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军区三部曲之军区大院_警卫连 作者:泡泡雪儿
正文 第25节
军区三部曲之军区大院_警卫连 作者:泡泡雪儿
第25节
战友们都不吭声了,我:“你们他妈给我说话!”
他们担心地告诉我,排长被保卫处带走了,不知道会落个什么样的处分。当我赶到保卫处,才知道保卫处已经通知连里把人领回,现在事情闹大了,已经通报上去,等候上头调查处理。
急火攻心地冲回连队,我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结果:杨东辉已经被关进禁闭室实行一级看管,连长亲自下的命令。在调查处理结果出来之前,不许任何人探视。
那几天我像被架在火上烤,手足无措心急如焚。
杨东辉被关在楼上的禁闭室,楼下楼梯入口布了哨兵,根本上不去。楼梯口旁边就是连部值班室,连长请指导员亲自坐阵看着,知道杨东辉带的兵多,人缘好,防止连里的人上去看他,情绪一激动,再闹出什么乱子。
我跑到连长办公室,里面已经站了一屋子人,两个排长九个班长,全在,还有好几个老士官。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打了一封联名报告,每个都签了名,报告是向上头求情的。杨东辉和那两个军校毕业分来的学生排长不一样,他是摸爬滚打从一个普通兵一步步干上这个排长的,一身硬本领,威信又高,连里现在的班长、士官一大半都是他带出来的兵,对公是上下级,私下是铁哥们,那都是铁上钉钉的交情,现在他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能眼睁睁看着吗?那两个学生排长刚来的时候镇不住手底下的兵,也是杨东辉处处帮他们,所以现在他们三个排长关系也是最铁的,我冲进去的时候,那俩排长正在据理力争。连长叫这些班排长们全都回去,看好自己的兵,一个都不许再出岔子。我冲过去喊了声“连长!”他指着我说:“不用你张嘴!老实待着就行了!”
出了这事,我以为以连长的暴脾气会大发雷霆,没想到,连长连一句都没骂,戴上帽子就去了机关。
后来指导员告诉我们,连长这个从来不求人的人,为了杨东辉这事,上下跑了个遍。他说连长私下里狠狠地说,杨东辉揍得好,那个混账玩意儿就该揍,还揍得轻了!可是毕竟这是在军区机关,首长们的眼皮子底下,连长也没办法,把杨东辉关起来也是迫不得已,其实心里比谁都急。
我焦急地四处打探消息,但是结果很不利。这是年底的关键时期,涉及到单位评先和考核,听说上头知道这事后很恼火,在这个敏感时期出事是头头脑脑们最忌讳的事,因此很可能要严肃处理,连长几次三番说情都不管用。至于那个一毛三,确实是有关系,据说是某个处长的亲戚。
我天天往家打电话,四处找关系,无论如何也要能说得上话。可是家里问过后告诉我关系是武装部的,跟管征兵的熟,对这不归征兵管的事他们也没办法。我转头就去找了白洋,我记得他说过在大军区有说话好使的关系,白洋也很帮忙,忙活着打了一圈电话,可带回来的消息让我失望:那个大军区的领导年前跟着检查组下基层检查了,要等他回来再去托上关系,至少得是大半个月以后的事。
墙根下面,我的脚边是一地的烟头,白洋从我手里一把把烟抢走:“别抽了!”
“拿来!”我凶狠地把烟夺回来,擦上火塞进嘴里,白洋指着满地烟头冲我嚷:“你这一包一包地抽,你想抽死啊?!”
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这么束手无策,一筹莫展,他为了我不知要面临什么严厉的处分,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这个时候,我恨自己没有那些关系,背景,这些我一直不屑的东西,如果我也是什么处长的亲戚,我也有个后台硬的当官的可以找,我就不用在这里像热锅上的蚂蚁,无济于事地干抽烟。为什么我只是一个小兵,无力改变任何结果,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兵,是这么无奈!
我恳求连长让我见见杨东辉,在门口看一眼也好。连长警告我,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添什么乱,我不是帮杨东辉,我是害他,我说连长,我啥也不干,我不说话总行了吧?我真就只想看排长一眼,看一眼就走,连长说你看有什么用?看能把他的处分看没了?看了还是添堵,不如不看!
连长也心烦,他可能已经知道结果了,他是个护犊子的人,却护不住他最喜爱的兵。
调查处理意见下来了,当我听到处理结果的时候,我惊呆了。
一毛三酒驾撞杆,殴打哨兵,只得了个警告处分,而杨东辉不仅被记过处分,取消当年个人先进,还因为下头郊县一个偏远军资仓库暂缺保管员,被调去顶替看仓库!看守归期待定,处分年后通报!
我们全连都懵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我本以为最坏的是他背上一个进档案的处分,没想到现在不仅要背上一个要跟着他一辈子的处分,竟然还把他打发到那么一个荒僻的地方去看仓库!让一个军事拔尖、比武夺魁的带兵排长去守仓库!……
杨东辉背着行李被带上车的时候,我发疯似地拍着车窗,摔开把我往回架的人群,撕心裂肺地喊“排长!排长!!……”杨东辉探出头来瞪着我,厉声呵斥:“回去!我没事,你别冲动,老实去新单位报到,不然我饶不了你!”
这是他走前留给我的唯一一句话。车开走了,我抱着头蹲在地上,攥紧的拳头一下一下夯在地上,白洋过来拉起我血肉模糊的拳头,我把他搡开,他摔倒在地上,其他人站在后面默默看着我,我瞪着地面,泪眼滂沱,心碎如绞。
我爬起来就向连长办公室冲去,白洋在后面大喊:“老高!……”
“你胡闹!”连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梗着脖子说:“连长,我请求把我也调去仓库,那里缺人,我可以顶上!”
连长因为杨东辉的处分结果正在气头上,他暴怒,“高云伟,你还有没有一点组织纪律性?你去省军区的调令马上就到!”
“我去不了,请连里换人吧!”我瞪红着眼睛。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连长火冒三丈:“你说不去就不去了?你把调令当放屁是不是?告诉你,你去当这个勤务兵,是省军区副政委亲口点名要的你!换人?你说换谁?”
我惊呆了。
“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副政委,不是排长推荐我去的吗?”
“不认识?不认识怎么会亲自点你的名?上次教导队阅兵,副政委就在检阅队伍的首长里!阅兵后是不是还跟你们说了话?首长说了,那时就对你印象不错,所以这次才会把你要过去!你排长还舍不得放你,可是省军区来政审的时候,还是给你说了一车好话,为了啥,为了你前途!现在你说不去?你个兔崽子对得起谁??”
连长轰轰的大嗓门我已经听不见了,我呆在原地,呆若木鸡。
……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的心仿佛崩裂开来,悔恨、懊恼、心碎,将我挤压得无法呼吸。原来不是他要我走,我错怪了他,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排长!……
如果反抗和请求都不能改变命令,如果只有挨了处分的人才能被打发到那个仓库,那么我知道我要干什么。
“我明白了。连长,我不让连里为难,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对连长说完,敬了个礼转身就走,连长喝住我:“站住!你想干什么?”
我说:“排长是为我才受处分的,我现在拍拍屁股走人了,让他一个人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受罪,我还是个人吗!”
连长说:“你在这就有用了?就能撤销上头的处分?命令都下了,你不去就是违令,你想想这个后果!”
我说:“如果我现在走了,我就不配当杨东辉的兵!”
连长盯着我,一下不说话了,我走了,连长在后面大喊:“你干什么去?要再闯祸我宰了你!”
第33章 柳暗花明
白洋在门口守着我,他追在我后面,“老高你别冲动!你别胡来啊你,我跟你说,你先到省军区报到去,认识了副政委攀上关系,再求他帮忙,啥话不好说?别急在这一时,不管用!”
这法子我想过,可是取得首长的信任和亲近,再向首长请求,要多久?几个月,半年,甚至更长?何况这事没个准,如果首长不帮这个忙怎么办?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一想到在别人喝酒吃肉热热乎乎过年的时候,排长独自冷冷清清地在那个荒郊野岭,连一口热饺子都吃不上,我连一分钟都等不了。我要去陪他,天大的事,我跟他一起扛,再荒的地方,我陪他吞糠咽菜。
机关楼下停着一辆军车,来时我就看到了,看车牌号是首长的车,级别不低。我大步向那辆车走过去,白洋大喊“老高你干啥!”他话音没落,哗啦一声,我抄起把凳子把车窗玻璃砸碎了!
周围全惊呆了,楼门口值哨的哨兵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吹响了尖厉的哨子,一群人从楼里气势汹汹地冲出来把我抓住,扭住我的胳膊反扭到背后摁住,一个干部脸都青了,气急败坏地对我咆哮:“你想干什么?知不知道这是谁的车?造反了你?!把他抓起来!”
场面一片混乱,白洋也吓傻了,不知所措地傻站着,他们扭送着我就要把我抓走,这时有个人喊了声“等等!”楼里走出几个人,军官们簇拥着一个白发首长,那首长走到我面前说:“先放开他。”他们把我放开了,我看到了首长肩上的将星,是个军长!他仔细端详着我:“我记得你,你是上次护旗的那个兵娃娃,是不是?”
我也认出来了,他就是阅兵结束后跟我说话的那个将军,没想到他还认得我,我立正向他敬礼:“是,首长好!”
他点点头,问我:“你为什么要砸我的车?”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这位首长,更没想到砸的是他的车,早知道是他的车我不会动手的,我敬佩将军。我说:“对不起首长,我不是故意要砸您的车,我是……我是有原因的。”
“那好,我们找个地方,你跟我说说是什么原因。”
旁边干部急忙插话:“司令员,您还没吃饭呢,分区已经准备好了,要不……”首长摆摆手:“饭不急着吃,你们不用跟来,我跟战士单独谈谈。”
在会客厅里,我面对着首长,就我们俩坐在一起。我真没想到有一天我能和一位将军这样面对面坐着说话,他还是一位司令员,是哪里的司令员呢?肯定不是我们警备区的司令,警备区司令我们都见过,那就是上级军区的了,是省军区,还是再上头的大军区?
首长看看我的样子,笑了:“小鬼,刚才胆子很大嘛,我的车都敢砸,现在怎么不吭气了,刚才的气势都跑哪去了?”
我确实很紧张和忐忑,在我面前的是一位指挥过千军万马的将军,而我只是一个士兵。但眼前的形势容不得我迟疑,我说:“报告!首长,我把原因向您汇报。”
我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告诉了首长,以及对处理结果的看法。首长一直很仔细地听,听完之后,他询问我的想法。我说,犯了纪律要处罚,这我明白,但我们排长是个训练尖子,带兵的骨干,这样的人让他去看仓库,我想不通。要处分就一碗水端平,凭什么干部酒驾闯岗打战士只是警告,排长就要被记过还要调离,这个处理结果我不服。但我砸车不是为了泄愤,也不是为了跟首长告状,我知道首长也不能听我的一面之词,可既然首长问我,这事儿我得说清楚,是不是实话,首长可以去调查。
“所以你砸我的车,就是想被处分,也被调到仓库去?”将军不愧是将军,一眼就看穿了我。我默认,他说:“胡闹!”
我说:“首长,您别生气,我知道犯了大错,可这事是因为我而起,我不能连累排长一个人承担责任,请首长下命令给我处分,把我也调过去,我会好好反省的!”
首长没理我,他坐到办公桌前打了几个电话,在电话里核实我说的情况。他只是听,并不发表意见,仔细听取了汇报后,就放下了电话。
然后首长开始批评我的行为,他批评得很严厉,刚才他还像个平易近人的老爷子,让我不再紧张,掏出了不少心里话,可现在他真的成了一个将军,又威严又不留情,可说的话又不像那些机关里端着架子高高在上的领导,句句都说在情理上,说得我很羞愧,可奇怪的是,他的批评我都听得进去,因为就像是个亲近的长辈在教导自家孩子,不仅不反感,还透着长辈对小辈的关爱,让我惭愧,自己的冲动和鲁莽,确实对不起身上穿的这身军装。
首长说完了,见我耷拉个脑袋,他说:“现在认不认识到错误了?”
我像个小学生似地低声说:“认识到了。”
他虎着脸:“那还要不要去仓库了?”
我低着脑袋执拗地说:“要去。”
首长没发怒,反而哈哈地笑了起来,指着我说:“你这个兵娃娃,真是头倔驴!”
我说:“首长,求您了,什么处分我都接受,让我去吧!”
首长问我:“你说的排长,就是阅兵时候的那个旗手,是不是他?”
我连忙说:“是的!”
首长说:“你说他很出色,到底有多出色?”
我心中起了一线希望,刚要开口,首长摇摇手阻止了我:“你说了不算。”
他看看我说:“小家伙,实话告诉你,调他回来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年后在各省军区系统直属单位要组织一场技能比武,如果你这个排长真有你说的这么优秀,让他去露一手,要是能拿到好名次,给军区争了光,我算他将功补过,不仅撤销他的处分,还要表彰他!你说把他放在仓库是浪费,那就证明给我看看,到底是不是块好钢。怎么样,敢不敢去验验成色?”
我真没想到会有这个结果,激动地拔地而起,一下站了起来,敬礼的手都抖了:“谢谢首长!首长这……这可是您亲口说的,您可要说话算话!”
首长似笑非笑地说:“你先别急着谢我,这场比武全是尖子,你的排长不一定能占到什么便宜。”
我兴奋得绷成一门钢炮,吼声如雷:“报告首长!我有信心!只要首长给机会,排长一定能取得出色成绩,为军区争光,为首长添彩!!”
“哈哈!”首长豪爽地笑了,他指了指我:“现在嘴甜了,还砸不砸我的车了?”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再也不敢了,首长我这就给您修车去。”
他说:“站住,你的处分还是要处分的,你砸了我的车,就这么算了?我看就按你说的办,等你排长回来以后,把你派去守仓库吧。”
“啊?我……”我一下傻眼了,首长瞅着我的样突然哈哈大笑,我才明白他是逗我的,想不到这老爷子也会诳人,我忍不住说:“首长,不带您这样的。”首长说:“你小子,没大没小!”他脸一板,严肃地说:“你这个错误很严重,处分轻了不够给你教训。”
我立正说:“首长,您处分我吧,我有思想准备。”我知道这个事件的严重性不是我在这跟首长套近乎就能抹去的,我也真心诚意接受这个处分,无论是记过还是记大过,我不后悔,是男人敢做就要敢承担。
我低着头听处分,听到首长说:“这样吧,你们分区驻地有个装备库,你去把所有枪械保养一遍,我回头派人来检查,一杆枪没擦亮,没校准,一颗子弹没码齐,我都要找你算账!记住,你一个人完成,不能找帮手!去吧!”
我还在等着听下文,居然没下文了,我愣愣地抬头:“就这样?”
首长说:“小鬼,你不要小看这个活,等你去了就知道了,累掉你一层皮!”
这一刻我忘记了这是个将军不是我家老爷子,我跳起来就冲上去一把抱住了首长:“首长!您真敞亮!老好了!老仗义了!……首长万岁!!”我语无伦次!
首长显然受不了我的热情,被吓了一跳,要不是他是首长,我真想亲他一口!
后来的某一次接触,首长才告诉我,在战争年代他还是个小兵的时候,他的老班长也曾经护着他跟别人打了一架,违反了纪律,受了处分。老班长打小鬼子从东北一直打到海南岛,后来牺牲在华北战场上。首长到现在还珍藏着老班长留下的一件夹袄,那是老班长在牺牲的前夜,从身上脱下来给他披上的。那年,首长才17岁。
第34章
我后来常常想,一定是老天也在帮我,如果那天我碰到的不是栾司令员,后来那些事情就全部改写了。有时候,人的命运冥冥之中,早已被苍天安排。为此,我至今都深深地感激这位首长,尊敬他,感激他挽救了我的命运。
那之后不久,一毛三调走了,尽管是平调,据说走的时候有什么说法,这里也不提了。总之,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杨东辉的处理情况始终没有摆在明面上,但我们私下从连长那里得到证实,比武名单已经定了,杨东辉将调回警卫连,开年代表军区参加集训备战比武。最迟年前,就会回到连里。这一个多月值守仓库,等待保管员到位交接。
而我因为砸了司令员的车,是彻底出名了,不出我所料,因为我这次劣迹,省军区的那位副政委果断撤销了勤务兵的调令,原话是:“简直无法无天!”这位副政委一定后悔看走了眼,对不起这位首长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兴奋地在操场上连冲了三圈!
白洋说我走了狗屎运,他说那天他都吓死了,还以为我要被拉去枪毙了,他狠狠箍着我的脑袋直擂我:“都这样还不把你给毙了,滚吧你,居然不滚了,快滚快滚!”
至于连长,连长从头到尾对这次砸车事件就给了我一句评语:“你们这帮混账玩意儿,一个个都不让老子省心!”可我看他走路那劲头,只怕心里还在夸我砸得好!
天上又飘起了雪花,年的味道近了。
我站在杨东辉宿舍的门前,连空气里的寒意都让每个毛孔舒畅。
自从排长走了以后,由于仓库地处偏远通讯条件有限,我和他一直没有直接联系上。但我知道比武的命令已经传达到了他那里。他知不知道我不走了?他回来的那天见到我,会是什么表情?他现在咋样,吃得好不好,住得冷不冷?他有没有想起过我?
心中满被思念占据,扳着指头数着日子过,每个等待的夜晚,从床铺下拿出珍藏的那张阅兵的照片,摩挲着他的脸,才能入睡。
我想他,疯狂地想他……
司令员说的装备库离警备区有一段距离,我按他说的去保养枪械完成任务。这天活做完后我赶回分区,走迟了天黑了,我抄近路回去,路过一个巷子,遇上打劫的了,几个混混围着一个男的在墙角,其中一个挥舞着刀,让那人把钱包交出来。
“嘿,嘿!”我走过去大喝:“干什么呢?”
那几个混混回头,看我就一个人,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当兵的别多管闲事!滚!”
我指着那个拿刀的,厉声喝斥:“把刀放下,放下!”
拿刀的被我的气势震慑住了,回过神后骂:“找死呢你!”他朝我直冲过来,他拿刀的姿势很可笑,就这架势也好意思出来打劫,我上去劈手就把刀夺了过来,那几个小子都愣了一下,互相打望两眼,都一溜烟跑了。妈的,太不专业了。
我看看那个被打劫的男的:“没事吧?”
他挺镇定,看起来并没被吓着。“谢谢啊!”他对我说。
“不客气,以后小心点。”我要走,他喊住我:“哎,你是哪个单位的?你救了我,我给你们单位送个表扬信啊。”
他走到路灯下,微笑着对我说,我才看清他长相,这人年纪不大,长得倒不错,挺帅。我说:“不用了,举手之劳。你还是自己小心点吧,那几个家伙也许还会杀个回马枪,注意点。”
我时间不多,匆匆赶回分区了,之后也没再想起这茬。
过了两天,连里新来了一个挂职锻炼的干部,两杠一星,少校。
全连集合欢迎这位少校,当少校一身军装地站在队伍面前敬礼时,我傻眼了:这不那天被抢的小子吗?
第35章
“我叫焦阳,从今天开始,我将和同志们一起工作、学习、生活和训练,我很高兴!大家对我是陌生的,我对新的岗位也是同样陌生的,希望大家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们彼此相互熟悉,使我更快更好地进入角色!”
少校声音洪亮,铿锵有力,人显得很阳光。我在队伍里跟战友们一起拍着巴掌,脸上有点挂不住,这也太他妈巧了,原来是个军人,还是个少校!我简直是关公门前耍大刀,看来那天我是真多管闲事了。
解散后我拎着暖水瓶去水房,听见后面有人叫我:“哎,战友!”
我一回头,是那个新来的少校,我把右手的水瓶交到左手,向他立正敬礼:“副教导员!”
刚才连长介绍,这少校是某师属通信营的副教导员,来短期挂职锻炼,这种短期挂职一般结束就是要提拔,后来听说是要进上级军区机关警卫营任教导员。挂职期间,还是按他原来在师里的职务称呼。
他走到我面前,还了个礼,笑微微地说:“你不记得我了?”
我真想装傻充愣,本以为就那么一面,他不会认出我来,想不到还是被他一眼认出来了。
“记得,真巧啊,副教导员。”我讪讪地说。
“哈哈,是挺巧,刚才在队伍里我就看见你了,想不到在这碰上救命恩人,看来这个警备区我是来对了。”少校开着玩笑。
我尴尬地说:“对不起啊,早知道是您,那天我就不多此一举了,是我班门弄斧,让您看笑话了。”
他说:“是我怎么了,怎么就多此一举了?别您您的,听不习惯。认识一下,我的名字你知道了,你叫什么?”
我告诉了他,他跟我握了握手,笑着说:“这下知道表扬信往哪送了。”
我忙说:“别,千万别,哎,您……你就别拿我开涮了。”
他爽朗地大笑,笑容很阳光,就像他的名字。
这个焦副教导员是搞政工的,副营,级别比正连的连长和指导员都大,但是在连里挂职,做的跟指导员工作差不多,主要是辅助连里的思想政治工作。他来了以后,年底地方来慰问、联欢,搞文娱宣传之类的都参与,由于我们也算有过一面之缘,他在这也不认识别的战士,所以跟我接触多了起来。这两毛一人挺随和,平易近人,也没什么干部战士的距离,跟大院里那些吆五喝六成天指派我们做事的参谋干事不一样,所以我对他印象也不错。
本来他跟指导员挤一个宿舍,后来连里给他安排了一个单间,连长让自己的通讯员小陆去保障少校的内务,少校说:“不用了,小陆还是保障连长指导员,我的事不多,自己来就行。”连长说:“不用你自己,我再挑个机灵的兵,连里多的是。”当时我正好在连部出公差,少校对连长提议:“那就小高吧,小高,怎么样,劳烦你?”我一愣,让我给他做勤务保障?可当着人的面,我又不能说我不愿意,我看看连长,连长说:“你要他?他倒是机灵,机灵起来让你受不了。”少校笑了:“那我正好可以领教领教。”
话这么说,连长也不好拒绝了,只好对我说:“高云伟,任务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把副教导员保障好,听到没有?”
“是!”我心里却不大情愿:这是给我找事啊!
我到少校宿舍给打扫了卫生,拖了地打了水,准备去食堂吃饭,他喊住我:“别去食堂了,晚上我请客,就在我屋吃了!”我说:“那怎么行,副教导员,这不合规定。”他笑笑:“还挺有纪律观念,放心吧,我已经跟连长替你请过假了,就当为上次的事谢谢你,上次你跑了,这回总要给我个面子吧?”
他这样说,我也不好再拒绝。他不知从哪弄来个折叠的小桌子,往宿舍中间一搁,又让我帮着一起摆上了几道熟菜,是他从干部食堂买的。他从服务社弄来些卤鸡腿、鸭翅、花生米,还有箱饮料,我没想到他弄得这么破费,觉得很不妥,要跟他客气,他阻止了我说:“你别这么拘束,关起门来我不是干部,你也不是兵,就当为了上次那一面之缘,交个朋友。”
这人挺爽快,投我脾气,我俩边吃边聊,气氛放松,我就也放开了。唠嗑里他告诉我,他从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军校毕业后到基层干过指导员,机关政治处干事,后来到营里当副教导员。我看着他肩上的两杠一星,忍不住问他:“副教,我问个事。”他说:“你问。”我说:“你今年多大?”他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明晃晃地晃我眼睛,他戏谑地说:“你觉得我多大?”我说:“你都少校了,按理你是挺大,可我瞅着你不像啊。”
他乐了:“你瞅着我像多大?”我说:“也就二十四五吧。”我说的是实话,这也是我那天看他是个少校吃了一惊的原因,因为少校一般都得30岁往上。他仰头哈哈地乐,乐了半天才告诉我:“过了年,正好三十。”
我吃了一惊,打量他:“不像。”29岁的少校,那也绝对是凤毛麟角了。焦阳听了挺高兴,他确实显得年轻,长得白净斯文,不太像野战部队的,倒像是文工团的。警卫连帅哥不少,不过大多都比较粗犷,像他这样文雅的不多。他笑微微地说:“老茄子了,跟你们小白菜梆子不能比。”我说:“老啥啊,29就少校了,你真牛逼。”
我话一出口觉得不合适,我也是太放松了,这毕竟是个领导,可焦阳不介意,他一边催我吃菜一边跟我唠嗑,不愧是常年搞政工的,三两句话就把我的底细摸了个底掉。哪儿人,哪年兵,当兵前是干什么的,家里几口人,都摸得清清楚楚。我知道这也是他们搞政工的工作之一,就是跟战士谈心,所以他问什么答什么。
后来话题说回那天巷里的事,他举起杯子:“来,敬我救命恩人。”我说:“副教,你再这么说,我可真坐不住了。”焦阳感慨:“小高,咱俩挺有缘。”
他告诉我,那天他见我穿军装,就猜到我是警备区的兵,因为附近没有别的军事单位。本想问问我,我又转头就走了。这次来报到他留意了一下,果然在我们连里发现了我。我说他怎么那么快就叫住我了。
他夸我那手空手入白刃使得不错,有两下子,我说那是我们排长教的,我那两下子,跟我们排长比差远了。他说:“是吗,你们排长很厉害?”
我自豪地说:“那还用说!”说到排长,我的话匣子就收不住了,我向这位少校讲述杨东辉出色的军事素质,这不是我吹,他的各项纪录摆在那儿,是板上钉钉的,有他在警备区一天,别说警卫连,整个警备区的兵都只能争第二。
离他回来的日子又近了一天。不仅是想到他,只是在嘴上提到“排长”两个字,我的心都一阵激动。
我口沫横飞地滔滔不绝,焦阳也没打断我,听我讲了半天,他一直盯着我看。等我讲完,他笑了笑:“你说的排长,就是为你打架那个吧?”
我靠,这事儿他也知道了。他这摸底工作也摸得太细了吧!我说:“副教,你刚来没几天,连里事儿知道得还挺多。”他哈哈大笑:“这事儿还用得着我打听啊?你砸了司令的车,现在谁不知道你的大名?我当了这么多年政工干部,还是头一回碰上砸将军车的士兵,还说我牛逼,我看你比我牛多了!”
我有点窘:“你又开涮我了。”
他笑笑,说:“你们排长这么护着你,一定很喜欢你这小战士吧。”
我喝了口饮料,多希望这杯里的是酒。提起排长,心里的相思就往上翻涌,压都压不住。喜欢,他喜欢我吗?作为他的兵,他是喜欢我的吧。多希望此刻坐在我对面的是排长,我向他倾诉我的思念,感受他的体温,他的身躯,而不是这样隔着遥远的公里数想他……
焦阳在我眼前晃了晃手指:“嘿,发什么呆,想啥呢?”
我回过神来,焦阳呵呵一笑:“想你排长了?”
我有点警惕,在这个还不熟悉的人面前,我不能失态,我打了个哈哈:“排长不光待我好,待我们每个人都好,我们连里都喜欢他。”
焦阳听了笑笑,说:“杨东辉是吧。”
“你认识我排长?”这我真没想到。
他说:“不认识,军报上看过他的报道。原来省军区独立营的兵王嘛。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见见本人。”
“他就要回来了,你们肯定能见着。”一想到排长要回来了,我就激动。
年底地方上组织来慰问,我们警卫连和所在街道是军民共建单位,每到节假日就有双拥慰问,今年街道组织了军民联欢会,就在我们连的俱乐部举行,要军地双方各出一个男女主持,少校亲自担纲了我们军方代表。这场联欢我们真是大开眼界,算是见识了这位副教导员的能耐了,那流利的主持,潇洒的台风,绝逼赶上电视台专业的了,吹拉弹唱样样都来,把我们都看傻眼了。地方上那位美女主持水汪汪的大眼睛,从头到尾就没从少校身上移开过。
轮到焦阳表演节目时,他向街道的乐团借了一台手风琴,背上背带,从容地拉了一支曲子,站着自弹自唱了一曲《白桦林》。
他表演的时候,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情不自禁沉浸在了他的琴声和歌声里。
少校低沉宛转的嗓音和老苏联风情的手风琴声,把我带进了这个悲伤的爱情故事,正在现场帮忙弄音响的我,甚至停下手,忘记了手里的活。
每个人都听入神了,包括我……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
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
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
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有一天战火烧到了家乡
小伙子拿起枪奔赴边疆
心上人你不要为我担心
等着我回来在那片白桦林
噩耗声传来在那个午后
心上人战死在远方沙场
她默默来到那片白桦林
望眼欲穿地每天守在那里
她说他只是迷失在远方
他一定会来这片白桦林
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
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
年轻的人们消逝在白桦林
长长的路呀就要到尽头
那姑娘已经是白发苍苍
她时常听他在枕边呼唤
来吧亲爱的来这片白桦林
在死的时候她喃喃地说
我来了等着我在那片白桦林
……
听着听着,我的眼角竟然湿润了。听着那句“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想起了我和排长,有多少爱情无法祭奠,是不是只有树上刻的两个名字,才能证明它们曾经的存在。如果有一天,我和他也永远地分离,我不需要爱情的墓碑,只想做一棵无声的白桦树,永远守着这里,他曾来过的痕迹……
焦阳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和平时阳光风趣的样子判若两人。这位英俊的少校身穿笔挺的军装,优雅地拉着手风琴的这一幕,深刻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后来有时想起他,就会想起这个情景,他俊朗的面容和低沉的歌声,在后来的军旅生涯中,我不曾再听过比这一首更动听的《白桦林》……
联欢会后,副教导员大出风头,简直像个明星,来文艺表演的女孩好几个暗地里来打听他个人情况,还有来和他交换电话的,把连里的光棍们看得眼热,真是旱得旱死涝得涝死。焦阳人帅又这么多才多艺,也难怪受欢迎,听说联欢会结束后,那个美女主持人还通过街道干部悄悄打听副教的婚姻家庭状况,也不知道副教是怎么应付的,不过他这年纪,凭他的个人条件,不结婚也肯定早有女朋友了。
收拾完桌椅物品音响,我正在打扫地面,副教导员对我一招手:“小高!过来!”他把我喊进了里面的单间,我进去一看,喝,好多零食,还有一大块蛋糕,是刚才一帮战友抢着吃,我忙着干活没吃到的。
“一直忙活没顾上吃吧?都是你的。”副教导员把那蛋糕放我面前,“还有这,我给你留了一块。”
“谢谢啊!”我挺感动,没想到他会留意到我没吃上,“副教真照顾我。”
“你是我通讯员嘛,我不疼你疼谁?”焦阳似笑非笑地说。
我一愣,这字眼儿用得我有点别扭,我可不是小陆那种白嫩嫩的小个子,我一东北爷们,焦阳虽然也个高,比我还矮点儿,这说得我不知道接啥了。我说:“副教,今晚上你真出风头,那歌唱得真好,你咋这多才多艺呢?”
他拉了把椅子,坐下来看我吃,笑笑说:“好听吗?”
我点头,朝他一竖大拇指:“没说的。”
他看着我,突然说:“我教你,要不要?”
我差点一口呛着:“我?我哪是那块料,打小就跟文艺不沾边!”
“你刚才打军体拳,挺帅!”他夸我。
晚上他非命令我出个节目,说听连里战友说了我唱歌特棒,我拗不过他的命令,没唱歌,就打了套军体拳应付。排长不在,我唱给谁听?
“再帅也没姑娘打听我啊,尽打听你了。”我跟焦阳开玩笑,他哈哈一乐,笑微微地看着我。他眼睛是那种丹凤眼,笑起来有点往上挑,挺好看。按我们老家的说法,这种眼睛的男人桃花多。看来我老家的话还挺准。
“不过再打听也没用,可惜了了。”我坏笑。
“怎么没用?”他看着我。
我嘿嘿一笑:“副教,不怪我啊,每次你女朋友打电话到连队找你,连长都叫我传达了,所以不是我故意要打听啊。”
他女朋友盯得挺紧,人没来几天,电话打了好几个了,我都接到几次。
“呵呵。”焦阳没再说什么,看了看我,笑笑:“你小子。”
我跟焦阳就这么熟悉起来,他说人前叫他副教,只有我俩的时候喊他名字就行了。焦阳这名字我挺喜欢,跟他的人一样,阳光,可亲。他领导连里的团支部工作,我又是团员,他出宣传栏什么的都叫上我,他亲自带着我们几个兵一起出黑板报,那手字写得是真漂亮,我们都看得啧啧赞叹,文化人啊。我说副教,还有啥是你不会的?他拍拍我的军帽:“空手夺刀,我就没你夺得好!”这典故只有我俩懂,旁人也不明白。
白洋私底下还跟我说,我跟副教导员走太近,都好一阵没搭理他了,我说尽瞎叨叨,什么近不近的,他命令我干什么,我能不干吗?
我说的是实话,自从连长给了我临时通讯员的任务,焦阳就没让我闲过,一直让我绕着他转。但他给的事又不是重活,累活,也就是陪他甩甩扑克,下下棋,唠唠嗑。我想他一个人来连里,没啥熟人和朋友,肯定也孤单,反正年底训练也不紧,也没什么别的事,所以他叫我陪着我也都服从了。
有天晚上,我给他铺好床,挤上牙膏,正准备走,焦阳喊住我:“小高,别两头跑了,你去把铺搬过来,以后就跟我住一屋。”
我一愣。
第36章
通讯员是跟主官住一屋,方便内勤保障,小陆也住在连长的宿舍。但是我毕竟不是通讯员,我是班里的兵,这个通讯员不过是临时的,还是个兼差。我有点为难。
“不了副教,没几步路,跑跑没事,你还是一个人住得舒服点,我就不跟你凑热闹了。”我说。
“干啥,不愿意跟我住啊?我又没脚臭,也不打呼,还不磨牙,怎么,还怕我吃了你?”焦阳对我说。
我犹豫了一下,老实说我不想搬过来,尽管住单间是比集体宿舍爽,可是跟这么个帅哥单独住,我不想多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虽然我对这位少校没有丝毫的想法,可是有时候生理反应控制不了,我们又是在这么个憋挺的环境,憋狠了,稍微有点刺激都有反应,那就出洋相了。
可他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明着拒绝,就含糊地说:“那回头我请示下连长,副教你先休息吧。”
我回了宿舍,当然我也没再向连长请示,我想少校也就是随口一说,过去就得了。没想到第二天连长就吩咐我让我搬过去,在副教导员挂职期间都先暂时住他屋。
连长的命令,我只能服从,把铺盖搬到焦阳的房里,他正在窗前的书桌上写东西,见我来了,回头把胳膊肘搭在椅背上,对我笑:“小子,你挺难请啊?还得劳连长的大驾才能把你给请来。你看,你面子多大。”
我呵呵笑了笑:“哪是我面子大,还是副教面子大。”
他听出了我的不情愿,站了起来,走过来搭住我肩膀:“这傻兵,哪有请你住单间还不乐意的,我这有暖气又有炉子,要是别人还巴不得呢。干吗,你怕我啊?”
“我怕你干啥?”跟他比较熟悉了,我讲话也没那么多顾忌,“副教,说句不怕冒犯的话,咱俩要比比体能,你不一定是我的个儿。”
他微笑看着我:“行,我甘拜下风。”
这单间其实是个双人宿舍,两张板床,中间隔个窗户,窗户下面是张书桌。本来焦阳睡一张,另一张空着,我来了以后就是搬到这空床上。头几天晚上没事,睡前焦阳隔着桌子跟我唠嗑,我们唠连里的事,部队的事,唠他的通信营,唠唠战友们的趣事,倒也有点意思。在班里宿舍吹了熄灯号之后就不能说话了,这种久违的关灯夜谈让我想起高中时跟舍友们的卧谈会。另一个好处是我不用夜里爬起来站岗了,我来保障焦阳的勤务,焦阳跟连里打了招呼,把我的夜哨也暂时给免了,这事儿我是真感谢他,天寒地冻里站夜岗的滋味,用现在的词说,那叫一个酸爽,半夜睡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怀里突然塞进一杆冰冷的枪,那感觉,谁试谁知道。能整晚睡个囫囵觉,不用被拍着脑袋叫醒上哨,跟被窝来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太他妈爽了。
可是这屋暖气太足,太热,睡觉就只能穿个背心钻被窝。这晚上熄灯前,焦阳对我说:“这屋燥得慌,哎,我光膀子你不介意吧?”
说着他就把衬衫脱了。
他一脱,我就觉着眼前一片白光。在部队见多了皮糙肉厚黝黑健壮的肤色,乍见到副教导员的这身白肉,我就愣那了。他皮肤太白了。没什么肌肉,但也并不松弛,虽然不是很有棱角的身材,不过对他这个三十岁的干部来说,保持得和年轻小伙子差不多,没有发福和走样,已经不错了。他的皮肤白皙光滑,在灯光下甚至泛出一种莹亮的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男人的皮肤可以这么白这么细,不由地看怔住了。
焦阳见我盯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对我笑笑:“干吗,身材很不能见人?”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移开视线,开了个玩笑:“副教,你这一身是咋长的,白花花的,姑娘脱了也没你白啊。”
“你见过几个脱了的姑娘啊?就知道了?”焦阳也就着我的话打趣。
他就穿着条短裤在床沿坐下来跟我聊天。我们聊了一会儿,可是对着他半裸的身体,又是在这个私密的空间里,我渐渐感到很不自在。焦阳很散漫地坐着,全身就穿着一条军用裤衩,裤管空隙很大,他坐的姿势又很随意,两条大白腿敞开,裤管深处的阴影几乎就直对着我。
我承认,这么一副血肉鲜活的躯体对我是有影响的,我是个同志,生理决定了我对同性的肉体有一种很难抗拒的反应,就像普通男人对着一个美女裸露的肉体,即使是陌生人也会产生反应一样。
我有点尴尬,敷衍了他几句,幸好熄灯了,我赶紧上床,避免这令我不自在的场面。
可是,这一晚焦阳偏偏跟我聊起了带荤的话题。
不知道是这空气太闷热,还是都憋得难受过过嘴瘾,焦阳跟我唠着唠着,唠到了那方面。他问我有对象没有,我说没有,他不信,说这么帅一小伙,会没对象儿?我告诉他真没有,他问我谈过没有,我说,谈过。
我有过女朋友,初中。也是初中那几回交女朋友的经历,让我知道了我对女人没兴趣。到了高中,努力试过还是不行之后,我放弃了,确认了我真的就是这号人,我不再折腾自己,折腾她们了。
焦阳突然单刀直入地问我:“干过那事儿没有?”
我的脸一下发涨,操,跟我们班那几个弟兄私底下是唠过黄磕,跟干部唠这,还是个政工干部,我操。焦阳听我不吭声,以为我是不好意思,嘿嘿笑了笑:“脸皮还挺嫩,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人嘛,谁不想。你不想?别装啊,我就不信你们这些小子没互相扒过牛子。”
战友之间掏裤裆扒牛子的事儿是没少干,都是闹着玩儿不代表什么意思。我也参加过这种“集体游戏”,当然都是点到为止,真要当场升旗了我不是自找洋相啊?所以听焦阳这么说,我还真反驳不了。
也许是黑漆漆的夜色掩盖了尴尬,让男人之间的话题百无禁忌起来,焦阳津津有味地跟我“分享”起他们军营里战友闹腾扒裤子的事儿,甚至连细节都描述给我听。他的嗓音有一种迷人的蛊惑作用,加上他这个文化人词汇的丰富和语言的细腻,那个画面经过他的描述并不下流,却活灵活现地仿佛就在眼前,一股热气直奔我的下身,我脑子发热,面皮发涨,呼吸渐渐沉重,只能压抑着这股野火,可是这副血气方刚的身体轻易地被撩拨起来,这把野火炙烤着我,让我那不听指挥的小兄弟,在被子下头直直地敬礼……
终于,焦阳睡过去了,我熬着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他的呼吸变得绵长、规律。
在焦阳睡死过去之后,我再也受不了,掀开了被子。
我从枕头下摸出那张照片,打开手电,用最微弱的光照着杨东辉的面容。
我看着照片上的他,饥渴、粗鲁、快速地套着我的枪杆,擦着我的枪,我看着杨东辉英挺的剑眉、俊美的眼睛,他钢铁般的身躯,他紧紧扎束的腰,火力在崩发的边缘,那枪膛热得发烫、热得发硬,在我手中勃勃地跳动,终于子弹出膛,狂乱地扫射,扫射出我疯狂的冲动,我疯狂的欲望,我疯狂的思念!……
第二天,我做贼心虚地观察,没发现焦阳有什么异样,看来他真的睡沉了,对我昨晚荒唐的举动一无所知。
就算他知道,知道就知道吧,飞机谁没打过?他当不知道,我也就当不知道。
过了几天,连长给我带来一个让我喜出望外的消息:排长回来的日子定了,就在大年二十九。
排长要回来了!他就要回来了!!
焦阳说,我那两天走路直蹦高,见人只会傻乐,就连站岗的时候,他怎么看我怎么都好像我还带着笑。
尽他妈扯,站岗的时候我能笑吗?我那不找抽呢吗?可是我心里在笑,笑出了一朵花,盛开在天上,成了一大朵蘑菇云,都炸开了,飘飘摇摇下的都是喜悦,整个世界都被欢喜笼罩了,我的整个世界!
我没有一天不在想排长,每时每刻,每分每秒……
第37章
下午焦阳找人来叫我,说有点事要办,要我跟他去个地方。他把我带到家属院上了一栋单元楼,掏出钥匙打开了个房门。
“进来吧!”
焦阳回头,笑着对我说。
这是个两室一厅套间,营职干部住房,看起来还很新,没怎么住过。焦阳告诉我这是他军校同学在警备区分的房子,人正在山里部队跟训,托他有空过来照看照看房子。
“副教导员,你是带我来打扫卫生?”我估摸着他是叫我来干活。
焦阳瞪起眼睛:“说了多少次,就咱俩的时候就喊我焦阳,整天教导员教导员的,都听出茧子了。什么打扫卫生,你以为我真把你当保姆使唤啊?不识好人心哪。”
他打开浴室门,原来他跟他战友打了招呼借房子来洗澡,特意把我也带来享受享受。
冬天里在军区能痛快洗个暖水澡是奢侈,澡堂一星期才开一天,所有人都打仗似地往里头挤,跟下饺子似的,水还时冷时热,头上还满头泡沫呢突然没水了,只能干瞪眼直骂娘。虽说能看到很多帅哥的裸体养养眼,可是光看也不能把身上洗痛快了。能有这么个地儿洗个过瘾,真太够意思了。
“谢了啊焦阳,真够意思!”他叫我随便点,我也随便点了。
“怎么样,当我的通讯员没当错吧?”焦阳笑着看着我,一双桃花般的眼睛向上弯起,我当时不由地想,他要是女的,一定很迷人,风情万种。
他让我回去拿了我俩的洗漱用具和换洗衣服过来,等我回来了,焦阳忽然问:“一起洗?”
我一顿,他表情没什么,很坦然,我笑笑:“免了,我个头大,别挤着你。”焦阳也没坚持:“那你先洗,给我暖暖屋子。”
我拧开笼头放水,淋浴间里很快蒸上了暖气。
脱了衣服,我瞅了眼镜子,镜子里是一个年轻、强壮、结实的军人小伙,当兵以来大量的训练在我的身体上磨出了棱角,练出的肌肉覆在胸膛、腹部,紧绷的条块分明,显示着我入伍以来的成果。我审视着镜中的自己,这是一个十八岁,精力、血气和欲望都无比旺盛的青年,筋骨和脉络下鼓动的都是对性的渴望。那个熟透了的部位总是硬得我难受,提醒着我的每一次想念都更煎熬。
热气把镜子糊上了,我情不自禁地在镜子上一笔一划写下了“杨东辉”三个字。
他是瘦了,还是黑了?这么长时间了,我怕忍不了一时偷跑去看他,再犯纪律,会在这节骨眼上害他再回不来,所以熬着忍着。我一直想请假,去求过连长指导员,他们知道我请假是为了去看排长,根本不同意,怕我这个冲动的性格再弄出什么乱子,我再三向他们保证去看看排长哪怕就一眼,哪怕当天就返回也不行,最后连长警告我,上次砸车的事是我运气好碰到了栾司令员,如果再一意孤行不听指挥不服从纪律,像上次那样弄个假外出证跑出去,我害的就不是我自己,而是杨东辉,他让我自己掂量清楚!
这不用他说,我很清楚,我绝对不会再做任何鲁莽的事,让一点风吹草动影响这个好不容易才换来的机会。可是不能去亲眼看看他的情况,我的心始终没着没落,只能通过白洋找关系托人给送去了一堆东西。我几次给仓库打电话,可是排长看守的地方离电话在的值班室有几里地,根本接不了,只能通过值班的人传话,连他的声音都听不到。世界像要把他跟我隔离,可是这一切都要结束了,为了他回来的那一天,现在所有的忍耐和煎熬都不算啥,我有太多话要跟他说……
洗了一半,门忽然被敲了几下,焦阳在门外喊:“小高!我进来拿个东西。”
我还没来及回答,焦阳已经推门进来了。
这下搞得我措手不及,只能尴尬地转了个身面对墙。
虽然在公共澡堂里裸裎相见是很正常,但是在这个只有我们两个的浴间,乍然把身体暴露在对方面前,还是让我非常不自在。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感到背后火辣辣的,像被目光在审视。
“水怎么样?冷不冷?”焦阳不知道进来拿什么,在镜子前的台面上捣鼓着。
“不冷,挺好。”我故作自然地冲洗着,等着他快点出去。
“要不要我给你搓搓背?”
我尴尬:“不用了,谢谢啊。”
“谢什么,都是男人怕什么,来我给你搓搓,一会儿你也给我服务服务。”
焦阳说着就不由分说地打开玻璃门进了淋浴,站住了我背后,还没来及容我拒绝,一块湿毛巾就按在了我背上。
他是我的上级,他这么做我也不能强行把他赶出去,不得不手撑着墙,焦阳没说话,他的手攥着毛巾在我背后搓了起来,我低头看到他的腿,他就穿着一条裤衩,光着两条腿。
我们都没做声,他呼出的热气喷在我背上,贴得很近,沉默加剧了空气中的一股异样。
他手上的毛巾上下缓缓擦着我的肩膀、脊梁、腰,力道不大,动作缓慢,在我的背上慢慢游走摩挲。
渐渐地,他擦得越来越慢,手指像停留在我的皮肤上,来回抚摸。
我听到他渐渐粗重的呼吸,一道惊遽在我心中升起……
他的手突然探到前面,而我一下子闪开……
那天,我匆匆找了个借口走了。
后来焦阳也回到了连队。他神态如常,对待我的态度和之前一样自然,没有什么异样,让我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可是心底还是起了一抹疑虑。
难道……他也是?可是他不是有女朋友吗?
我把和这位少校认识以来的情况回想了一遍。老实说,我不是没怀疑过,因为这位副教导员对我的好已经超出了一个干部对一个战士。我也犯过疑,最后还是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天底下哪来那么多同志?我来到军营这么久,还没碰上过一个同类。我们这种人最忌讳的就是自作多情,直男可以拿我们当兄弟、朋友,就像白洋对我,他就爱往我身上扑,猴在我身上半天不下来,还总爱在我脸上啃,可那不代表什么。要是以为那是他爱上我了,那他妈就是扯淡。
可是浴室里焦阳的反应,当我猛然回头跟他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眼睛里一刹那来不及掩饰的东西让我心惊。
慌乱,迷恋,暗示,闪躲,试探……那一切都太熟悉。
我想起他给我留的蛋糕,他总要我陪着他干这干那,总喜欢搭着我的肩膀,要我搬来跟他住,他在夜里向我说起扒战友裤裆的话题……
从那次开始,我有意避开了焦阳。
焦阳似乎也察觉到了,并没说什么,以前咋样还是咋样。好像浴室的那一幕只是我的错觉。
他仍然经常接到女朋友的电话,有一次还跟我聊起他高中时候早恋的故事,说这些的时候他很自然,我想也许是我想岔了。那天大概是他无意的反应?或者是我的生理反应让我迷惑了判断力?
我想,他是个少校,他应该不会是。如果他是,还会这么大胆?就不怕被我发现?还是说他发现了我,不可能,连里那么多人,我从来没有被人察觉过。除非,他真的也是我这样人。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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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5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