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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5

      春抄 作者:殿前欢

    分卷阅读25

    春抄 作者:殿前欢

    投射下来,细小的沙尘也似被镀了金,缓缓流泻,几经折射,最后照进天坑那个终日不见阳光的平台。

    第九重门打开了,依照以往经验,会开至多两个时辰。

    在平台正中,太岁右臂微创,跟前站着那绪,而少昊则领着六位上神,站成七星之势,将他团团围住。

    太岁颓肩,右手食指轻轻搁在唇边,笑得恣意而又轻蔑。

    “一众手下败将,今天的新花样,是要将我打进第九重门?”他道,环顾四周,最后看住了那绪,“然后呢,你要再次挖心,诅咒我永不得出?!”

    言犹未落,他已一脚踢起沙尘,而后赴全身之力,向那绪压去。

    一击杀之,而后速退。

    太岁拿定主意,通身气息涌动,血液升温,似在燃烧。

    青鸾的歌声就在这时响了起来。

    用上青鸾的声音碎片,躲在暗处的观开始吟唱,倾尽全部身心。

    春抄。

    袅袅间天地静寂,这声音柔若无骨,却无处不达,穿越一切缝隙。

    夜尽,但黎明却未到达。

    血涂一地,一个人孤独跋涉,走到时间都成了尘灰,路却永没尽头。

    可为了什么,自己却不肯放弃。

    是什么,在亘古寒冰下脉脉涌动。

    又是谁,在天地那头,白衣皓首,终等他来。

    曲调婉转,不急不慢,似一盏烛火,并不强烈,却慢慢照亮了那人的眉眼。

    一刹那间,春回大地。

    “那绪。”

    莫涯轻声,从长梦之中醒来,伸出手去,似乎穿越万水千山,摸了摸他脸。

    历经万苦,两人终于相聚,虽然只有一首曲子的时间。

    那绪深吸口气,平复心情,拿出了那枝上上签。

    少昊滴心血浇灌的魂眼放在签头,隐隐生光。

    “人的这三只眼,和心脉相系,少不得。”看魂眼没进莫涯额头后,那绪轻声,“你以后要清心寡欲些,毕竟这魂眼受过创。”

    言语很平淡,和平素的他没有什么差别。

    “你试着集中意念,白帝大人会帮你运阵,内外结合,应该能把太岁从你身体里赶出去。”

    再一句,还是很平淡,调子是根直线,所有情绪起伏都被克制。

    说完他就抓住了莫涯的手,不紧不松,十指相扣。

    春抄唱到酽处,青鸾的声音低回婉转,万物萌醒,脉脉绽放。

    莫涯的眼圈莫名有点湿,道:“如果真能赶出去,我们跟高守回他的横山,据说那里地肥,獾子满地窜,山后还有一片杏林,水边芦苇八尺高,适合野合!”

    那绪仍握着他手,低声说了句好。

    “我也不再穷究我的过去,不再犯贱,像文艺片里说的,就活在当下。”

    那绪又说了声好,低头,不敢和他对视。

    “第九重门,你选在这里,是找到法子把太岁再关进去了吗?”

    那绪一顿,抓住他手的五指微微颤动。

    “这个法子是什么?”莫涯勾了头,深深看他。

    一直以来,他都不算聪明,但要看透和尚,却还是绰绰有余。

    那绪答不出来,本来编得再圆满不过的假话,在这时这刻,竟一句也说不出口。

    于是那个答案,就在他的沉默间昭然若揭。

    曲子仍旧在唱,故原风来,恬淡美好。

    就好像他们真的到了横山,摘杏子酿酒,烤獾子肉,醉倒在水边,芦苇荡漾,春风挠着脚心。

    莫涯觉得嘴里发苦。

    “闭嘴!”片刻他道,声音嘶哑,想也不想,便一记掌风朝远处的观拍了过去。

    “不要!”

    那绪脱口而出,毫不思量就闪身,过去接他这一掌。

    掌风回旋,莫涯收势,但这一掌不轻,还是将那绪震开了几步。

    咫尺开外,那绪欲言又止,万般纠结,无从说起。

    “如果这曲子停了,你可能永远不会再醒来。”

    终于,他找到一个还算合适的开头。

    莫涯静默,看着他,鼓励他继续。

    “太岁得到我半个觉魂,变得无比强大,犯下许多罪孽。”

    莫涯神色淡漠,这个理由用来说服他,看来不够。

    “此事归根结底,是由我挖了颗心给他开始,所谓因果偿报,我不能不理。”

    还是不够。

    “椴会已经死了,我亲手结果的他。我没有问到你一直想要的那个真相,但我希望,你能撇下过往,不再被太岁纠缠,不再下油锅,不再被折磨,过些个平常人的普通日子。”

    轻风拂面,曲意绵绵,莫涯有一丝动容。

    “这曲子叫什么?”过一会他问,似乎心绪已平。

    “春抄。”

    “春抄……,于是你的意思是,你再挖一颗心,我摆脱了太岁,就可以喝喝小酒唱唱曲,偶尔去妓院嫖个妓,欢欢喜喜迎来我的第二春了么?”

    那绪失语。

    “曲子已经过半,再不运阵就来不及了,请两位少叙些情,以天下苍生为念吧!”

    身后,不知是哪位上神义正严辞。

    莫涯牵起嘴角,霍然转身,看向那些高高在上的天尊们。

    “天下苍生?那是个神马东西?!”他道,冷笑,干涸的嘴唇破裂,字字带血,眼眸隐泛金光,渗出一股魔意。

    义正严辞的上神吃过太岁的大亏,不由后退一步。

    那绪这时过来,掌心微凉,轻轻握住他的手。

    火烫遇到冰凉,莫涯顿时醒了。

    他是和尚,那绪和尚。

    就算自己不介意堕落,舍身为魔,他也不会情愿跟随。

    他念了许多经,喝了许多墨水蒙了心,会觉得再挖颗心,救了自己也顺便救救苍生,是最最合算的交易。

    风里含霜。

    那绪缓缓吐字:“苍生里有日夜鏖战昆仑的谛听和高大人,有在不眠不休坚守衍云寺大师兄和那嗔,这苍生尘埃千万,羁绊心魔风景,那绪却依旧无法辜负。”

    最温柔的人往往最执拗,事情看来已经无可转圜。

    莫涯却舍不得放手,也不肯放手。

    连佛祖都答应了这一世他们可以在一起,怎么能放手?

    天地不仁,那光彩灿灿的第九重门,并不能将他们渡往幸福。

    莫涯愣神,看着那扇他曾经不顾一切寻找的门,看了许久。

    大概是愿望太过强烈,突然之间,有道灵光在他脑里一闪。

    “如果我走进这扇门,在里面,醒的会是我还是太岁?”他道,不知为何莫名坚定,朝少昊望了过去。

    “太岁在门内已经近三千年,内里魔劫场伤他内元至深,如果进去,他积重难返,意识定争斗不过你,只要再过一十三年,他的魂魄便会烟消云散。”

    片刻后,少昊作答。

    “也就是说,进去之后,醒的一定是我?”

    少昊颔首,终于抬起他偏灰的眼眸,聚焦在莫涯脸上,道:“是,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如果我自愿进去,并保证绝不出来,和尚岂不是就不用挖心了!”

    “那里是魔劫之场,进去之后,你会日日受万雷穿心之苦。”

    “我活了二十六年,有二十年都在受苦,各种名目各种花式,苦这种东西,受着受着也就惯了。”

    “受了苦,吃了疼,你会翻滚。若开着这扇门,你不可能不夺门而逃。”

    “我能,我生来下贱,是个自虐狂!”

    “别再听他胡闹。”那绪闻言过来,不再犹豫,捻指便开始催动缚身咒:“我绑住他,白帝大人你快运阵!”

    “好!和尚你绑就是,来日我活着,一定活够一十三年,下油锅万人骑,没雷我去找,天天劈,劈够十三年,一天都不带少!”

    那绪顿住,那咒抽了个丝,轻飘飘随风跌落。

    “这门是我打开,如果需要你再挖颗心,将门关上,和尚,你以为我可还有理由原谅我自己?”

    那厢莫涯怆然。

    “我不喜欢说肉麻话。”他道,看着那绪,“但是和尚,我想你知道,下油锅穿心雷,这些并不是万劫不复。”

    “失去你,才是万劫不复。”

    在最荒凉无常的大漠,最温柔绵和的曲子里,这话由向来最没有正形的莫涯说出来,别有一番滋味。

    那绪直立,感觉无法自持,终是流下泪来。

    “我以我死去的父母和弟弟起誓,踏进此门之后,一十三年内,绝不外出半步。”这一刻莫涯转身,再无犹疑,伸出两指,与少昊对视,而后撩起衣襟,双膝缓缓点地:“苍天在上,就请各位上神,放过我家那绪。”

    无法无天的凡人跪伏在地,祈求恩赐。

    求天恩赐。

    少昊失言,宿疾如潮,一波波朝他涌来。

    头疼到欲裂,视物也开始不大清晰,但他的听力,此刻却异常灵敏。

    上神们七嘴八舌,在规劝他万万不可。

    而那曲春抄,依旧在不依不饶唱着。

    白泽的春抄。

    他曾说,何谓是春,是心生萌动,是不弃不离。

    他说他不懂。

    他说他比不上青鸾。

    他说:佛法有尽,你万千种慈悲,也敌不上真爱。

    曲子绵和,但这一曲春抄,快要唱到尽头,也透着一点悲哀。

    沙漠又起风了,第九重门,行将关闭。

    少昊抬头,不知是朝向何方,也不知是向谁,长长长长叹了口气。

    尾声

    时光流逝,白马过隙。

    一年接着又一年。

    雨打叶摇,风动花落的日子里,访友的谛听给那绪带来了那嗔的信。

    那绪笑容优雅展开信,看完后,端端正正地将信重新折好,缓缓道:“那嗔的字,进步不小。”

    谛听点头表示同意:“这小胖子很卖力。”

    之后,谛听喜感地一笑,眉眼弯弯,拍拍那绪的肩,与好友说着让天都暖起来的故事。

    远处人间炊烟袅袅,钟鼓楼声起,又是一天,那绪在门划下“正”第四笔。

    谛听道:“我可以费点神,帮你听他的心声,现在过得好不好。”

    那绪看了一眼门上他划的一个一个“正”字,摇头拒绝了。“我知道他在努力,我也相信他一定会活着出来,如此足够了。”

    谛听问:“不怕他忍不住毁约闯出来,累及你的性命?”

    那绪答:“不怕。”

    “那……你也从来不担心,紧张他的生死吗?”

    那绪手抚门楣,慢慢地垂下眼,笑而不语。

    一开始可能是有些惶恐不安,不过后来,他便大彻大悟了,到时候莫涯若不出来,他就破门而入,至多他也死在里头。

    至多至多,是这么个结局。他那绪能够承受起。

    谛听收住笑意,正经八百道:“那绪,他活着。”

    那绪一愣,旋即嘴角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多谢。”

    谛听朝那绪点点头,转身离开,紧接回头又道:“白泽和青鸾的命批已改,下世会结善缘,白帝大人亲自改的。他让我转告你,逆天的结果由他来受,不要你那十世善果。这对他而言,其实不易。”

    那绪微微点头。

    迎面细雨微风,诗情画意,一只蜉蝣在尘光中静静飞舞。

    一十三后,莫涯会从门内出来。

    这希望微渺而又强悍,如同那只蜉蝣,在他心里不断回旋。

    待谛听走后,那绪重新拿出了小胖师弟的信,背靠着门坐下,深吸了口气,开始念信。他努力让心绪平静,吐出的字音不再模糊。

    师哥、哥哥:

    安好。

    多年不见,小僧已长高良多,且只胖肥少许。

    师哥,我已找到了月老的种子,师哥说过只要用心种下月老种子,天天祈祷,待它发芽,开花,结果。果熟落地之时,便是你们回来之时吗?所以,我一直很努力种它,浇水、施肥,给它讲故事。

    然,年华蹉跎,它还是那么一点点的嫩芽。

    不过,我相信它一定能开花结果,果熟地落……

    一字一句,那绪看得仔细,读得认真,即便他知道门后的莫涯什么也听不到。

    门那边。

    莫涯正努力屏息。

    其实,门里门外并不是完全隔绝。

    在某些时候,他能听见那绪絮絮叨叨:“我知道你听不见,但我还是想和你说话……”

    这种时候,他就会屏息,不发出一点声响。

    因为嘶吼挣扎太过,他的呼吸现下非常恐怖,像十只破漏的风箱一起在拉。

    那绪的信快读完了,小吃货居然也长了学问,写的信蛮是通顺。

    在和尚换气的时候,莫涯也小心换了口气。

    再然后,和尚就不说话了。

    莫涯侧耳,不确定他是否已经离开。

    这种时刻,最最难熬。

    难熬的不是万雷穿心,而是那道未被封印的门,以及门后虚掩的自由和解脱。

    所以他决定做一件无聊又狗血的事,在心里排演默片,练习和和尚见面要说的第一句话。

    在想象当中,他时而风风火火,道:“和尚,我出来亵渎你了!……有点肤浅。”

    时而淫笑:“那绪,我好想你。不行,太娘了!”

    “那绪,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语气是风轻云淡好呢,还是撕心裂肺好呢?”

    练到他都觉得自己无比好笑时,门外所有动静消失,两个世界隔绝。

    莫涯终于可以大声喘气,在门上画上“正”字的第四笔。

    然后,他背靠住门,继续喘气。

    他信自己一定会活着出去,而且他信那绪一定会等他出来。

    之后,一切安康,春回大地。

    门里门外,门上的“正”字正正反反,重合在一起。

    天衣有缝的重叠,大致正正好好,不偏不离,也算不离不弃。

    情无所起,一往至深。

    谛听抬头,不远处高守负手而立,气势上好地等着他一同回去。

    谛听笑容温暖。

    一定会开花结果,一定会果熟地落。

    那时候,必定春暖人间。

    树下,那嗔放下经书扬起眼,花叶正婆娑。

    一定会开花结果,一定会果熟地落。

    必定春暖人间。

    花落了又开,开了又落。

    从从容容。

    “我就是想来亵渎你。”

    “傻和尚。”

    “我跟佛祖借了你一世,佛祖没吭声,就算答应了。”

    “苍天在上,就请各位上神,放过我家那绪。”

    进门那刻,莫涯回过头,说:“那绪,我爱你。”

    ……

    一定,花开善果,果熟而落。

    春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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