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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军区三部曲之军区大院_警卫连 作者:泡泡雪儿

    正文 第29节

    军区三部曲之军区大院_警卫连 作者:泡泡雪儿

    第29节

    “我又不是狼,又不会吃了你,不用每次碰面都这么见外吧?”边营长在车里喊。

    焦阳没搭理,叫上我就走,他可以不管,我不能不顾及,我对边营恭敬地敬了个礼告别,我们往前走了一段,吉普车从后面飞驰而过,突然刹了一脚,十分精准地刹在焦阳旁边。

    “哎,跟老爷子说一声,年里我去讨杯酒喝。”

    边营长胳膊架在方向盘上,丢过来一句。

    焦阳没好气地说:“滚远点吧,家里没人!”

    边营长嘿嘿一笑:“你不是人啊?”

    他潇洒地一手戴上墨镜,油门一踩bj212就窜了出去。

    “边雷!”焦阳吼了一嗓子,车早跑得没影了。

    我在旁边看着,觉得很稀奇,焦阳一向温和,从来没见他对谁这么没好脸过,不知道那位王牌军的边营长怎么得罪过他。不过我也不好问,毕竟这不是我一个战士该多嘴打听的事。

    走在路上,焦阳却主动向我提起,大概是为刚才的态度做个解释。

    他告诉我,他跟边营长是旧识,两家的长辈还是故交,当兵以前就认识。军校毕业后下基层,两人在同一支部队共过事,边营那时是连长,他是指导员,曾经是一对工作上的搭档。只是两人带兵风格不同,工作上有些分歧。

    在连队,连长是爹,指导员是妈,搭档不合拍就像两口子过日子过不到一块儿,这在基层不奇怪。别的焦阳也没多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他很不想提起这位边营长。

    到了中心机关,焦阳去办公楼办事,出来的时候已经暮色沉沉,大军区里同样是张灯结彩,天黑了灯一亮喜庆又热闹,可是我无心沉浸于这种气氛,警卫连才是我的家。

    “副教,我去超市买点吃的,我们带着路上吃。”我急着想赶紧回去,焦阳拉住了我:“云伟,其实这趟回来,我想顺便回家看看,几个月没回了,我这是到了家门口了,你不能让我过家门而不入吧。”

    我一愣,原来焦阳的家就在这个军区!

    军人一年到头任务在身,回不了家几次,焦阳到了家门口了,今天还是大年二十九,于情于理都该回去,我连忙说:“你怎么不早说?那你赶紧回家吧,车留给你,天也不早了,我先回连队去。”

    “你一个人怎么走?”

    “有长途汽车,九点多就到了。副教,你难得回来一趟,就留下陪家里人过年吧。我这先给你拜个早年了!”

    说完我就要走,他拉住我:“你也别走了,晚上就到我家一起吃饭,吃完饭休息一晚上,明天我送你回连。”

    我一听,蒙了:“我?去你家?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吃顿便饭,我邀请你当我的客人不行吗?把人带出来连饭都不管,下次谁还愿意跟我出来?”焦阳开着玩笑,不由分说就拉我上车,我说“不行这真不行副教,这不合适!”

    开什么玩笑,我一个小战士到那么大的首长家吃饭算怎么回事,那是军中高级将领的家!再说他们家里人团聚的场合我去凑什么热闹,我在外头啃馒头我都不去,找那不自在干吗?

    从路上到现在,我一直避免和焦阳有过多单独接触。焦阳看我坚持不去,说:“那好,那我也不回去了,我们现在就回连!”

    我头疼了:“副教导员,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

    “一顿便饭,没别的意思,你就这么不愿意赏个光?”

    我含糊其辞:“不是,我那个……怕见首长。”

    焦阳大笑:“你连大司令员的车都敢砸,还怕见首长?我是没看出怕来!放心吧,我家没那么多讲究,不会让你难堪的。”

    他硬拉着我上车,我说:“真不去了,副教,谢谢,下次吧。”

    焦阳脸色也不好看了:“你就当提前陪我吃顿年夜饭,这个要求不过分吧。今天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你看着办吧。”

    话说到这份上,我再不去,摆明是不给他台阶下了。

    我看得出他忍着不悦。他是少校,他下一个命令,什么时候轮得着一个战士不服从,让他下不了台。他已经对我客气了,换个人恐怕要骂我不识抬举。

    第54章

    想起求他办的事,最后我还是上了他的车。

    焦阳变得情绪很高,在车里有说有笑。我忽然意识到,他从早上带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打算好了这些安排,只是没告诉我。

    我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老实说我并不喜欢这种感觉,甚至有点反感。但是上已经上了,只有硬着头皮上。

    实在不能空着两只手,我要去买东西,焦阳死活拦住我,把车开到了一个干休所的别墅区,停在一幢别墅。

    走进他家门,焦阳和家人亲热寒暄着,我站在一边傻子一样,浑身不自在。当晚首长不在家,去参加年前军区首长团拜会,焦阳的母亲和弟弟还有两个姐姐,姐夫,外甥在。他们听说我是跟焦阳来办事的,招呼我不要拘束,随意一点。

    焦阳向我介绍他二姐时,我觉得她的声音很熟悉,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焦阳笑着说:“她你应该早就认识了。”我摸不着头脑:“啊?”焦阳笑:“还想不起来?她电话你都接过好几回了!”

    我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了,这声音不就是那个……那个老往连部打电话的焦阳的“女朋友”吗?

    看到我张着嘴的傻样,焦阳哈哈大笑起来,他二姐直爽地笑着说:“他一来我就听出他声音了,这小战士原来还是个大帅哥呀!”

    我晕,什么情况,这是他姐?连里都以为那是焦阳女友,焦阳也没否认过,战友们还传过他要办喜事,这怎么变成他姐了?

    后来焦阳才告诉我,他二姐一直在给他介绍对象,那阵子是天天打电话催他回去相亲,让连里误解了。他不解释也是顺水推舟当烟雾弹,毕竟他这个年龄在部队老不成家也有影响。因为不想老被家里催个人问题,所以他平时有机会回家也懒得回去。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也能接受女人。原来他跟我一样,是天生的同志。

    这顿饭吃得很别扭。他们家有个勤务兵,那个老兵年纪比我大,上饭上菜的,我却坐在桌上等吃等喝,我很不自在,站起来要去帮把手,焦阳硬把我按坐下,坐在他旁边。那晚焦阳情绪很高,一直在跟他弟弟姐夫喝酒,也不停叫我喝,我控制着量,按我的酒量这点只能算润润嘴皮。那晚上焦阳喝了不少,看得出他心情很好,他们高谈阔论,都是些高干子弟,这种气氛我不习惯,待得很沉闷。他弟弟和姐夫很有优越感,一副高高在上的作派,我看不惯。相比之下,焦阳好多了。

    饭后焦阳要我住他家里,我谢绝了,焦阳也没有勉强,起身送我去招待所。

    告辞出来走到外面,焦阳酒喝多了,我让他别送了,我自己问路去招待所,他坚持要送。

    走到一片林子里,焦阳突然在后面喊我:“云伟。”我答应着回过身,他忽然抱住我。

    他想吻我,我推开了他,他酒劲上来手劲很大,紧紧抱住我把唇覆了上来,我一把把他推开了。

    “副教导员!”我厉声说,“你醉了!”

    焦阳抓住我的肩膀:“杨东辉就那么好吗?我俩才是同类人,别傻了云伟,你爱他会爱得很累!他不会懂你,我懂!你以后就明白了,爱一个人太累了,被人爱才会轻松,别等受伤了再后悔,那时候心已经被伤透了!”

    他真的喝醉了,情绪激动,这些话他平时是不会说的。我说:“别说了,我扶你醒醒酒。”他还在喊:“你听进去没有!”我说:“可是我爱他,这就够了。”

    焦阳不说话了,我们沉默着,只有风声穿过林子。

    冷风一吹,他酒也醒了。

    焦阳抹了一把脸,苦笑:“对不起,酒一多,人就得意忘形了。”

    看着他落寞的脸,我心里也很不好受。

    “你说的我都懂,”我对他说,“可是副教你不是也一样吗。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不值得。找个把你放在心上的人吧。你这么好。”

    焦阳没有回答,过了片刻他说:“以前我就有个想头,想把喜欢的人带回家,让家里人都看看他。今天这心愿算是实现了,我心里高兴。谢谢你云伟。”

    我听了很难受。

    人在感情上做不了自己的主。他是,我也是。

    一定会有一个真正值得他带回家的人,那个人不是我。我希望那个人早点出现,真正走进焦阳的生命里。

    年三十的傍晚,我回到警卫连。

    那晚,焦阳说明早开车送我回去,我说不了,你留下来过年,我坐长途车回去。焦阳没有坚持,说有辆军需车明天去警备区,你跟着去吧。

    回到连队,正赶上年夜饭。丰盛的会餐后自由活动,有看春晚的,有打牌闹腾的。外面开始下雪了,看着雪花我想起那次雪夜排长站岗,我给他送手炉,那时我真的以为我会一直留在警备区,一直跟他在一起,直到脱下这身军装。

    连部开放了几部电话让我们排着队给家里打电话拜年,每个人几分钟。很多人绷不住,唠了几句就抹眼睛。说不想家,谁不想家?当兵远离父母远离亲人,孤独,寂寞,什么苦什么累都自己扛,只有这个万家团聚的时刻,军人的铁骨都化作柔肠,只是谁都不愿意表现出来。同年兵打完电话出来眼睛都红通通的,跟兔子似的。我给家里打了电话,之前还好,一听到我妈声音,突然就绷不住了。老实说,我并不恋家,在体校很早就住集体宿舍生活,习惯了。但当听到我妈声音的那一瞬,眼泪突然涌进眼眶,控制不了。人在脆弱的时候听到亲人的声音最绷不住,我忍着,没让他们听出来,告诉他们我很好,叫他们自己注意身体。挂了电话后出来看到白洋蹲在墙角,我过去揽住他陪他一起蹲着,他靠着我,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我心里也一阵阵发酸。

    差半小时零点的时候,外面四处响起了鞭炮声,院子里指导员也指挥人放小鞭,满地乱蹦的火光映着大伙的笑脸,电视里赵本山也出来了,大家都在等待零点那个最高潮的时刻。

    趁着乱糟糟的没人注意,我从老地方翻墙翻了出去,身上揣着从马刚那借来的ic卡,找了一个最近的电话亭。

    空荡荡的大街上没有人,只有各家院子里的欢声笑语和炮仗声。我把卡塞进机器,拨那个寻呼,拨数字台,拨了好几遍,到底几遍我也记不得了。

    他的寻呼机是个数字机,连中文机都不是。中文机我还能留言,留几句话,数字机除了呼,什么也干不了。我连续呼了很多遍,然后挂上电话,蹲在电话亭外头路牙子上抽烟。

    我这就是神经病的举动,因为他根本收不到。他在集训基地寻呼机不让使用,被统一收在储藏室里锁着,或者压根就留在连里没带走。

    我知道是白呼。我就是想他,太想他了。想得我受不了。不干点什么,我能疯。

    那一晚的回忆,每一个细节,每一秒钟都在我脑海中回味了无数遍,从那天到现在,无时无刻不在我脑子里。如果说之前的想念我还能忍受,现在,真受不了。我身体的每个毛孔都记得那一夜的记忆,像把他活生生地从我身上,心上扒扯开,那种撕拉牵扯的难受,没有语言能形容。

    我蹲着,抽着。

    电话铃响了。

    我没理会。估计是前一个打电话的人没等到回电就走了,这时候才回过来。

    电话铃执拗地响着,一直响。我烦了,把烟头踩在地上,站起来接。

    “喂。”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惊呆了,连呼吸都在那一刻停止,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雪静静下着,那一秒的静寂里,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怎么不说话?”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像从天外传来,带着梦境般的不真实。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像个木桩傻站在原地。

    “傻了? 话都被你自己吃了?”电话里他戏谑地轻笑。“不说话我挂了啊?”

    “…等等!……排长,是我。”我的喉咙像被堵了,一张口,干涩的嗓音都在发颤。

    “我知道是你。”他说,他低沉的嗓音是那么迷人,我贪婪地紧贴着话筒,连他的呼吸声都不放过。“呼那么多遍,呼机都冒烟了,怎么现在又不吱声了?”

    “……我没想到你能回过来,……排长,你在哪儿,你不是正在集训吗,怎么还能回电话,我……”

    我结巴了,心剧烈地跳着,紧紧地攥着话筒,就像紧紧地攥着遥远的他。

    “我有千里眼,看到你又偷跑出来了。”通过回电号,他一定知道我又跑出来了。“不听我的话,等我回来收拾你!”

    我心中隐隐作痛。等他回来,我还能不能等到他回来。

    “想家没有?”听我不说话,他低声问我。

    “没有。”

    “哭鼻子了。”

    “小看我”

    “真没有?”

    “真没”

    “不对吧,我怎么看到有个人擦眼抹泪的呢?”他笑。

    他的笑让我受不了。我仿佛看到他站在我面前,带着他独有的笑容,我想伸手穿过电话,把他狠狠地拽过来,紧紧拽进我的怀里,吻他,吻遍他的面孔。

    他那边传来密集的鞭炮声,紧接着我这边也是,四处轰响,整个天空都要被炮仗声点燃了。快零点了。

    在漫天的鞭炮声中,我们都停了一下,短短的安静,我们好像都听着身边和电话里的鞭炮声,那些声音连在一起,好像我们就在一起,是一起在这除夕之夜的炮声中间。

    “排长,”不管他此刻能不能听见,我激动地对着话筒大声呼喊“我爱你!!……”

    一个巨大的烟花在空中散开,照亮了眼前一片雪地。

    他一定听得到,即使我的声音淹没在漫天雨点般的炮仗声里,他也一定听得到。

    手表的指针开始倒计时,我抬起胳膊,卡着秒数,当时针准准地指向零点时,我卡着零点的钟声大声对他说新年好,听到他也对我说出这句话,我们一起走过了这一年,迎接新的一年,在这一年的最后一秒和新年的第一秒,是我们两在一起度过,只有我们两。

    我对他说:“排长,我老家有个说法,新年零点时第一个拜年的人,对着他心里头许个愿,准灵。”

    杨东辉说:“你许了吗?”

    我说:“我说了就能灵吗?”

    他说:“你先说出来!”

    我说:“我要你现在就站在我面前,让我看见你,让你给我放炮!”

    明知道他在集训基地,明知道他连能回我这个电话都是一个奇迹,明知道他此刻距离我如此遥远,可是在我心里,这个心愿已经实现了,已经灵验了!

    我听到他隐含着笑意的声音:“把电话挂了,回连队!”

    我一愣,他口风干脆地命令:“快点!不然我处分你!限你十分钟,给我回去!”

    电话突然挂了,毫无防备,听着嘟嘟的声响,我看看话筒,回不过神来。

    就这么断了?为什么这么匆忙,排长,我还有一肚子的话没说!

    我魂不守舍地回到连里,连里的场院上正在放焰火,五光十色的烟火,簇簇地响,空地上摆开了一堆,像盛开了一簇簇的花火喷泉。战友们一箱一箱地抬出烟火,都是为了今晚准备的,干部家属带着孩子来看热闹,小孩们在跳在笑,战友们在挨个点上,我看着眼前灿烂的此起彼伏的焰火,它们像腾起了一面绚烂的光墙,燃烧着极致的美丽,将我的眼睛照得一片迷蒙。

    我盯着它们,然后眼睛出现了幻觉。我看见了排长,他出现在那灿烂的花火之后,手里拎着行囊,越走越近,越来越清晰。他俊美的面容映照着簇簇的五彩光芒,四处蹦跳的金色光点照着他军帽上闪闪的徽章,他望着我笑,漫天烟花,将他笼进一片光影的海洋。

    第55章

    “排长!”

    “是排长回来了!”

    身旁的人喊着,人群一拥而上,战友们都越过我,擦过我的肩膀,把那个人团团围在中间。在火树银花之间,那张笑脸终于变得真实,而我还在原地,白洋用力杠我:“干什么呢你?你排长回来了!”

    这不可能,这一定是梦,他在几百公里外的训练基地,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我依然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那一刻,我感觉我的新年许愿灵验了,我老家的话准了,可这怎么可能呢,这一定是个美梦。

    排长拎着行李,在战友们的簇拥下向我走来,他走到我的面前,抬头看到台阶上呆愣的我,扬起嘴角一个坏笑,忽然手一扬,手中的行李包就飞向我的怀里,我呆呆地张手接住,他大声说:“把炮仗都拿过来!”

    战友们七手八脚搬来了装炮仗的箱子,杨东辉拿在手里,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火机点上,直接用手拿着放,一声响在手里,一声响在天上,炮仗在巨大的响声中从他的掌心一飞冲天,在天空再次爆发出一声巨响,孩子们捂着耳朵哇哇叫,一个个天地响从他手心里燃着火星窜上天,漫天的震耳欲聋。

    他大步过来,把我拉了过去:“不是要看我放炮吗?过瘾吗?”

    孩子们兴奋的叫声,战友们的笑脸,响彻天空的炮仗喜庆的声响,绚烂烟花此起彼伏的金光,我都看不到了,我的眼里只有他在我的面前,望着我笑,笑容依然如此地不真实,我的这个梦太长了,太美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刚才打电话你是不是就在边上,你骗我?”

    他的眼睛在烟火灿烂里亮得像落进了星星,他扬起唇角,笑得有点邪又有点坏,这一刻他不像平常的排长,像一个恶作剧的大男孩,他微眯起眼睛,又是戏谑又是深邃的眼神,他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看得我欲罢不能,如果不是周围这么多人,我要亲他!

    他坏笑着说:“你许愿挺灵。”

    我瞅着他不说话,看他怎么也看不够,他看我也不回答,只是直直地对着他看,他一脸坏笑说:“我什么时候带出个傻子兵了?”

    我说:“我就是个傻子兵了,你还不愿意带了?”

    他说:“嗬,脾气还挺大,看来我大老远地回来,有人不领情啊。”

    我当时什么也没想,一句话就从我的嘴里冒了出来:“你真的是为了我赶回来的?”

    一个巨大的烟花在天空散开,照亮了他微笑的唇角。

    他揽过我的脖子,拍拍我的脑袋,手在我耳朵上拧了下,他从来没这样的小动作,只是一个小动作,我的心却像被他的手拧了一下,全身的热血都往耳朵上涌,整个耳朵都烫了。

    心里的巨浪像浪潮,将我铺天盖地地淹没了!

    杨东辉是请假从训练基地赶回来的。本来这种集训不可能放人回来,但杨东辉作为骨干年年参加集训,和教导队的教官都是铁子。训练场上你牛逼,你就有特权,教官们破例批了他的假。

    连长把杨东辉骂了一顿,可是谁都知道连长,他越骂的就是他越宠的。排长主动要求晚上站岗,连长舍不得排长风尘仆仆地回来还站岗,让他去休息,但排长坚持。部队的传统,年三十晚上都是主官站岗,战士休息,这也算是一种慰问。连长站夜里头班岗,指导员休假回去过年了,排长站了二班岗,2—4。

    雪地上人群散去归于平静,炮声零散稀寥,渐渐万籁俱寂。战友们在这个大年夜陷入了梦乡。凌晨三点,我爬起来出了宿舍。远远地在雪地上望着中门的那个身影,裹着军大衣,站在雪中的岗亭中,除了岗亭前的那一点微光,周围是一片黑暗。

    看到我,他很吃惊,我想起那个我给他送手炉的雪天,也是在这个岗亭,也是只有我们俩,也是这白茫茫的雪地。那时的事就好像在昨天一样。

    我说:“我陪你站哨。”

    他说:“乱来!”看到我只披了个外套站在寒风里,他把我拉进岗亭中,匆匆解开军大衣要给我穿,我没等他脱下就紧紧抱住了他。

    他合上军大衣,裹住了我的后背,他也紧紧地搂住了我,把我抱在他的怀中。

    我们就那样沉默地紧紧拥抱着,军大衣包裹着我们火热的身躯,我听到我们胸膛里的心脏共同强烈地跳动。我收紧了手臂,他也一样,我们急促沉重地呼吸着,动作代替了语言,他知道我想念他,他拥抱我的力道也告诉了我,他也想念我。在这个没有监控设施的中门岗哨,在外面飘着雪的黑暗岗亭里,在军大衣下,我们紧紧地抱着彼此,这个大年夜的相拥我终生难忘。

    我扳过他的脸,吻他的嘴,他克制着推开我,按住我低哑地说:“云伟,云伟!这是哨上!”

    他还保持着克制和清醒,他的职责和军人的自律让他不能在哨位上做出亵渎岗哨的事情,我们都克制着,他用力抚摸着我的背,让我平息下来。

    我把脸紧紧压在他的肩膀上,他抱着我,把我裹在他的军大衣里。他要抬起我的脸看我,我抵着他的肩不动,埋在他的颈窝里,紧紧抓着他的衣领,那里被我攥出了深深的皱褶。

    终于我放开他,低头抹了一把脸,把军大衣合好在他的胸前,就转身匆匆离开了岗亭。我迅速地离开了那个地方,怕被他看见我的脸。

    那里已经爬满了眼泪。

    我不想走!我听见自己的内心在呐喊,怀抱中的这个人,他已经融入了我的呼吸和血肉,离开他是一种撕心裂肺的伤痛,这种痛现在如此鲜明,烙印在我的生命里。

    眼泪不属于军人,但是那时的眼泪更像是自动从身体里往外流,当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初一早上,雪停了。全连放假到初四,除了站岗所有训练都取消了,睡觉打牌还是干别的事都没有人管,只要不偷溜出去就行。上午连长爱人在食堂包饺子,我们都去帮忙,嫂子是个热心肠,来了以后给我们洗洗晒晒,大伙都很喜欢她。在食堂里我们揉着面剁着馅,嫂子擀皮,有说有笑,不得不说部队里来了女人就是不一样,好像把家的气息都带来了。

    杨东辉也来了,他站过了夜哨也没有多睡会,和我们一起跟嫂子包饺子,他心情很好,包饺子的时候不时说一句笑话,活跃气氛,让大伙哈哈大笑。他并没有特别看我,但现在他看不看我已经不重要了,我心里知道。看着他朝阳一般的笑脸,看他那么高兴,我在一旁包着饺子,掩饰着内心的情绪,也和战友们一起听他说,笑。

    排长显然和嫂子比我们这些兵熟悉,耍着贫嘴向嫂子讨红包,嫂子边擀皮子边笑着说:“小杨,别贫嘴了,跟嫂子说说,个人问题怎么样了?”

    “就那样。”杨东辉包着饺子没说什么,嫂子说:“也该谈了,你瞅你这几年,想跟你谈的姑娘那么多,你一个都看不上,快别挑了。”

    “我挑啥啊,一个穷当兵的,别耽误姑娘。”杨东辉好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要不要嫂子给你介绍一个?”

    嫂子刚说完,战友们哄起来说:“嫂子你就别操心了,排长早有女朋友了,我们都见过,可漂亮了!”

    大家都起哄,我的心一沉,想起了徐静。

    “是吗?小杨,对嫂子还保密?”嫂子很高兴。“下次带来给嫂子看看!”

    杨东辉瞪了他们一眼,对嫂子说:“嫂子你甭听这帮小崽子瞎起哄,我老家一个同学,有事来城里待了两天,我接待了一下,就这。到这帮家伙嘴里就变味儿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杨东辉的余光向我看了一眼。嫂子说:“你可不能瞒嫂子啊,这有什么可害臊的。我看呀你没说实话。”

    “真不是。要谈上学时候早谈了。”

    杨东辉认真地说。看他的样子,我感觉他和徐静之间真的没什么。排长的为人如果真的和别人女孩有什么,他不会不认。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正面谈起徐静,虽然我们一直都没提过这事。

    嫂子关心地说:“你们连长跟我说过好几次了,叫我有好的帮你留心,你自己也得抓紧。”

    杨东辉边包饺子边说:“谢了嫂子,现在连里事多,任务重,我暂时还顾不上,等等吧。”

    听到他拒绝嫂子的介绍,我心里高兴,夹杂着五味杂陈。

    饺子没有包完排长就出去了,听说杨东辉回来了,他的一帮老乡来找他,他们一群人叫上排长去安排活动了。这是大年初一,除了值班干部,官兵都趁着难得的假日放松一下。连里组织娱乐活动,外面下起了雪,战友们都窝到了俱乐部里玩,我没去。

    白洋过来找我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宿舍,白洋过来叫我“老高,走啊,俱乐部放影碟呢!”

    他过来拉我,我说“我不看了,你去看吧,我躺会儿。”

    白洋坐到了我身边,看着我,难得地没有闹腾,问我“你在想啥,想怎么跟你排长说你要走?”

    有时候他真的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我什么想法都瞒不过他。

    排长这次回来,马上就会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多久。如果我不告诉他,他知道了以后会是什么后果,我不敢想。我得在他从别人嘴里知道这消息以前亲口告诉他,可是我几次想找机会开口,都开不了口。

    尤其在经过了昨晚之后,我还能张得开这个嘴吗,只要想到他风尘仆仆的笑脸,我的心就像被刺刀撕了一个口子。

    这件事像一个沉重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上。

    白洋看着我木无表情地望着上头的床板,叹了一口气。

    “老高,你这是何苦呢。现在还来得及,赶紧的,去找连长把那个申请撤回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想走,你舍不得连队,舍不得你排长,那你还这么犹豫干什么?说实话,那个调级就那么重要?凭杨排的本事,他那么优秀,就算明年升不上去,一定还有机会,啥时候再立个功受个奖,不照样能往上走吗,退一万步说,就是职位受点影响,那也不能全怪你,你干吗这么死心眼呢?”

    这件事,白洋已经知道了。他从知道我主动要走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大半,我没有瞒他。

    我看着顶上的床板,没有说话。

    “哎,你听到没有?”

    白洋推了推我。

    “白洋,如果我不这么做,我心里过不去这道坎,我一辈子心里都不会踏实,你懂吗。”

    白洋不说话了。

    我不能拿他的前途去冒险。也许,我只是为了图个心安。否则,我原谅不了自己。

    排长是顶天立地的军人,他不应该获得这种方式换来的荣誉,这是对他的亵渎。但是排长,原谅我带给你的亵渎,但这些荣誉,它们是干净的,因为它们本就应该属于你。你比任何人,都配得起它们沉甸甸的光彩。

    晚上,杨东辉跟他的老乡和战友们去外面喝酒,把我也带去了。

    他们都是干部,过年期间外出吃个饭也没什么,杨东辉就带了我一个战士。我们到了外面的一家饭店,虽然大年初一开张的饭店不多,这家客人还挺多,很热闹,顾着年节纪律,没喝白的,叫来了几箱啤酒,喝得也很高兴。

    跟这些老乡在一起杨东辉总是很放得开,他叫我坐在他身边,我一直在他身边坐着,跟他们倒酒,布菜,杨东辉的几个上次见过我的老乡说:“你还真是喜欢这个兵,到哪儿都带着他啊?”杨东辉说:“怎么,羡慕,你也带一个,比一比有没有我的兵好!”老乡笑起来说:“真是护犊子啊?天底下就你这个兵最好啊?”杨东辉拍拍我:“没错!”

    喝着,说着,笑着,我坐在杨东辉身边,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热度,那种温暖在这个夜晚的饭店中特别温馨,踏实,让我的心充满了暂时忘却烦恼的幸福。我看着他在灯光下生龙活虎的面孔,生动的表情,想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都牢牢地记住,以后在那些空寂的日日夜夜可以回忆得更清晰一点。他喝得不少,但啤酒他是喝不醉的,他转过头,眼睛亮亮地看了看我,笑了笑,他揽过我的肩,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他做得很自然,坦荡,桌上人都喝着,没人在意,他就这么揽着我和老乡们唠嗑,喝酒,他臂弯的热度让我的心发烫。

    酒桌上他们说起要转业的一个老乡,讲起了离开部队的话题,这话题有点伤感,一个中尉对我说:“你个小兵蛋子,现在你不懂,等你退伍的时候就懂了。”

    杨东辉边喝酒边说:“他早呢。”

    几个干部说:“也不早,说快也快。”

    杨东辉看看我:“快什么?我还在警备区待着,横竖他在警卫连,退伍了也是在我眼跟前。日子还长着,有他的机会!”

    那几个干部都对我说:“你们排长这是给你打包票了,还不赶紧敬酒?”

    我跟排长干杯的时候,不知道僵硬的笑容有没有出卖我内心的情绪。他们问他不是去集训队了,怎么又跑回来了,杨东辉说:“在连里过年,我高兴!”他的眉梢眼角都是高兴的表情,看着他的这份高兴,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后来,他的老乡们一个个回单位了,只剩我和他还有一个士官,我陪他俩喝着,越喝我话越少。

    这件事他迟早会知道,这一天忙忙碌碌来来往往的人,一直没有机会跟他说,也是因为在过年没有人提这事,所以他还蒙在鼓里,但是他迟早会知道,难道他能永远不知道吗?不可能!所以我逃避不了!

    脑中激烈斗争着,默默盘算等士官走了以后就剩我俩的时候,怎么斟酌着开这个口,用一个能接受的方式告诉他。

    听到有人喊我,我一回头看到是文书,他也来了这个饭店买吃的,他过来和排长和那个士官打了个招呼,对我说:“原来你在这儿啊,刚才焦副教导员打电话到连里找你,我到处没找到你。”

    听到提起焦阳,我和杨东辉都没作声,我哦了一声,没说什么。排长让文书坐下吃菜,文书也没客气,坐下边吃边对我说:“我听副教的意思,好像是你调动的文要下来了,他跟你说一声。”

    我脑中像被砸了一拳,嗡的一响!

    第56章 情与欲

    杨东辉的筷子停住了。

    “什么?”

    他盯着文书,笑容凝固在他的脸上。

    “什么调动?”

    “高云伟的调动啊!他不是打申请要跟焦副教导员去大军区警卫营吗?”文书纳闷地看着杨东辉。“杨排你不知道?”

    一阵死寂,那阵短暂的死寂,抽干了空气。

    杨东猛地站起身来,椅子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文书和士官吓了一跳,抬头愣愣地看着他。

    我僵硬地抬起头,目光迎上了他的眼神。

    他站在那儿,死死盯着我,他的眼神,我不敢承接,短短的几秒之间,他脸上变换了无数种神色,震惊,求证,愤怒,痛心,不敢置信……

    我不敢回忆他当时的神情,我站了起来,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

    “排长……”

    我的默认不解释给了他答案,他瞪着我,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排长,我……”

    我话音未落,杨东辉突然推开了桌子,带着碗碟的厚大木桌被搡开了一大截,杯碗盆碟碰撞着跳起。整个饭店的人都看了过来,他遽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哎东辉?怎么回事这是?这……”士官站起来声音响在后面,我拔脚追了出去。

    排长走得是那么快,看着他在前面头也不回的背影,我大喊“排长!排长!!”杨东辉置若罔闻,我追着他在大年里夜晚稀寥的街道,雪地被路灯照得一片昏黄,踩着厚重的积雪眼看着他越走越远,直到我痛彻心扉地喊出:“哥!——”

    他终于站住了,终于他转过身来,我们的距离只有这么几步,却仿佛隔着整个世界。

    “你终于叫这声哥了。”昏黄的路灯照着他的面孔,从当初他喝醉那晚我吻他跟他闹翻开始,我就没叫过他哥。

    “现在肯叫我哥了?”他一字一句问,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看来我回来得不是时候,不好意思啊,没通知就提前回来了,不然等到集训结束归队,你连声招呼都可以省了,也不用费这麻烦,瞒得这么费劲。”

    “不是这样!”我喉咙在抖。

    “那是什么样!”他爆发的吼声震动着黑夜,像火雷在空中炸开。

    “把我耍得团团转很好玩吗?!”他一把抓住我,手指铁钳一样嵌进我的肩膀,像把我的骨头都捏碎。

    “你要跟他走?那那晚上是什么意思?玩玩儿的?”

    他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低哑,艰涩,我的心在滴血,我咬紧了牙,胸口被一块大石死死地压着,连呼吸都困难。

    “你他妈哑巴了?”一阵钻心的痛楚从肩膀传来,如果不是他还存着一丝理智,他一只手就能把我废了。

    “你揍我吧!”我眼睛熬得通红,除了这句话,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你以为我不会动手?”杨东辉拎起我的领子,把我揪到他面前,我对上他的眼睛,我从没有看到这双眼睛如此痛苦。

    我希望他的拳头狠狠招呼在我脸上,希望他狠狠把我揍倒,揍得没有知觉不省人事,那样我就不用忍受这剜心的心疼,我渴望着他的拳脚让我解脱。

    我被一下丢开,跌坐在雪地,拳头没有落下,他丢开我像丢开垃圾。

    “你跟他也那么干过?”

    “没有!!”

    我吼出,脸上爬过一片冰凉。

    “你那么想跟他走,为什么招惹我?!”他指着我,背着光影他的脸是一片黑暗,我只能看到他的身形,长长的影子覆盖着我。

    “高云伟,你可以耍我,但是你不能骗我!”他的声音在发颤,他极力控制着什么,握紧的拳头握紧又松开,他骤然转身,我爬起来扑上去紧紧从后面抱住他阻止他的离去:“排长!排……”

    他胳膊一震就震开了我的手臂,回身一脚踹开了我。

    我被他踹飞出一米多远,砸在雪地上。

    这一脚他还是留了情面,如果他用了全力,我的肋骨已经断了。

    “滚!”他一字一句。“趁我手上还有数!”

    我不顾冰冷的雪和胸口的疼痛,爬了起来,对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

    “那不是玩玩儿!”

    我嘶声,呛进了冷风的喉咙哑得都不是我自己的声音:“我是要走,可那不是为了他!我不告诉你,是因为你知道了也没用,我已经是非走不可,我不想你难受!”

    看到他这样,是刀子在挖我的心,一刀一刀地捅进去,一刀一刀地放血。

    “非走不可?”杨东辉站住了,他冷笑,全身散发着陌生的血气,那种血气让人胆寒。

    “好,我看看你怎么非走不可。”

    他突然返身走回来,把我拎起,我几乎是被他拖着,他大步流星地把我拽向前头,不远的街边就是我们警备区的招待所,他把我推了进去,在前台给连里挂电话,说我和他喝多了要歇在招待所,就挂断了。他拿了钥匙上楼,我被他推进了房间。

    他走进来,带着一股屋外的寒气。他关上了门,反锁了。

    屋里没有灯光,一片漆黑。

    一片黑暗的屋里,看着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杨东辉,黑暗击溃了我所有的伪装。流在脸上的不知道是泪还是血,苦涩的咸味往嘴里吞。

    难道我想离开你,折磨着我的日日夜夜,我早已经是千疮百孔,是一片被轰炸过的废墟,杨东辉,我爱你爱得发了狂,爱得不知所措束手无策干尽了傻事,爱得想把我的心挖出来放在你面前,为你死在没有你的未来。

    我冲向他,紧紧抱住了他的身体,吻上了他的唇。

    我忘情地吻他,像是最后一次,把他的唇舌狠狠吸进我的唇里,然而他把我一把推开,我倒在床脚。

    我擦过脸颊上碰到的口子,还没有抬起头,被他拽了起来。

    他的气息扑在我的脸上,我们呼吸相闻,粗重的呼吸声响在彼此的耳边,他揪着我,我们的脸在相距只有几公分的距离,他瞪视着我,我以为他会又把我揍开,他忽然重重吻了下来。

    疾风骤雨的吻,凶暴毫不容情,我用尽全力紧抱住他,我们像两只撕咬的野兽激烈地接吻,分不清是谁的舌头,缠住彼此纠缠卷斗,空气里只有我俩沉重急促的呼吸声,他凶狠地紧紧箍着我吻我,像在撕咬我,我的嘴破了,铁锈的味道散开,混进我俩混乱交融的唇齿里,没有人在乎,我头脑一片烈火在这狂吻中几乎要丧失神智,忽然我被他掀倒在床上,他的身体一下压了上来,压在我的身上。

    他全身散发着酒气,抽走了我的皮带,扒下了我的裤子。他动作利落干脆迅速,手劲是那么大,根本不容我有任何反应,把军裤连着内裤一把从我的脚踝上扯下扔开,下身突然暴露在空气中的凉意让我打了个寒战。排长一只手摁着我一只手解他的皮带,金属带扣抽走的声音划过我的耳膜,他一言不发地做着这一切,像完成军事动作一样迅猛果断,我刚一挣动被他摁倒,他腿一别就劈开了我的腿,固定住我的身体让我动弹不得。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我,那种眼神让人畏惧,甚至带着杀气,毫不留情摧毁一切的杀气。

    “走?……”

    他喘着粗气伴着凶狠的低语,顶上了我的下身,军裤的布料摩擦着我赤裸的皮肤,他解开了裤扣掏出那硕大坚硬的家伙,直撅撅地顶在我的臀上。

    我意识到他要干什么,“排长!……”我喊着,他拿过床头柜上洗漱包里的手霜低头抹了抹,劈开我的腿,这一切完全没有给我任何反应的余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就突然窜上脑门,他进入了我。

    18年,18年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这更痛的激痛,那个瞬间我像被劈成了两半,冷汗立刻浸透了全身,太疼了,真的太疼了,额头冷汗涔涔,身体紧绷,人生中的第一次体验来得这么凶暴,然而再大的疼痛都比不上内心的感受,因为施加这种疼痛的人是他,是杨东辉,是排长,是我的排长。

    他发出一声闷哼,停下了动作,紧紧抱住我等我适应那阵剧痛,我在他的怀抱里,他英俊的脸布满汗水和欲望,带着隐忍和占有的疯狂,这一幕无数次在我的梦境中出现,现在伴随着激痛传遍我的血管,让我们结合的地方更加真实,那里的坚硬,火热,粗壮,近乎麻木的窜痛告诉我他在我的身体里,我们真的连为了一体。

    他抱住我,开始缓慢地往里撞击,我全身的意识都集中到了我们结合在一起的部位,那里如此滚烫,充实,涨大,他一寸寸一分分地进入直到全根没入,我感觉自己被坚硬的巨大烙铁涨满,那种感觉,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开始抽插,每一下撞击都像撞进我的五脏六腑,渐渐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我的背和床板摩擦着随着他的每一次冲撞发出沉闷的声响,疼痛,炙热,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酥麻感,那股酥麻顺着我的脊背往上爬,让我的身体开始战栗……

    他察觉了我的变化,手伸下去抚摩着我的东西,我下头的枪蹦蹦直跳,在他的动作下已经硬得不能再硬,直戳戳地顶在他的小腹上,他伏下身来,用力两手从我的肩膀下面插过去,紧紧扳住我的肩膀,身体伏上我的胸膛,撞击在我的身体里,他喘着粗气,性感低沉的喘息让我热血沸腾,他边抽插边俯下身来堵住我的嘴,我一下吸住他火热的舌头……

    ……排长……我的排长!……

    漆黑的房间里是我们粗沉的喘息声和肉体撞击声,他越来越疯狂,腰杆像摆击着重锤,每一下都全根没入,重重地夯着我,撞着我,我感受着他血气勃发的勇猛和雄壮,那种摧毁一切的雄壮彻底征服了我,从身体,到心理,我的排长,我的爱人,我的神明……!

    渐渐地我上不来气,他的腰那么雄劲、频率那么快,我觉得自己在大海的惊涛骇浪中沉浮,被冲上浪巅又被深深地抛进谷底,在天堂和地底间飞翔起落,连呻吟都支离破碎,床板似乎在下一秒就会倾塌!

    “哥……哥……!”我全身颤抖,紧紧抱着他,喊他,疼痛变成麻木过去之后是我也说不出来的滋味,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快感,欢愉、狂烈、震颤,只要想到在我身体里干着我的人是他,是杨东辉,我就要发疯,就要喷射,他每撞一下都让我灵魂出窍、神魂迸裂!

    “……还走不走?……走不走?!……”他边凶狠地在我身体里进出,边凶狠地问我,汗从他的颚下滴到我的胸膛,我们汗涔涔的身体紧紧结合在一起疯狂地撼动。

    我急促喘息着,发出破碎的呻吟,他的每一下都像顶到了我的喉咙口,顶到了我的心脏!

    他的撞击摩擦过我体内深处的某个部位,我突然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浪潮席卷,从身体深处涌出的惊涛骇浪,让我不由自主地全身紧绷,浑身都在颤抖。

    “哥……!”我颤抖着沙哑着嗓子喊,听到我这声颤抖的喊声,他抽动得更凶、更快、更硬……

    “……我弄死你!!”他红着眼睛低吼,插进我的最深处,他伏下身来,狠狠吻住我的嘴……

    第57章 交心

    我们搂抱着,不停地交合,当最后那一刻来临,他绷紧了身体,紧紧抵住我的臀部,热汗流淌喘着粗气,炽热的眼神焚烧着我,眼神像要喷出烈火,终于他开火了,一股又一股热液迸射进我体内,我沉迷在他高潮那一瞬间性感至极的面孔中,全身像通过阵阵电流,他的钢枪在我体内震颤,像枪炮上膛一梭梭发射着子弹,他迸发前最后猛顶的那一下把我送到了山巅,兴奋达到了顶点,全身痉挛着跟着狂射,我被他操射了,身体紧绷着哆嗦,心脏的每一寸收缩都在叫嚣……液体喷射在我们大汗淋漓的胸口上,小腹上……

    我从来没有这么爽过,极度的痛楚与欢乐,这么痛快淋漓,这么失魂落魄……!

    高潮过后,身体还久久地战栗着,许久停不下来,意识都是飘的,脑中是一片飞在天空的空白。杨东辉紧紧搂着我,趴在我的身上,他的家伙还在我里面跳动,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不停地亲吻和抚摸。

    我抱紧他,上下抚摸他宽阔的后背,感觉他全身结实的肌肉在滚动,这梦想的火热身躯,这刚强健美如同军神一般的身体,我终于得到了他,终于和他合为一体,那一刻我和我爱的人灵肉交融,语言无法描述,不知什么时候,我的眼睛是湿的,我又一次流了没种的眼泪,但这是这辈子我流得最痛快的一次泪,最欢喜的眼泪,排长的吻轻柔地落在我的眼皮上,我紧紧、紧紧地抱住了他……

    当我们终于回复清醒,他发现我流血了,酒也醒了大半。

    他慌了,赶紧要起身给我弄,我拉住他,他内疚地紧抱住我,脸上写满了愧疚自责和懊悔。

    “对不起”他后悔地说,拉起我的手要我给他一拳,“没轻没重,把你给伤了。”

    我睁开汗涔涔的眼睛,看着他心疼的表情,让我再疼十倍都不在乎。何况,那个部位已经麻木了,甚至都感觉不到疼了。

    “对不起啥啊,我乐意。”我搂着他,“这儿,高兴。”

    我把他的手拉到我的胸口,按在心脏的位置。

    那儿的砰砰跳动是为他而跳,他的手摸在我的心上,看着我的眼睛,他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以前,我为了他能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一眼,什么都肯做,现在,别说流这点血,就是死在他身下,他怎么弄死我都行,只要他爽!

    他抹开我湿漉漉的额头,无声地亲我,亲我的眼睛,脖子,胸口,他唇落下的地方就是一阵酥麻。

    他缓缓地抚摸我的脸“你还跟不跟他走了?”

    我紧紧攥着他放在我心口上的手。

    “哥,我跟他什么也没有。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他一下把我揉进怀里,他的力量很重,重得我喘不过气来,他搂紧我,“你是我的兵,”他边亲吻我边喃喃地咕哝,“你是我的兵……”他像宣布着所有权,强调着。

    我知道他这就是把心窝子里的话掏给我,我不奢望他说什么喜欢,甚至爱,以前我很渴望,但是现在有这句话就足够了。我知道这是他能表达的最多的了,他不是这样的人,到现在,他能接受我,简直就是做梦一样不敢想的事,我不敢奢望更多,只求这一晚的事他以后不会后悔。

    他要退出去为我清理,我阻止了他,让他继续在我里面,还想感受这种结合的感觉,和我的排长终于合二为一的感觉,他在我的生命里了,永远也退不出去了。

    我们汗水淋漓的身体贴在一起,他轻轻地抚摸我,温热的手掌滑过我的身体,小心翼翼,不敢用劲,好像用劲就把我给摸伤了似的。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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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29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