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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军区三部曲之军区大院_警卫连 作者:泡泡雪儿

    正文 第24节

    军区三部曲之军区大院_警卫连 作者:泡泡雪儿

    第24节

    杨东辉也来了,坐在连长指导员那桌。这场庆功宴他是主角,连里逐排逐班地上去敬酒,形成包围的态势,他被好几个人围着,喝了不少,但那点酒对他不算什么。

    我拿着搪瓷缸走过去,拍拍他旁边的兵,“上那边坐去”我赶走了那个兵,对杨东辉说:“排长,咱俩走一个?”

    杨东辉扭头看见是我,很高兴,拍拍我的脊背:“来,云伟!”他举起缸子要跟我碰,我移开了手:“这么喝你是打发我了。”

    “那你想怎么喝?”他逗我似地问,脸膛因为酒精微微发红,眼睛显得格外亮。

    “你是领导,我是兵,只有你说,我接着的份。”

    指导员在旁边起哄:“好,一个旗手一个护旗,你俩最该碰一碰,碰出战斗力!”

    “行!老样子,正步走!”杨东辉把搪瓷缸往面前一顿。

    “是连续动作还是分解动作?”他戏谑地问我。

    正步连续动作,那是一口一杯,也不讲究杯子的大小,酒精系数的高低。正步分解动作就是一杯分成几口下去,每一口都要是一样的分量。

    我说:“排长,我文化不高,不会来那花的,我只知道感情铁,喝出血,来点痛快的。我跟你喝,不痛快不行”

    我放下缸子,拿过瓶啤酒牙一咬把瓶盖咬开吐掉,扬起脖子对上瓶口,一口气吹干,瓶见了底。

    喝完我把瓶子倒过来,一滴不剩,周围大声叫好。

    我拿眼睛看着他,他有些迷惑,诧异地说:“小子今天一上来就硬拼啊?好!作风硬!”

    他没犹豫,把他那瓶也一口气吹了,吹完了顿在桌上,四周都是叫好声。

    喝完了他要坐下,被我拦住,我说:“排长够意思!痛快!刚才是替我们三班敬的,这瓶归我自己。”我又拿了两瓶,把一瓶塞到他手里。“排长,我也不会说话,当兵的喝酒就是一个字,干,你看得起我,你就干,看不起我,我干。”

    我说完,不等他怎么说,仰脖就灌。酒洒在胸前的军装上,滴滴答答湿了一片。等我放下瓶子,我盯着他,他终于感觉到了什么,看了我一眼。但是在战友们起哄的嚷嚷声里,他什么也没说,拿起瓶啤酒跟另一瓶一磕,瓶盖“嘭”一声就飞了。他二话不说,一扬脖,一瓶啤酒在他的口中也很快消失殆尽!

    “好!——”掌声叫好声雷鸣,指导员发话了:“行了,小高!要拼酒以后再拼!你们排长今天醉了不好交代!”

    指导员话里有话,战友们都哗地笑了,我也笑了:“对啊,指导员提醒得对!排长,听说嫂子来了,在招待所,怎么不一起带来让我们认识认识,也敬敬嫂子。”

    “什么嫂子,胡说八道!”杨东辉盯着我。

    “藏什么,是不是嫂子太漂亮了,舍不得让我们看啊?”我说,战友们都嗷嗷地叫起来,有人喊了一嗓子:“昨天排长外出晚归了!”叫声闹声哄成了一片。

    “这我更得敬酒了。”我再拿了一瓶,把瓶盖往桌边上磕,手被杨东辉按住了,他脸色有点沉:“你喝多了。”

    “不可能,排长,我老家哪儿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点儿能喝多?”我对着他笑:“你放心,我也不让你喝多,你是不怕喝多了,回头不好给嫂子交代。没事儿,以后成了家给交代的日子还多的是,少个一晚两晚的,忍忍就过去了。”

    哄堂大笑,哄声笑声和嚷嚷声里,杨东辉的脸色渐渐难看,他盯着我看,我浑身的酒气……

    那晚上我们换了白酒,到后来,我跟他都像上了刺刀。如果不是周围人劝着,我俩还会喝得更多。他们都不明白我们在喝什么,以为是因为高兴,因为热闹,因为感情铁,因为嘉奖,所以我俩对拼开火,找不着对手。连长提前走了,性情温和的指导员也管不住我们,最后是我半扶半抱着杨东辉把他送去他的宿舍,因为他已经不清醒而我还清醒。指导员叮嘱我必须把他安顿好才能离开。

    我把杨东辉放到床上,他已经完全醉了,沉重地躺在那儿,呼吸间全是酒气。我解开他的军装,看着他的脸。

    他英气的剑眉,高挺的鼻梁,薄而硬的嘴唇。我的目光落在他的全身,他坚实的肩膀,有力的胸膛,结实紧绷的腹肌,身上因为训练磨练出的棱角,萦绕在空气中的是他呼吸间混合着酒气、烟草和他的气味的醉人的味道,那味道让我发狂……

    我摸着他的脸,他毫无知觉,这个性感的男人,我苦苦爱恋的人,我听见理智断裂的声响。我抚摸他时眼睛都充了血,我狠狠地想,我他妈不碰他,我不碰他是我没种!再不碰他就已经是别人的了!我受不了,也忍不了!

    第28章 他的吻

    我的脑子里是一种自暴自弃的想法,我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但是嫉妒和痛苦已经毁灭了我的理智,我想起了一个电视剧的名称,过把瘾就死。在那个时候,什么都顾不了了,就算他醒来把我打死,我也认了!

    我把手伸进他的军装里抚摸他,他的肌肉紧绷而火热,我贪婪地抚摸着,热血简直要冲破我的头顶。这是我在梦里肖想了无数次的事,这一刻终于变成现实,我感到身体在发抖。我抖着嗓子喊排长,他没有反应,如果他醒来知道我在对他做什么,他是不是会枪毙了我!

    我一低头,吻上了那棱角分明的唇。

    触电般的感受,他的嘴唇毫无防备,我的舌头一下就窜了进去。

    头晕目眩!

    那一刹那的滋味带给我的冲击,一辈子也忘不掉,无法形容当时的感受,就像火山喷发!

    我卷住他的舌头,失去了理智,在他的嘴里狂热地探索着,掠夺着,占领那火热滚烫的禁区,我不顾一切的动作让他也有了反应,他下意识地开始回应我,喉间也发出了急促沉闷的呼吸,突然他用力抱住我,一个翻身把我压在了身下,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就沉重地趴在我身上,紧紧地抱住我,开始吻我!

    他的意识并没有清醒,不知道他在睡梦中把我当成了谁,还是只是醉酒后的本能。他闭着眼喘息着亲吻我,我们的舌头互相吮吸,交缠,意外降临的幸福让我灵魂出窍,我紧紧地抱着他,和他尽情吻在一起,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在这狂风骤雨里,那是一种让心脏麻痹的眩晕!

    混乱的黑暗中,我们紧紧抱着彼此,疯狂地接吻……

    突然他停住了。

    他睁开眼睛,僵硬地在我身上定了两秒。然后一下放开我,拧亮了桌上的台灯。

    突然亮起的灯光将我的脸照得无所遁形,还有他震惊的眼神。

    我们这么死死地对视了两秒,空气里像陷入了死寂,然后他推开了我,起身整理军装,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清醒了,从醉酒中明白过来刚才吻的是谁,他动作的背影表达着他的惊愕和尴尬!

    我坐在床上,一秒从天堂到谷底。让人窒息的沉默,在还弥漫着酒气的房里,显得刚才的一切更加狼狈。

    他背对着我,抹了一把脸说:“对不起,我喝多了。”

    他要走,我跳起来从背后把他扣住,他掰开我的手,我扣紧了不放,想要放倒他,被他一个擒拿反震将我摔开。

    我摔在床上,他回头瞪着我,他有点摇晃,还在醉酒,他揪住我的衣领把我从床头扯了过去,台灯下他的眼睛还浸着酒精的红。

    他说:“你是不故意的?”

    我说:“我是故意的,我早就想这么干了,你是不想揍我,你揍吧!”

    他攥着我,力气很大,我没反抗,等着他迎面给我一拳,可是他的拳头没有落下,他揪着我的领子,还带着酒气,他的目光充满矛盾,他一定想狠揍我,在用他的意志克制,终于他手一搡把我松开,我被搡得往后倒,背撞在床头。

    “回班里去!”他低喝,再也不看我一眼。

    在干部值班室,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离去,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我跳起来揪住他,豁出了一切:“排长,你今天给我句痛快话,你到底咋看我?!”

    他转过身,他的回答让我绝望:“把念断了!”

    我痛彻心扉!

    “那你为啥还对我好,还不让我滚!”

    “换了别人我早就让他滚蛋!可是你,为什么是你?”他揪住我,混乱又迷茫,“我不想和你断了这份交情!……云伟,你是我最喜欢的兵,可……不是这么搞!这是部队!咱俩怎么就不能跟从前一样,你为啥非要把我俩的关系往死胡同里逼?”

    为啥,我也想知道为啥,为啥我非要钻进这个死胡同,只因为我也无能为力!

    “你干啥不动手?”我宁愿挨他的一顿痛打,这滋味儿太他妈难受了,我宁可他一枪毙了我也好过钝刀子割肉!

    “因为你是我弟!”他抬起我的下巴,用力擦去我流出来的眼泪。他瞪红着眼睛看着我,痛心地说:“我是你哥!”

    “我他妈不需要!”

    我拉开门冲了出去,脸上一片冰凉,我胡乱抹了一把,十八岁的我感情和自尊都受到了深深的刺伤。他是我哥?所以他不能眼瞅着我误入歧途,把自己在部队的前途毁了,所以他一个劲儿地往回拽我,不惜容忍我对他怀抱着不正常的感情,连揍我都下不了手。排长,你真是我的好排长,你真是我亲哥!……

    那个年纪除了莽撞和偏激还懂什么?他的火热还残留在我舌头上,我的身体却已经透心凉。除了像个疯子一样疯跑,我不知道如何宣泄这让我伤心透顶的爱恋……

    那一年的最后几天我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什么人也懒得理,什么事也不想做。我开始痛恨自己在这个不自由的鬼地方,想大醉一场,想发泄,想找个什么人痛打一架就像在体校时和哥几个出去干架一样!可现在在这个坐牢一样的部队机关,我什么也干不了,甚至没有能一个人待着的地方。我为什么要当兵?为什么没去那个野战部队,偏偏跑到这来?我抓下帽子沮丧不已,浑身的精力无处释放,就像一个憋着气的气球随时会爆发,可是却没有我爆发的余地。纪律,约束,条令,每一样都足以让我窒息。

    和杨东辉只碰到一次,早上在热水房,我往门里走,他拎着两个暖水瓶出来,我们在门口打了个照面。他帽檐下的眼睛看了看我,出门就走了,从他的表情我看不出他任何的情绪,喜怒哀乐都隐藏在他沉稳成熟的面孔下。我看着他的背影,手中的两个空瓶也变得沉重。

    徐静没有再来过,关于她的话题流传了几天,也逐渐偃旗息鼓了。

    元旦要来的几天,除了站岗,日常训练都停止了,我们的任务是布置军区大院准备过节。大门岗挂上了“喜迎元旦”的横幅,警备区里道路两旁张灯结彩,挂着红灯笼。我们被派去插彩旗,挂灯笼,闪闪的灯泡让军区多了过新年的气氛,战友们都沉浸在过节和不用训练的喜悦中。我帮着一起布置,给主道两旁的冬青挂上小灯泡,看它们通上电,一亮一亮,闪得很喜庆,我羡慕它们,它们没心没肺。

    杨东辉不在营区,要放假了,除了值班干部很多干部都上街了。他去哪我不知道,应该是去陪徐静了。她大老远地来,就是为了跟他过新年吧。

    连里联欢会要买布置气氛的拉花和水果饮料伙食,任务交给了我和马刚,还有班上一个江西兵张顺。我们三个获准外出,跟着司务长采购完后,我们用一包烟向司务长贿赂,争取了一个小时的自由。

    马刚藏了一张ic电话卡,把我俩拉到了马路边一个ic电话亭,这东西现在马路上瞅不见了,当时是非常火的,部队里谁有ic卡都是个宝贝,因为可以往外打电话,还便宜。ic卡火的时候,碰上人多还要排队,那电话亭里一腻歪就几十分钟的,让人火大。

    马刚掏出卡说,这一小时谁都不许往家打,只许给对象打,抓紧时间。

    马刚看上了通信连的一个女兵,没事就打总机,就为了听听那女兵的声音,我还给他带过一封信,都在部队,不敢说什么露骨的话,无非是xx同志:感谢你和话务队接通我们的电话,祝工作顺利什么的,就像封文法不通的表扬信。信过去了就没下文,话务队的女兵大多都是领导亲戚安排来的,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马刚不气馁,跑外头来花钱打军线,服了。张顺对象在老家,难得能打个电话,也叨叨个没完。

    他俩抢着电话线,我在外头闷着头抽烟。

    马刚过来拉我:“快,到你了。”

    我说:“你俩可劲打吧,我不打。”

    “咋不打呢?客气啥?”

    “没对象打给谁?打给你姐啊?”我没好气。

    “你打啊?你要打我现在就给你号!”马刚非把我拽进电话亭,把话筒塞我手里。

    “就你小子那晚上那动静,没相好的我都不信”他在我耳朵边上叽咕,拽着张顺买烟去了。

    我举着话筒犹豫着,慢慢插进了卡,开始拨号。

    那是个寻呼。挂了之后,等了三分钟,电话就回了过来。

    “喂。”他的声音清澈,低沉。我抓着听筒,一言不发。

    “我杨东辉。哪位?”他问,我沉默着,他等了片刻,追问:“喂?”

    我仍然沉默。他也沉默了。

    电话仍然通着,他没挂,我们都一言不发。电话那头他也身处大街上,有街上的喧嚣。他只有外出时能使用这个寻呼,他在哪里,是不是和那个女孩在一起。同样,他也能听到我身边马路上车水马龙的声音。

    我们都没有挂断,就这样在电话两端静默,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在话筒两端持续。

    良久,他突然说:“云伟?”

    我挂断了,抽出卡,紧紧握在手心……

    新年还是来到了。

    第29章 太想爱你

    元旦晚上,新年联欢会在欢乐的气氛中开始,分区首长也来了,慰问后就走了,剩下的时间是各排各班出节目。轮到我时我走上台,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说:“我是一排三班高云伟,给大家唱首歌。”马刚,白洋,还有我们班的弟兄们鼓掌起哄为我捧场,提早准备好的伴奏带响起,前奏很熟悉,熟悉到战友们用热烈的掌声表示了对这首歌的欢迎。

    那是那几年流行的一首老歌,一个现在已经被遗忘的歌星。我在前奏的曲调里报出歌名:“《太想爱你》。”

    慌乱城市中

    连风都不自由

    热闹的街头

    就属我最寂寞

    是爱的蛊惑

    让我又兴起贪求的念头

    我却常犯错

    像一个太忙太累太傻的陀螺

    转个不休

    只放不收

    停不了手

    太想爱你是我压抑不了的念头

    想要全面占领你的喜怒哀愁

    你已征服了我

    却还不属於我

    叫我如何不去猜测你在想什麽

    太想爱你是我压抑不了的折磨

    能否请你不要不要选择闪躲

    只想爱你的我

    太想爱你的我

    难道只能在迷雾中猜你的轮廓……

    我唱着,一句一句,都像在我心上刮,在高潮处变成了大合唱,战友们和我一起嘶吼,饭堂里汇成了一片高亢的歌声。我望着下面坐满的绿色军装,望着他们中间的一个方向,他坐在那里,看着我,隔着彩灯,隔着人群,隔着那一张张桌子和冲上来揽住我的肩膀一起唱的战友,我看他的目光变得模糊, “只想爱你的我,太想爱你的我,难道只能在迷雾中猜你的轮廓……”我在肆意狂吼,不知何时已泪眼朦胧……

    那首歌让我在连里出了名。联欢会最后节目评奖,给我发了个第一。兄弟们起哄说,我肯定是想对象了,唱得也太投入了,投入得他们听了都得哭,我笑笑,不知道说啥。

    白洋听了那歌后一直问我:“老高,你这是想爱谁啊?”

    “爱谁谁。”我不想对他说太多。

    “你他妈唱得也太投入了,我都想哭了。我咋觉着你是唱给哪个听的呢。”他平时嬉皮笑脸,在这种事情上却很敏感。

    “给你听的,行了不?”我不让他多想。

    “哎呀妈呀,老感动了。”白洋笑嘻嘻地抱着我脑瓜子啃了一口,这个属狗的。

    联欢会进行到一半,杨东辉就走了。在最闹腾的时候,没有人留意到他的离开,只有我发现了,因为他始终在我的视野里。我目送着他离去,他独自离开热闹的人群,给我的始终只有背影。

    没有时间让我猜测杨东辉听到我的歌的反应,因为第二天,我就被指导员叫到了连部办公室。

    “报告!”我在门口敬礼。

    “小高,你小子挺有运气,好事上门了!”指导员把我叫进去,大声说。

    “什么好事?”我一头雾水。

    “收拾收拾,等通知,准备到省军区报到!”指导员说。

    我脑子一蒙。

    “省军区?到那干什么?”省军区是警备区的上级军区,和警备区不在一个城市。

    “干什么,调你给省军区首长当勤务员!”

    我眼前一阵发黑。

    “指导员,你是说我要调走?!”

    “是啊,这可不是想去就能去的,还不谢谢你排长,连长,要不是他们的推荐,哪有你这好事儿?这是你的光荣,也是你的荣誉!”

    “……”我什么也听不见了,耳边嗡嗡作响,差点站不住脚。

    ——他要调走我?!他要让我走?

    我冲到连长办公室,报告都没打就闯了进去,连长在里面,杨东辉也在。他们两正在说着什么,一见我进去马上停了嘴,连长骂:“还有没有规矩?回去敲门!”

    我退到门口大喊“报告!”一眼看见连长手底下按着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

    我脑中一片空白,看杨东辉,他在连长桌旁站着,一言不发,从他的表情我已经知道了一切。我看着那个档案袋,这不是真的!

    “你来得正好,正在说你的事,你……”连长传达了去省军区的命令,亲耳听连长证实,我的血一股脑涌上脑门。我直着脖子说:“连长,我不去!”

    “你说什么?”连长瞪圆了眼睛。

    “我干不了勤务兵,请连长换人去!”急火攻心,我急赤白脸地顶撞着连长。

    “你当这是在你家?想不去就不去?这是命令!”连长火了。

    “为什么是我?连里那么多人,谁去都行,反正我不去!”我彻底急眼了,不管不顾这是什么地方。命令,部队的命令意味着一座大山!

    “注意态度!”杨东辉猛然抬头呵斥我。

    我脸转向他,我不知道我的眼里是什么内容,我无法形容,他沉默地看着我,脸色难看。心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让我呼吸痛楚,我不能相信他真的要调我走,但是局面已经摆在眼前。我心里清楚,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无论我怎么反抗都是徒劳无功,就因为我是个兵,我必须服从!

    “兔崽子,个熊兵,想造反啊?”连长骂人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当这是菜市场买菜!抓把芹菜不要换棵大葱?到门口站着去!”

    楼下,我站着军姿,已经站了3个小时。连里的人来来去去都投来同情的视线,但慑于连长不敢跟我讲话。很多人已经知道了怎么回事,我的调令在连里传开了,我顶撞连长被罚站军姿也被传开了。

    三个小时,冰冷刺骨的风刮得我脑仁麻木,脑子里像被轰炸过,乱哄哄过后是一片荒芜。

    寒冷让我的头脑渐渐冷静,清醒。

    杨东辉,你让我走,我不怪你,你不想再看到我,我也不怪你,因为从头到尾这都是我自己种的苦果,我是自食其果!我没资格强行索要你的感情,我也没有任何权利逼迫你接受我的感情,从我那天晚上的冲动和疯狂,就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男人要为自己干的事承担后果,这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我扛。

    我谁都不怪,只怪我自己。怪老天把我生成这种人,让我和他不能在同一个世界的阳光下,做他堂堂正正的一个兵。强人所难死缠烂打,我就是个当断不断放不下的孬种。他不是这种人,他对我已经仁至义尽,我又凭什么?

    爱情不是借口,不是一切行为的理由。这是我后来明白的道理。

    我纹丝不动地站着,在冰天雪地里,看着夜幕降临,周身被浓烈的黑暗包围。我感谢连长,给了我这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让我冷静了,想通了,明白了。

    后来看到一本书上说,人的成长都伴随着痛苦,痛得越深,记住的教训就越深刻,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门口已经寂静一片,连长的通信员小陆来了,带来了连长让我休整的命令。他带我进了连部值班室,让我坐下休息就出去了。我坐了一会儿,感觉腿已经不是自己的,没有一点知觉。小陆又推门进来了,手上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上面盖了肉和菜,还卧了俩鸡蛋。

    这时候早已经过了食堂的饭点。我没什么胃口,但为了增加热量,暖和已经冻僵的身体,还是把这碗热乎面吃完了。吃过后我谢小陆给我留饭,小陆说:“你别谢我,这是你们排长到炊事班专门给你留的,让我端给你。”

    我没做声。小陆说:“杨排去查岗了,让你在这等一会儿。估计啊,是给你做做思想工作。哎我说你啊,傻不傻啊?这么好的事儿还不上赶着去?”

    我打断了他的叽咕:“我不等了,代我跟排长说一声,我不太舒服,先回班了。”

    我不知道见了能说什么。问他为什么要把我调走?这已经没有意义。听他来劝我走,我受不了那刺激。

    此刻,我只想闷头睡一觉,让我那像战场一样的脑子静一静。回到班里,班长和班里的战友围上来插科打诨地跟我开玩笑,又掏心掏肺地跟我唠了许久。知道我要走,这些战友用部队里特有的方式表达他们的不舍,我挺感动的,虽然这些没正形的玩意儿嘴上嚷嚷着叫我早点滚,早看我小子不顺眼了,还叫嚣我走了咱三班就更和谐了,但我知道他们是舍不得我走,同吃同住同站岗同训练,这情分都是心窝子里的。

    今天我闹的这一出,谁都知道我不想去。他们都在劝我,班长说你个熊兵傻不傻,知道这是啥好事儿吗?你当这天天都有省军区的首长来挑人?你这就是占着老虎窝还不知道掏个老虎蛋,呆啊你!不去,多少人想去打破头还轮不着呢,别说省军区政委了,就咱们分区政委的勤务兵,以前跟我一批的,去了一年,第二年就党票,第三年进军校!人家出来就是扛衔的,你班长我,还是个士官。连长排长给你挣了个好前途,你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班长感叹着说了一车轱辘话,中心思想就是我多么傻,这机会多好。我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在后勤机关,削尖了脑袋也想去的就是公务班,能当上首长身边的人,机会比普通兵多得多,前途一片敞亮。在他们看来,我这是得到了一份大礼包,跟中了彩票差不多,他们都羡慕我,恭喜我,而如果这好事我都不想去,就跟得了便宜卖乖一样,矫情,没人能理解,也没法理解。

    所以我啥多余的话也没说。熄灯后,宿舍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我头枕着胳膊,望着上面的床板。

    瞪着眼睛,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我去了连长办公室。

    “想通了?”连长看我。

    “是。报告连长,我服从命令。”我平静地说。

    墙根下,我一声不吭地蹲着抽烟,任凭身边的人叽里咕噜个没完。

    “这地方缺烟缺酒缺母的,就是不缺一个脑袋四条腿的,怎么不挑别人专挑你呢?”白洋急眼了,他从知道我要调走就一直没消停过。

    “你一个脑袋四条腿啊?”我没心情跟他贫。

    “你走了我咋办?”他还真急了。

    “你没认识我的时候咋活的?”我知道他舍不得我走,心里懂。

    “老高,我早想说了,就你们杨排,我瞅你俩也挺亲的,怎么听说是他把你给荐走了啊?这要是我,我跟你这么铁,我肯定不把你送走,什么上军校提干,勤务兵那不就是干伺候人的事吗?洗洗涮涮做饭刷碗的,又不是老妈子,上军校怎么了,了不起啊,也不问问你想不想在部队待,就你家条件退伍了回去找找门路,啥好工作没有,非得留部队拿那点儿津贴?说调走就调走,也不问问个人意愿,这还有没有人权了?”白洋跟谁较劲似的,直嚷嚷。

    “你能不能少说几句?”我本来就心烦,被他咧咧得更烦,“闭上嘴!”

    “老高,你要是真不想去,我替你想办法。”

    白洋给我出了很多招,他那些歪招,只有他那脑子才能想得出来。他说他打听过了,省军区那首长有个女儿,正上高中,就凭老高你这长相,住到首长家去,肯定能迷死人家小姑娘,首长打死也不会再把你放身前,巴不得把你赶紧给退回来。他说这招歪是歪了点,可管用,部队首长用勤务兵,最忌讳的就是跟自家姑娘不清不楚搞出事来。

    他见我闷头抽烟不搭理,又出了很多歪主意,最后他说,他在大军区有关系,讲话好使,这是最后的底牌,我要是真不想去,他就是用了这张底牌,也能把我留下。

    “算了。”我夹着烟,烟屁股烫着我的手指。“我已经想好了。我去。”

    这是最好的结果。被他彻底地送出局,我也可以彻底地死心了。这个了断早在当初就应该下,是我太不死心,太纠缠,是他太不忍心,太心软。如今,这团乱麻是该当头一刀了。在这,他看见我不自在,我看见他,也不知道以后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把他害了。

    我必须走。

    烟雾在眼前散着,我蹲着的地方,远远的对面就是澡堂。

    现在不是开的日子,那儿一个人没有。我看着那个门口,我就是在那儿第一次看见他。他挺拔着身板走在阳光里,湿漉漉的脸庞,英气逼人的眼睛,让我一眼就看进心里。像一团明晃晃的光,照进我内心最深的地方。

    从此以后,我再也看不到了。

    烟头窝进手心,我紧紧握着。

    比起手,我的胸口,是一种钻心的痛。

    白洋的纠察哨点到了。他不放心留我一个人,我说你走吧,抽了这根我就回。

    他走了,我一个人在墙根下猫着。天空阴云密布,军号声吹响,还在元旦,人员抓得不紧,我不想回去。杨东辉昨晚没有找到我,今天会再次找我,我怕见他,不,我是怕见了他后听到他说的话。他会说什么我猜得着,就是猜得着,才不想听。

    我抬头看了看那堵围墙。

    我翻了出去。在一个小馆子我一个人喝。随便什么酒,整点儿就好。就快要不是警卫连的人了,纪律,管束,禁令,现在对我都没多大的意义。随便吧,抓到就抓到,惩罚就惩罚,怎么都行。我就想喝几口。

    下雨了。我在雨里一身酒气地回去,从翻出来的地方翻进去。落了地,喝了酒身体不听使唤,一个趔趄,撞进一个人怀里。我撩起眼皮抬起头,他黑着脸看着我,我的酒没喝多,怎么就开始做梦了,我笑着喊了声排长,他拎着我的领子,大步流星地走:“你跟我过来!”

    他把我扯到连部楼下的场院,我们一个排的人都在雨里站着,他们齐刷刷地看着我。

    第30章 临别的吻

    我苦笑,真他妈倒霉,一次不够还来第二次,太背了。

    为了元旦后的一轮上级检查,杨东辉临时集合抽训,全排都到齐了就差我一个。我身上的酒气已经说明了我到哪去了,不需要再解释了,我也无所谓了,该咋办咋办吧。

    “高云伟!”他叫我。

    “到!”我眼睛盯着地面。

    他也站在雨里,雨水打湿了他的帽檐、肩膀。

    “把纪律条令给我背一遍!”他的声音像砸在地上。

    “是!”我知道,该来的总要来。“第一条,为了维护和巩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纪律,正确实施奖惩,保证军队的……”

    他打断我:“第四条!”

    “第四条,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纪律要求每个军人必须做到:一,听从指挥,令行禁止;二,严守岗位,履行职责;三,尊干爱兵,团结友爱;四,军容严整,举止端正……”

    我机械麻木地背着,排里的人都面对着我,我看见了班长和马刚他们担心的目光。想不到我在离开前还能有这么一场别开生面的告别,对着全排人背纪律条令。

    杨东辉吼了一嗓子,“大点声!”

    “军人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严格遵守和自觉维护纪律!本人违反纪律被他人制止时,应当立即改正!发现其他军人违反纪律时,应当主动规劝和制止!发现他人有违法行为时……”

    我吼着,雨渐渐下大,雨水顺着我的帽檐往下淌,我的吼声穿过雨幕,像呼喊出胸中积藏的郁闷,我用尽全力地吼着,如同炮膛发射着炮火,一字一句都吼声震天,直到杨东辉打断了我,他大步走过来,站在我面前,面对面地盯着我:“是不是不服气?”

    我闭着嘴不吭声,他:“是不是?!”

    “不是!”我吼着,猛地抬起了头,和他的眼睛碰撞在一起,他的脸膛沉得就像一块黑铁,他死死盯着我,雨也顺着他的帽檐淌着,我们俩像一对仇人互相瞪视。

    “你还没走,还在我的排里!你在我排里一天,就要守我一天的规矩!”

    杨东辉发火的嗡嗡声震动着我的耳膜,他这是拿我立威来了?我不明白,他火什么,他急什么?要走的人是我,该火该急的人是我,不是他!

    我忍着,还是不说话,我倔强桀骜拒不检讨的态度激怒了他,他搡了我一把,我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软得像面条一样,你还有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站直了!”

    他不是一个在带兵中会动手的军官,很少在训练中动手,可是他搡我的那一下却毫不留情,眼泪一下涌上眼眶又被我生生咽了回去,我痛恨自己越来越像个娘们,当着全排人的面,我的面子和自尊心都被撕开,我是去喝酒了,我是翻墙了,可我这是为什么,别人可以不知道,你杨东辉不能不知道!

    我绷紧了全身,凶狠地瞪着他,僵硬的对峙中班长马上跑了过来,他厉声呵斥我:“高云伟!还愣着干什么?违纪你还有理了?还不赶紧认错!”

    见我挺着不动,班长急得踹了我一脚:“快啊你!”

    “要罚就罚!痛快点儿!”我没有理会班长给我的台阶,我的脑子是一片沸腾的血,血红一片。这他妈的雨,这他妈的纪律,这他妈的条令,罚吧,关禁闭最好,关个十天半个月最好,我就哪儿也不用去了!

    杨东辉向我过来,班长连忙拦住他:“排长、排长,别上火,回去我开班务会狠狠训他……”

    杨东辉甩开班长,喝:“各班带回!”他转向我,“你,到操场来!”

    操场上,雨越下越急,冬天的雨阴冷刺骨,杨东辉和我用背包带拖着轮胎,在大雨泥泞的跑道上奔跑。

    “委屈,你赢了我再委屈!”

    他丢下这句话,我们俩像两个疯子,拖着沉重的轮胎不要命似的在跑道上冲锋。一个轮胎几十斤重,再浸透水和地面的摩擦,重得让人想死,可看着杨东辉冲在前头的背影,我撒开两条腿使出全身的力气追赶,我不会输给他,就是死在这跑道上我也不会输!五公里负重武装越野我都能扛,这种程度我更不在乎!我超过了他,可是又被他赶上,我俩都面部扭曲,嘶吼着,咆哮着,像两只野兽,究竟是我在发泄还是他在发泄,我已经不知道了,我摔倒了,又从泥水里爬起来,我狠狠瞪着前头,被刺激的杀气和血性让我只想超过他,战胜他,扳倒他!

    可是他像一个怪物,在训练场上他就像一座高山不可逾越,不管我超过他多少次都能被他甩在身后,终于我再也没有了力气,倒在跑道上,任雨水砸在我的脸上。他扔开背包带和轮胎,喘着气走过来,我看着他的脸,看着那张让我痛彻心扉的面孔,我嘶喊出来:“你要我走,我就走,你还要我怎么样?!”

    痛苦,委屈,伤心,无望……这些被我一直压抑的情绪在此刻终于喷涌而出,像冲开了一道闸门一泻千里。从理智上我可以接受这个结果,可是不代表我的心里没有伤痛!我本想窝在心里带走,可是现在都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憋在心里我快憋疯了!

    他一屁股坐在我旁边,脸上也混着雨水和汗水,他狠狠地抓下了帽子,坐着沉重地喘气。他没说话,表情焦躁郁结,看着雨里的操场,不回应我的质问。

    他终于说话了:“到了新单位,不能再这么任性,在首长跟前不能犯错了,没人再纵着你了。”

    我看着天空,任雨打在脸上,我说:“我就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是你想让我走。”

    他说:“是也好,不是也好,命令就要到了,说这还有意义吗。当兵就是服从,如果明天调我走,也是一样!”

    我梗着脖子朝着天空吼了出来:“我心里憋屈!!”

    他说:“你憋屈,我也憋屈!要是咱俩打一架你能舒服点,我让你打!”他的表情也很烦闷,他说:“要是都不想受委屈,那来部队干什么,不能受委屈那还叫军人吗!”

    我难受,他也难受,这他妈是为了什么?我起伏着胸膛,无奈地被雨水冲刷着脸,我实在憋得难受,绷着青筋对着空气嘶吼:“啊——————!”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离开你,就因为我天生就是这种人,就因为我爱上了你,就因为你不是这种人,因为这操蛋的一切!……

    他向后倒在操场上,我们俩都浸在泥水里,躺了很久。也许这是我们最后单独相处的时间,这是他给我的道别。

    我说:“排长,我还是你的兵吗。”

    他说:“一天是,永远都是。”

    我说:“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他沉默了片刻,说:“会。”

    我说:“联欢会那天我唱的歌,你知道我是唱给你听的吗。”

    他说:“知道。我听了。”

    我说:“排长,我爱你。”

    雨水顺着我的脸膛滚过。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他说这句话。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进入他的生命里。

    他很久都没有说话,然后侧起身看着我。他看到我湿透的眼睛,我听到他沉沉的叹息。他抚了下我短短的发根,低沉地说:“云伟,忘了吧。”

    我看着他,我说:“排长,你答应过,我走的时候,可以问你要一样东西带走。”

    他说:“你要。什么都可以。”

    我一声不吭,忽然猛地起身抱住他把他压在地上,吻了上去。

    我狠狠地深深地吻他,近似于咬他,我要在他的唇上留下我的烙印。他扯住我背心的衣服,但最终他没有把我扯开。也许是因为我要走了,他纵容了我最后一次,也许因为他答应过我,所以他在兑现承诺。

    我深深地吻他火热的嘴唇,在开始的被动之后,他抓紧我,仿佛是一场战斗,在唇舌里也要夺回主动权,他也用男人的方式回应了我。我们吻得凶猛而短暂,像一场暴风骤雨。我紧紧抱着他,这是我们第一次在彼此清醒的情况下接吻,在雨雾的掩护下在无人的操场上接吻。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那是一个短暂的吻,却仿佛用尽了我一生的激情。

    我放开他,站了起来,他喘着粗气,唇上还留着我咬过的痕迹。我俯视他,说:“我想带走的是你,可我带不走你。排长,谢谢你给了我这一次,够我一辈子念想了。”

    我转身就跑,冲进大雨里,我疯狂地跑远,不敢回头。我怕回头,就动摇了我的决心,我更怕这个转身,就是我和他最后的终结……

    第31章 打架

    连部告诉我,正式调令还有几天才到,等调令到了之后会有干部送我去省军区报到。这几天我仍然是警卫连的人,还要按照连队排岗正常上岗、执勤。

    为了年前的上级检查,连里气氛紧张起来,但这已经和我没多大关系。再过几天我就要滚蛋了,等不到上级来见我一面。我站着岗,我想坚持站好最后一班岗,安安分分地完成我在警卫连最后的任务,算是我给这段日子划上一个句号,也是给这个我爱过,痛过的地方留下最后的纪念。

    没想到,这最后几天还是出了事。

    当天我站晚班岗,快十点的时候,来了一辆车闯岗,把杆撞歪了,下来一个一毛三,穿着军装,喝得醉醺醺的,没戴帽子,衣服扣子也没系,下来就咆哮问我怎么不起杆。

    我看他喝多了,并不想就撞杆的事情跟他纠缠,只是请他整理着装后再进入,谁知他暴跳如雷,指着我说:“你知道我是谁?敢拦我?”我不吭声,站岗碰到一些拿架子耍横的干部,咋咋呼呼的,我们都是能忍则忍。没想到他见我不吭气就开骂了,到后来越骂越难听,我的火气也上来了,妈的,我忍了几分钟他还没骂完,我严肃地说:“同志,请你注意文明用语。”这句话一下惹火了他,他突然冲上来就照我脸上来了一拳,我戴着钢盔都被他打得嗡的一响,他把我拽下哨位开始对我拳打脚踢。另一个哨刚去叫哨,还没走远,听见动静赶紧跑回来,这个人已经把我打倒在地。他的拳脚又狠又重,厚重的军靴踢在我的肚子上,我用防护姿势护住头部,不管他怎么动手我始终没还手。另一个哨和带班员跑来拉开他,把我扶起来,我感到鼻子下面热热的,一抹,都是血。那个人看到我流血,酒有点醒了,丢下几句骂骂咧咧的话,钻上车就开走了。这里带班员要记车号,被我阻止了,我狠狠啐了一口,把血吐在地上,我说:“别记,这事儿也别汇报。”

    “为什么!你都被他打成这样了!”

    带班员和同岗哨的都是我们警卫连的,看到这个干部殴打我都非常气愤,打哨兵是很严重的事件,汇报上去绝对够他喝一壶。

    “你不会还手啊你?”

    他们急眼了,问我。我的火窝在心里,但我忍着。如果是以前,按我的脾气,我绝对会冲上去跟他干一架,把他拍死在地上当洋画,长到这么大还没有对我动手后还能两条腿站着的。可现在我不能还手,不是因为我在哨,而是如果我刚才跟他动了手,性质就不一样了,那就是事故。这个事故会直接连累到我们连,我们排,连累杨东辉。我是他的战士,上头会向他问责,在马上就要来的上级检查面前,这个事故必定会影响到他的年底个人荣誉、甚至下一年的晋衔。

    那混蛋踢我的时候,我的拳头死死地按在地上。

    我在这只有几天了,我不能在最后关头,给他惹出任何乱子。

    我跟他们两个说,为了连里的先进集体,这个事不要闹出去了。在这个警备区当干部的,裙带关系什么的都不好说,这个一毛三敢这么嚣张,明显是个有背景的,即使汇报上去,最后也是轻描淡写,不了了之。为了马上年底的检查连里太平,这事儿就闷了,就当我被狗咬了,谁都别再提。

    下了哨,带班员去门诊部值班室给我拿了点药,我擦了药,回去对谁都没说。第二天有人见了伤问起,我就说下哨回来走夜路摔了。

    可我没想到,这事还是传了出去。

    一开始是马刚发现了我身上的淤青,那淤青太大块了,一时半会消不去。马刚说这咋回事,这也摔的?我没文化你别蒙我,这他妈谁打的你?

    当兵的,要是连伤是打的还是摔的都分不出来,那也别说当过兵了。我们那疙瘩出来的都是爆性子,马刚袖子一撸就急眼了,他说是不是哪个老兵动的你?操他奶奶的,不把咱老乡放眼里是不?我给他熟熟皮子!

    他也是老兵,一般老兵也没人敢惹他,我拦着他说你别这么彪成不?没有的事!马刚说我知道咋回事,是不是有人眼红你要走,跟你背地里下绊子?个王八犊子!

    我见他为我这么急眼,心里挺热乎的,但也真头疼,怕他那莽性子声张出去把事闹大。我胡编乱造了一堆故事才把他稳住,编得连我自己都不信,这傻兄弟居然信了,他就是这么个实诚的实心眼兄弟。我警告他,不能说出去,不然我走的事就得黄,连里的先进连队也得飞,他被我唬住了,真的守口如瓶。

    计划赶不上变化,突然来了通知,年前首长们抽查了另一个分区,我们这的检查取消了。这真是比过年还好的消息,连里一下解放了,我也松了口气。可我被打的事不知是谁捅出去了,在连里一下传开了。马刚向我发誓不是他说的,那两个同哨的战友也说没往外捅,还没等我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杨东辉突然地叫到了干部室。

    干部室里有通讯员和文书在,我预感到是什么事。杨东辉看看我,叫我把上衣脱掉。

    我马上明白了,找着借口搪塞,他斩钉截铁地命令:“脱了!”

    我看看文书和通讯员,他俩埋头做自己的事,也没敢抬头。我慢慢解开了军装的扣子,解了一半就停下了,故意嬉皮笑脸地说:“排长,你别听他们胡说,我就是摔了一下,什么事都没有。”

    他没有跟我废话,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按在了墙上,他的手伸进我的腰里,一下拽起我的毛衣和背心撩上去,露出了腰腹一大片皮肤。他停住了手,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儿,我立刻把衣服放下,他的眼睛从下面移上来盯着我,我说:“排长,真没事,我真就是摔了一下。”

    他一言不发,脸色像铁一样沉。他回头对通讯员和文书说:“你俩送他去医务室,把他看好。”说完,他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通讯员和文书把我送到医务室,我哪有心情让医生给我处理,心里很不踏实。我问他俩排长干吗去了,他俩说司务长刚才打过电话来找排长,他应该是到司务长那去了。

    我知道,他了解我是个倔性子,在我这问不出实话,回头他一定会去问那两个跟我一起上哨的战友当晚的情况。我得赶在他从司务长那回去之前赶回连里,跟他俩套好话,千万不能给我透了。这事我不想让杨东辉知道,再说警卫连的兵让一个外人打了也是件丢脸的事,我不想给连里丢脸,不想给咱们排丢人。

    可是在医务室偏偏碰到个慢性子军医,给我又是敷又是按又是开药的倒腾,我几次跳起来想跑都被老医生按住,他说小伙子急什么啊?有火烧你啊?我给整得没法,通讯员和文书还一左一右看着我,我说你俩去忙你俩的,我这弄好我自己回去,通讯员说不行,杨排叫我们看着你,你要伤没捯饬好落跑了,我俩还怎么交代?

    我们等拿药的时候,窗外突然跑过几个人,没一阵又跑过一群人,都是我们警卫连的,看样子像是出了什么事。我们三个面面相觑,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正要往外跑,医务室门突然给推开,马刚带着几个人冲了进来,他一看到我就气喘吁吁地一把抓住我:“你还在这干啥?快,出事儿了!”

    “出什么事了?”我的心一沉。

    马刚说:“排长把打你的那傻逼给打了!”

    我脑子一蒙:“什么??”

    第32章 他为我出头被关了禁闭

    我跟着马刚拔腿就跑,一路上脑子都是空白的,跑到机关楼楼下,那儿已经围的都是人,我们连尤其是我们排的几乎全过来了,我拨开人群冲进去,没见杨东辉,也没见那个一毛三,我一把抓住一个人劈头就问:“排长呢??”那人说:“你现在才来,早打完了,你们排长给上头带走了,另一个送医院包扎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响,我们排的人看见我,全都向我围过来,情绪激动地说:“高云伟,这下你出气了,排长替你把那王八蛋给收拾了!你没看到,咱排长刚才太屌了,太他妈解恨了!”

    他们七嘴八舌地向我还原了事情经过。

    杨东辉从我那出来后,直接去了门岗调监控,门岗有多个方位的摄像头,每个角落都能拍得事无巨细,杨东辉按我的哨点一调,就什么都看到了。那两个同哨战友也被叫去,他们都说了,那两人心里也一直憋着火,现在检查取消了,他们全盘托出,包括我闷了此事的原因。

    这是白天,在门岗的人员很多,都跟着杨东辉看到了这段监控。他们告诉我,杨东辉看了一毛三踢打我的过程,一句废话没有,扎上武装带就走了,他们站一旁连大气都没人敢出,就知道要出事。

    “那王八蛋是运输科的,排长进门要他跟你赔礼道歉,他还死不认账,排长把监控带甩出来,那傻逼脸给打得咣咣的,跳起来就骂骂咧咧,指着排长说咋的,你还敢动我咋的?你动我一下我叫你脱军装回老家!”

    张顺他们几个亲眼目睹了全程,他们热血沸腾地描述当时的情景。

    “排长说我就问你一句,去不去,那混蛋说不去!刁兵就是欠揍xxxx……话音未落排长上去就是一脚,那人横着就飞出去了!”

    接下来的情形,目击的战友们说,在场的人都惊呆了。那一毛三也是当兵练过的,五大三粗,可杨东辉那一脚之后他连站起来的机会都没有,被踹得爬都爬不起来,杨东辉揪起他摁地上就往死里揍,“排长那眼神跟要杀人似的,大吼‘你再动我的兵试试?!’一拳头下去那傻逼眼眶都开了,那血淌的,我靠,人都软了,吓傻了!”就几秒钟的功夫,一毛三满脸开花头破血流,旁边人全目瞪口呆看傻了眼,要不是一群人反应过来冲上去拦着把杨东辉拉开,一毛三就不是被扶进医院的,得被抬着进医院!

    这电光火石的过程在他们的讲述中惊心动魄,地上的血迹还在,触目惊心。连里每个人都很激动,都因为这一幕热血上头,痛快不已。警卫连的兵被一个外人打,伤的是连队的自尊,这不仅是我个人的荣辱,而是整个连队的荣辱,而现在得到捍卫的是警卫连的尊严!一个基层干部能为自己的兵出头打架,虽然后果是严重的,但在部队,这却足以让这个集体的士气和荣誉感飙升到顶点,一个能护着自己兵的基层指挥官,上了战场他的兵愿意为他挡子弹!这就是一个连队最骨子里的情感,这种情感只有当过兵的人才能理解。所以他们每个人都沸腾、激动、振奋;只有我,脑子又惊又懵乱得像一锅粥,第一时间涌上来的是担心和恐惧!

    为了我,他出这么大的事,为了我,他竟然如此冲动,身为干部动手殴打另一个干部,这在部队性质有多严重,甚至可能断送了他的前途,他不是不清楚!

    他一直都那么冷静、理智、自律,视纪律条令如生命,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为了我!……

    我无法形容这一刻我的感受,在他们沉浸在排长是如何牛逼、如何出了口鸟气为警卫连挣脸的时候,我只想知道,他会怎么样?!我紧紧揪住他们问“排长人呢?被带哪去了?!”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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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24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