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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

      法器 作者:杏蒲

    正文 第51节

    法器 作者:杏蒲

    第51节

    夏荆歌觉得自己想的跟甫凌想的完全就不在一条线上,他顿了一顿,方道:“我走了。”

    风甫凌忽地抓住他的手:“我不让你走呢?”

    夏荆歌转头看他。如果单看修为等级,风甫凌确实能做到这点,而且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但他们之间的事又岂是一个单纯的武力比较就能分出胜负的?……夏荆歌对风甫凌微微一笑:“那样我就不会原谅你了。”

    当然,严格说起来夏荆歌也没有“原谅不原谅”这种复杂的情感,但他知道风甫凌是能够听懂自己的意思的。……那意思是,若果真如此,以后他们就没可能了。

    风甫凌怔了一怔,到底是松开了手。

    夏荆歌又把夏清渠的兜帽拉上了,确认把他包裹地严实后,他直接御剑离开了。

    因着这次的不欢而散,夏荆歌一直回到蜀山结界,一直到了柳向尘面前,都没有再说一句话。直到见了柳向尘,他才开了口:“师兄,我回来了。”

    柳向尘抬眼望去,一眼就看到夏荆歌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身旁跟着一团忽高忽低的澄黄火簇。那团火光只照亮了他身遭方寸之地,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不知何时把他从黑暗的世界中拉了出来一样。

    柳向尘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荷风朗月似的笑容:“怎么想起带火苗行走了?”

    夏荆歌看了身旁一眼,也浅浅笑了:“怕清渠看不到光。”

    他的孩子会是一个地道纯粹的修士,他要成长在有光有亮色彩斑斓的环境里,若是没有光,就给予他可见的光。

    第156章 再见桑阳制法衣,战起不能遗世立

    夏荆歌抱着清渠给柳向尘看,柳向尘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握了握他的手腕,过好半天才放下来,夏荆歌就感应到他似乎是隐隐松了一口气。但夏荆歌想要去捕捉这感应的时,又不能再从柳向尘脸上看出丝毫端倪了。接着柳向尘就问:“确定是要留在这里了?”夏荆歌点点头。柳向尘就说,“给你安排了一个记名弟子,你不在的时候就把孩子交给他照看,卢师弟有养孩子的经验,他和步空闲着也会帮忙照顾一二,你不用担心。”

    夏荆歌本就不担心的。

    柳向尘又交待了一番其他事宜,末了道:“我想派你去长离湾找桑阳前辈做一批战服,材料已备好了,现今只缺个和桑阳前辈有渊源说得上话的人,前辈的脾气你是知晓的,她已数百年不为外人架机织造,寻常人去求多半是要空手而归,我又抽不开身,你愿不愿意去?”

    夏荆歌有点意外,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就道:“不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不瞒师兄,当年我和甫凌到长离湾,已被桑阳前辈骂出岛一回了,她说我一日不与甫凌断交就一日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柳向尘:“……”

    柳向尘在房间里踱了几步,夏荆歌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一直抱着个孩子站着也是很累的。过了一会儿,柳向尘停在了夏荆歌面前,说道:“既然桑阳前辈是这个态度,那么你和她好好说,请她来做战服她还是有可能会答应的。”

    夏荆歌:“……”他斟酌了一下,开口,“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一定要做战服?”

    柳向尘点点头,“实战之中,寻常服饰没有什么防御作用,若有了桑阳前辈特殊织造法制出来的法衣,我们的实力就能瞬间提高一大截。”

    “……好吧,我去试试。”夏荆歌看看怀里瞪着乌溜眼睛四下看的好奇娃,“那清渠……”

    “度天和会帮你照看,他是我信赖的记名弟子,资质不高,但为人谨慎,心思缜密,一向管着后勤丹药,也不需要上战场,你可以放心。”

    “师兄安排的人,我是很放心的。”夏荆歌继续和柳向尘商议了一番桑阳之事,完了出得房间,就看到了度天和,这是个面容严肃的人,一板一眼地跟夏荆歌交待了自己的住处、工作地点、直达路径和作息规律后,就说随时可以把夏清渠放到他那照料。不愧是师兄安排的人,一看就很可靠的样子。

    夏荆歌回房间稍微歇息了半天,听夏清渠咿咿呀呀不明所以地说了半天话,就把夏清渠交托给了度天和,转达了赵御当初对自己的交待后,又特别交待了一番清渠醒来的时候要随时给他点灯。

    之后夏荆歌就悄悄地离开了,就像他来时那样悄悄的。

    长离湾还是老样子,白浪拍沙,绿树成荫,泉水叮咚,鸟鸣清越,一派自成一体的闲适悠远。夏荆歌到了桑阳的小院前,见篱笆轻掩,又不曾闻得机杼运作声,心想莫不是桑阳前辈真的不碰这机器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桑阳前辈虽然孤傲清高不给他人织造,却是爱好织造的,要不然她也不会练成三界无人能及的织造技艺了。

    这么想着,夏荆歌抬手扣了扣篱笆门。

    良久无人回应,夏荆歌就在篱笆门外等了起来。大约等了有半个时辰,桑阳从外面回来了,她与百年前相较也无甚变化,岁月和时光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丝毫痕迹,这使她看起来仍旧是清雅冷高,美出一股不可方物的凛然气势来。她看到夏荆歌就露出了一丝讶异神色,开口便道:“你终于跟那个姓风的小子断交了?”百年过去,她竟然还记得夏荆歌,可见这百年来她的访客也没有几个。

    “并没有。”夏荆歌做出不好意思的模样笑了笑。桑阳立时便沉下脸,毫不客气地骂道:“既然没有,那你来求死吗,我当年说的话你都忘到脑后了?”

    夏荆歌见她只是骂,并未真的立时就拿出了武器,就猜桑阳前辈大抵只是刀子嘴,内心里估摸是不舍得真的杀了自己的,因笑道:“晚辈此次前来,是想求前辈为修士界造几百套法衣,以存身御法战魔。”

    桑阳闻言瞄了夏荆歌一眼,“几百套?你当我这是开成衣坊的?”

    咦,没有一口回绝!

    夏荆歌立刻试着道:“前辈,现在五大门派与魔打得正激烈,若有法衣就可瞬间提高一大截战力了,这也是如今双方胶着谁也无法打退谁的情况下才想出来的折衷方法。材料晚辈都带来了,前辈若是愿意,能做多少做多少就是,我们也不求几百套能全部做出来的。”

    “那好吧。”桑阳竟然爽快地就答应了,连思考都不曾有,“一天能成一套,你每十天来一趟取走吧。”

    这倒让夏荆歌感到意外了,不禁问道:“前辈不是轻易不做么?”

    桑阳淡淡道:“承平时期,摆摆架子,做做规矩,那是风骨,是格调,是品致。战乱年代若还如此,便是不识大体了。我这规矩自天柱陷落那一刻起就已没了。凡是为对付魔来找我帮忙的,我都是乐意帮一帮的。只是早年声名在外,有自信来找我做衣裳的也并不多。你们既然来找我,我自是会为你们尽数做好。”

    夏荆歌微怔,他不知桑阳前辈竟是这样想的,想来师兄憋到此刻才叫他来投石问路试一试,也是如绝大多数世人一般并不知晓桑阳前辈心中真实想法,只当她与绝大多数身怀绝技之人一样,乃是遗世独立的方外之人,并不关心三界如何,世间如何,只愿守着她那织造绝技冷眼旁观世态沉浮的。

    夏荆歌深深地弯下腰去:“红尘界五大门派必会将前辈恩情牢记于心。”

    桑阳摆摆手:“不必了。你们尽力消灭魔族,便已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夏荆歌行完礼,直起身来,对桑阳说:“若是一旬一取,晚辈不太方便来往,前辈可否给晚辈一段灵气信息,待晚辈回去禀明师兄,另择人前来?”

    “好吧。”桑阳沉吟了一番,“旁人就不要进我的长离湾了,在岛边沙滩上交接吧。”夏荆歌自然应是,留下五大门派所备全部材料供桑阳取用,桑阳又叫她等了片刻,过一会从屋内抱出一个包袱,嘱咐道,“这六件法衣是我这几百年来无聊时所作,件件倾注了心血,虽然给你们穿未必十分合身,抵御术法的效果却是很好的。先拿去给你同门师兄弟吧。”

    “多谢前辈!”夏荆歌只看一眼这包裹内蕴含的光华灵气就知道这六件法衣乃是珍品,效果一定是比桑阳用他们提供的材料批量赶工出来的法衣好许多的。

    桑阳神色清淡地颔首,就下了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夏荆歌素知她不喜人在跟前晃荡,当下便告辞了,桑阳悠悠转回屋中,夏荆歌还未离得很远,就听到了织机运作的声音,吱当,吱当,吱当……

    他突然有些莫名的感应,往回望了一眼,这座小院掩映在树木花草之间,幽深而遗世独立。

    路上夏荆歌就把桑阳的回复转达给了柳向尘,等他到达回去后,柳向尘已经选好人去接收法衣了。也是夏荆歌的老熟人了,云剑派的苏无垢。苏无垢修为不低有自保能力,又能说会道,更重要的是,柳向尘说他绝对不可能被魔策反,所以由他接收法衣顺便哄哄桑阳开心是很合适的。

    至于这六件法衣的归属,柳向尘不要,夏荆歌觉得自己用不上,卢向丰不上前线也用不上,林迟素常年好战早有一身让人不能直视的法衣也用不上,所以这六件就分给了其他几个师兄弟,勉强分齐了。事后夏荆歌得知这六件衣裳给他们穿确实有五个人穿起来都不太合身,能改的又小小改了一下才穿得。负责改衣服的是九华派一名记名女弟子,夏荆歌后来和她聊了几句,得知这六件法衣原都是一样的尺寸,并不特别宽大长,倒像是特地给某个特定的人做的。

    夏荆歌找了唯一不需要改的岑师兄看了看,心里就对那个特定的人有数了。

    苏无垢第一次出发去长离湾前,夏荆歌和他又打了个照面,交待了一番如何到达长离湾,见到桑阳要注意些什么之类的问题。苏无垢看起来比那天好些了,只是仍旧面色憔悴,形容散乱,神色也总是郁郁的,夏荆歌也不好问他究竟是为什么伤心。只要想一想便知左不过是因为他云剑派的师兄弟伤的心。但这种事,外人不咸不淡地劝几句不会有多大效果,还是要靠时间流逝,靠自己想通的。

    夏荆歌因这阵子一直没在前线出现,那边的隔离阵法已经撤了,不单是魔,连被困在阵法里的修士都纷纷表示还是自由地打架舒服一些。所以夏荆歌现在也不常驻在那边,他每常做的就是时不时去溜达一圈,吸一波魔气,在魔那边反应过来的时候撤退,让他们恨得咬牙切齿又拿自己没办法。

    这样一来,夏荆歌空闲的时间也就比较多了,每常陪夏清渠玩一玩,给他念念九华派的初级入门心法,不管他能不能听懂,先念了再说。夏荆歌素知自己无法给予夏清渠正常的爱意和关心,为了能让他在一个尽量正常的父子关系下长大,就给自己定了一个行为准则,就是空闲下来的时候第一顺位就要去看夏清渠,和他在一起。这样一来,夏荆歌照看夏清渠的时候倒是比一般的父亲还要多上许多。

    因着夏清渠如今也年纪太小懵懵懂懂,察觉不到夏荆歌的异样,父子俩天天腻在一块,竟也相处十分融洽。

    作者有话要说:

    桑阳那段太平时期装逼战乱时期放弃的议论其实是当初开坑没几章的时候就写好了,我自己因为写出了这段和下章涉及桑阳的剧情,所以内心很喜欢桑阳的,于是给了她桑阳这个重要的名字233

    第157章 时光匆匆冲云霄,韶华易逝存旧心

    这段时间里柳向尘装重伤撒下的网也收了起来,一口气摸出了十四个叛逃魔域的奸细,如今那些奸细都被关起来审问了。

    夏荆歌只远远地在他们被抓时看过一眼,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倘若他心志不坚,跟甫凌透露了什么,抑或干脆为了甫凌直接置九华派于不顾了,不知道是不是也会被关起来审问。他略想了想,也就丢开了。

    毕竟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会真的去当奸细的。

    大部分奸细排除出去之后,就算有漏网之鱼也不敢再露出马脚了,没人往外传递消息,没人在修士这边搅风搅雨,修士内部顿时一阵清爽,无形中看起来精神气都比先前好了许多。精神好了,打起架来就更有力了。自不必提。

    只是大概谁也没想到,这场战役一打就是整整一年。

    这一年里一些人走了,一些人又来了,一些人牺牲了,一些人成婚了。人人都有了不同于一年前的变化。就连范易时,如今再看他,若不仔细去辨认,也很难再找到夏荆歌才认识他时所能看出的那股清正感了,他整个人已彻底被那股时呆时狂热的气质所占据。

    这么明显的变化,作为住隔壁又勉强算是个搭档的夏荆歌不可能察觉不到,所以他在答应把问非剑借给范易时两个时辰供他画结构图、能量图和属性置换机构后,才知悉了他的情况。当然,这笔交易是在夏荆歌哄了问非剑灵许久,又许了他许多好处后才顺利完成的。

    范易时,不,现在应该称为古神别稷,他的部分记忆是被天界之神强行唤醒的。天界唤醒他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为了借助范易时和夏荆歌原该有的道侣关系,以及范易时命中的情劫,以达到影响、甚至是改造控制井轴的效果。修魔大战乃是趋势所驱,已不可能避免,夏荆歌在将来必要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天界毕竟对夏荆歌做了不少亏心事,又有夏荆歌和风甫凌交好的传闻流入天界,他们也担心夏荆歌以后反咬他们一口。

    他们的算盘打得很好,也是调查过范易时后才做下的决定。只是别稷既不是个像女娲那样对苍生怀有怜悯之情的大仁善之神,也不是原本那个清正明和的范易时。

    他只关注感兴趣的作品。

    当他得知自己当初辛辛苦苦研制出来,后来又辛辛苦苦保全下来,还用了一些神魂去保养以保证它能随时进入启用状态的井轴竟然被拆了,其中一半还被乌七八糟地投了人胎,那个愤怒的、痛心疾首的心情都无法用言语表达了,他就算要对夏荆歌产生影响,也是希望能把井轴复原,怎么还会和天界站到一边去?

    天界要是早知自己这神来一笔反倒会害了自己,估计就不会多此一举去插手范易时的人生了。

    古神的神魂岂是那么容易被自己白纸一样的转世融合的?即便别稷被唤醒的只是少部分的记忆,那记忆里自带的、能够跨越时空的强大魂因纠缠力就足以让别稷反过来占据范易时的身体,成为自己转世的主导了。

    这也是当初夏荆歌初见范易时的时候,发现他身上有两种气质的真正原因,那时别稷刚刚苏醒,还在和范易时做着融合与反融合,占据与反占据的全面斗争,身上的矛盾之处才能够被人察觉出来。若不是遇见了六感几乎全灭还能做人的夏荆歌,又见到了六感尚存数息却成了物的问非剑灵,别稷斗争起来也不会那么卖力,但既然给他遇到了,没有执念的范易时就完全斗不过跨越百万年时光执念深重的别稷了。

    所以现在的范易时,称呼他为别稷更贴切一些。

    这一年来,别稷自然经常去接触夏荆歌,这是个研究欲望强烈的神。他为了能更深刻地观察夏荆歌和问非剑,十分地热衷于冒险。和夏荆歌一起搭档出去吸引火力,为了让夏荆歌和问非剑超常发挥,佯装不敌划水是常有的,那姜虞原是被召来对付范易时的,这一年里交手最多的反倒成了夏荆歌。夏荆歌也被他磨练得从一开始的险象环生垂死挣扎,到如今能勉强打个平手你来我往了。

    当然他这一年里的修为也是以直冲九霄的架势在涨,涨到现在已经进入了洞虚层。多少人几百上千年都无法修炼到的水平,一年时间就被他完成了。相对应的,魔那边实力的降低比夏荆歌提升的更是多了许多,毕竟夏荆歌吸收转化的多数灵气都释放出去了。

    夏荆歌这个名字,如今已是能令魔感到绝望的存在了。

    要不是魔君当年未雨绸缪,只怕如今整个红尘界都已没有魔的立足之地。然而也正是因为有风甫凌的存在,双方仍旧僵持在了蜀山一带,拼修为,拼消耗,拼毅力。

    如今已是修士占了上风,魔族占据的云剑派虽然易守难攻,如今也是摇摇欲坠,修士再努力一把说不定就能拿回来了。

    这天夏荆歌正带着夏清渠去溪边学走路,就遇上了苏无垢。他比一年前瘦了好多,都快变成一个体型普通肥胖的修士了,精神也好了许多。夏荆歌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如今见他心情也不错的样子,寒暄一番就问起了桑阳:“我听说最近又运过去了一批材料,桑阳前辈可好?”

    “是啊,又运过去一批,还是前辈自己留言给我的。”苏无垢笑眯眯的,“我想她能主动要求继续做法衣,应该是还不错吧。只是我从没见过桑阳前辈,没能当面向她道谢倒是有些遗憾。”

    夏荆歌顿时感觉到了不对劲,问道:“一年了你还没见过她?”

    苏无垢看夏荆歌的神色,倒是也诧异了,“不是传闻桑阳前辈目下无尘脾气清傲轻易不见人么,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啊,桑阳前辈虽然孤高,但不可能一年了你每十天去一趟她至今也不见你一面啊。

    夏荆歌张了张嘴想反驳,又觉得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难道说我觉得有古怪么?可是桑阳和他也只见过两面,他又如何知道桑阳前辈到底是就这么怪,还是真的只是自己想岔了才觉得怪呢。

    最后夏荆歌苦笑着摇了摇头,和苏无垢道了别,就把夏清渠交给了度天和,自己启程去了长离湾。

    时隔一年,他再度见到了桑阳。长离湾还是那个轻浪细沙,绿树葱茏,花鸟闲雅的长离湾,小院还是那个掩映遗世的小院,桑阳却不再是那个美得凌然不可一世的年轻女子。她已白发苍苍。

    夏荆歌愣怔过后,就明白了为何桑阳不见苏无垢,估计是她早就知道自己会十天一个模样了。他有些不忍,说道:“前辈怎么变成这样……您已做了几百套法衣,不必再赶工注入修为了。”

    桑阳只看了他一眼,凉凉道:“容颜无人欣赏,也与枯骨无异。我都不心疼,你又何必心疼。我听闻你们要拿回云剑派,心中就已甚慰。”

    “但是……”夏荆歌还要再劝,桑阳已经摆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她说:“去吧,做你该做的事。往后没事不要来打扰我。”

    桑阳说罢,不再理会夏荆歌,自顾自转身回去了。她的背影看起来脊梁笔直,姿态优美,仍旧孤高冷傲,凛然不世。只有一头银丝昭示了此间的时态流转,不可回溯。

    夏荆歌在她院前站了片刻,方才转身离开。

    从长离湾回到蜀山一带对现在的夏荆歌来说只需要一天左右时间,夏荆歌甫一落地,就听说了一切已经准备妥当,这次要夺回云剑派的消息。夏荆歌对进攻的一套流程已经很熟悉,先找度天和看了看夏清渠,就又去找了柳向尘。

    其实像这种大决战未必有多少夏荆歌发挥的余地,魔那边必定是有防备的,他们现在开发的术法比当初那个大阵法更绝。一般小规模短接战,大规模阵地战基本是分成了五人小组,每个小组配备四个魔一个修士,那个修士就是负责开启隔离保护屏的中心阵眼了。这种配置相比最初的大阵法很是灵活,如果作为阵眼的修士被杀,剩下四个魔还可以寻求附近其他小组的庇护,或者依据一定规则和其他残缺小组重新组建一个完整的小组,所以总是被隔离的夏荆歌在真正战场上的作用就不是很大了。

    但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转换器,所以他在前线一天,这里的修士每天修为的增长速度都很是喜人,这里越来越吸引原本散漫的修士前来助阵了,甚至还吸引了一些修为特别高的修士。这些修士的到来主观上是为了蹭夏荆歌的无差别助修能力,客观上就为这场修魔战役增添了许多有生战斗力。毕竟来都来了,总不可能每天闲着在后方修炼玩耍,不上前线吧。

    因此夏荆歌神出鬼没打得自由散漫让人摸不着头脑,也不会有人有什么异议。他不打作用已经很大了,万一去打个固定架被已经恨不得把夏荆歌剥皮扒骨的魔族不惜一切代价围殴死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前锋已经出动去打头阵了。夏荆歌还是不慌不忙地去见了柳向尘。他把桑阳的事跟柳向尘说了,最后道:“若是这次拿回了云剑派,就暂时让桑阳前辈歇一歇吧。”

    柳向尘点了点头:“我会跟苏无垢说的。只不过……”他顿了一顿,“你怎么知道桑阳前辈就一定会接受这份好意?”

    夏荆歌怔了一怔,有些明白了柳向尘的意思。

    柳向尘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不一定会领这份情。”

    是啊,桑阳前辈那么孤傲的一个人,她又一向极有主意,决定要做的事恐怕不会那么轻易更改。

    修魔的战争已经开启了那么久,她的恨,她的不甘,她那些难以言说的情绪也延绵了那么久,也许只有这样的方式才能让她释怀。

    “试一试,总比不试要好些。”夏荆歌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又问起攻打云剑派的情况。

    “这次主要是派人去先解决一部分修士阵眼,你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再过去就行,不必待多久。”

    夏荆歌领会了柳向尘的意思后,就告辞出来了。他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走到门口,就看到别稷正站在自己的房门外。

    一年过去了,别稷仍旧没有对“改造升级”问非剑死心。

    如果说桑阳是一个把时光抛却了的人,那么别稷就是一个被时光锁住了的神。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此桑阳这条线就完美收好了。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她还是最初我设计这个角色时的样子……其实我写文是没有正经大纲的,提前写出来的只有各种段子细节和人设结局之类的东西,故事大体脉络只在脑子里,所以有些设定写到后面就用不上了。比如开坑就写好的结局,现在就只能用上一半了==心疼自己,要不是这个结局真心撑不到写完这篇文。

    所以桑阳这还能保持原汁原味的,也真是不容易

    第158章 时移世易术专攻,此情难却予世常

    百年过去,时移世易,世间已是沧海桑田,修士们如今所使用的灵力,所修习的功法,即便与百万年前那个神魔共存天界、凡人可与天沟通的时代同出本源,也已经有了许许多多完全不同的分支变化。

    别稷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并不低,只要是他没见过的、感兴趣的,他都有热情研究一番,然后开发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些东西有的能上战场发挥作用,有的纯粹就是一种谁也不知道它能发挥什么作用的古怪存在,但别稷却不会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再稀奇再没用的东西到了他心坎里,他都爱得跟情人似的。

    但他也对这个时代有诸多不满,比如东西难吃,没有太阳,缺乏动力源,阴阳不调,影响他做研究,林林总总,杂七杂八,总觉得还是自己那个时代最好。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别稷觉得这个时代没有自己那个时代那么系统的人才培养方式,他以前做井轴的时候是带着一个庞大的队伍,几十个神仙正研,几百个修士打下手,一整套天界制造系统待命的规模在做,现在放眼天下竟然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连个能讨论构想的队友都没有,心情郁结可想而知。所以他有一次对夏荆歌说,现在这个修士界就像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失败品,要不是为了他和问非剑,他绝对是待不下去了。

    是的,别稷不但对问非剑不死心,还在筹谋着让夏荆歌拼回去,重新成为一个完整的井轴。但前面也说过了,他当初做井轴,是带着一个大班子做出来的,如今即便有设计图他都未必能做出一模一样的部件,而井轴又是被拆又是部分投胎,投完胎又是分灵的,这里面涉及到的问题就更复杂了,所以他现在还处于攻克难关阶段。

    夏荆歌每常看到他,他总是蓬头垢面眼圈乌黑的。一个高境界修士,能把自己折腾得像凡人几天没睡一样的效果也是极不容易了。

    但夏荆歌也绝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答应把问非剑交给他处理。

    一则问非剑灵不愿意,二则别稷对问非剑灵的态度就像是对待一把纯粹特殊的剑,而非一个有物灵存在的灵物,这让他总是对那个“改造升级”方案有所怀疑。如果哪天别稷拿去改造完了,然后告诉他问非剑灵已经被他改造出了五个对应不同属性的灵格,夏荆歌恐怕都不会很意外。

    所以他是不会同意别稷对问非剑做出什么改动的。

    别稷对夏荆歌笑了笑,“我找到解决你分灵问题的方法了。”

    夏荆歌一怔,微微瞪大眼,“是什么方法?”

    在之前,别稷就跟他讨论过这个问题,对项雨施加的那个咒术很像是直接传承自别稷那个时代的应用咒法。他们那个时代的理论和实践都已发展到了一个极高极深的程度,这个咒法沿其功效,针对的灵魂逃脱的可能性很低。这倒不是说咒法完全没有破除的方法,而是要破除这个咒法,需要相对应的那个时代的破咒之法,才能对其症候。这就好比一把钥匙开一个锁,不会做钥匙的人就算拿着另一把看起来差不多的钥匙也无法打开那把锁。

    项雨也就是遇到了灵魂特别强大的夏荆歌愿意替代,她才有机会逃脱了,不然等着她的只有灵魂湮灭或成为剑灵这两个结局。

    而别稷虽然是那个时代的神,但神也不是万能的。神小时候也是需要学习的,神寿命到了也是会死去的。所以神和神之间也存在术业有专攻的问题,别稷能造出井轴这种平衡神器,但对咒术几乎是没有涉猎的。更别说他的记忆还是残缺不全的。

    当然夏荆歌也知道天界女娲残魂还在,也问过女娲的情况,得到的答案也是不尽如人意。按别稷的意思,女娲的专长是生命这一块,更多的主攻方向是灵魂的新生和传承,虽然和现在这个咒术有一定根源上的联系,但她的专长也不是咒术这个内容庞杂的类别,她就算能解决夏荆歌的分灵问题,很大可能也是另造一份他所缺少的那部分灵魂填上,而不是把被咒术夺去的那一半灵魂拿回来,那就有可能造成夏荆歌变成另外一个人的问题。所以对她可以有所期待,但不能抱太大希望。

    夏荆歌自当日分灵,本来也就没有抱着哪天能拿回来的心思,他对此倒是既不期待,也不失望。……好吧,想要期待失落,也是件比较困难的事。

    别稷侃侃而谈的声音已经响起:“我对这种咒法不熟,你知道的,所以让我破解这个诅咒我办不到,我想到的能对付这个诅咒的唯一办法就是用绝对的力量制衡它,把被它困住的你的灵魂抢回来。抢回来之后,你还要守得住,就更难了。所以我基于这个解决方案,根据那个诅咒的阵法所需要的大致怨力,计算出了你抢回来所需要贡献出的大致修为,以及你要守住那段灵魂所需要的打底修为。咳,换算过来就是,你要抢回来至少得是散仙级,要能守住,就要飞升以后的仙人实力了。但是这种情况如果一直持续下去,即使你的身体已经羽化飞升,也是承受不住压力的,除非你夺舍其他仙人的身体存活……”

    夏荆歌平静地说,“我不会去夺舍。”

    别稷摊了一下双手,毫不意外,“所以我觉得我当时想的这个简单粗暴的方法根本行不通。”

    “那你还说有了方法……”

    别稷立刻清咳一声,“是这样的,其实如果你和那另一半没有投胎的井轴精魄融合,一来你就有了足够的力量取回那另一半灵魂,二来井轴复合会产生巨大的能量,这个能量应该能够切断诅咒对你灵魂的追索和控制。”

    夏荆歌只是听着,没有说话。听到这里,他对别稷说这番话的用意就有了怀疑。

    别稷见夏荆歌不说话,又咳了一声,继续说道:“其实你继续用身体这么吸收魔气,置换灵气,也会承受不住压力导致肉体崩溃,这点你应该是有感觉的。我认为,即使是要用修为抢回你的另一半灵魂,你的这具身体也不一定能支撑到飞升。”

    夏荆歌微微侧目,看了他一眼。别稷并无心虚的模样,显得很是坦然。

    诚如别稷所言,夏荆歌隐隐是有这种感觉,只是此前并不能确定罢了。现在别稷点出来,他接受起来也不难,甚至很快就想通了原因。得到任何东西都是不可能不付出代价的。他的身体毕竟只是一个修士的身体,人家修炼到自己现在的境界经过漫长的时间洗礼,身体也经过无数风霜雨雪电的锤炼,他却一年就搞定了,还是以这种近乎轻松的方式得到了这些修为。境界越高,所能吸收的魔气就越多,同一时间内所能转化出的灵气也就越多,相对的,他身体的负荷也就越大。

    之所以没有显现出来,修为也一直在涨,恐怕只是还没到达某个临界点罢了。一旦到达,夏荆歌也很难想象出会发生什么。他有时候已经可以感觉到体内经络在沸腾了,这在以前是几乎没有的。

    夏荆歌想了想,问道:“如果照你说的,我在和另一半井轴融合后,还能继续做多久的人?”

    “最坏的情况是一个月左右,当然这是最坏的,也是概率最大的,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你还能活个七八年。这是你身体能承受的极限时间了,而且时间越长概率越低,所以其实你不太可能真的活个七八年。但那段时间,你的六感都会很正常,包括你被放弃掉的情丝,也会回来。”

    夏荆歌被这一个月至七八年的时间吸引去了注意力。他想起当初被抓去魔域的时候,项融说的也是井轴融合后他还能活少则一月,多则七八年。

    单从这个时间上来看,别稷和魔域用来计算的理论应该是一样的。这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能让自己恢复情丝的方法确实只有这一个。

    夏荆歌早些时候就已知道自己以后要做什么了,他不告诉别稷魔域有这样一个方法,不过是想看看这世上是否还有其他方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现在看来,是没有的。

    虽然兜兜转转,百多年过去,他的结局还是要落到这一件事上,但夏荆歌并不对自己当年分灵、逃出魔域感到后悔或是惋惜,哪怕是微弱的遗憾,也并没有。他觉得自己多了百多年的时间去理解风甫凌的感情,去明确自己未来的路,是一件很好的事。

    如果当初没有和项融做那一笔交易,即使他在短时间内获得了喜欢一个人的能力,在那种复杂的情况下,他未必能好好地去喜欢甫凌,更是很难了解甫凌对自己所抱持的那种情感。而且当时他和甫凌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即使被施恩在一起,也与被逼迫无异,那不会让他感到开心,更不会让甫凌感到开心。

    而且还影响甫凌和他爹的父子关系。

    即使百年后夏荆歌鲜有听他提起风悯昭,也知道他们父子关系应该是不错的。要不然风甫凌不可能坐上魔君这个位子。甫凌是一个孤儿,他成长的过程中所缺失的就是父子之情,夏荆歌是不愿意他因为自己连这一段父子情也失去了的。

    还有这百多年的时间,虽然自己绝大部分时候都在闭关。但他们毕竟是多了一段时间在一起,不再是被谁逼迫的,不再是被谁限制的。所作所为都是出自他们自己的选择,夏荆歌也对风甫凌喜欢自己一事知之甚深。知道他是那么不一样的一个人,对自己并无客观要求,只有感性期盼,即使夏荆歌并不能以一个完善的道侣身份和他在一起,也看得出来,那段时间甫凌还是比较高兴的。

    这就已经够了。

    他欠了风甫凌一段情,本以为这是自己这一生的极限了,不曾想又欠了夏清渠一段正常的父子情。那时夏荆歌就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假若他注定无法给予夏清渠正常的父子情,那么就给予他一个阴阳调和、天地运行健康正常的世界,让他能够不受歧视、不受苛责地开心地活在这个世上。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一直在用非常科学的理论来写这篇玄幻文233

    恩,这个理论的基石是量子纠缠~

    ps:从今天开始我会日更直到完结!

    更新时间在每天20点18分~

    第159章 追悔莫及人已去,遗忘终须时光奉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喧哗起来。夏荆歌和别稷对视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出去看看情况,已经有人咻一声飞了进来,呼喊道:“魔族撤退了!”

    “怎么回事?”这个人停得太急,眼看就要跌个狗啃泥,夏荆歌伸手拉了他一把。

    “魔族不战而退了啊!!”这个修士满脸笑容,激动地抓住夏荆歌的胳膊晃,“他们这几天唱了个空城计,悄悄地撤退了!云剑派拿回来了!”

    夏荆歌稳住他的身形,也笑道:“你快去告诉我师兄吧。不是来报信的吗。”“对对!我太高兴了。”这名修士立刻放开了夏荆歌的手,奔向了柳向尘的房间报告详情去了。

    这样的结果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想来魔们也是觉得继续跟修士硬刚下去实力只会越来越弱,讨不到什么好处。反正云剑派已经被打散了,剩下的都是残兵游勇,以后这个方向要是没有一个像样的大门派顶上也不足为惧了,所以综合考量后就撤了。只要撤离这一片区域,退回原有已经盘桓百年的区域里,那边魔气萦绕且杂质众多,夏荆歌吸起魔气来也会受阻,不会像在这边这样如过无人之境了。

    但即使是这样,对修士来说也是一大欢喜了。

    无他,这还是修士第一次把一个大派的地盘从魔手里抢回来。

    这时刻殊为难得,夏荆歌想了想,就去度天和那抱回了夏清渠,抱着他去往了云剑派的所在地。云剑派上方原有的灵气道早已崩坏,如今除了大量魔气萦绕,远远看着不过是一座普通的山。到得近了,就能听见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麻麻喳喳,欢欢喜喜,比之常人过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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