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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4

      春抄 作者:殿前欢

    分卷阅读24

    春抄 作者:殿前欢

    奋而一片潮红:“不是你要和人对杀,喊我去唱渡魂曲的吗?你放心,曲我已经练了许多许多遍,只要用上青鸾的声音碎片,我……一定能和他唱得一样!”

    城中荷花池,因为是冬天,显得说不出的凌乱凄凉。

    太岁散开头发,大冬天的,去捞带着冰碴的池水来洗头。

    头发上有血,但不多,涤荡几次也就干净了。

    但是千年以前,也是在这个池边,他头发上的血却是又黏又腻,无论如何也洗不干净。

    敌人的……和他最后族人的血,他蹲在池边,看着池水慢慢泛成暗红,而自己卑微又潦倒的影子倒映在里面,不由心生绝望。

    低贱的没有心的太岁,他这样称呼自己,踉跄离开。

    约莫一年之后,他又回到这里,身边多了月光王。

    夏日的傍晚,蜻蜓低飞,穿梭在粉荷碧叶中间,倒映在池水中的月光王身穿白衣,虽然已经失去怒魄,但顾盼飞扬,依旧不可方物。

    可他,却依旧还是低贱的没有心的太岁。

    “我只缺一颗心。”当时他喃喃,幽怨着重复:“就只缺一颗心。”

    “有没有心,又如何?”月光王的回答听来敷衍而又缺乏诚意。

    “起码它会跳。”太岁掩着胸口,“起码上神们将兵器搅进我们胸口,会觉得我们也是一桩活物,而不是一件可以淬炼的法器。”

    “他们想要的东西,并不会你有没有心而改变。”

    这句是实话,却是句让太岁不高兴的实话,所以他不再理他,一个人站在池边,低着头,肩膀却倔强地绷着,软绸衣服被风拂动,哗啦啦拍打他僵硬的背影。

    在这期间,月光王一直靠着一棵柳树,气定神闲的模样。

    倔强了一阵的太岁慢慢转过身,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树下,两只手横抱在胸前,眼睛半眯。

    “你喜欢我吗?”看着太岁他问。

    “喜欢。”

    “你不喜欢我,你之所以和我在一起,只因为我背了个战神的虚名,可以暂保你的安全。”

    ……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你没有心,所以心里自然不会有我。”

    太岁摒住了呼吸,虽然寄人篱下,但这时也有了怒气。

    而月光王就在这时伸出了手来,摊开手掌,里面有一颗微微抽动的心。

    夜下一朵荷花开放,他就这样将心给了他,并不郑重,吊儿郎当,就好像给的只是一颗毛桃。

    “我素来不是君子,所以给了你这颗心,你就欠我,从今往后,再不许看别人一眼。”

    时至今日,太岁仍记得他这句话,每一个字,每一个停顿,以及每一个停顿里佯装的不以为意。

    就算血洗之后,他们都已变了模样,这段记忆还是不乏美好。

    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会选择这里,原地点原人物,让这记忆定格,用转世后他的血,做一个最完美的装裱。

    虽然,很可惜这里还是冬天。

    虽然,那个控制欲很强的貔貅如今已成了他甩不掉的累赘。

    “他来了。”

    等把头发上的水拧干又拢上去之后,太岁听到椴会打着哈欠说话。

    太岁微踮了脚,远远看到那绪拿了一把长剑,身后跟着一个磕磕绊绊的瞎子,正疾步向这里走来。

    仗剑而行,虽然那绪和尚还褪不掉那点迂腐,但起码有了月光王三分的英气。

    太岁折了一枝枯荷,在唇间轻轻衔着。

    那绪让观避开,自己走近,举剑,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的宿敌。

    “你来了。”太岁向那绪颔首。

    那绪没有答话,在他眼前这魔物,陌生又熟悉。眼神、心情复杂。然而,随着他缓缓地走近,神色也随之慢慢回归冷静。

    最后,他停步。双方距离十步开外。

    椴会拉太岁一同展开防守的架势后,他高高扬起嘴角,向那绪挑衅道:“看到吗,我们两个在一起很完美。”

    配合得的确天衣无缝。

    这话如一根毒刺,刺了一记那绪。痛心入骨,然后麻木。

    月光冰冷。

    那绪将目光投向太岁:“其实,我还有话对莫涯说。”

    椴会心一颤。

    “他不会回来了。”太岁皮笑肉不笑地答。

    椴会心又是一颤。

    “那么,祝我家莫涯安康。”那绪言毕,已然出剑,手中的怒魄在月下折射出冷光。

    光,含着隐隐冰蓝色妖冶。

    剑,带着笔墨难书的霸气。

    滚滚杀意磅礴,恨意扑面来袭。

    而受了刺激的椴会一把推开太岁,决然道:“我来!”

    太岁冷笑:“没我你行吗?”

    椴会发指眦裂,抽出沉疴:“今天,他对手的必须是我!”

    沉疴与怒魄,相遇,如流星闪过。

    呜咽的夜风中,沉疴怒魄共鸣。

    青鸾与白泽,以此方式相遇。

    下一刻,沉疴哗然粉碎,剑气拖动碎片全都迸射。

    粼粼碎末碰到怒魄,沿剑身悄然滑落,轻如羽,形如泪,蜿蜒成痕。

    怒魄微震,追寻沉疴碎沫龟裂。

    那绪小退半步,手心燃起净白的业火,业火如藤蔓在怒魄剑身蜿蜒,护住怒魄,吐焰。

    椴会一愣,而后大笑,趴地化出兽形――貔貅。同时,小池水迅速结冰,黑冰。冰又迅速反复碎裂,堆砌砌成一座冰塔。

    椴会裂嘴露出森白的犬牙。

    冰塔倾斜,全然倾斜,盘旋成漩涡倒向貔貅,与椴会完好拼接,成了冰剑之尾,浑然一体。

    太岁叼着枯荷,仍旧袖手旁观。他暗自衡量,谁死能让他最开心。

    那绪与椴会的对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黑色的冰,白色的火在风里,浮光掠影来回交错流动。

    突然,风停滞。

    太岁仰头观望。躲在角落的观,侧耳倾听。

    胜负已定。

    椴会与那绪都在半空中停下。

    椴会看见他的尾洞穿了那绪肩胛,他大笑,咳出血的大笑。然后,他低头,看见怒魄贯穿了他的身体。

    冰融化成水,热血冰水汩汩如瀑,怒魄乃上古神器,被他洞穿要害,椴会灵力顿时如轻烟四散。

    千古神兽,很快便将成为肉身凡胎。

    那绪以剑撑地,勉强站直身,伤口血缠着业火,袅袅蒸腾升空。

    眼前的战斗暂时落幕。

    太岁走到他们两者正中间,吐了口中枯荷,拧笑道:“猜猜看,谁先死呢?”

    太岁一脚碾碎枯荷,向一边扑去。

    怒魄剑尖上映出冷月,寒芒凝成一点。

    千里之外。

    羽人山,骤然轻微一震,扬砂走石。

    一粒小石子,滚动,落地,弹起,再落地,又弹起。

    随着一落一弹,山震动越来越厉害。

    片刻,地动山摇,月光都跟着撼动着。

    眨眼间,献明的骨骸振翅飞起,连带整座山被它拔地而起,冉冉升空。

    这只庞大惊人骨鸟,扇动骨翅抖落多余的沙石,一路这么地疾风迅雷飞去。

    太岁趾高气扬地按住椴会,舌舔椴会的耳垂,低语道:“我知道你动着歪脑筋想莫涯回来,上辈子你不靠谱,这辈子你还是不靠谱。不过,我还是念你我贪欢之情,放心,你死后我会努力你报仇的!”说着,他转而吻住椴会,反复挑弄吮吸,手无声无息爪入椴会的骨肉中,引出貔貅所有灵力,贪婪吸食掉精髓。

    椴会在痛苦中恢复人形,而太岁进一步蜕变。

    灵力大增后,太岁情深义重地望向那绪。

    浴血的和尚英气又重了,瞧得他心潮亢奋,兴奋得直想把他撕碎,分分寸寸地破坏掉。

    心头极度兴奋,灵力餍足,却令他身体略显疲态困顿。

    而巅峰状态的那绪,真是动人。

    蹂躏,还是不蹂躏?

    太岁舔唇深思。

    他慢步走到那绪跟前,捧起他的脸,莞尔:“那绪,失去一半觉魂的你,现在能将神魔之力发挥到极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毕竟你是凡人,等你越来越老,灵力牵制不住你的魔力。你若不肯入魔,你的身体就会被孤魂饿鬼撕毁分吃掉。不如……”太岁相当轻柔地擦拭那绪嘴角的血渍。

    那绪笑得有些吃力:“不如,把另一半的觉魂也给你,对不对?”

    太岁闻言,故作委屈:“你不知道吧,太岁天生容器,我可以帮你收拾了体内多余的凶灵。我们自给自足,联手好不好?”

    可惜,那绪摇头:“不好。”

    “你为何不像椴会一样,表面与我欢好,伺机等莫涯苏醒呢?”太岁手掐住那绪。方才他说的确实是假话,但是真说出来,确实让太岁心念一动。

    那绪还是摇头:“你不是他。”

    这短短一句,让太岁杀意卷土重来。

    这时,空中骨感无敌的献明鸟杀到,俯冲直下,迫使不明真相的太岁不得不退开。

    而骨鸟再次义无反顾地背负起受伤的那绪,缓缓而起。

    天光渐亮,地上投下献明白骨的影,斑驳巨大。

    那绪业火又燃。

    太岁弯腰,将所有灵力淬于指尖。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战即将开始那刻,太岁欺身向前,指尖灵力释放,所指却不是那绪,而是那绪掌间所握的怒魄。

    方才与沉疴相遇,因为有所避让,怒魄剑身已有裂纹。

    而太岁要做的,就是聚集所有力量,从这个细小的裂缝投射进去,毁了怒魄。

    “后会有期。”

    弹指瞬间,太岁看向上空凛然欲扑的献明鸟,审时度势,借力一荡,收身遁去。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犯了个错误,我把后一章帖出来了。现在改回来。

    还有……结局前暂且停更几天。

    第五十七章

    出太阳了,冬末初春正午的太阳,抬头看去,依旧那么刺眼。

    灵力已经散尽的椴会斜躺在地上,似乎连动一动都难。

    上古神兽如今成了肉身凡胎,甚至都不再需要怒魄,只需要那绪捏住他的咽喉,再念几句破魂咒,他就会从此灰飞烟灭。

    怒魄剑身的裂纹开始从中间扩散,所过之处,发出淡淡烧灼味道。

    “佛祖肯定说过,要你不杀不能抵抗的废人。”椴会仰着脖子,悠悠看着那绪。

    “我已尽破十诫,来日佛祖惩罚,我尽领就是!”

    “如果佛祖给你的惩罚,是你再也找不回你的莫涯呢?”

    那绪向前,步子凌乱,但不为所动,将怒魄一分分刺进他胸膛去。

    “我还欠他一个真相。”

    过片刻,他又幽幽道。

    “你欠他良多!”

    “你会补偿他是不是?”椴会轻蔑:“和尚,有些裂痕伤在深处,你抹再多泥灰,也修补不了。”

    那绪开始犹豫。

    椴会这时身体上挺,迎怒魄而去,剑身刺透他的后背,而他也集聚最后的灵力,右手化作兽型,利爪刺进那绪胸膛。

    “《春抄》!”

    就在两人僵持的片刻,刺进椴会身体的怒魄忽然化作黑烟,落地幻为人形,张口便喊了这两个字。

    那绪错身,从垂死挣扎的椴会爪下挣脱,好不容易才认出地下那赤身裸体的竟是白泽。

    “和尚若念破魂咒,你会死得万般痛苦,说出那个秘密,我便赏你,让你一起用春抄渡魂!”

    在地上艰难喘息之后,白泽却并不理会那绪,只低着头,一边咳嗽一边跟椴会说话。

    远远站在树下的观得到讯息,心绪难平,连忙清了清嗓子。

    “《春抄》?”椴会这时却好似吃了闷头一棍,反应有些迟缓:“你说的是你家相好,青鸾的春抄?”

    “没错,而且用的是青鸾声音碎片,由他亲自来唱。”

    “神曲春抄,传说能渡春风。驱恶灵,渡魂魄,使万物苏醒,包括沉睡的魂灵!”椴会看向那绪,虽受重创,但声线却节节拔高。

    那绪的反射弧这次不长了,立刻就明白他话里所指。

    “他还能回来。”依稀里椴会轻声,情绪不明。

    那绪立刻转向白泽,向他双眼求证。

    白泽还不看他,显是心虚,只将手掩唇,一口一口呕出血来。

    “我知道,那是青鸾留给你的。”那绪蹲身,看着他,显然已经大体明白状况:“我只问你,除了春抄,这世上,还有没有能让他醒来的东西?”

    “我不是你。”被他盯得久了,白泽也终于熬受不住,抬起头来,“我素来小气,而且一点没有善心。”

    那绪便不说话,看着他,愁肠百结。

    “我用十世善果,换你和青鸾下世结缘,你知道,我从不打诳语。”

    “你前世罪孽深重,舍了这十世善果,你便连畜生道也……和尚,他没有那么好!”

    “我再没什么可以给你。”

    那绪又加一句,逆着光,用尽气力看他。

    白泽微怔。

    我再没什么给你。

    当日青鸾现出原形,将那声音碎片给他时,依稀也似这么说过。

    “和尚。”他有点唏嘘,“我也试过,虽然我没看到你们的未来,但我能感觉,你们……”

    “无论未来如何,和尚已经执妄,已经不能放下。”

    白泽没再言语。

    什么是春?

    青鸾说,是万般苏醒,是不猜不忌,是不离不弃,是辗转千里,终究有你。

    如果青鸾在生,也会愿意将这最后一曲春抄唱给这对痴人来听。

    在这世上,他最不能拂的,就是青鸾之意。

    “十世善果,换我和青鸾下世结缘,和尚,你记得你说过的话。”

    终于,他给任性狭隘的自己找了个慷慨的理由。

    “还有,了结这厮,你我联手,从无空回。上辈子你败给他,只是因为老子不在!”

    那绪点头。

    白泽于是起了身,虽然倍感吃力,但还是逆着光慢慢走了开去。

    一路景物空蒙,在垂死之际,这是他第一次没有觉得冷。

    在不远处,青鸾的模样不很真切。

    何谓是春,无非是求仁得仁,披肝沥胆无所不用其极,最后站在他的对面。

    有没有渡魂曲,他都已经到了目的地。

    白泽一哂,到这时终于不再介意,洋洒着迈开长腿,用青鸾最熟悉的姿势朝他走去。

    “你既然愿意为了他,放弃春抄渡魂。那又何苦还死守那点真相,留他终生遗憾?”

    待白泽走后,那绪重又看向椴会。

    椴会垂头,冥顽不灵。

    所谓真相,便和普天下所有被解开的疮疤一样,面目狰狞不堪。

    他是被半边俏小□姐姐带大的小混混,一无是处。

    而莫涯家,是根基深厚的医学世家,大富大贵。

    两家人结缘时,这世上还没有莫涯。

    那一天他跟朋友出去,吸了k粉,精神很是亢奋,回屋看见她姐姐回来,手里拿着一份器官捐赠同意书。

    莫涯的那个妈患有肾衰,且是熊猫血,所以出价两百万,买她姐姐一个左肾。

    “两百万……”姐姐拿着那张纸,浑身颤抖:“两百万!只要你不再吸粉,我们可以拿这笔钱回徐州,给妈修个大坟,然后搞个小超市,两人安安心心过完下半辈子!”

    他是个混混,而且吸粉,但那是他的姐姐,那个从小带他出来,为了他敢一口掉人家耳朵的姐姐。

    第二天,他就拿着那张同意书,当着莫涯他爹的面,撕了个粉碎。

    同意书不止一份,且有法律效力,但莫涯的那个爹却好像仁善,没有追究,甚至在两个月后,把那二百万的首款还是打进了他姐户头。

    “她不喜欢我勉强别人,所以我不再要你的肾。我只希望你能代她生下我们的孩子,价钱还是两百万,她已时日无多,我希望你能完成她这最后的心愿。”

    当时当日,那个坐着宾利的男人在他姐跟前下跪,说的是这样动情,而且条件优渥,让人再也无法拒绝。

    于是,那个属于别人的受精卵就这样进了他姐的肚皮,一天天把他姐肚皮撑大。

    闲来没事的时候,他还常摸他姐的肚皮,把耳朵凑上去,听那小子在里面翻腾。

    那个时候,他们相处甚是愉快。

    九个月后,姐姐剖腹产,生下了那个孩子。人家把孩子抱走,余款立刻入了姐姐户头,两百万,毫厘不少。

    作为代孕,这已是天价。但他们没有发现这里面的不寻常,只觉得生个孩子,姐姐住院未免太久,而出院后,身体恢复得又太慢,和人家生孩子的不能比。

    但到了后来,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按照医生说的,姐姐得了严重的产后抑郁。到后来竟变得疯魔,天天到人家去,蹲在恢弘别墅的门口,说想要回她的孩子。

    在那期间,姐姐的确做了些出格的事。那家人开始搬家,病弱的女主人受到惊吓,不止一次被120接走。

    这样的日子没有维持多久,姐姐扰民,在第十次被警察带走之后,没有再能出来。

    权威机构出具证明,姐姐患有狂躁型精神疾病,危害公共安全,需要强制留院治疗。

    精神病院的所谓治疗,结果可想而知,在吃尽了苦头和被灌了一大堆药之后,姐姐的精神果然越来越不正常了。

    第六个月他去探望的时候,姐姐已经不说话,不停朝玻璃哈气,然后拿手指在水汽里一道又一道画圈。

    他当时抓狂,强拉着姐姐说要出院,打伤了两个护工一个医生,其中那个医生当场脾脏破裂。

    他被判入狱,坐了三年牢出来,再去精神病院,那边的人却告诉他,姐姐死了。

    没有为什么,死了便是死了,精神病院总有病人自杀,院方深表遗憾。

    那个院长的语气平淡,转身便要秘书带他去领他姐姐的骨灰。

    一个薄皮大芯板的小盒子,稍用力就能戳个窟窿,上面连张照片也没有。

    那里面装的,就是他的姐姐。

    他那在雨夜背着他离家出走,一直背着他护着他,和他连筋连肉,不可分割的姐姐。

    抱着那个匣子,他跪倒在医院门口,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拍他肩膀,等他回头,那人却急速跑开,只留下一个仓皇的背影,看着像是医院的护工。

    而在他脚边,多了一个油腻腻脏兮兮的牛皮纸袋。

    袋子里面,有这个好心人简短的说明,以及姐姐的遗物。

    一张写满血字的床单,字迹缭乱,前言不搭后语,不断重复同样的语句。

    姐姐在禁闭房时,就是这样割开手腕,蘸血写字,一遍又一遍重复写同样的话,直到身体里所有鲜血流尽。

    还有一张,就是姐姐的死亡鉴定书。

    本来他已经麻木,已经不再哭,只是魔怔了一般,把这两样东西拿出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来来回回地看。

    但就在某刻,他的心神回来了些,再看那张鉴定书时,就发现了那个掩藏已久的秘密。

    死者血液分析正常,左肾缺失,除此外内脏无异常……

    左肾缺失!

    这四个字好似惊雷,一下劈得他从凳上跳了起来。

    再然后,所有的调查就很顺风顺水了。

    那家的夫人显然已经痊愈,后来甚至还自己生了个孩子。而她得到肾源移植的日子,就在姐姐剖腹产的第二天。

    毫无疑问,那一天姐姐剖腹,从身体里面被拿出来的,绝不止一个孩子。

    他疯了,跑去大闹,几番交涉之后,狗血剧集里必不可少的角色――律师出场了。

    律师没穿西装,面目也不可憎,见到他先叹一口气,拿一份文件给他。

    那是有他姐姐签名的器官捐赠同意书,很显然是复印件。

    “他们都是骗子,我姐姐不是自愿捐赠!”他第二次将那同意书撕烂,扔到律师脸上。

    “谁能证明?”律师淡定。

    “我姐姐没有疯!”

    “谁能证明?”

    “他们逼死了我姐姐!”

    “谁能证明?”

    他大怒,扬拳准备揍他,手肘却被那人牢牢握在掌心。

    “五十万。”握着他手肘,那律师从口袋掏出支票:“给你这笔钱,单纯出于同情,在权贵里面,我的委托人不算磊落,但也不是最龌龊。”

    他大吼,目呲欲裂。

    “在拿到律师证前,我曾经在工地扬沙,所以我的力气很大。”那律师继续紧握他的右手,看着他的眼睛:“这段经历使我明白,在这世上,蝼蚁没有话语权。我奉劝你,出自真心,希望你不要成为第二个你姐。”

    他收下了那张支票,也找到了那家人的住处,于是便裹着衣服,疯汉一样蹲在他家门口。

    那时梅雨,雨一直缠绵地下,慢慢将他从外到里凉透。

    过了一会,有个男娃推门出来,手里拿着一把伞,还有一张钞票。

    男娃惊人的漂亮,眼眸纯净,黑到发蓝。

    那个时候,他还不叫莫涯。

    “妈妈喊我过来,给你这些,叫你小心冻病了。”用童稚的声音他说。

    他妈妈在窗户后面,眉目和气,朝他微微点头。

    她不知道,很显然,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的命是用什么换来,所以眉眼这样坦荡,一点没有戾气。

    他和自己的亲人活得这样血泪,她却什么都不知道,站在窗户后面,满心欢喜看着自己的孩子对陌生人行善。

    这一次,他没有发狂,也没有哭,而是静默着收下了那把伞和钱,还说了声谢谢。

    在这世上,蝼蚁没有话语权。

    他起身,告诉自己。

    一个人生出恶念,并自此永不回头,原本就只是一瞬。

    姐姐那封血书,重复最多的一句话,是希望小贡pΓ还有自己,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所以他拐骗了那孩子,给他起名莫涯,割断他的过去,并在十八岁时送了他一件成人礼物:让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母。

    在莫涯扣动扳机之前,他给那女人打了个电话,告诉了她跟前站着的这个人是谁。

    有点遗憾,他没能看见她的表情。

    从来,他都不觉得她无辜,犯下罪恶却毫不知情,不受良心折磨,她的罪恶才最最深重。

    他实现了自己的承诺,带着姐姐的骨灰,和莫涯一直生活在一起,一家人生活在了一起。

    他报了仇,用最最解气的方式。

    他成为了强者,面无表情,把那些蝼蚁踩死在脚底。

    一切都在掌握,唯一小小的意外,就是他爱上了莫涯。

    这便是真相。

    那边和尚威逼央求,希望他说出的真相。

    “说出来,我便能活么?”他抬头,看着那绪。

    出家人不打诳语。

    他死定了,差别无非死法如何,难不难过。

    于是他该把那可悲可怜的真相说出来?告诉莫涯,原来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他的恨,也是不无理由。

    再然后呢?

    他死了,灰飞烟灭。第一年,莫涯仍会恨他。第二年,他想起原委,不禁唏嘘。到第三年,爱恨淡了,他终于释怀,偶尔想起他,不过就是转一下头,叹一口气。

    不!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无论活着死了,最最起码,他可以成为他心上拔不掉的一根刺。

    “找他回来,让他继续恨我,活多久,便恨多久。“

    他拿定主意,无需那绪动手,自己伸出手去,握住心脏,一下发力,将心脏捏得粉碎。

    最迅速的死法,秘密将永久埋葬。

    从来他都不后悔,决定了的事,便永不回头。

    天地玄黄,阳光正烈,他抬起头,右眼依旧畏光,迎着风,流下最后一行长泪。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完结……

    第五十八章

    太岁遁走,消化自椴会处得来的灵力,继而纠结余部,大开杀戒。

    少昊亲自领兵与他对决,在水岸厮杀,三天三夜,血染沧澜,太岁余部几乎被剿杀殆尽,但太岁毫发无损,在少昊心口按下一掌,而后突破重围,洋洒而去。

    西界上神们对外宣称,此役大捷。

    但下界妖魔们无不振奋,蠢蠢欲动。

    低贱的没有心的太岁,只配给上神们淬炼法器的太岁,居然也能够逆天,打伤西界最尊贵的白帝少昊,伤上神无数,而后全身而退。

    上神们的权威,看来已并非不能撼动不可挑战,这消息让三界暗潮汹涌。

    从古以来,任何地方,都不缺乏叛逆之众,缺的只是决心和号召。

    而显然,太岁只需登高一呼,就能成为这个决心和号召。

    少昊在西华殿养伤,不时有人觐见,上神们忧心忡忡,来去无非一句:必须立杀太岁!

    被叨扰了几天之后,少昊这才得空,勉强睡了一觉。

    觉很浅,很快他就开始做梦,依稀看见自己双目已瞎,弓着身,在拉一块巨石。

    那是一条好像没有尽头的路,路旁坐着一个人,穿孔雀蓝的袍子,手里拿着酒壶,醉得歪歪斜斜。

    “敬白帝大人。”端着酒杯,他笑得是这样畅意欢快。

    少昊觉得胸闷,一阵呛咳,旋即便醒了。

    这便是他白泽想要的。

    天下大乱,群魔乱舞,所有规条都被打破。作为附赠,最好是尊贵的白帝大人折进烂泥塘里,被人踩着脸面而过。

    求仁得仁,他现在,该是去见青鸾了吧。

    只可惜,命批上他们再也无缘。

    虽然自己并没做手脚,但无论如何,少昊都无法抑制自己对这个命批隐隐的快意,掩着胸,不知怎的,咳嗽竟不能停止,一直咳到满面绯红,连双眼都涨出血丝来。

    而那绪就在这个时候走进了殿来,微微施礼,而后一直静默,等他平过这口气。

    “贫僧为太岁而来。”等那阵绵长的咳嗽结束后,那绪直接切入正题。

    少昊咳嗽虽平,但还不能说话,于是示意他继续。

    “那绪想请白帝大人将这颗魂眼复活。”那绪掏出那枝上上签:“再请各位上神联手,将太岁魂魄逼出莫涯身体。”

    “怎么你以为太岁会这么听话,站在那里,等着我们起阵,将他魂魄震出去?”

    “那绪有一曲春抄,能够唤醒莫涯。”

    少昊略顿了顿,旋即矮下身来,看着那绪双眼,道:“魂魄被逼出后呢?怒魄已毁,它这魂魄已不可灭,很快便能找到新的宿主。我知道莫涯是你所爱,但我等已受重创,不会再耗费元神,去做这舍本逐末之事。”

    言语间极尽克制,但少昊性子淡而刚强,这已经是无有转圜的拒绝。

    “太岁之乱,一切本由我而起。”那绪缓声,“所以那绪会为此事负责。”

    “你如何负责?”

    “魂魄被逼出后,那绪会将他逼进第九重门,将他永远封印。”

    少昊旋即沉默,凝住双眸,深深看他。

    “那绪将挖心为咒,将他永久封印。”那绪迎着他目光,声线坚定。

    “为这魔物,在这一世,你还愿意将两颗心都挖给他?”

    “那绪和他早已缘尽。在这一世,第一颗心,第二颗心……,都是挖于莫涯。所以,那绪愿意。”

    那绪淡淡,平静而冲和,将那颗镶有莫涯魂眼的上上签朝少昊递了过去。

    鸳鸯比翼,连理缠枝。

    签批姻缘,上面如是写道。

    那绪伸出食指,略微有些流连,在这八字上轻轻扫过。

    一月之后,天也疯魔,依旧冬景。沙漠中央,月光族天坑所在,黄沙蔽日。

    献明鸟扇动翅膀,虬风激荡,在半空横扫,跟随太岁的小妖们再次溃散,退出百米开外。

    而沙漠之中,这时突然出现了诡异的静谧。

    风止云住,连沙漠一直蒸腾的热气也好似被凝冻。

    一线天光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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