断了。
可这无法平息一丝皇帝的滔天怒火。
崇渊抬腿一脚踹在禾后寒肩膀上,他用了十足的力道,一下就把禾后寒踹翻了过去。
禾后寒正被双膝上的剧痛折磨得生不如死,爬不起身,肩胛骨又被狠命一踹,顿时眼前一黑,喉咙里滚出一声强压住的痛呼。
崇渊揪住他的衣襟,一把将他拉起来,手掌一挥就把扯开了他的衣领。
……情事留下的斑驳痕迹。
有那么一会儿,或者其实只是一瞬间,屋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寂静得}人。
禾后寒的眼睛无法在崇渊这样的注视下转动分毫,那是怎样的天威……让他全身血液都为之凝结的眼神。
禾后寒双腿发软,他在崇渊的怒意下已然退却,偏偏又被崇渊提着衣领,不得逃离。
崇渊的愤怒好似化作了万千针雨,铺天盖地声势惊人地统统打在禾后寒身上,让他睁不开眼,张不开嘴。
崇渊厉声道:“你为何这般对朕?”说到这,他似乎再无法控制怒气,一把将禾后寒掼在地上,指着他骂道:“你不择手段!你怎敢委身于他人!”
禾后寒脑中本来条理清晰,心中信念坚若磐石,被崇渊这么一问,只觉心中说不出的憋闷,又不知是何缘由,在疼痛和崇渊质问的双重施压下,一时不知所措,只跪在崇渊脚下不断磕头重复着:“臣不敢,臣万万不敢……”
崇渊蹲下来,用力抓住禾后寒下巴,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你给朕解释。”
禾后寒本想好了大堆的说辞,扬大义抒小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然而此时此刻,在崇渊好似燃起了烈火的眼神下,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吐出一句:“臣……不敢。”
崇渊沉默了半天,一动不动的。
一时之间室内竟出现了不合时宜的寂静。
好半天,崇渊似是终于忍耐不住,表现出一点不同寻常的疑惑,问道:“不敢什么?”
禾后寒张了张嘴,好似突然找不到了声音。
崇渊不给他时间停顿,紧紧追问道:“你有什么不敢?”
禾后寒被逼的急了,脑子一乱,磕磕绊绊地挤出一句:“微臣不敢……不敢……不敢近……与皇上!”
这一句话后,崇渊眼里的火突然熄灭了,好似骤然惊醒,又好似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霎时浇了个透心凉。
他突然想起好多年前……并不是什么好的记忆……那时他还不到三岁,那时他还没得到神童之名,那时昱亲王还被人称为洲太子,那时他还只是个懵懂的小皇子……
十三年前。
燕祥宫。
一身锦衣玉袍的小皇子推开放到桌前的栗子粥,眉头拧起来,稚声稚气地道:“太甜!”
旁边伺候着的宫人连忙动手端下去,低声吩咐道:“快换。”那宫女又动了动嘴,刚要说些什么,就听门口有人出声道:“二弟想吃什么,便吩咐下去。”
小皇子抬头,来人一身黄衣,顶戴玉冠,俊逸非凡,小皇子犹豫地道:“可是父皇说过不可挑食。”
那人听了,半晌笑道:“你这么小的孩子哪来这么多规矩。”
小皇子哦了声,道:“我想吃鱼粥。”
不一会儿,下边厨房就送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鱼粥。
小皇子喜上眉梢,飞快地拿勺子舀了一口,还不忘道:“大哥真好!”
那人笑而不语,坐于一边。
到这里,崇渊的记忆都很愉悦,尽心尽力的宫人,宠溺他的大哥,重视他的父皇。
然而就在那日夜里,小皇子突然腹痛如刀绞,接着呕吐不止,他难受的想哭,可又没力气,呜呜咽咽了半天也没人进来看。
小皇子虽然小,但这时天性里的谨慎冷静就已经初露端倪,不一会儿他就发现了蹊跷之处,他不再出声,而是忍着痛苦爬下床,踉踉跄跄地扶着墙往侧门走去,此刻他的小小的白嫩的脸颊已是铁青一片,圆润的眼睛被痛苦扭曲得可怕,月光透过窗户晃了他的脸一下,让他好似夜半的恶灵。
小皇子把侧门推开一道缝,一声轻轻的吱呀声后,燕祥殿里就静悄悄的了。
他摸到了殿外,又沿着小道不知走了多远。这时他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等他终于看见前边有了巡逻侍卫的身影,就泄了那口一直强撑着的气力,倒在了地上。
这动静自然惊动了侍卫们,他们连忙围过来,一看倒在地上的那小小的人影竟是当今圣上最喜爱最看重的小皇子,立马大惊失色,有去找皇上报信的,有传太医的,不多时灯笼烛火就将静谧的夜半深宫晃成一片兵荒马乱。
小皇子醒过来的时候,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的父皇正坐在床边担忧地看着他,他动了动眼睛,就看到立在他父皇身后的大哥崇洲。
皇帝问道:“吾儿可知自己为何突来此急症?”
小皇子闭着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
皇帝沉默了半晌,道:“传渊儿身边的宫女太监。”这当口,皇帝瞟了站在一边的崇洲,淡淡地开口道:“你今年有十八了,比渊儿大十几岁,你要多照顾他。”
崇洲不知是半夜被人叫起来有些烦闷还是因为担心自己的皇弟,脸色显得有些烦躁。可他这时还是平顺地回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不多会儿,小皇子身边的几个宫女太监就被领了进来,几人皆面如土色,一进来就扑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求饶。
皇帝冷声开口道:“你们几人皆是渊儿左右伺候的,今夜你们却在何处?”
打头的宫女磕头如捣蒜,声音里全是恐惧,可说出的话句子却很连贯,很有逻辑,她道:“奴婢一时偷懒去了偏殿小睡……不想二皇子正好得了急病……奴婢自知罪责滔天,难咎其责,奴婢……奴婢愿以死谢罪……!”她满脸是泪,猛地站起来,一头撞向床柱。
小皇子正强忍着头痛和反胃,就觉得床身一晃,他费力地侧头一看,那宫女正好撞死在他脚边,满头满脸的血,双眼死死闭着挤在一起,脸孔呈现出一种无法言喻的绝望和恐惧。
崇渊或许就是从那一刻起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存在,不过那时他还不太明白,只是不错眼珠地看着那宫女。那女子从小照顾他,他很熟悉她,他甚至记得她的妹妹,是个腼腆的女孩。
可她现在就这么死在了他面前,只在那一瞬间就永远离开了这一切,离开了皇宫,离开了她的妹妹,离开了这世间……再也无法回来。
崇渊三岁的时候还无法完全捋顺这一切的前因后果,无法完全看透这底下不可见人的暗流汹涌,但他那时就已经显现出一种过人的才华――敏锐的观察力,这让他选择了沉默。
偌大的皇宫里死了一个宫女本就小事一桩,在二皇子病危一事的面前就更加不值一提。几个太监无声无息地把那宫女尸体拖出去便再无人理会,皇帝继续挨个追究,从太医到燕祥宫的每一个宫人,再到御膳房,每一个细节都没有被放过。
这件事情最后却不了了之了。小皇子挑食不爱吃送过去的栗子粥,硬要换鱼粥,恰逢那日御膳房正好在做乌伯罗进贡的鱼,这鱼倒没什么问题,但与这鱼的配料从来只用栖芳草。栖芳草与两样东西相搭可制毒药,一为秋萝,二为甜钱儿叶,这两样东西本都不是栗子粥的配料,却因小皇子几日前染了点风寒,这以后每日都有身边宫女将太医院送来的秋萝末拌进午后甜品里来补胃气。
太医院的秋萝,御膳房的栖芳草,乌伯罗的鱼粥,几样东西看似相隔甚远,谁知机缘巧合硬是凑到了一起。查来查去,结果这事儿反倒谁都赖不上。
御膳房不知道小皇子风寒在粥里加了什么佐料,这身边宫女不知前因后果的更不知道什么饮食大忌,太医院就更无辜了,他们上哪知道宫中天天吃什么、小皇子挑口要吃什么。
说来说去最后倒要怪在崇渊自己挑食上来了,后来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小皇子及时得救大难不死,又死了一个贴身宫女,也算是个交待。
只是看起来是那么回事,皇帝心里自然是有数的,小皇子心中也是有些领悟的。
那之后没多久,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长子崇洲被皇帝一纸诏书发配到了极远的西南之地,从此不得踏入京城半步。宫里就谣传说这跟前阵子小皇子中毒一事有关,过了几天,传这话的人却从宫里消失了,再然后,这件事就在宫人的三缄其口中隐晦下来了。
从那以后,崇渊开始修习皇家的武功秘籍,他的心智仿佛一夜之间开了窍;一年之后,他的神童之名开始广为流传;四年之后,他坐上了太子之位。
然而对三岁的崇渊来说,这整个事情里,最触动他的不是人心险恶,不是背叛不是阴谋,也不是鬼门关走一遭的侥幸,而是那个一头撞死的宫女。
崇渊不明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自尽。
她甚至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打了个盹儿……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一直想了好久,好久才有点领悟,让那宫女一头撞死在床柱上的,让她恐惧得选择以死亡来解脱的,或许是,其实正是那无处不在又无形无色的权利,至高无上的皇权。
它的生杀予夺,无所不能让她畏惧让她害怕,她害怕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二皇子,她害怕皇帝,或许她还害怕着大皇子……他们都是代表着它的人。
崇渊看着禾后寒,他的眼神里透出一种回忆,但凡回忆总会在眼睛里留下感伤,这让他看起来没那么愤怒和压迫了……显出一丝疲惫来。
他算计了那么多,用了那么多手段……却得了这样一个结果。
他那么小的时候就知道拥有权利,会让人畏惧臣服……可直到如今,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它也会让人……不敢去爱。
崇渊缓缓地道:“父皇早就告诉朕说,帝王最要不得的就是不舍。朕却妄图……”
他低低叹了口气,什么话也不想说了,一时间心灰意冷。
禾后寒也不敢开口,一动不动地跪着。
半晌,崇渊松开手,站起来,道:“你休息罢。”话音刚落,人已经落到窗外,好似只是一阵风吹草动,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禾后寒还跪在地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得膝盖的剧痛已经成了酸麻,肩上被崇渊踹开的一脚开始火辣辣地肿痛起来,他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和衣躺在了床上。
他闭上了眼睛,可脑海里一个画面迟迟不去,崇渊走时一个匆匆而忍耐的侧影,他的面部五官在狭长的影子里拖成好似精怪一般的曼妙绮丽,可他的侧脸却又显出一种坚硬和难过来……极少见的真挚,让他想起不过数日前,那夜让他痛不欲生的临幸,那时崇渊的神色愉悦极了,眼神里喜悦得简直像个孩子。
禾后寒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可他知道这些片段和杂乱的思绪无疑在扰乱他的心神,他不想去钻牛角尖,可又时常无法控制……他脑海里全是崇渊的身影表情,不多会儿又蹦出江盛的声音,挥之不去。
次日上朝的时候,禾后寒一如平日,笑着与众大臣打招呼,等着皇帝上朝,等着第一个行跪拜之礼,昨日之事,昨日之苦,在他身上仿佛只留下了几块淤青。
崇渊坐在龙椅上,摆了摆手,那夏公公就站出一步,展开手中黄面绢质圣旨,高声念道:“今特诏左都副将方亦信长女方之檀,御史郑宇翰幺女郑伊柔,于腊月初十,同刑部尚书杨守国长女杨诗桦同进后宫,品级为嫔。钦此――”
被点到的大臣立马磕头谢恩领旨,其他人当然要一边恭贺一边赞皇上英明,一边在心中打起小算盘。
事情到了这里,如果这是个后宫向的故事,那么这时禾后寒就该大吃飞醋缠闹不休;如果这是个虐心向的故事,那么他这时就该痛定思痛一走了之从此两人不相逢;如果这是个脑残系的故事,那么就该在禾后寒委屈不已的时候皇帝戏谑一笑道爱卿朕逗你玩呢。
不过此时,禾后寒只是冷眼旁观,心中思索着……崇渊这一步棋走得很微妙。
方副将与郑御史皆为武将出身,乃如今舜朝除荣家以外的武将世家中佼佼,崇渊只将这两家的女儿纳入后宫,看起来似是与以他为首的近几年地位愈发崇高的文官互相平衡,但同时却也牵制着近几年战功赫赫的荣家……
禾后寒想到这里――换了一个方向去看,但若崇渊并非要打压荣家……而是要重用荣家……或许是因为边关……
再者,他心中有点焦躁……明桥,明桥,宫中的娘娘一多……
丞相有何瞒(全)
崇渊四年,腊月初十。
腊八节还没到时,禾凝凝就带着女儿回了京城,在家小住了几日。在舜朝的传统节日里,出嫁女儿在两个时节是一定要回娘家的,一为腊八节,二就是正月初二。
周婉灵已经三岁了,爱好屈指可数,一是舔糖皮,二是腻歪人。
都说三岁看老,禾后寒真不知道她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只愿她……切莫辜负了她这名字。
禾凝凝穿着一身花棉袄,她今年正值双十年华,最是迷人美丽时候,看她抱着自己女儿的模样,谁能想到她的儿子正在东宫里尊享荣宠?
禾后寒知道了明桥的事,这回再见禾凝凝就难免多想,但这个天大的秘密……他会将其埋在心里直到终了。
不知是否兄妹之间奇妙的血缘关系,还是禾凝凝天生敏锐,她突然看出了禾后寒今日有点不对劲儿,具体怎么个不对,她也说不清,好似有些多愁善感,又好似有些心烦气躁。
禾凝凝心思算是细腻的,她一想禾后寒如今二十五六岁,身上背着先皇的遗旨,至今连个暖床说点贴心话的人都没有……今儿个圣上却一下纳了三个妃子,他心里必然不会太舒坦……她这么想着,就把周婉灵放到地下,任那小丫头颠颠儿地过去伸手拽着禾后寒衣服下摆,笑着问道:“哥哥今日怎的如此消沉?”
禾后寒惊奇道:“你哪里看出我消沉?”
禾凝凝失笑道:“我每次来,哥哥都是带着灵儿和阿花一块玩,可你看现在,灵儿都够了你半天了,你还心不在焉的。”
禾后寒叹道:“非也。只是我心中有些事,横亘其中,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禾凝凝疑惑道:“哥哥如今贵为一国之相,何事能叫你如此难办?”
禾后寒一边捉着周婉灵两只小手,一边道:“天威难测啊!”
禾凝凝听出点门头来,她不敢多加议论,犹豫片刻,想了一想,转而问道:“总来咱家的那位江公子呢?从前我每次来都能碰上他,这几日却一直未见。”
禾后寒摸了摸周婉灵毛绒绒的小脑袋,她这会儿好不容易爬上了他的膝盖,正拼死了力气往他脖子上够,他一手扶着周婉灵,一边似是随口应道:“他走了。”
禾凝凝盯着禾后寒道:“不再回来了?”
禾后寒啊了一声,应道:“说不准吧。”
禾凝凝见他那副样子,顿时失笑道:“难不成你是因为友人突然离去,故而一时割舍不下?”
禾凝凝这句话对禾后寒来说无异于当头棒喝,他面上却仍是不露丝毫马脚,淡淡笑道:“他搅得我府中不得安宁,三年了,也该走了。”
禾凝凝打量禾后寒几眼,半晌才道:“我倒觉得有江公子在,这空落落的府上热闹了不少。”
禾后寒点头道:“你说的也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敷衍到了极点。
禾凝凝又道:“我倒希望江公子多陪陪哥哥,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极好的。”
禾后寒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对劲儿了,禾凝凝这几句话明显是变味了,不过他装傻充愣的本事是一等一的高,他懒懒地哦了声,道:“他在京城做生意,多得我照顾,我还给他开的客栈剪过彩,他欠我的人情,自然要讨好我。”
禾凝凝瞅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她心中一直隐隐的有几个疑点,其一,那江公子对她哥哥太过体贴了些,都赶上供着个菩萨了;其二,她哥哥这样爱装模作样的人,竟懒得和那人周旋,直来直去,不耐烦时就恶语相向,当着她面儿都不去掩饰……禾后寒从来嘴上没几句真心话,这么一看,他与江盛之间的接触模式就十分的耐人寻味了。禾凝凝一直有点闹不清,他二人到底是交好还是交恶?这会儿她试探几句却见禾后寒措辞神情皆正经的很,叫她一时也说不准。
两人又在偏厅里晒了会儿太阳,周婉灵打了个盹儿,醒来就喊饿。
禾后寒从不知名的烦乱情绪中抽身出来,抱着把周婉灵转了个圈儿,哄道:“舅舅带你找好吃的去。”
禾凝凝打算明早过就带周婉灵回去,这一晚上禾后寒就吩咐厨房做了顿丰盛的晚宴。
周婉灵一会儿就吃饱了,挥舞着两只胳膊坐到禾后寒腿上乱动,禾后寒低头瞅了瞅她,正对上周婉灵仰着毛绒绒的脑袋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瞅他,禾后寒忍俊不禁道:“你这小东西,就等不得舅舅吃完。”
说完他就抱起来周婉灵,站起来往外走去。
禾凝凝连忙制止道:“你太惯着她了,把她给我,你先吃饭。”
禾后寒脚步一顿,他的脑海里猛地浮现出明桥的样子,那小小的娃娃抓着他的手,确切的说是抓住他手上的墨杵……那娃娃仰起头,也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好奇地盯着他。
禾后寒心里一酸,不论他如何不愿去想,不敢去想,那都是他血脉至亲的侄儿,他的命运因他而改变,他的人生将与他休戚相关,紧密相连。那丁点儿大的孩童,他还什么都不懂,可他已经是一朝的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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